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讓監視器掃不到我手上的東西。
這是從勝達公司的庫房裏領出來的掃描儀,外觀類似一支直板型手機。定位坐标之後,可以掃描方圓一公裏之內的地形。不過遺憾的是,掃描信號無法穿透大部分區域的技術屏蔽,比如主幹樓南側的翼樓以及隔着一片花園的那幢靠海的大樓。
我和聶行交換了一個眼神,聶行沖着我做了個口型:我出去看看?
“No。”我輕輕搖頭,“等下我出去轉轉,你負責把風。”
聶行臉上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我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繼續看掃描儀上正在合成的地圖。
在出發來石頭島之前,孟岩跟我通過一個電話,讓我和聶行配合,趁着謝女士學術交流的機會盡量收集這家研究所的內部情況。據說這家名叫捷康的研究所有可能在做一些非法實驗,但是前面派來的人都沒能順利進入研究所。
“這裏?”聶行指了指屏幕上的紅點。
我點點頭。
紅點兒表示掃描儀此刻所在的坐标。從地圖上看,我們所在的位置在主幹樓的北側。樓內結構是一個标準的豐字形。橫向走廊的兩端都有樓梯,電梯則在縱向走廊的中部。至于這些房間都是做什麽用途,地圖上就沒有辦法看出來了。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我連忙把掃描儀扣在腿上,只露出一個酷似手機的後蓋。擡頭看時,原來是護送我們進來的那位秘書先生。
“各位先生、女士,”秘書先生臉上挂着無可挑剔的外交式微笑,彬彬有禮地說道:“因為會議時間延長,所裏特意安排餐廳做了些宵夜,所長請大家去一樓餐廳用宵夜。”
我和聶行跟着大廳裏的人一起走出休息室的時候,看到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正推着餐車走進旁邊的會議室。從半開的大門望進去只能看到會議室常見的那種深紅色窗簾和角落裏半人多高的綠色盆景。看不見謝女士,也無法從一片嗡嗡嘤嘤的談話聲中分辨出她的聲音。我開始覺得守在會議室門外并不是一個讓人放心的好辦法。
心不在焉地吃過宵夜,我們又被告知會議還在繼續,研究所已經安排了客房,讓我們各自回房間休息。這算是一個意外消息,不過倒是正中我的下懷。如果還像剛才那樣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的話,人多眼雜,我們反而什麽事兒也做不了。
住宿部在主幹樓的三樓,我們的房間都安排在主幹樓的南端。我和謝女士住一間雙人房,聶行以及兩位助手先生住三人房,和我們相隔兩個房間。走廊裏鋪着暗紅色的地毯,盆景和壁燈的布置很像是普通的酒店。正對着樓梯的位置甚至還布置了一個服務臺,兩個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值班。上樓的時候我留意過這一帶的地形,如果他們一直呆在服務臺後面的話,是看不到走廊這一端的動靜的。
走廊裏很快就靜了下來。我換好衣服,又在房間裏做了一些必要的布置,然後關了燈,悄悄推開一條門縫。沒想到我剛探出頭就看見牆角的監視器鏡頭正朝着我的方向轉了過來。我只得假模假式地左顧右盼一番,回身關上房門,心裏默數三、二、一,拉開房門快速閃了出去。
牆角的監視器正好沿着扇形的軌跡移動到了另外的方向,然後再度緩慢地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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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貼着對面的牆壁跑到了走廊的窗戶前面,拉開窗扇翻了出去,又反手将窗戶關上。從窗戶的縫隙望進去,監視器的鏡頭悄無聲息地轉了過來,略一停頓之後,又沿着原來的軌道轉了回去。從外面我是無法把窗戶關嚴的,也只能寄希望于監控室的人不會留意到窗口這個小小的縫隙。
