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人魚的信物·禁忌之海(恢複更新)
作者:_驚鴻_
那裏是大海的最深處,人類無法到?锏牡胤?
人類女孩邂逅人魚男孩,相戀的序曲拉開兩個種族關于生存空間的争奪戰~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陳遙明弓 ┃ 配角:夜鯊 ┃ 其它:
沉沒的小島
哭了一路的女人終于睡着了。我替她蓋好毯子,蹑手蹑腳地退出了艙房。
甲板上的燈已經熄滅了,淡淡的晨霧彌漫在暗色的海面上,模糊了海與天的邊界。空氣中有種淩晨時分所特有的潮濕陰冷,讓我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聶行正靠在船舷上抽煙,聽見關門聲,頭也不回地問我:“她睡了?”
“睡了。”我學着他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船舷上,緊繃的神經一旦松弛下來就會感覺格外疲倦。據說淩晨四點鐘正是人類睡眠最深沉的時間。
聶行側過頭看了看我,“要不你也去睡一會兒,這裏我盯着。”
我搖搖頭,“不是說還有兩個小時就到碼頭了,到時候再休息吧。”
聶行四處瞄了一下,不怎麽相信似的笑了起來,“就這破船,兩小時能到?你信啊?”
這是一艘租來的遠洋漁船。終年漂泊在海上令它的每一塊舷板都浸透了海的味道,潮濕又腥鹹。魚腥味日積月累,在常年的風吹日曬中變成了一種揮之不去的腐臭。聽說出海的人上岸後至少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才會褪掉身上這股魚腥味,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站在船舷邊試着動了動胳膊,後肩的槍傷倏的一痛,我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幫天殺的海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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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行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遞了過來,“來一支?”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聽說紅雙喜還能止疼,要來幹嘛?”
“提提神呗。”聶行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眯着眼睛吸了一口,臉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沒想到這群烏合之衆一打起來這麽不要命,不但殺豬刀磨得挺快,還備着那麽多槍。真是低估他們了。嗳,你說這女人大冷天的跑這種地方幹什麽啊?一個鳥不拉屎的小破島,也沒有什麽風景名勝。”
“她先生說他們吵了架,她和閨蜜一起出門散心。”說起這個,我也不是很理解。我一直覺得有錢人大冬天的就應該往南方跑,什麽海南、三亞,再遠一點兒就是東南亞,馬爾代夫什麽的。
聶行彎起兩根手指把煙頭遠遠地彈進海裏,“她說的那些話,你怎麽看?”
“幻覺吧。”我遲疑了一下,“人質的情緒長時間處于極度恐懼的狀态,出現幻覺的可能性……”
聶行搖了搖頭,“可是海螺島真的沉沒了……”
海螺島就是我們剛剛解救出來的人質王太太出門旅游的目的地。連續幾天的風暴讓當地政府開始疏散島上的居民。王太太就是在這一股混亂中被海匪劫走的。他們的船還沒有駛遠,海螺島就沉沒了。
“新聞說是因為海嘯。”我停頓了一下,有點兒拿不準新聞裏是不是這麽說的了,只記得訪談節目裏那位禿頭的海洋地質學家說起海島沉沒的話題時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全球至少有十八個島嶼被海水淹沒,正在沉沒或面臨沉沒威脅的島嶼,超過四十個國家。僅印度洛赫切勒島沉沒就有上萬居民受害……”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傳說中的天災居然真實的在眼前發生了。
“據說島上從五點十分開始有明顯的震感,”聶行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那個時候人員已經開始疏散了。嗳,那時天還沒黑,按理說應該會有更多的目擊者啊。”
“那時候島上都亂成一團了,誰還有空注意別的啊。”我攤開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所以說天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
就因為當時情況太混亂,王太太情急之下才會花錢雇當地人帶她出島,結果露了富遭人劫持。也幸虧這女人機警,一直拿高額贖金吊着幾個歹徒,否則她能不能全手全腳地回來就難說了。
聶行搖搖頭,“我還是想不明白。她說看見那群大魚的時候天還沒有黑透,那種情況下為什麽沒有其他人看到?”
