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黑暗裏,一雙眼睜了開,些許晦暗的瞳仁,裏面膠着難以忍耐的煩躁。

裴子玄眯了眯眼睛,上挑的桃花眼中帶着冷峻,讓人不敢去注視。

沒有絲毫顧忌身上的疼痛,裴子玄從榻上翻身坐了起來,起身的速度過快,他的心口翻湧着陣陣血氣。

裴子玄一雙眸擡了起來,環顧着屋子裏面的所有人。

時岳雙手抱拳。

“閣主。”

裴子玄淺淺瞥了她一眼,然後又看向屋子裏面的其他人。

四老爺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然後咳了一聲,嘴砸了下,眼睛向上挑,略有些心虛的樣子。

亓骨同樣事不關己地向後面邁了一步,靠在窗邊上,表明自己的清白,确實,他一直是離戰場最遠的那個。

裴子玄沒去看閻若,最後直接把目光放在了悠寧的身上,他的眼神像是黃泉下最冷的那處泉,裏面,可以見到清晰的怒意。

“過來。”

裴子玄對着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低沉的嗓音有些嘶啞。

悠寧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也不敢向前面走。

他精壯的腰背挺得直直的,坐在床榻的邊上,頗有耐心地等了會,見着悠寧依舊沒有什麽動作,裴子玄再次說了句。

“把頭擡起來,過來。”

聲音裏帶着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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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寧擡起頭,眼中氤氲着霧氣。

在兩個人的對視中,悠寧明顯看到了裴子玄絲毫沒有血色的面容,他的眉在不經意間皺起,裏面藏着的,是他一直在忍耐着的痛楚。

悠寧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

一滴又一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的腳步依舊沒動。

“本宮怎麽你了,哭什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裴子玄有點見不得悠寧哭。

她一雙眸凝着水兒,小巧的鼻尖哭得有些紅,略微帶起着雙腮的桃色,本來一副病态,竟因為哭泣,又顯得惹人憐愛了幾分。

屋子裏的氣氛莫名變了些味道。

亓骨和四老爺着急離開戰場,和醒着以及即将興師問罪的裴子玄共處一室,他們感覺生不如死。

四老爺暗暗低着頭,然後目光向後面掃了掃,正好接到了亓骨丢過來的暗號,兩個人眼神一對,決定開溜。

就當四老爺站起身,亓骨也離開窗邊的時候。

裴子玄捏了捏自己手指的關節,擡起一雙上挑的眸。

“幹嘛去啊?”

他的聲音一直都像是蠱一樣,好像能夠直直地穿進人的心裏。

亓骨腳下一頓。

“沒幹嘛。”

四老爺也是尴尬地咳嗽了幾聲,然後裝作活動腳腕的樣子。

裴子玄的臉色特別的難看,他剛才看着是在昏迷,其實發生的事情多數還是知曉的。

“本宮最後說一次,不要挑戰本宮的極限。”

亓骨擡起一雙丹鳳眼,看向裴子玄的方向。

裴子玄同樣與他對視着。

“本宮最恨的是什麽,你們都應該清楚,不要逼本宮。”

因為過多的吐血,所以裴子玄的聲線顯得格外的薄涼,在這個冬季的夜裏,顯得更加瘆人了幾分。

亓骨和四老爺,自然明白裴子玄這句話裏面的意思。

其實根本上,四老爺是了解他的,而亓骨在實際上也沒有做什麽,最多也只能算是個順水推舟的人罷了。若是剛才真的到了要殺悠寧的地步,恐怕他們兩個誰都不會動手,畢竟都是了解裴子玄的。

所以,整間屋子裏面,就剩下了閻若一個人,滿心的不甘,卻又不敢說什麽話。

她一雙好看的狐貍眼中寫滿了不情願。

憤怒,失望,自卑,欲望,所有的情感交雜在一起,全部呈現在她一雙眸中。

閻若有那麽一瞬間的沖動,她想在裴子玄面前,用最快的暗殺手段除掉悠寧,畢竟現在他身上帶傷,速度可能沒有那麽快。

如果試一試的話……

只不過,這個想法在閻若的腦海裏剛剛誕生,便即可夭折。

就算是閣主負傷,她也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在他的面前殺掉悠寧,更是癡人說夢。

閻若的神色緩了緩,她之所以能穩穩地站在玄衛的最頂端,靠的不僅僅是功夫,在一般情況下,她都是個腦子很靈光的人。

如今她如果在裴子玄清醒的時候,手刃悠寧,先不讨論成功與否。

這樣的舉動,會直接把他對她那一點微薄的賞識,徹底消耗殆盡,說不定裴子玄會殺了她,就算沒殺,她也不可能再被允許留在忌古閣了。

閻若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讓閣主活着,是首要。

剩下的,以後再說。

她閻若,一定要不擇手段的,得到裴子玄。

閻若一雙眼兒眯了眯,走到了他的面前,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

“對不起,閣主,是閻若唐突了。”

裴子玄狼牙舔了下唇。

“本閣主記得,上次,我告訴你,做玄衛,最不要有的,就是感情。除了這個,你還記得最要有的是什麽嗎?”