我在客房裏的時候就觀察過窗外的情況。也許是為了營造一種視覺上的特殊效果,大廈的外牆上鑲有數道凸出牆面的石梁。石梁大概有尺把寬,其中一道正好就在三樓的窗下。我的後背緊貼着牆面,小心地在石梁上站穩。
再沒有什麽比月黑風高夜更招人喜歡的了,尤其是這個夜晚還彌漫着濃霧。有了這一層完美的掩護,無論監視器裝在哪個角落,我都沒那麽容易被發現。
我順着石梁順利地繞到了主幹樓的背面。會議室在主幹樓的另一端,跟走廊內部的監視器相比,還是走外面方便得多。
從背面的這一端數,第二個就是聶行他們的房間。第一個房間窗戶緊關着,窗簾也拉了起來,裏面的人似乎已經休息了。第二個窗戶在我剛剛轉過去的時候發出卡的一聲輕響,我連忙緊靠着牆壁不敢再動,眼角的餘光瞥見窗扇被人拉開,随即便有一支夾着香煙的手從窗口探了出來。
這只手在手腕處挽起了袖口,朝着我的一側露出了一只黑色表盤的戶外手表。夾着香煙的手指在窗外輕輕彈了兩下,然後一個熟悉的腦袋伸了出來,貌似無意地瞥了一眼樓角監視器的方向。
我輕輕吹了聲口哨。
聶行的手抖了抖,夾在手指間的香煙險些掉下去。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瘋。”聶行壓低了聲音抱怨我,“不是說別讓我輕舉妄動麽,你怎麽自己就溜出來了?”
“到處都是監視器。沒機會啊,大哥。”
“那個助手在洗澡呢,等我把他敲暈了跟你一起出去。”
“兩個人目标太大,你給我在這兒守着,免得臨時出什麽狀況讓人一鍋燴了。”
“通訊器開着。”聶行叮囑我,“另外,老規矩,中斷聯系兩小時,我有自主行動權。”
我沖他做了個OK的手勢。
一直到我走開很遠,仍然能看到濃霧後面的那一團模糊的燈光,聶行應該還站在那裏抽煙。他的煙瘾其實不大,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吸引別人注意力。他所在的位置變得醒目,相對而言周圍的存在就更容易被忽略。
大廈的這一側都是客房。有的房間安排了客人,也有的房間空無一人。偶爾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還能看到幾個工作人員的身影,穿着統一的黑色制服,舉手投足訓練有素。
今夜沒有風,又有濃霧做掩護,貼着石梁行走相對來說比較容易。我摸着牆壁走走停停,十分鐘之後我終于摸到了會議室的上方。會議室裏的幾扇窗戶都開着,嗡嗡嘤嘤的說話聲飄了出來,随着暗紅色的窗簾一起在夜色中微微起伏。
凝神聽了一會兒,并沒有聽到謝女士的聲音。我從腰帶上解下飛爪百練索扣在排水管道的支架上,試了試牢固程度,然後抓着繩索小心翼翼地将上半身探到二樓的窗口。
從窗簾的縫隙望進去,十餘位學者模樣的男女圍坐在環形的會議桌旁邊,正低聲議論着什麽。謝丹坐在靠近講臺的位置上,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她的側臉。看她微皺着眉頭的樣子,似乎這個聚會并不怎麽讓她高興。
坐在謝丹身旁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擡起手向下虛虛壓了壓,笑眯眯地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各位也都累了,依我看今天先到這裏吧。客房已經預備好了,各位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上午咱們再繼續。”
與會的學者們紛紛站了起來,有的收拾桌面上的資料,有的已經開始往外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着淺色襯衫的男人擠到了謝丹的身旁。他的襯衫袖口一直卷到了手肘上,領口也敞着,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是剛才迎她進去的那位X先生。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臉。