“她被劫持走的方向和島上住戶撤退的方向正好相反,別人看不到也正常吧。”我記得王太太說過,她當時被綁着手腳坐在漁船上,看見一大群大魚圍着海螺島不停地轉圈,偶爾還有很大的尾鳍探出水面,聲勢十分驚人。不過除了她之外,似乎并沒有人看到類似的畫面,所以我一直覺得是那她的幻覺。
“如果海螺島沉沒之前王太太确實看到了奇怪的大魚,劫持她的人應該也看到了。”聶行自己琢磨了一會兒,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可惜這群人渣死的死,逃的逃,也沒個活口讓咱們問問。”
海匪的老窩就在距離海螺島不到六十海裏的另外一個小島上,雙方一交火就有人順着暗道從島的另一面逃走了。在島上的時候我帶着王太太辨認過屍體,據她說,只有兩個是劫持她上島的海匪,其餘的人她都沒有見過。除了她之外,島上還有一些被劫持的普通漁民,這些人的安置也需要當地警方的協助。我看看腕上的夜光表,這個時間,王太太的家人和當地警方的人應該已經等在碼頭上了。
聶行又問我:“哎,陳遙,你說一群奇怪的大魚圍着一個快要沉沒的島轉悠什麽啊?”
“不是說幻覺嗎?”這個問題讓我覺得十分好笑,“如果是真的……說不定它們是在埋炸彈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聶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海螺島沉沒一定是它們幹的。要不怎麽好端端的一個島,說沉就沉了呢。”
我笑着拍了拍聶行的肩膀,“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對神秘現象這麽好奇啊。”
聶行露出一個八卦兮兮的表情,“動物都神奇的很。我跟你說,我原來還在海陸的時候有一次被派去震區搜救。搜救麽,當然要帶着狗了。結果那天剛一進山,幾條狗死活不往前走,哼哼唧唧跟哭似的,怎麽拽都不走,結果沒過多長時間前面山路就塌了。”
“照你這麽說,有什麽災難動物不是應該躲開嗎?怎麽大魚還往島跟前湊啊。”
“對哦,”聶行撓撓腦袋,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為什麽往前湊呢?”
我忍不住想笑。聶行加入行動隊的時間最短,年齡也最小,平時看起來人高馬大的,但偶爾也會冒出點兒孩子氣。
“你看那邊,”我推推他,示意他看我手指的方向,“是不是陸地?”
聶行的注意力果然被海天之間那一線蜿蜒的黑色吸引了過去,跳起來就往外跑,“我馬上通知老虎他們!”
我輕手輕腳地推開艙房的門,王太太仍然沉沉睡着,淩亂的發絲覆蓋着蒼白的臉,眼角還殘留着未幹的淚漬。
受害人家屬和當地警方果然已經等在了碼頭上,同行的還有我們行動隊的隊長孟岩。
行動隊是國安的下屬單位,這一次的任務簡單說來,就是給當地警方提供武力支援。因為彼此隸屬不同的部門,所以移交手續耗去了不少時間,等孟岩帶着我們回到島城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
任務結束,照例會有三天的休假。這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這三天我該怎麽過。其實我自己也知道不管我這會兒列出什麽計劃,到時候除了睡覺也還是睡覺。不過這并不妨礙我這會兒駐着下巴心潮澎湃。我一直懷疑這其實也是一種職業病的症狀,每次出完任務回來,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處于半癱瘓狀态,只剩下腦細胞一個賽一個的活躍。
“哎,哎,我說片子,”正神游天外的時候,隊友陳志遠從背後湊了過來,“三天的時間呢,擠巴擠巴足夠安排幾場相親宴的啦。到時候通知一聲,哥兒幾個給你鎮場子去。”
“去死!”我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有點兒惱羞成怒了。自從年初一次休假的時候讓他們撞見過我去相親,這話題就變得沒完沒了了。
“心态擺正,心态擺正。”孟岩坐在副駕駛座上,拿着煙裝模作樣地點點陳志遠,“片子要是真相中誰了,那可就是咱行動隊的女婿了,得給片子留點兒面子。是吧,片子。”
幾個壞蛋都笑了起來。
“上次誰說的?” 我恨得牙癢癢,故意學着陳志遠的腔調說話:“遙啊,那啥,問你個事兒,那個給你一起逛街的,梳個馬尾辮的女交警……”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陳志遠一把捏住了脖子,“哎,我說你個丫頭片子,怎麽這麽壞呢。那是我說的嗎,啊,你好好想想,那明明是……是孟老大說的。”
