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狠不下這個心扼殺自己的女兒,更不能除掉自己唯一的子嗣,到那時只能對東海各島讓步。暗殺烈文很可能就是東海王為了保證雲夢獨一無二的地位而費的心機。”略一沉吟,宣王又道:“難怪得吳婆婆要暗算雲夢;幽夫人是她的女兒,當然已經将阿萱和孩子被東海王擄走的消息通報給她,她也許本來就知道東海王的這個計劃,知道雲夢的身世。她恨我入骨,有了機會,怎能不報複到我的女兒身上。”
唐廷玉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宣王只憑他的猜測,似乎便已不由自主地當真将雲夢看作萱夫人的女兒,看作當年失去的那個孩子。
這是父母子女之間血脈相連的天性,還是宣王思念太過而生的心魔?
宣王接着說道:“谷川現在一心促成趙鵬與雲夢的婚事。如果雲夢真是我的女兒,東海又沒有能夠綁住雲夢的東西,他就不擔心總有一日雲夢會知道真相、會倒戈一擊嗎?”
唐廷玉一怔,答道:“他們手中很可能有萱夫人做人質。而且,雖然說血濃于水,但是民間還有一句俗語,叫做‘生母不如養母大’,東海養育雲夢二十年,立誓效忠于她,這份恩情,這份責任,都足以令雲夢無法輕易背棄東海。”
宣王驚異地注視着唐廷玉:“你是這樣認為?即使雲夢是我的女兒,她也無法輕易背棄東海?”
唐廷玉肯定地道:“是。東海以她為驕傲,她又何嘗不以東海為驕傲?我見過海上的雲夢,她是屬于東海而不是屬于江東這片土地的。”
宣王緊接着問了一句:“換了是你,你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唐廷玉怔了一下才答道:“我想我會。”
宣王默然不語,沉思許久,才說道:“我還沒有見過雲夢。”
唐廷玉道:“要見雲夢并不難。她因為暫時不打算對江東武林發起攻擊,所以并未着意掩蓋自己的行蹤,目前正乘坐由谷川奪來的一艘水師鬥艦改裝的雙桅輕艦,沿青戈江順流而下,準備送谷川經長江航道回東海;東海不能不留一個人鎮守。”
宣王看看唐廷玉,突然開懷大笑起來,拍拍唐廷玉的肩道:“走吧,去将她找來見我!”
他們回到頤年堂,趙可已經在等着了,神色之間,頗為焦急。
一見宣王出現,趙可立即迎上來說道:“王爺,剛剛接到線報,天機府、試劍廬、霹靂堂和五禽門聯手,要在青弋江上伏擊東海那位雲夢姑娘,龍家莊的人也出動了,但是跟在天機府四家後面,似乎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宣王與唐廷玉互相看看,唐廷玉道:“這件事情王爺你不宜出面,還是讓我去吧。”
宣王略一思忖,說道:“也好。去吧。”
趙可目送唐廷玉匆匆離去,探詢地問道:“王爺是要他去為天機府助陣嗎?”
宣王微笑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廷玉自會随機應變,處理好這件事情。”
趙可沒有再問下去。她已經敏感地發覺,唐廷玉與宣王之間似有某個秘密,而這個秘密顯然與雲夢有關;宣王提到雲夢時的口氣,并無敵意,令她覺得隐隐不安。
【四、】
接到宣王出關的消息時,雲夢一行正沿青弋江順流而下,離長江只有不到半天的水路了。
暮春的淡淡星光之下,和風煦暖,江邊的叢林中時時飄來陣陣花香,間或有幾聲夜鳥的啼叫,更令人覺得安寧寂靜。江面上遠遠可見漁火點點,隐隐地傳來一兩聲長笛。
谷川不無憂慮地看着沉思的雲夢。她打算現在就給宣王送去戰書嗎?