這人膚色偏暗,給人一種常年行走在戶外的感覺。略長的發絲捋在耳後,露出來的側臉上每一道線條都鋒銳如刀。尤其是他的眉眼,一眼看過去,幾乎有種開了刃似的錯覺,令人難以逼視。薄薄的嘴唇緊緊抿着,微微挑起的唇角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來就像對眼前的事情十分不耐煩,卻又不得不勉強按捺。這人身上有種類似于傭兵的氣息,強悍、桀骜不馴。如果他就是那天夜晚出現在棧橋上的人,我的麻煩恐怕就大了。
少年
我的視線在他身上只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受過訓練的人對于別人的視線總是格外敏感。我把頭縮回去,很小心地控制着鏈鎖不要發出什麽動靜。
片刻之後,兩個人的談話聲從敞開的窗口飄了出來。
“我建議你現在就去看看。你知道的,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X先生的聲音帶着碎冰似的質感,仿佛陽光都難以穿透。如果他能把語速放慢一點兒,聲調再柔和一點兒的話,我說不定會吹一聲口哨來贊美他性感的音色。
“我手頭的資料不全。”謝丹女士的氣勢明顯壓不過他,顯得猶猶豫豫,“而且那個實驗,你也知道……”
“所以才讓你去看看。”X先生打斷了她的話,“他的狀态不穩定,很有可能會在短期內發生二次變異。”
謝丹女士嘆了口氣,“我只是擔心自己起不了作用。畢竟資料有限,我對這種變異的病理機制完全不了解……”
“那份報告是不可能補齊的。”X先生不怎麽客氣地再次打斷了她的話,“實驗若想繼續,你只能依靠我們。”
“好吧。”謝丹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我的助手……”
“他們已經安排去休息了。”X先生不由分說接過她手裏的資料夾,“這邊請。”
謝丹無可奈何地跟着他走出了會議室。會議室門外就是一條縱向的走廊,從我的位置可以只能看到會議室斜對面的電梯打開又合攏。等我順着窗口滑進空無一人的會議室時,電梯上方液晶屏上的數字已經由二變成一,然後緩慢地向B1過度,最終停在了B2層。
研究所的前院已經有了面積很大的停車場,再修建地下停車場的可能性不大。
或者是保密級別比較高的實驗室?如果真是這樣,我進去找人顯然不合适。這些老學究們連開個會都生怕會有人偷聽,更別說就這麽直接闖進實驗室去了。若是處理的不好,別說勝達,恐怕孟岩都會被連累。
“現在什麽情況?”微型通話器裏傳出聶行的聲音,“我剛才去問服務臺,他們說謝教授去了另外一個實驗室,恐怕要明天一早才能回來。”
“她去了地下室。”地下二層原來真是實驗室嗎,明天才能回來……跟那個男人說的觀察二次變異有沒有關系呢?孟岩說捷康有可能從事非法實驗,如果謝教授也跟這些實驗有關系的話……
“她下去多久了?”
“四分鐘。”我從窗簾的縫隙裏盯着毫無動靜的電梯,壓低聲音說:“我懷疑這個地下室可能是個比較重要的實驗室。或許跟老大說的非法實驗有關。”
聶行立刻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如果謝教授跟這些實驗有關,可以從謝教授身上找找線索。”
我想起謝教授那副什麽事都胸有成竹的樣子,覺得從她身上找線索未必就容易。
電梯上方液晶屏裏的數字又閃動起來,紅色的數字由B2變成了B1,然後沒有停頓地繼續上升,叮的一聲停在了二樓。電梯門無聲地滑開,X先生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淺色的襯衫袖口上沾着一串觸目驚心的血漬。
我心頭微微一跳。地下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身上沾的到底是……誰的血?
謝教授呢?
我輕輕點了點扣在耳垂上的通訊器,“聯系服務臺,就說有急事要找謝教授。”
“明白。”
幾分鐘之後,聶行的通訊器啪的一聲再度打開了,“C,服務臺說謝教授的助手在實驗中受傷了。捷康已經派出了醫療車,謝教授陪他轉到市區醫院了。”
“跟你一起那個呢?”
“他也收到消息了,正在收拾東西。”聶行微微有些焦急,“等下有人送我們離開,問起你怎麽說?”