裴子玄的聲音無比冰冷。

他看向地上跪着的閻若,緩緩說了句。

“最要有的,是忠心。”

他再次頓了頓。

“還有,就是永遠都不要有過多的奢望。”

裴子玄說話一貫都是一針見血,不會留有一點點的餘地

閻若的神色中顯而易見的痛苦。

“玄衛暫由時典代領,你回忌古閣自行領罰。”

“是。”

閻若站起身,重新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轉身走了出去。

正好遇到了在外面的時典。

“早就和你說了,閣主的事情不要管。”

閻若看向一臉雲淡風輕的時典。

神情冷淡地說了句。

“與你無關。”

時典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是啊,你閻一,是與我無關,可是玄衛現在要由我暫領了,你一日不官複原職,我就得多挨一日的累,這,就與我有關了。”

閻若嘴邊哼了一聲笑,注意到了時典滿身的傷。

“那你去死啊,死了,不就都無關了?”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有些媚态的狐貍眼,在閻若臉上卻帶着無盡的寒意。

時典聽到這話,垂下了眼眸,看向比他矮上一些的閻若,然後深深地笑了一下,露出一顆小巧的酒窩。

然後他俯身看了看閻若的那一雙眼。

“不知道閻一你有沒有聽說過,想要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我時典,可沒想要那麽多。”

他一雙圓潤的眼中帶着些冷意,本是明媚的笑容,在此刻也是出奇的怪異。

四目相對,閻若從鼻尖哼了一聲。

“滾。”

然後,她轉身行于夜色,留下時典一個人在院子裏站着。

他看着閻若離開的背影,揚了揚下巴。

“何必自讨苦吃。”

轉身,時典離開了院子。

裴子玄房內。

只剩下了悠寧和他兩個人。

出奇的安靜。

“還不過來?”

悠寧擡了擡眼,走到了裴子玄的身邊,雙膝和他的膝蓋留了半拳的距離,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裴子玄伸出手握住悠寧纖細的手腕,将她随意向床榻上帶過去。

悠寧一下子坐到了他的旁邊,略微低下頭,擡眼看着他。

裴子玄血唇輕起,薄涼的聲音。

“裴悠寧,本宮,不需要你來救。”

他的雙眸一片冰冷。

一句話過後,兩人相顧無言。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甚至呼吸都讓人覺得困難。

直到悠寧的淚水從眼中滾落,裴子玄挑了下眉眼,松開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悠寧把頭低了下去,沒有再注視裴子玄的眼睛,淚水劃過臉頰,流向精致的下巴,然後再滾落下去,一滴又一滴,周而複始。

裴子玄就這樣看着她。

就在悠寧擡起頭,鼻尖就能擦到他臉的距離上,長久地注視着。

他的目光逐漸有些不耐,心口一下又一下翻湧上來的血氣讓裴子玄覺得無比煩躁。

他三根手指捏住了悠寧的下巴,讓她直視他的目光。

“本宮是不是告訴過你,命最重要。”

見着悠寧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他的語氣不自覺柔和了些。

許是見着裴子玄變了聲音,悠寧哽咽着說道。

“是,老師是如此說過,可是老師是為了救寧兒才受了那麽重的傷,寧兒理應救你。”

悠寧一雙眼本就生得極其勾人。

裴子玄的目光向下,眸也自然地垂着,顯得沒有那麽冰冷了些。

“本宮說過,在本宮身邊,只有我,才是禮數。”

“可是……”

悠寧的聲音裏帶着柔軟的哭腔。

“沒有可是,也沒有下一次。”

兩個人就這樣如此近距離的對視着,悠寧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裴子玄噴灑到她唇珠上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帶着他獨特的香味。

悠寧倒是不說話了,但是一雙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寫着,她是一定要報恩的。

裴子玄狼牙舔了下唇。

“救命之恩,不一定非要用命來還,若是真的以命抵命,那本宮最開始不如直接讓你死了算了,也省得把自己再搭上。”

從來不講道理的裴子玄竟然講起了道理。

悠寧眨了眨眼中的水霧,覺得他說得莫名有些對。

“也不能以身相許。”

裴子玄想了想,又說了一句。

悠寧的目光裏帶了些疑惑。

“那,還能做些什麽……”

“自己回去想。”

裴子玄松開了放在悠寧下巴上的手,然後把她推了出去。

“走。”

他淡淡地瞥了悠寧一眼。

悠寧站在床榻的邊上,小小的一個,臉上還帶着些紅暈,一雙素手不安地攪在一起,她嘟了嘟唇角。

“好,那老師注意休息。”

裴子玄沒再看她,悠寧也轉身走了出去,在走出房門的那一刻,時岳出現在她的身邊,虛扶着她,向房間裏走去。

裴子玄的房內,終于安靜了下來,他突然地彎下腰,掌心按住自己的心口,一陣痛楚,難以抑制地湧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裴祭:本宮需要的不是你救我,而是,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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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恩二今天的專屬沙發板凳地板又是哪位小甜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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