雲夢忽然擡起眼來,目光轉向左窗,說道:“是橫川君嗎?進來吧。”
橫川木悄然而入,燈光下他身上暗青色的鯊魚皮水靠閃着黝暗的微光。他彎腰行了個禮,說道:“雲夢小姐,我們已經探明,前方兩裏處,江面上鋪上了長達三裏的桐油,準備焚燒小姐的座船。這一帶兩岸均有埋伏,靠河岸處由試劍廬阻止小姐上岸,霹靂堂以飛鴉火箭配合;第二層包圍圈是天機府和五禽門在樹林中布設的機關;最外面則由霹靂堂埋下了火藥,準備一旦前兩陣失敗,立刻退走,引爆火藥;有一隊原屬落霞寨的弓箭手,由寨主宮大勇的妹妹宮巧姑率領,配合霹靂堂防守外圍,以便在引爆火藥之前以箭陣截住小姐、好讓他們的人及時退走。”
雲夢眉梢微揚:“落霞寨的弓箭手怎麽會不奉樞密院的調令便擅自出山?”
橫川木答道:“宮大勇不久前将他妹妹嫁給了試劍廬黃大家的孫兒黃小聖,那隊弓箭手是陪嫁。”
出嫁從夫,宮巧姑再不算宮家人,是以也不必理會對宮家的禁足之令。
雲夢略一沉吟,問道:“這幾家都來了些什麽主事人?”
橫川木道:“天機府來了二爺方守拙,霹靂堂來了三爺雷震,這兩個人在右岸指揮;左岸有黃小聖、宮巧姑和五禽門的吳婆婆。還有,龍家莊的少莊主龍君侯率領一隊人正趕往這邊。估計一個時辰後就能到右岸。”
雲夢的目光一閃,站起身來:“你們辛苦了。通知你的屬下,即刻撤往安全之處,繼續監視各家動靜,尤其是宣王府和太乙觀。”
橫川木意外地道:“小姐不讓我們參戰?”
雲夢注視着他說道:“不錯。”
橫川木的臉色微變,雲夢是否不再信任他們的能力?這是莫大的恥辱。
但是雲夢緊接着說道:“橫川君,你可知你為什麽會輸給我?”
橫川木神情一震,低頭答道:“小姐請明示。”
雲夢盯着他說道:“以彼之短,攻我之長。”
橫川木驀地擡起頭來。雲夢雖然沒有明說,他也已明白,潛蹤匿跡、攻敵不備,是忍者之長;但與雲夢交鋒之時,卻被時勢所逼,不能不與雲夢在茫茫大海上正面決一勝負,無可遁逃,以至于落入劣勢。
雲夢接着說道:“所以我要用你之長。沒有你們,我不可能探知臨安史家的秘密、一舉摧毀史家;沒有你們,我也不可能掌握江東武林的一舉一動。”
橫川木欣然一鞠躬:“多謝雲夢小姐指教。”但他随即又道:“我會通知其他人撤走。至于我,我已非當日之橫川木,請小姐允許我留在小姐左右以備侍衛。”
雲夢微微一笑:“我看得出來。好,準備迎戰!”
橫川木探身窗外,吹出尖銳如夜枭的木哨聲,令得寧靜的春夜立時氣氛大變。
谷川亦已站起,說道:“我們該立刻靠往右岸,與龍家莊前後夾擊。”
雲夢望着岸上的沙灘,答道:“不,右岸全交給龍家莊,我們靠往左岸。”
谷川一怔。
雲夢臉上依然帶着淡淡的笑意:“我要生擒吳婆婆,問一問她背叛盟約暗算我的原因,再行處死。而且,谷大哥,此時此地,你當真那麽信任龍家莊?只要一舉擊殺我們兩個,東海便将是他們的天下。”
谷川默然。
經過吳婆婆的背叛,雲夢已經學會以懷疑的目光審視每一個盟友。也許終有一天她會用這種目光來審視他?
