第19章 -渾水

鬧出這樣大的事情,自然會驚動老太太周氏。

周氏聽喜鵲說了這些,早就坐不住,她倒是有幾分理智尚存,只命下人們快去把馬車準備好,然後讓人把周貞娘等人都叫到身邊來,并不多問什麽,只說要回家去。

這原就是個好的法子,所有事情都遮蓋住,待到回家去再細細分說,外人頂多只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拿不到确切證據,可奈何她卻并不知道周貞娘在禪房外失态的那一鬧,也不知道當時圍觀之人大多已經把事情拼湊出個大概情形,現下就是回去,就算讓下人們禁口,也攔不下這樁醜事了。

沈玉婳仍昏迷着沒有醒來,她身邊的丫鬟們瑟瑟發抖地守在她身邊,不知回府之後會面對怎樣情形。沈玉媚聽說了這事情,卻是不管不顧地沖到了沈玉嬌面前來,一擡手就是一耳光抽了過去。

戴嬷嬷眼疾手快地拉了沈玉嬌一把,另一只手抓住了沈玉媚的胳膊,溫和又不失威嚴地問道:“四姑娘這是做什麽?”

沈玉嬌看了一眼沈玉媚,卻是揚聲問了周貞娘:“太太,你讓四姐來打我做什麽?”

周貞娘正是五心煩躁之時,突然聽到沈玉嬌這麽問,頓時火氣,斥道:“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讓媚兒打你!”話音剛落,她轉過身去,就看到被戴嬷嬷還抓着胳膊一臉憤憤不平的沈玉媚,頓時皺了眉頭,“媚兒你在做什麽?”

沈玉媚委屈道:“我替母親教訓五娘!若不是她,大姐怎麽會被糟蹋了!”

沈玉嬌看了一眼坐在上頭神色晦暗不明的老太太周氏,又看了一眼目光忽然一亮的周貞娘,再看看一旁幸災樂禍之意沒有任何掩飾的莊夫人,然後笑了一聲,道:“大姐被糟蹋?方才所見,分明是兩情相悅。四姐與大姐朝夕相處,難道不知大姐心意?”

“你胡說!”沈玉媚吼道,“大姐怎麽會看得上……看得上那周元泰!”

這話一出,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周氏的臉色微微一變,卻沒有說話。

沈玉嬌勾了勾唇角,道:“大姐為什麽看不上表哥?表哥一表人才,與大姐年齡也登對,正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再者說,大姐寧可把我趕出禪房外,也要與表哥相會,大約是愛到深處,情難自禁了吧!”

“分明是你把大姐叫到你房裏去的!”沈玉媚是親眼看到木槿去請沈玉婳的,此刻便要死死抓住這一點不放了,“若不是你要算計大姐,怎麽會讓大姐去你房裏,後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沈玉嬌不緊不慢道:“我的确是請了大姐來我房裏,卻是因為我獨自住一間禪房,心中害怕,于是請了大姐過來陪我用晚膳。”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周貞娘,眼中仍是含笑的,“用過了晚膳,大姐就讓我帶着何嬷嬷戴嬷嬷出去走走,她要借我禪房休息片刻,還讓我把木樨和鈴蘭留下來伺候。我問大姐,要不要讓她身邊的丫鬟進來,她說不用,還讓戴嬷嬷和大姐的丫鬟說,大姐已經回去了。之後我就去了大雁塔,回來時候……”她沒有把話說下去,只是看着周貞娘。

周貞娘聽到“晚膳”兩個字的時候,已經有些心虛了。她垂下眼眸,想了一想,然後向沈玉媚道:“媚兒先退下,這事情回去再說!”

沈玉媚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沈玉嬌,卻因為周貞娘的話還是退到了床榻旁邊,去照看沈玉婳了。

老太太周氏看了一眼沈玉媚,然後目光掃過沈玉嬌,最後落在了周貞娘身上,口中催促道:“去看看外頭馬車準備好沒有,馬車準備好了,就回去吧!”

周貞娘正想回答,外頭忽然一陣騷動,卻是聽見了袁氏的聲音。

正想着外頭是什麽情形,袁氏已經帶着周元泰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進來了。

周元泰臉上挂着一個誇張的巴掌印,顯然是被狠狠打過了,而袁氏也換了一身衣服,此刻看起來有幾分黯然,神色中還帶着求好的意思。

一進來,袁氏就一巴掌打在了周元泰身上,讓他跪下,自己則一抹眼淚就在周氏跟前哭了起來,口中道:“今兒的事情,老姑太太也在,我帶着元泰過來請罪了!都是元泰的錯,哪怕大姑娘是主動求的,也不該在禪房中做這種事情!”

這話一出,周貞娘的臉色就十分精彩了,她瞪向了袁氏,用手指着她,喝道:“你說什麽?我的婳兒還求着你家這窩囊廢?”