“切,有事喊我名字,沒事兒喊我片子,”我一把擰開他的爪子,“你們也真好意思。”
我剛到行動隊的時候,年紀最小而且還是個女的。于是這幫心高氣傲的大老爺們都拿斜眼看我,人前人後管我叫小丫頭片子。這是一個明顯帶着輕視意味的稱呼。後來架也打過,訓練也一起扛過,任務也一起出過,再叫我丫頭片子的時候,斜眼看人的感覺就淡了,反而多了幾分親昵的味道。
聶行把車停在空無一人的濱海路上。我剛下車,孟岩就順着車窗扔給我一個旅行包,“吶,你的東西都在裏面了。二十四小時開機,記得按時歸隊啊。”
我接過背包,沖着他們擺了擺手,“知道了。”
吉普車開走了,看着尾燈消失在街道盡頭,我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件事:我肩膀上還帶着槍傷,這副樣子可怎麽回家啊?
我的胳膊還擡不起來,在家住三天肯定會露餡的。要是讓我爸媽知道我不是搞後勤的維修工,而是在行動隊跑一線,那我這幾年煞費苦心編出來的謊話就都穿幫了。那家裏還不得鬧翻天啊。在警務系統工作的舅舅舅媽倒是知情,但是大半夜的跑去打擾他們似乎也不太好。
順着人行道慢慢走上棧橋,我心裏一時間拿不準自己是該馬上歸隊?還是應該找個旅館住一夜,明天一早回家看一眼再走?好容易輪一次休假,什麽都不做就回去的話,我還真有點兒不甘心。
海浪的起伏像呼吸般綿延不絕,單調卻靜谧。夏天的時候這裏總是有很多納涼的人,還有小孩子跑來跑去地嬉鬧。這個季節就很冷清了,海邊風大,刮在臉上的溫度都比生活區裏低了好幾度。一到晚上卻總是多霧,棧橋外面的海面上,迷蒙的霧氣活像一層厚重的幕布,遮擋了眼前的一切。
冷空氣讓我的腦筋變得清醒了一些,我決定找個旅館随便過一夜,明天早上偷偷摸回去看一眼家裏然後歸隊。
我的思路剛繞到找旅館這件事上,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朝着這邊踉踉跄跄地跑了過來。
這樣的時間,又是這樣的地點,我頓時警覺起來。
霧中人
街燈暈黃的光線影影綽綽地穿透了霧氣,映出兩個模糊的人影。
是兩個男人。前面那人身材偏瘦,個頭也比身後那人略矮一些,剛跑到棧橋上就跑不動了似的,靠着欄杆呼哧呼哧直喘氣。他和我的直線距離還不到十米,不過,因為霧太濃的緣故,我站立的一側又剛好背着光,他們兩個人暫時還沒有發現我。
後面的男人追了上來,一條手臂平舉着指向前面那個男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上了棧橋。我屏住呼吸,一時間不能确定他手裏到底有沒有拿着槍。
“你還真能跑,果然沒白長了兩條腿。”這男人很突兀地冷笑了起來,聲音清冷。聽在耳中有種碎冰塊撞擊着玻璃杯似的感覺。他的聲調裏除了異乎尋常的篤定,還帶有幾分不加掩飾的兇悍,就好像對面前的情勢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他對面的人只是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可以再跑跑試試,”這人吊兒郎當地晃了晃手臂,“就當是做個試驗了,看看是你的腿快還是我的子彈快。”
居然……真的有槍。
我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抓了個空之後才反應過來任務結束,配槍已經上繳,我現在的裝備也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我彎下腰,盡量不發出聲音的從靴筒裏抽出那把從不離身的生存刀。
這是一件最适合偷襲的武器。黑色的鋒刃,即使是最深沉的殺意也被斂入其中,一絲不漏。因為一直收在靴筒裏的緣故,刀身沾染了體溫,握在手中時會有種模糊的錯覺,仿佛它已經變成了肢體的一部分。
“真遺憾,你的人都被甩掉了啊。”這人裝模作樣地擡起左手的手腕看了看,“他們要追到這裏至少還需要五分鐘的時間。五分鐘啊,對你我來說足夠幹很多事了……”
靠在欄杆上的人一邊竭力平息自己的喘息,一邊低聲答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浪費這麽多時間來說廢話。”
這人年紀應該不大,微顫的聲音透着少年特有的清亮。
“脾氣還挺倔。”高個子的男人嗤笑了起來,“問題是,你的少爺脾氣在我這裏有什麽用啊?你覺得我會吃你這一套?”