船轉向左岸。
春潮湍急,船只靠岸頗費周折,而岸上的伏兵已經發現他們的意圖,一聲令下,霹靂堂的飛鴉火箭劃破夜空,如滿天流星飛往船身。
谷川指揮手下豎起擋板遮擋火箭。船尾的望哨緊急來報說,上游有數十根尖頭圓木急沖而下,若再不加快速度,船只将被撞破。而潛往水下探查的手下則回報說水下已張開十數張綁有倒鈎的大網,一時半刻對付不了。
雲夢站在船頭,聽完回報,目光一轉,落到船頭堆着的鐵錨之上,飛足踢起鐵錨,伸手抓過,揚臂擲向岸上一株粗大的老樟樹,人亦随之飛起,在空中喝道:“橫川木,蘭兒蕙兒随我來!”
岸上的人尚未回過神來,鐵錨已帶着沉重的呼嘯聲纏上了樟樹的樹幹,雲夢随即翩然落至樹下,長劍出鞘,劈開林中射來的亂箭。
橫川木與蘭兒蕙兒緊随着雲夢躍起,将至河岸時,真氣不繼,身形下墜,但鐵錨已纏上樟樹,粗大的鐵鏈在樟樹與船只之間架起了一道索橋,橫川木三人落在索橋之上,借力再次縱起,躍落在雲夢身邊。
谷川已然明白雲夢的用意,即刻令力大無窮的昆侖奴扯住鐵鏈,一點點向河岸拉近,船只靠岸的速度立時加快。
沙灘上已有十餘名試劍廬弟子,各執試劍廬煉制的鋒利短刀,飛奔過來,大喝着揮刀砍向鐵鏈。
蘭兒蕙兒不待雲夢令下,已挺身上前攔截。
雲夢令橫川木守在樹下,自己飛身撲入了密林之中。
林中悄無人聲,斑駁樹影中也不見任何人跡。雲夢不覺皺了皺眉。
一張幾近透明的大網無聲無息地自天而降,然而那張網太過輕軟,下降的速度未免稍稍慢了那麽一點,警覺地環顧着周圍動靜的雲夢,本能地感到了頭頂降下的危機,眼角餘光瞥見星光下的淡淡網影時,身形已然風一般飄起,橫移出丈餘開外,那張飄落的天機網堪堪掃過她的衣角。
雲夢左手揚起處,穿雲梭劃出一道銀色弧線,沒入樹頂,一個人影來不及躲避,砰然摔落下來,掉入樹下本是用來對付雲夢的陷阱之中。
四周又是一片寂靜。
雲夢環視着四周,目光掃過林外時,已經看到,橫川木雖然能夠穩穩守住樹下的鐵錨,蘭兒兩人卻已十分吃力;飛鴉火箭的威力太強,船只已多處起火;上游飄下的尖頭圓木已有幾根撞上了船身,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她必須盡快控制局勢。
沒有人敢貿然出來收拾地上的天機網。雲夢左掌虛張,那張網被吸附到她手中。
雲夢深吸一口氣,身形驀地縱起,雙足在身旁的樹幹上一踏,整個人橫飛起來,如一股小旋風卷過密林,随着她雙足不停地踏過大大小小的樹幹,長劍帶起泠泠寒光,刺入每一處她認為可能的伏兵之處。
安在地上的陷阱再無用武之地,反而捕捉了好幾個被雲夢刺傷、摔出埋伏之處的自己人。
每個人都以為,生長在東海之上的雲夢,一入密林,将如龍游淺水。
然而巫山門的武功,卻都是在山高林密、猿啼虎嘯的巫山十二峰中練就。
林中立時騷動起來,落葉與飛花在斑駁樹影間亂舞。
雲夢将要踏出密林時,身形折轉,再次橫飛回來。
她已摸清林中的布置何處強何處弱。
