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夢真是萱夫人的女兒,她比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更有理由為了萱夫人而留在東海。
唐廷玉尋思着道:“萱夫人不一定在谷川手中。他曾暗示過我,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而且很顯然控制着萱夫人的那一方不希望我們知道雲夢的身世真相,也不希望姑蘇趙府與東海聯姻。”
他們都沉默了。好一會,唐廷玉突然笑了起來:“難怪得趙鵬告訴我說,他心底深處一直不想和雲夢拼個你死我活,所以才同意這樁婚事。也許正是他們身上流着的那份相同的血在冥冥之中阻止了他們的自相殘殺。”
唐廷玉不由得想到,趙鵬的風流倜傥之中,似乎隐隐約約也可以找到雲夢意氣飛揚的影子。
宣王的神情已經輕松下來,他轉向唐廷玉,意味深長地笑道:“廷玉,如果我們的猜測屬實——”
唐廷玉至此突然醒悟到,如果他們的猜測屬實,如果雲夢回到宣王府,同屬皇族,她自然不可能嫁與趙鵬;而宣王的本意是——
饒是他見慣各種場面,當此之際也身不由己地漲紅了臉。
宣王哈哈大笑着拍拍唐廷玉的肩。
唐廷玉好不容易鎮定下來,說道:“但是到目前為止,這還只是我們的猜測。如果這猜測導致王爺在與雲夢對陣之際失手,那後果就太嚴重了。我們不得不防備着也許這只不過是一個圈套,一個誘騙王爺失手的完美圈套。”
宣王微笑:“雲夢要破解追風十八式,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查清真相。侯大總管,派人秘密聯系正在回東海的谷川,召他來王府商議此事。至于萱夫人,目前我們不宜打草驚蛇,只要雲夢安全,對方自不會加害萱夫人,以免失去挾制雲夢的籌碼。另外派人請方梅山親自去姑蘇為江夫人診治,并告知江夫人她的妹妹就是萱夫人,宣王府會盡全力追查此事,營救萱夫人,請她放寬心好好養病。其他事情,都稍後再說。”
将諸事安排妥當,宣王卻陷入了沉思,唐廷玉探詢地問道:“王爺還有什麽事情?”
宣王輕輕地嘆息一聲:“阿萱究竟為了什麽緣故,才隐姓改名,離開家人來到我身邊?你說這是巧合,還是有意安排?也許她心中對此并不樂意,所以在我身邊時總是顯得郁郁不歡,所以她給自己起名‘阿萱’,想要化成一株忘憂草,徹底忘掉過去的一切。”
唐廷玉已然明白,宣王這番話,并不是真的要問他什麽,而不過是自語般的追思。
在宣王一生之中,曾有過無數的紅顏,然而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不是一直只有那株郁郁寡歡、來無蹤去無影的忘憂草?
他退出頤年堂時,在廊下遇上趙可,她正領着侍兒荷衣給宣王送來臨睡前服用的參湯。
見他出來,趙可臉上微微一紅,後退一步說道:“唐三公子好。王爺可好?”
唐廷玉讓開路,答道:“王爺安好。五姑娘請。”
目送趙可進去,唐廷玉不覺想到,三年來趙可一直是被當作宣王的養女、當作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在栽培,王府的探報系統,也已轉移到趙可手中,由她負責收集整理;侍奉宣王,晨昏定省,噓寒問暖,事事周到,王府內外,都已開始認可這位五姑娘的未來身份。
如果他們的猜測屬實,雲夢回到宣王府,趙可将何去何從?
他心中升起深深的同情。在這件事情上,也許唯一受傷的便會是趙可。
感覺到身後唐廷玉若有所思的凝視,趙可心中微微震顫;唐廷玉的神情之間,似乎已不再是從前過于客氣的疏離,而帶上了某些難以言喻的微妙心緒,但是她不能回過頭去追尋原因。
【五、】
出乎宣王和所有人意料的是,十天之後雲夢便送來了戰書,約戰于水陽江上。
接到戰書之後,宣王皺起了眉:“這麽說她這麽快便已經找到了破解之法?廷玉你認為她會用什麽方法來破解追風十八式?”
唐廷玉思索着道:“我讀過不下百家劍譜,就我看來,單論攻敵,追風十八式勢如破竹,一往無前,如果對方一味想着破解,那麽一開始便陷入了被動,再難扭轉局勢。我猜想雲夢也許會搶占先機壓制王爺的攻勢,否則,這套劍法一旦施展開來,她将再無力回天。”
宣王沉吟不語,過一會才道:“谷川還沒有消息。他為什麽不盡力阻止雲夢?”