靠在欄杆上的少年輕輕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高個子的男人又笑了起來,“真不知道?”
少年偏過頭去,一副懶得回答的架勢。
持槍的男人朝他伸出了另一只手,“來,咱們都痛快點兒。你把東西交給我,然後就可以回家找媽媽去了。你看都這麽晚了,你媽媽會着急的。小孩子不回家睡覺可怎麽行呢。”
少年被激怒,聲音驟然間拔高了若幹分貝,“我說了沒有!”
“沒有和你沒帶在身上可是兩個概念。”持槍的男人似乎笑了笑,說話的腔調波瀾不驚,“我可以再退一步。我不要求現在就拿到手,你明白的。我只要你的一句話,一個交接的地點或者一個人的名字,然後一切到此為止,我不會再打擾你欣賞風景。怎麽樣?”
“我沒有什麽可說的。”少年的聲音微微發顫,“我什麽都不知道。”
持槍的男人沉默片刻,微帶遺憾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也沒辦法了。我想你得有段日子見不到你媽媽了。”
少年下意識地想要向後退,腰身撞在棧橋的欄杆上,上半身微微向後晃了一下。
持槍的男人腰身挺直,槍口卻微微向下壓了壓,“走吧,X少爺。”
少年退無可退,腰脊緊貼在厚重的木質扶手上,微微發顫。
“我想不用我再提醒你。”持槍的男人聲音裏透出一絲譏诮的味道,“在陸地上,你快不過我的子彈;在海裏,你的腿也快不過我的……”
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少年的喘息聲微微有些急促了起來。
空氣裏驟然間多了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我掂了掂手裏的生存刀,瞄準那人持槍的右手用力甩了出去。輕微的破空之聲終止于一聲突如其來的驚叫,随即當啷兩聲脆響,槍和刀一起掉在了地上。
趁着受傷的人捂着手腕的功夫,我沖過去先踢飛了那把□□,然後迅速抓住了他的肩頭,一拉一帶,一腳踹在了他的膝窩裏。
驟然遇襲,這人反應竟然也十分的敏捷。肩膀在我的手底下硬生生扭轉開一個傾斜的角度,手肘向後一掃,指尖在渾濁的霧氣裏閃過一絲詭異的亮光。我連忙按住他的脖頸,膝蓋順勢頂住他的後肩。行兇的男人悶哼了一聲,整條手臂都軟了下來,我扭過他的另一條手臂,将手腕按壓在一起頂在了他的背上。這番劇烈的動作不可避免地牽拉到了後肩的槍傷,濕熱的感覺順着衣衫迅速浸潤開來,我的眼前一片金星亂飛。
甩了甩額頭的冷汗,我又發現了一個新問題:我沒有手铐,這劫匪該怎麽綁?
我按住他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受害人先報警。濱海路派出所離棧橋并不算遠,以我們兩人之力,要把一個傷患再控制幾分鐘應該沒有問題。
“你帶手機了嗎?”我頭也不回地問身後那少年,“馬上報警!”
身後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我。
難道這少年緊張過度,虛脫了?