最強之處,定然是首腦人物所在之地。
擒賊擒王。只要她制住首腦人物,對方的攻勢将自行停止。
雲夢的身形如離弦之箭,飛沖向她選定的目标。
地上突然彈起一張巨大的竹排,竹排上綁着削尖的竹刀,迎面罩向撲過來的雲夢。
雲夢沒有向上躍起躲避竹刀,卻将手腕一抖,長劍幻起一片銀光,竹刀與竹排被劍光絞得粉碎,四面紛飛,樹頂罩下的繩網只網住了無數碎片,雲夢已然沖入前方的密林之中,劍尖擊飛了藏在暗處的吳婆婆自龍頭拐中射出的一柄淬毒短刀,迅即又刺向吳婆婆的右肩。
吳婆婆向後一滾,沒入樹叢中,兩名五禽門弟子立刻搶上前來攔住雲夢,好讓吳婆婆逃脫。
雲夢長劍斜拖,劃開了兩名五禽門弟子的前胸,随即又追了上去。
但只不過這一遲滞,吳婆婆早已不知去向。
而她已追到了密林邊緣。
擡眼四顧,船只離岸已近,輕功較好的東海武士已能借助索橋跳上岸來。
這令她略松了一口氣。
轉眼卻見霹靂堂弟子眼見得飛鴉火箭已盡、無力再阻止船只靠岸,于是紛紛棄了弓箭,拔出刀來阻殺剛剛上岸、立足未穩的東海武士。
雲夢微一皺眉,審視着混亂的戰局,目光突然觸及以六出梅花陣圍攻橫川木的六名試劍廬弟子中的一個。
所有試劍廬弟子均是一色的暗紅勁裝,這個人也不例外;進退之際,也不見得他比其他人高明到哪兒去。
然而一些細小的動作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
每次變幻陣法、重新将橫川木困在中心的時候,其他人都會有意無意地看他一眼,然後再出手攻擊。
雲夢不再遲疑,長嘯一聲,飛掠向那名試劍廬弟子,口中喝道:“橫川木去助蘭兒蕙兒,這六個人給我!”
橫川木立刻回刀往地上一撲,自六人的空隙間不可思議地鑽了出去,順着夜露未幹的青草滑向蘭兒兩人。
那六人迅速變幻陣勢,将那名成為雲夢目标的弟子護在後排,六柄長劍齊齊指向掠近的雲夢。
然而雲夢手中的驚魂之劍遞出,叮當之聲不絕于耳,六柄長劍寸寸折斷。
六人大驚,這才明白黃大家為什麽對這柄劍的失竊一直耿耿于懷;當下往地上一滾,欲躲開雲夢步步緊逼的攻擊。
尚未穩住陣腳,雲夢已如影随形逼近過來,雙足在離她最近的兩名弟子肩頭一踏,一冷一暖兩股氣流逼得他們踉跄跌倒;左手微張,看似輕輕拂過左首那弟子的胸前,那弟子卻如被雷霆,頹然倒了下去;雲夢左手揚處,兩枚穿雲梭一左一右飛出,餘下三人急退向趕來接應的同伴,卻已遲了一步,穿雲梭繞了一個大彎,盤旋着飛回,逼得三人只能狼狽地滾倒在地,穿雲梭自他們頭頂呼哨而過,三人剛剛躍起,飛過的穿雲梭被雲夢以劍尖斜擊,再次飛了回來,左右兩側的兩名試劍廬弟子猝不及防,正中胸口,即刻倒了下去。
只餘下被雲夢視為目标的那名弟子。
那弟子向後一退,驀地雙腕一翻,三十六枚柳葉飛刀漫天飛出。
卻原來他步步後退,示敵以弱,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攻敵不備的時機。