“就說我跟謝教授在一起。”
聶行噎了一下。
“你跟他們回島城。”我叮囑聶行,“先跟老大碰頭。”
“明白。你小心點兒。”
“好。”
會議室裏此刻空無一人,桌面上茶杯未收,門背後的衣帽架上還挂着兩件淡綠色的制服。這樣的衣服我曾在X先生的秘書身上看到過。趁着大門上方的監視器轉向另一側的功夫,我從窗簾後面閃了出來,抓起一件外衫套在身上,順手從桌子上撿了兩張廢紙拿在手裏。
電梯就在會議室的斜對面,從這裏走過去不超過兩分鐘的時間。我強忍着想沖過去的焦灼慢條斯理地數着步子踱到了電梯前面,按下了B2層的按鈕。走廊斜對角的監視器俯視着電梯門前的走廊,而我則低着頭假裝在看手裏的廢紙。
走廊的另一端走出兩個穿着同樣外衫的男人,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随着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聲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來。頭頂上就是監視器,在這裏動手的話我恐怕連電梯的門都摸不到了。
電梯門無聲無息地向兩邊滑開,我頓時松了一口氣,低着頭快步走進電梯,按下負一層的按鈕。電梯門合攏,将那兩個已走到附近的男人關在了外面。
我不知道我的行蹤是不是瞞過了他們,也無法肯定有沒有瞞過頭頂的監視器。但是從二樓到B2層的距離卻遠遠超出我的預料,幾秒鐘的時間足夠從十樓的高度降到底層了。
電梯的B2層難道已經落進了海平面以下?
電梯叮的一聲停住了,金屬門在我的眼前無聲地滑開,露出了一段寬敞的走廊。白色的地板上倒映着慘白的燈光,電梯對面的淡綠牆面上還挂着一副熱帶叢林的風景照片,郁郁蔥蔥的景色,生機盎然。
我抱着那一疊廢紙邁出電梯的同時,一只冷冰冰的大手無比準确地捏住了我的脖子。
一霎間,我的呼吸和心跳同時停住。
冷冰冰的大拇指在我的頸動脈上輕輕摩挲起來,指腹間的薄繭刮擦着皮膚的表面,帶着某種不動聲色的殺意。
“我來考考你。”身側的男人離得很近,說話之前甚至還輕佻地沖着我的耳朵吹了口氣,“你說,加密實驗室裏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張生面孔呢?”
似曾相識的聲音,脆冷如冰。如果我的眼睛沒有出毛病,這人在幾分鐘之前剛拖着一條受傷的胳膊回到二樓。
這個地下層的實驗室應該還有另外的出入口,并且……距離不會太遠。
“是這樣,”我輕輕咳嗽了一聲,竭力讓自己的聲調顯得更從容一些,“謝教授讓我送點兒東西……”
男人嗤笑一聲,“她是用心電感應給你發出的指令?”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謝丹女士自從到了這一層之後就沒有機會打電話?她是在搞研究還是……暫時失去了自由?
我的腦子裏還沒有想好應對的話,身後的男人又開口了,“或者,你只是在這裏走迷了路,逛着逛着就逛到這裏來了?”
這句話就讓我更沒法接了。
既然沒法接,那我也就不想着接了。手肘向後重重一撞,借着他手勁兒一松的功夫解救出了自己的脖子,順帶着将他這只手繞到了背後。這本是與人近搏時最常用的招數,但是今天使出來不知怎麽就覺得好像格外眼熟。似乎在棧橋上的那一夜,我也是同樣的招式将他按在了橋面上。
不等我一腳踹上他的膝彎,這人的身體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壓着我的手臂向後挺肩,同時一手成拳砸向我的兩眉之間。看似普通的一拳因為速度太快,竟讓人躲無可躲。迫不得已我只能将他松開,向後翻開以躲避這一擊。然而人尚在半空便覺得腳踝處倏地一痛,像被細針刺中一般,下一秒便有一陣酸麻之意順着筋骨飛快地在身體裏蔓延開來。我收勢不住,一頭栽倒在了電梯前的空地上。這一跤摔的太結實,耳旁盡是嗡嗡的轟鳴。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麻痹的感覺已經蔓延到了胸口,視線都有些模糊起來。
混沌中,只覺得一個高大的人影俯身看着我,然後擡起腳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姿态在我的腦袋上踢了兩腳,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不會就這麽死了吧?嗯?”略帶惋惜的語氣活像一個小孩子面對被自己弄壞了的玩具。
麻痹的感覺像浪潮一般沖刷着四肢百骸。腦海中雖然清明,卻連根手指也動彈不得,腳踝針處針刺般的感覺已經轉為一陣熱辣辣的刺痛,就好像游泳時被海蜇蜇傷了似的。回想起棧橋上的那場打鬥,我不禁懷疑起來,他到底使了什麽暗器?