我詫異地回過頭想看看他。沒想到剛一轉身,就覺得頸後倏地一痛,漫天的濃霧都在眼前飛速旋轉起來。濃霧的背後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快速地接近,當我終于意識到那是棧橋深色的木質地面時,眼前已經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了。
不知是這位奇怪的受害者并沒有使出全力,還是我曾經受過的訓練在關鍵時刻再一次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短暫的暈眩過後,我的神智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我試着睜了睜眼,眼前仍然籠罩着一片濃稠的霧氣,我的臉還貼在棧橋粗糙的木質地面上,後肩處的尖銳的疼痛已經轉為麻木,浸了血的衣服緊貼在傷口周圍,粘膩又濕冷。而那兩個奇怪的人仍在我的頭頂上争吵不休。
“……我很想知道,看在這麽一條人命的份兒上,你會不會改變一下你那莫名其妙的固執。”這個碎冰似的清冷聲音出自那個持槍的男人,搭配着他說話時陰陽怪氣的腔調,無端地給人一種邪氣的感覺。
“東西确實不在我手裏。”這是少年清亮的嗓音,透着無可奈何的味道,“你把不相幹的人牽扯進來又有什麽用?”
“賭一把啊,”邪氣的聲音嗤笑了起來,“賭你舍不舍得讓我當着你的面殺人——尤其這女人還是因為要救你才落得這般下場。”
“她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少年的聲音變冷了,“你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忘記長老們的規定吧,不能把不相幹的人類卷進來。”
“簡單。”男人對他的威脅不以為然,“東西給我,我立馬就走。什麽規定也不會被破壞,也不會有人死在你面前。”
“我不知道在哪裏。”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了,“我什麽也不知道。”
“那就沒有辦法了。”男人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語氣頗為遺憾,“長老會問起來的話,我只能說自己是正當防衛。你也可以作證,确實是她主動跳出來攻擊我的。你看,我受了傷,這裏還有她的兇器。這個叫做什麽來着?物證?”
少年呼哧呼哧直喘氣,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男人的聲音脆冷如冰,不帶絲毫溫度,“這刀不錯。”
我正想試着動動手腕,一只腳便狠辣無比地踩了上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一腳正好踩在我肩膀的傷處,我的眼前頓時一陣發黑。
“你說,我用她的刀切掉她的這只手,這在他們的典故裏叫做什麽來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或者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少年的聲音驟然拔高,“你住手!”
冰涼的刀刃貼在我的臉頰上不懷好意地拍了兩下,“那你說怎麽辦呢?”
少年的聲音微微發顫,“我……我跟你走。”
折騰這麽一通,人還是要被這人被挾持走啊。我蜷起身體猛然向後一滾,刀鋒從我的頭頂上方晃了過去,我一腳踹在了這人持刀的手腕上。匕首飛了出去,當的一聲砸在了大理石臺階上。持刀的男人卻十分敏捷地向後閃了一下,用一種令人咂舌的速度退到了光線可以照到的範圍之外。
我一把拉住了那少年的手腕,“你跟我來!”