袁氏不去理會周貞娘,只對着老太太周氏哭泣,又道:“方才我打過元泰了,這原是兩家的喜事,卻被他折騰成這樣,還鬧得人盡皆知……雖然我們委屈些,但我們家元泰還是願意娶大姑娘的。”

“你!你休想!”周貞娘氣得臉通紅,一口否定了她的話,“我家婳兒清清白白,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怎麽會嫁給你們家周元泰!”

這時,在一旁閑站許久的莊夫人不冷不熱地開了口,道:“大太太這麽說,便是睜眼說瞎話了。方才在外頭什麽情形,我們都見着了,這會兒回想一二,都覺得髒了眼睛,還談什麽清清白白呢?袁太太倒是好的,若是換了別的人家,還承認個什麽?還娶個什麽?大太太倒不如為着大姑娘想一想。”

袁氏聽着莊夫人這麽說,急忙把話頭接了過來,道:“三太太說的是……這原也不是我們家元泰的責任,可我想着,咱們兩家關系親近,若做出那種不仁不義的事情來,沒得讓人戳脊梁骨,故而哪怕元泰不樂意,我也押着他過來。”頓了頓,她這才看向了周貞娘,嘴角帶着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我是不嫌棄婳兒現在已經被人看光了的,将來婳兒到了咱們家,我也好好對她,絕不讓元泰欺負了她去。”

在過來之前,袁氏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對周元泰說過了,她不僅說了之前與周貞娘對沈玉嬌的謀劃,也把之後禪房中發生種種疑點都說給他聽。他們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計了,也都知道這樣算計之下,他們大約是沒有什麽翻身機會了。但袁氏并不是束手待斃的人,她深深知道這個時候就要看誰站在道德上風,顯而易見的,周元泰是男人,在這世上,對男人寬容且寬厚,只要肯低頭認錯,哪怕之前做了天大的錯事,都會有人選擇原諒;而女人則不同,出了這樣的事情,沈玉婳在京中的名聲可想而知,今後哪怕沈玉婳想出一百個理由來澄清,也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既然如此,袁氏便想着讓周元泰來做一做樣子,先擺出姿态,再把髒水都潑到沈玉婳身上去。若是沈家願意把沈玉婳嫁過來,就讓周元泰娶了就是,将來如何将來再說;若是沈家不願意,周元泰身上的污點已經清洗得差不多了,将來想娶個名門閨秀也是易同反掌的。

一旁沈玉嬌看着袁氏與周元泰這樣嘴臉,便想起來上輩子她也經歷過的這件事情。這母子倆的做派,倒是兩輩子下來都一模一樣。

她看了一眼周貞娘,又看了看周氏,然後開了口道:“在外頭說這些,倒是顯得不太好了。太太,老太太,不如我們先回府裏去。大姐現在還沒醒,要找個太醫來看看呢!”

周貞娘意外地看了一眼沈玉嬌,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急忙把話頭接了過來,道:“正是如此,外頭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還是先回府上去吧!袁太太說的這些,等過些時日再說吧!至于負責任……袁太太說是周大郎要負責,到時候不如去京兆府說一說是非黑白吧!”

說完,周貞娘上前去扶了周氏,又命人把沈玉婳擡起來,然後便往外走去。

袁氏倒是不慌不忙了,她目送着周貞娘等人走出去,最後卻是拉住了沈玉嬌。

“五娘,若有空不如來咱家坐一坐。”袁氏如此說道,“若是不放心,讓你弟弟陪着你也行,有些事兒呀,你或許想知道的。”

沈玉嬌微微一笑,道:“若是有空閑,便會與姨媽聊一聊。”

袁氏聽着這句話,便松開了沈玉嬌,亦是微微一笑,目送了沈玉嬌出去。

待到人都走光了,周元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口中吊兒郎當道:“娘讓我把這事情都推到表妹身上,會不會不太好?”

袁氏哼了一聲,道:“有什麽不太好?方才你姑媽說什麽去京兆府,也不過是吓吓你!為了他們沈家一大家子女孩兒着想,她就是想,也會被你姑奶奶給壓下來的。”

周元泰摸了摸自己臉上被打紅的地方,有些委屈地拉着袁氏的胳膊道:“娘你也打得太重了,現在就腫起來了,明天還怎麽見人!”

袁氏笑着摸了摸他的臉,道:“就打了一下,回去敷一敷就好了。再說了,這段時間你也不能去哪裏,就好生在家讀書吧!”

周元泰有些不情願了,他道:“這事兒你不是和姑媽已經算計好了,怎麽會臨時出這種岔子……不會真的讓我娶沈玉婳吧?她都被人看光了,我才不想娶!”

袁氏急忙安撫道:“這不過是個說辭,而且就算娶了也沒什麽,到時候把她放家裏就行了,你自己找樂子去她也管不着呀!等再過個三五年,她病了沒了,你就再娶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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