頸後的領子被人拽了起來,一路拖拽着穿過走廊。這是個讓人十分喪氣的姿勢,就好像我是一麻袋包菜似的。
頭頂的燈光有些刺眼,眼皮也沉甸甸的漸漸有些睜不開了。不知是空氣中消□□水的味道太刺鼻還是這位X先生拖着我走動時來回搖晃的緣故,我有種想吐的感覺。尤其當我集中精力去對抗來自身體的麻痹感時,這種感覺變得尤為明顯。
我不知道他要把我拖到哪裏去處理掉,只知道要想從這個人手裏逃掉只怕不容易。從電梯門口一路走來,他拖着我這樣一個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體重将近六十公斤的成年人,竟然絲毫也不覺得吃力,單是這份體力便讓我望塵莫及。
幾分鐘之後,我們停了下來。我聽見兩個男人的聲音十分客氣地喊了一聲,“明少。”
X先生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怎麽樣?”
一個男人低聲答道:“肯吃東西了,但是一句話不肯說。”
X先生冷笑了一聲,抖了抖我的衣領,“這個也關進去。夜歌問起來,你們只說不知道。”
兩個人連忙答應。
我又被拖着走了一段,空氣中消□□水的味道淡了很多,同時多出了一些其他的味道:飯菜油膩膩的味道、蘋果的清香以及淡淡的煙草味。
X先生就像扔一個垃圾袋似的将我甩在一邊。麻木的身體無法控制的在地板上滑出一段,然後一頭撞上了冰冷的牆壁。咚的一聲響,額角傳來一陣鈍痛,腦中卻清醒了許多。
“明少,要不要到醫務室找人來看看?”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小心地問道:“這女人看樣子傷的不輕。要是死了的話就……呃,就不好玩了。”
這話說的……讓我真想揍人。
“沒事兒。”X先生不怎麽在意地說:“這個體能還不錯,應該沒那麽快死掉。你們守在外面,有事叫我。”
兩個男人和X先生一起走出了房間。門扇輕輕阖上,房間裏一旦安靜下來,我立刻捕捉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顯然這房間裏的囚犯還不止我一個人。
“喂?”一個少年的聲音低聲喊道:“你醒着嗎?”
我晃了晃腦袋,輕聲嘆了口氣。在研究所的臺階上認出X先生的聲音時我就該猜到了,棧橋上的X少爺不就是被他帶走的嗎?既然他在這裏,X少爺會出現在這裏也就沒什麽可奇怪的了。
“原來是你啊。”X少爺似乎愣了一下,“我在棧橋上見過你……”
“你把我敲暈了。”我閉着眼睛替他作補充,“還拿走了我的刀。”
“刀不是我拿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試着動了動手腳,似乎都被扣住了。
“哎,別動,”少年忙說:“你越是掙紮,這個電子扣就越緊,會勒進皮肉裏去的。”
眼前白翳慢慢散開,現出了頭頂上貼着三葉草壁紙的淡綠色天花板。和三樓的客房不同,這裏很明顯是一間私人住房,白色的真皮沙發上搭着一件男式的細紋襯衫,茶幾上的煙灰缸裏還有沒清理的煙蒂,那少年就背靠牆壁坐在沙發旁的地板上,雙手扣在背後,似乎被固定在了牆壁上的某個地方。和我預想中一樣,他看上去至多十五六歲,亂蓬蓬的頭發下面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膚色略顯蒼白,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眼神中透出擔憂的神色。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尤其他的眼睛竟然是一種深邃迷人的海藍色。
小狐貍
“你能動嗎?”漂亮的孩子低聲問我,“哪裏受傷?”