隔着一層朦胧的霧氣,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雙陡然間瞪圓了的眼睛,眼神清亮,果然還是個小小少年。起初我以為他是被我的動作驚到了,緊接着我便反應過來,這雙盛滿了驚慌的眼睛并沒有看着我,而是望向了我的……身後。
“不要!”少年驚叫了起來。
話音未落,一種聲波似的東西已經迅猛無比地撞了過來,在我的胸腔裏嗡的一聲炸開,我身不由己地向後一倒,喉頭一陣腥甜。
一種深沉的倦意瞬間便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我以為這個暈眩的過程持續了幾秒鐘,或許再稍長一些。可是,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霧氣的顏色已經變成了淺淺的青灰色,天快要亮了。
我的周圍空無一人,深色的木質地面纖塵不染,怎麽看都比別處更幹淨。沒有血漬,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而我從不離身的那把刀也不見了。
兩個發現
“是有點兒奇怪。”電話的另一端,孟岩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莫名其妙,“等我找警方的人了解一下情況再說。這事兒你先放下。”
“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的搶劫案。”我提醒他。至于昏迷之前那種奇怪的眩暈感,有可能是某種通過空氣傳播的麻醉劑,因為我自己也說不準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這個小細節隐瞞了下來。
“嗯,有情況我通知你。”孟岩簡潔地終止了這個話題,“另外,有任務。”
我挺直了後背。
“你暫時不要歸隊。”孟岩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我們這位老大最大的特點就是一旦說起正事兒,那無論說什麽都是一個腔調,所以聽他分派任務的時候永遠猜不到情況有多緊急,“我這裏有些材料你先看看,看過之後及時處理掉。”
“明白。”
“你現在在哪裏?”孟岩又問。
“東方路和平賓館。”
“嗯?”孟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過來似的笑了一聲,“行,那保持聯系。記得二十四小時開機。”
“明白。”
挂斷了電話,我打開筆記本,材料果然已經發到了我的郵箱裏。解密之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字排開的三份文件,內容是關于某種海洋中提取的藻類物質對于細胞變異的研究。我跳過整頁整頁的實驗表格,挑着文件的小标題前後翻看了一遍,感覺這東西很像是一份專業的學術報告。成堆的表格數據和專業詞彙,精确到小數點後面四位甚至五位的試驗數據以及我壓根不知道該怎麽念的單位名稱……
我就納悶了,孟老大怎麽就沒給我搭配一份簡化版的介紹呢?他真以為我能看懂這麽專業的東西?
我耐着性子把三份文件從頭到尾又捋了一遍。
兩個小時之後,雖然這些高深莫測的實驗報告我還是看不懂,不過,我卻有了兩點新發現:首先這三份報告的作者署名完全相同。這四個人組成的研究小組,在三份實驗報告上的排名順序都完全一致。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叫謝丹的名字。這人很有可能是實驗小組的領頭人。第二個發現就是他們正在進行的某項試驗似乎已經走進了死胡同。因為這三份實驗報告記錄的是同一個題目的試驗,在參加試驗的人員、試劑等等各種條件近乎一致的情況下,最後得出的實驗數據卻大相徑庭。
于是……科學家們華麗麗地困惑了。
我也很困惑,這些天書似的玩意兒跟我将要接手的任務到底有什麽關系呢?
幸運的是,我肩上的槍傷它是一個貫通傷,不用去醫院都可以。不幸的是,我的爸媽都是相當細心的人。我身上的任何一點兒小變化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比如頭發剪短了一兩寸,或者體重又輕了幾斤什麽的。最要命的是他們都是醫務工作者,就算我假裝自己沒有受傷,繃帶藥膏的味道也絕對逃不過他們的鼻子。因此,三天的休假都快要過去了,我還是只敢躲在小區門口偷偷摸摸地看一看。有時候趁着他們上班去了也摸回家去坐一會兒。
天氣慢慢熱了,沙發上的墊子換成了竹墊;陽臺上的鳳尾竹也高了不少;水族箱裏的熱帶魚群中又混進了兩對黑瑪麗。除此之外,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大概在醫院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兒潔癖,我媽這住院部護士長也毫不例外地繼承了這一優良傳統,我們家一年四季都飄着一股淡淡的消□□水的味道。這是我從小到大聞慣了的味道。小的時候我對于身上總是帶着醫院的味道很是反感,長大之後卻慢慢習慣了,離家久了甚至還會有點懷念。
我在各屋溜達一圈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靠着疊得整整齊齊的薄被躺了下來,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只有在這個地方,聞着熟悉的味道,我緊繃的神經才能夠真正松弛下來。我有點兒猶豫要不要在老媽的首飾盒裏塞點兒錢,好容易回來一趟,兩手空空的總是不太好。不過,若是讓她知道我回來了一趟卻對他們避而不見,後果似乎也很嚴重……
就在我迷迷蒙蒙要睡過去的時候,口袋裏的電話驟然響起,驅散了我腦海中的淺淺睡意。我連忙從口袋裏拿出電話,是孟岩打來的。
“陳遙,”孟岩開門見山地問我:“傷怎麽樣了?”