心中認定已經勝券在握的雲夢吃了一驚,左手一抖,肩上鬥篷應念飛出,在她身前張開一道屏障,将飛刀兜在鬥篷之中,擲了出去;但仍有幾柄刀貼着雲夢衣襟飛過,将她衣服擦破了好幾處。
那弟子一擊不中,臉色微變,向後急退。
雲夢不容他再出手,左手在腰間一抹,已将繳獲的天機網取在手中,腳下踢起一塊碎石,貼着地面擊中了那弟子的腳背,令得他身形一滞之時,天機網已撒了出去。
那弟子被牢牢縛住。
雲夢即刻搶上前去閉了他的穴道,将他提了起來,高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試劍廬弟子首先退了下去,霹靂堂弟子遲疑了一陣才不情願地退下。
雲夢微笑着向手中的那名試劍廬弟子說道:“黃小聖,你差一點就成功地殺了我。難怪得會選你來統率試劍廬出戰。只可惜最終還是我贏了。”
那弟子沒有否認雲夢對他身份的斷定,緊抿着嘴,直視着前方,打定了主意不發一言。
【五、】
晨光曦微。
船只上的火已經撲滅,前方江面上的火卻正熊熊燃燒。只有等江面上的桐油全部燒完之後,船只才能順利通過。
東海武士只不過一人戰死,兩人重傷,五人輕傷;天機府諸人之中,中了雲夢穿雲梭的三人雖服了雲夢給的解藥,一時還不能動彈,其他受傷者有十餘人之多,死者五人。
而黃小聖已落入雲夢手中。
雷震仍留在右岸,以免龍家莊的人馬趁火打劫。渡江而來、接替黃小聖統領各家弟子的方守拙守在十餘丈開外,面色沉重。
這一陣天機府四家是做了充分準備的,卻落得損兵折将、得不償失。
臉色陰沉的吳婆婆,領着五禽門弟子守在沙灘上,對面是同樣陰沉着臉的宮巧姑,與她手下的弓箭手。
曙光初現之時,江面上的火勢已經暗弱,雲夢打算啓航了。
方守拙站起身來道:“你們要走可以,先留下黃小聖;我可以保證十二個時辰內不追擊你們。”
雲夢微微一笑:“方二爺或許可以約束天機府,至于其他幾家,恐怕方二爺的威望還差那麽一點兒。要我放了黃小聖也可以,叫宣王府派一個能做主的人來和我談。現在我要走了,諸位請讓步。”
方守拙臉色變了數變,終究還是不敢冒險阻攔雲夢,默默地讓開路。
橫川木提着黃小聖,蘭兒蕙兒左右護衛,随着雲夢慢慢走向船只。
宮巧姑突然将手一揮,落霞寨的弓箭手剎那間張起了十八張硬弩,每張硬弩一控十八發,射向走在人群之中的雲夢等人。
雲夢一行雖然一直嚴陣以待,擋過兩輪準确而有力的弩箭之後,激戰半夜、休息不夠的蘭兒蕙兒兩人已然手臂酸軟,滿面潮紅。
方守拙急令試劍廬弟子與天機府弟子阻攔弓箭手。
才剛将這兩家弟子調過去,雲夢一行已被吳婆婆率五禽門弟子圍住。
霹靂堂弟子只能奉方守拙之命從後面牽制五禽門的攻擊,以免雲夢拿黃小聖來開刀。
船上的谷川望見這一片混戰,暗自搖頭。
號令不明,互不統屬,也難怪得江東武林這一戰敗得如此窩囊。
雲夢橫劍擋過吳婆婆當頭劈來的一拐,回頭低喝道:“蘭兒蕙兒先上船!”