我稍稍活動了一下腿腳,腳踝處針刺般的感覺還在,但腿腳已明顯的輕松了起來,我靠着牆,試着讓自己坐了起來,“沒事。”
X少爺頗有點同情地打量着我,“又被他揍了?他拳腳很厲害的。”
“他作弊。”我對他這個說法不以為然,“哪次都不是實打實的被他揍的。”
X少爺莞爾,“他聽到你這麽說會生氣的。”
“他生不生氣這都是事實。”我身後的牆面上有個金屬鈎子,手腕背在身後就扣在這個鈎子上。我一邊用手指試探這個所謂的電子鎖,一邊跟這少年沒話找話,“你倆是親戚?我聽人都叫他X先生。你們姓什麽?許?徐?還是席?”
X少爺神色愕然,“你說別人叫他X先生?都有誰這麽叫他?”
“很多。保全公司的人、謝教授……”說到這裏我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手指在背後摸到了電子鎖上的一塊突起的平面。這似乎是一個指紋鎖,這種鎖開起來就有點兒麻煩了。首先我得找到電源開關,或者關閉識別程序,然後……
“謝教授見過他了?”X少爺大吃一驚。
“她就在這裏。”我說:“我下來就是來找她的。”
少年的臉色變了,眼中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恐懼的神色。
“X先生……”
“他不是X先生。”少年打斷了我的話,“謝教授所說的X先生是……我。”
我愣了一下,“那他又是誰?”
少年略顯沮喪地咬了咬嘴唇,“他是明弓。”
“姓明?”這算是很少見的姓氏了,至少我從小到大沒見過一個姓明的人。
少年把額頭抵在膝蓋上,像一只被打敗了的小公雞,“我怎麽就沒想到呢。謝教授沒有見過我,他當然可以冒充……”
“你的意思是他冒用你的身份欺騙謝教授?”果真如此的話,問題就大了。謝教授到底知不知道跟她聯系的X先生是假冒的?
X少爺點點頭。
“那你又是誰?他為什麽要冒充你?”
少年遲疑片刻,低聲說道:“很抱歉,我什麽也不能告訴你。”
這人年齡不大心眼倒不少。我只得再換個問題,“謝教授到底有沒有危險?”
“原本是沒有的。”少年伏在膝上瞟了我一眼,眼神中微微透出疑慮的神色,“現在就不好說了。明弓不是好說話的人。”
“明弓……是什麽人?”叫這個名字的男人給我的印象強悍又機敏,應變速度快,而且身懷異能,絕對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是捷康這邊的保镖?還是雇來的打手?”
少年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似乎看透了我套話的意圖。
“不想說就算了。”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再接再厲地琢磨手腕上的鎖扣。我得保證自己逃出去,然後才能夠去找謝女士。
詭異的沉默中,耳畔的微型通話器沙沙響了起來,“C,你現在在哪裏?聽到沒有?聽到請回話……”
再度聽到聶行的聲音讓我大松了一口氣,我以為自進電梯開始,通訊信號就被屏蔽了。
“聽到了。”
“聲音不清楚。”聶行的聲音倏地變小,片刻之後又變大,“報告你的方位。”
“我被困在B2層,具體位置不清楚,暫時不需要外援。你先不要輕舉妄動。謝教授有消息了嗎?”
“沒有。”聶行的聲音裏混進來電波滋啦滋啦的幹擾聲,“捷康的人說車等在樓下。小李已經收拾好東西先下樓了。”
“姓李這個助手……叫李穆是吧。看好他。”
“明白。”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主動聯系我。”
聶行不情不願地囑咐我幾句,通訊器裏又安靜了下來。
“你有同伴?”X少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問我:“幾個?”
“很抱歉,”我學着他的腔調說,“我什麽也不能告訴你。”
少年避開我的眼神,臉上的表情明顯地糾結了起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跟謝女士是什麽關系?”
“客戶。我負責她安全。”
“客戶?”少年若有所思,“你是說,謝教授就在這一層?”