“不妨礙行動。”我從床上爬了起來,小心地把自己躺過的痕跡抹平。
“你明天去找一個人。具體信息我會發到你的郵箱裏。”
“明白。”
孟岩交待的那個地方在北郊,從市區出發要倒兩趟車才能到。獨門獨戶的一幢老房子,門外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槐樹,門邊挂着一塊金屬牌子,上書:勝達安全技術服務有限公司。
我調出孟岩發我的短信仔細核對了一遍門牌號碼,覺得這個靜悄悄的地方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可以提供武裝保護的公司——武裝保護是我自己的總結,孟岩的原話是:“別瞎想,人家的工作內容是為社會各界提供物業管理、勞務派遣、随身護衛等等後勤管理服務,絕對的正當職業。正派着呢。”
我開始習慣性地觀察地形。這一帶屬于北郊的邊緣地帶,大部分建築都保留着十年前的風格,有些地方還能看到灰撲撲的磚牆。街道很窄,有些窄巷甚至無法進車。這種地方流動人口多,一向屬于警力無法顧及的區域。這家公司開在這裏是貪圖便宜的租金?還是有什麽特別的用意?
我正要上去按門鈴,就聽院牆裏面傳來一陣說話聲,随即吱呀一聲響,門扇從裏面拉開了。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服飾考究的青年,身形挺如标槍。穿一件長度及膝的黑呢大衣。一只腳剛剛邁上臺階,擡頭看見我似乎愣了一下。
我一直覺得這種英倫風味的大衣看起來太過正式,若是沒有比例完美的身高腿長來支撐的話,很難穿出味道來。這人卻能把它穿得風度十足,每一個細節都讓人挑不出毛病,真是難得。可惜他臉上架着一副大墨鏡,擋住了大半張臉,旁人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鼻梁挺直,嘴唇很薄,唇線的輪廓轉折分明。
聽人說,長着這樣嘴唇的人都寡情。
我向旁邊讓了讓。這時,走在這青年身後的男人呵呵笑了起來,“陳小姐是吧,稍等,稍等,我送了客人咱就進去談。”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勝達的老板盛萬龍,他的外表和孟岩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身高在一米七五至七八之間,寬肩,身材壯實,留着利落的平頭。年齡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間。穿一件條紋襯衣,外面襯一件灰色羊毛背心,袖子卷着,眉眼之間的神氣顯得十分精幹。
我沖他點點頭,十分自覺地站在一邊。
盛萬龍沖着身邊高個子的青年伸出一只手,“X先生,詳細的計劃表我争取三天之內傳真給你。人員調配方面你還有什麽意見盡管提。”
高個子的青年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也許是出自職業習慣,我對旁人的視線向來敏感。這青年的眼睛雖然被墨鏡擋住了,我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種很謹慎的目光,帶着審視的味道,并且……不太友好。
可我不記得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個人。
從我面前走過去的時候,這青年又貌似無意地側過頭掃了我一眼。針尖似的目光,冷森森的有如實質,所過之處都是周身要害:兩眉之間、頸側大動脈、胸腔左側心髒的位置。像在掂掇哪個部位能夠一擊斃命。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後背,腦子裏開始飛快地過濾自己經手的任務。能轉到行動隊的除了保密級別的任務之外,都是協助處理地方上的大案子,犯了這種案子的重刑犯鮮有機會能在他這個年齡重返社會。要不就是同夥?親屬?朋友?
兩個人從我的面前走過,盛萬龍絮絮叨叨地跟他宣傳公司的資料庫,那位奇怪的青年卻微垂着頭,始終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像是在想別的事情。
一輛黑色沃爾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街口,青年上了車,又落下車窗跟盛萬龍說了幾句話。離得遠,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盛萬龍的反應還是讓我微微有些意外,他臉上流露出一個略顯驚訝的表情,然後擡起頭遠遠地瞥了我一眼。
難道我和這青年之間真的有什麽過節?
車子開走,盛萬龍快步走了回來,老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