蘭兒蕙兒即刻縱身躍起,雲夢左掌擊在蘭兒後背,送入一股真力,蘭兒順勢一帶蕙兒,兩人翩然飛向船頭,真氣将盡、身形下滞之時,縛仙索已飛出,纏住桅杆,将她們帶落至船頭。
雲夢左手抓過黃小聖,揚臂擲向船頭。
谷川雙掌齊出,抵在蘭兒蕙兒後心,送入真氣,助她們配合雲夢接住黃小聖。
方守拙飛身去救,蘭兒蕙兒的縛仙索已經搶先飛出,如水中游動的長蛇,将空中跌落的黃小聖牢牢纏住,收了回去。
雲夢擲出黃小聖的同時,吳婆婆的龍頭拐趁機擊中她後心。
雲夢身形一個踉跄,幾乎跌倒。
吳婆婆大喜,急步搶過來,龍頭拐帶起呼呼風聲,向雲夢左腰橫掃過去。
看看已将擊中,雲夢忽地腰肢一扭,讓過龍頭,左手下探将拐身扣住,順手一帶,去勢太急太快的吳婆婆被帶得腳下不穩撲向地面,急運力穩住下盤時,雲夢卻将手一放,吳婆婆身不由己地向後倒去。
雲夢身形一晃欺入她近身之處,吳婆婆只覺喉頭一涼,驚魂劍已抵住了她咽喉。
至此她才明白,雲夢之所以會冒險讓她的龍頭拐擊中後心,為的就是誘她急進從而失誤。
吳婆婆臉上的恨意令得雲夢心中一凜,不待她閉住吳婆婆的穴道,吳婆婆已經飛快地抽出一柄短刀插向雲夢小腹。
但是斜刺裏一枝短箭激射而至,刺入吳婆婆的右手虎口,短刀當啷落地。
雲夢震驚地瞥見了十數丈開外一邊收起折疊弓一邊急奔而來的唐廷玉,她身子一旋轉到了吳婆婆的身後,左手連點吳婆婆背上七處大穴,随即将吳婆婆抓了起來,飛投向船頭。
橫川木緊随在後。
五禽門弟子吶喊着追了上來。
橫川木忽地回手一刀劈在水中,唐廷玉高叫:“快退!”
吳婆婆已落入雲夢手中,五禽門弟子哪裏肯聽這句警告,仍然揮刀砍向為雲夢斷後的橫川木。
然而沖天而起的水柱之中,已看不見橫川木的身影。
水柱撲面而來,将追得最近的兩名五禽門弟子卷入水中,只聽兩聲慘叫,水柱重新落入江中,那兩名弟子也已倒入江水中,血流染紅了江面。
橫川木沒入了江水中。
唐廷玉提氣縱起,自兩名五禽門弟子的頭頂踏過,在半空中連翻兩個跟鬥,追上了正要落向船頭的雲夢,驚魂劍與唐廷玉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古樸長劍在空中交擊數次,唐廷玉搶先落在船頭,左手金針射出,刺向雲夢緊抓着吳婆婆的左臂肩井穴,雲夢剛剛踏上船頭的欄杆,立足未穩,斜身閃避金針、手上一松之際,吳婆婆已被唐廷玉搶了過去。
唐廷玉随即躍落到丈餘開外,背向江水,橫劍胸前,顯然并不急于離去。
船頭上的東海武士根本來不及插手。
雲夢也躍落船頭。功敗垂成,她的臉色氣得煞白。谷川走近她,低聲說道:“雲夢,聽聽他的來意又何妨,好歹他剛才救了你一次。”
雲夢不語。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無奈唐廷玉的所作所為委實令她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這個屢次壞她大事的可惡對手。
唐廷玉道:“如果我以宣王府的名義保證江東武林不擅自追擊你們,你是否可以将黃小聖放回?”他舉起手中的長劍:“這是宣王賜與我的工布劍,也是我得到宣王準許、全權處理此事的證據。”
雲夢注視他片刻,回過頭道:“将黃小聖放了。”
直到黃小聖安全回到岸上,唐廷玉才繼續說道:“這張天機網,你是否願意用它來交換現在仍囚禁在天機府中的小青姑娘?”