我點點頭。
少年那雙漂亮的深藍色眼睛來回轉了幾圈,然後努力朝我的方向蹭了蹭,“咱們來談談吧。你看,咱們現在都是囚犯。要想憑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幾乎不可能。我們最好合作。”
半大孩子扳着臉,努力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好笑。不過我要是真的笑起來的話,他會很生氣吧。因為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認真。
“我為什麽要和你合作呢?”我忍着笑反駁他,“我還記得在棧橋上的時候,我替你出頭對付明弓,你在背後敲昏了我。你明明跟他是一夥的好不好。”
“我這樣做有不得已的原因。”少年的臉紅了,頗有些難堪地咬了咬嘴唇。
“那這樣吧,為了證明你的誠意,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緊盯着他的眼睛,低聲問道:“你和謝教授是什麽關系?”
“有一項研究……嗯,這項研究謝教授想要得到我們的幫忙。”少年警惕地看着我,眉宇間浮現出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老成持重,“明弓他們也在争取這個人。就這樣。”
這孩子真不可愛。回答我問題的同時居然什麽□□都沒有透露出來。他當真有他看起來的那麽純良無害嗎?
“你是誰?你和捷康是什麽關系?”
“沒關系。”少年像個大人似的聳了聳肩,頗無奈地說:“要有也是不太友好的關系,你看,我和你處境相同。”
這小狐貍。
我又換了一個問題,“你是誰?”
少年遲疑了一下,“你可以叫我阿尋。其他的……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知道。”
說實話,他的表現确實讓我有些意外。想想自己十來歲時傻乎乎的樣子,真是很難想象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會對別人抱有如此強烈的戒備心理。
我只得再換一個問題,“你和明弓又是什麽關系?”
少年沉默了。
“我和他動手的時候你幫他打我,然後他挾持你,冒用你的身份,并且把你關在這裏。這不是不友好三個字就可以解釋的吧?阿尋。”
“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少年的眼神複雜起來,“你有沒有傷到?我記得棧橋那邊的醫院有個看跌打的醫生很有名……”
“這個不是重點。少爺。”這只小狐貍真是不能小看他,一不留神話題就被他扯到南山上去了,“你和明弓是什麽關系?”
少年垂下眼睑,抿嘴笑了笑,“算是親戚吧。嗯,就是……就是表兄弟。”
如果是親戚的話,在明弓挾持他的情況下還要幫着明弓就解釋的通了。換句話說,他完全明白謝女士被挾持的原因。
“謝女士有危險嗎?”
阿尋立刻搖頭,“絕對沒有。”
我剛松了一口氣,就聽門聲輕響,一把微涼的嗓音在我的身後嗤笑起來,“我若是你的話,就不會說的那麽肯定。小表弟。”
随聲轉頭,那個名叫明弓的青年正抱着雙臂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
即使阿尋對他們的親戚關系不做解釋,我也可以輕易地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找到相似的基因:他們長着幾乎相同的藍色眼睛。深邃的藍色,像月光下寧靜的海,美麗又深沉。阿尋的五官更柔和一些,而他臉上的每一道線條都轉折分明,帶着阿尋所沒有的鋒銳冷峭的味道。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明弓聳了聳肩,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阿尋,“我就是有點兒奇怪,怎麽原來沒看出你也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主兒呢?”
阿尋學着他的樣子聳了聳肩,慢吞吞地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嘛,表哥。”
“和我說這種話是沒有用的。”明弓說完這句便不再理他,轉過頭用一種略顯刻薄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你身體強度不錯,受過訓練?”
“謝教授在哪兒?”
“你沒有資格提問,囚犯。”明弓伸出一根手指慢條斯理地搖了兩搖,“對我們來說,謝教授活着比死了更有用,所以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你這個自作聰明的又膽大包天的蠢貨。”
我有點兒愣神。倒不是覺得這幾句辱罵有多麽難以接受,而是單純覺得相比較他賞心悅目的外貌,這副毒舌實在讓人有點兒倒胃口。
果然人無完人。
“膽大包天倒沒什麽,”我瞥了他一眼,不怎麽在意地說:“要是每次打架都靠玩陰招取勝,那才讓人瞧不起呢。”
明弓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你說誰?”
“你想多了,明先生,對號入座并不是個好習慣。”我靠着牆,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我知道這種電子鎖有一個用來硬性重啓的開關,但是只憑着幾根手指頭就想觸發這個開關實在是困難了點兒。
明弓的視線像細針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