雲夢答道:“當然。”
唐廷玉微笑道:“好,我會安排天機府以人換網的。宣王爺已經出關,他很想見一見你,和你談一談,你是否願意去宣王府一趟?或者你選一個地點?”
雲夢冷冷答道:“正巧,我也正想見一見宣王。宣王若真能號令江東武林,我就不須再輾轉征戰、虛耗時日了。”
谷川全身一震,雲夢終究還是向宣王提出了挑戰。
唐廷玉震驚地望着雲夢,過了一會才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雲夢一笑:“以唐公子的聰明才智,怎麽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好,那我就說得明白一點。宣王是否願意與我一戰以定勝負、免除雙方無謂之犧牲?”
船只去岸尚不太遠,他們的對話隐隐約約地傳到岸上,岸上衆人震驚萬分,都嗡動起來。
唐廷玉沉默了一會才道:“這件事情,恕我不能替宣王決定。你既有此意,為何不移駕宣城,與宣王當面訂約?”
雲夢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唐廷玉似乎非常希望她去宣城;雖然他表面上說得并不在意。
不待他回答,唐廷玉卻又轉向谷川說道:“宣王府既然出面邀請了雲夢姑娘,來者是客,自然不會為難雲夢姑娘,谷島主應該明白宣王府的立場,不至于懷疑我別有用心吧?”
谷川深深看了唐廷玉一眼,轉向雲夢道:“你意下如何?”
雲夢盯着唐廷玉,仿佛要看穿他心中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唐廷玉但笑不語。
雖然他心中不無緊張,至少表面上泰然自若。
雲夢微微皺起了眉。
短短的一剎,卻是如此漫長。
雲夢終于說道:“三天後的日落時分,我會在宣州城外水陽江上恭候宣王大駕光臨。”
唐廷玉微笑道:“我這就回去告知宣王。”停一停,他又道:“方才我遠遠地見吳婆婆那一拐确實擊中了你。如果覺得不适,千萬記得服藥,以免誤了你的計劃。”
雲夢心中怒意又起,才要搶白唐廷玉幾句,谷川已搶先答道:“多謝提醒。”
他心中不無憂慮。唐廷玉似乎能夠輕易地激起雲夢的怒意;如果宣王府以這樣一個繼承人來與雲夢對陣,只怕雲夢會因為不能保持冷靜而失手。
唐廷玉提着吳婆婆躍落江岸,雲夢即刻下令開船。
她轉過頭來,眉頭微皺,說道:“谷大哥,方才你為什麽不出手?”
如果谷川及時出手從背後攻擊唐廷玉,唐廷玉必定無法帶走吳婆婆。
谷川躊躇了一下才答道:“我們欠他的人情。”
雲夢抿緊了嘴唇。谷川說的是實情。她自己方才在唐廷玉出手搶人之際也因為心中略一猶豫而就此落了下風。
臨走之際,雲夢注意到唐廷玉并沒有将吳婆婆放走,而是交給了随他趕來的宣王府侍衛。
她對谷川說道:“唐廷玉還算聰明,知道扣住吳婆婆,以免五禽門不聽他的號令來追殺我們。”
谷川也注意到了,只不過他的看法不同于雲夢。
唐廷玉扣住吳婆婆,只怕動機并不那麽簡單。他究竟想從吳婆婆嘴裏問出一些什麽東西?
聽說廬山醫聖以針炙之術配合上乘內功,可以讓一個內家高手在不知不覺之間說出所有施針者想知道的秘密;甚至可以在受針者的腦中種下某種暗示、變成施針者最可靠的奴隸。
以醫聖普渡衆生的慈悲胸懷,當然不會動用這種近于邪惡的手段。
但是唐廷玉——
谷川無法斷定,唐廷玉是否懂得這種針炙之術。
然而以谷川對唐廷玉的了解,如果唐廷玉有這種手段,如果他以為确有需要,他是不會憚于用這種手段來達到目的的。
谷川沉吟不語。這是不是正是他所希望見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