唐廷玉一笑:“依我看谷川根本就阻止不了雲夢。雲夢早在五年前就已經開始獨自作戰,谷川早就左右不了她了。”
宣王喟嘆道:“不樂意見到東海與姑蘇趙府和宣王府聯為一體的人,只怕會将深知內情并極力推動這一聯盟的谷川視為最大的威脅,必欲除之而後快。他的處境實在危險得很。”
默然片刻,宣王轉過目光望着窗外的芭蕉樹,喃喃地道:“如果我們現在去向雲夢說出我們的猜測,你說她是否會相信?我們手頭,一點真憑實據都沒有啊。就連我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唐廷玉低頭不語。此時此刻,他不知該如何來勸解宣王。
宣王回過頭來,輕輕地敲着手中的戰書道:“給雲夢回信,告訴她我會如約迎戰,時間地點她已經選好,但是方式要由我定。”
決鬥的地點選在水陽江上。王府的樓船泊在西岸,雲夢的座船泊在東岸。
早一天宣州府便已貼出告示肅清周圍閑雜人等,今日更派出了廂軍,在泊船的上游和下游半裏處,各拉起一根胳膊粗的鐵鏈,橫鎖江面,阻截住來往船只;而岸上,觀戰的人也被廂軍攔在半裏開外,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天機府這些江東武林世家,除了決戰雙方,恐怕沒有人比他們更關心這一戰的勝負。
兩艘船上都只有守衛的武士。
人群都騷動不安,紛紛議論着。據說宣王出道以來從未敗過,但雲夢卻也同樣如此。宣王能否敵得住這來自東海的狂飙?
絕大多數人心中,都希望宣王獲勝。雖然也有不少人對世代為皇室效忠、壓制江湖綠林的宣王心懷不滿,但無論如何,雲夢總是異類,不屬于他們的世界。
更何況衆人紛紛傳說此次決鬥的賭注是日益猖狂的東海群盜的去向。東海王昔年威名赫赫,雲夢是他的繼承人,海盜們唯她馬首是瞻。如果她贏了,群盜仍将自由自在地呼嘯于東海之上;如果她輸了,他們就得接受招安,否則就得遷往外洋。因為事關重大,朝廷十分重視,所以才指示宣州府全力協辦。
為此他們更有理由希望宣王得勝。
日已中天。
侯大總管和雲夢手下的那昆侖奴從各自的船艙中出來,手裏都提着一匹白綢,立在船頭,同時奮力抛出白綢。白綢橫空展開,徐徐落下,兩人縱身接住對方抛過來的白綢,回到船頭,兩匹白綢重疊在他們手中,兩船上各有仆婦出來,用麻針大線,将白綢嚴嚴實實、平平整整地縫在船頭欄杆上,在兩船之間搭起了一座軟橋。
衆人醒悟到決鬥将在橋上進行,不由得大聲喝采。
喝采聲中,雲夢座船的船艙裏,走出蒙着面紗的林夫人,坐在白綢之旁,昆侖奴與蘭兒蕙兒以及四名身披天羅帶的女婢侍立在她身後。王府的船頭,白綢兩旁一左一右坐着唐廷玉和侯大總管,四名衛士侍立。
唐廷玉不由自主的注視着林夫人。林夫人露在面紗外的眼睛,冷凝肅定,然而她時不時落在唐廷玉身上的目光,卻極是溫和,甚至帶着奇特的慈和。
唐廷玉感到心中一陣緊張,微微側過頭,不想再與林夫人的視線相接。
待到人群安靜下來,宣王與雲夢緩緩走了出來。他們都是白衣,軟劍扣在腰間,修長挺直的身材,高傲的面容氣度,仿佛兩株淩霜的白楊,氣勢竟不相上下。人群一陣嗡動,喝采聲又高揚起來。
宣王感慨萬千地望着雲夢。即使在這個時候,雲夢依然蒙着面紗,令她的面孔如霧中之花,讓人無從細細分辨。
如果不去想那個可怕的猜測,有這樣一個慧星般耀眼的對手,的确是一大快事。
他們縱身躍上綢橋,從容舉步。
白綢在水面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兩人相距一丈,對峙不動。
正午的陽光下,江水滔滔不休。
宣王在等風。雲夢在等什麽?
四下裏一片不安的寂靜,仿佛暗含着暴風雨來臨之前那種煩悶、燥熱的湧動。當淡淡的紫氣自雲夢面上騰起,薄薄的白霧彌漫在宣王周身時,衆人才發覺他們已經開始了決鬥,人群中那股暗暗的騷動轉而變成了專注的凝望。
唐廷玉不由嘆了口氣:“紫雲回!這是巫山神女當日也未曾達到的境界!”
宣王選擇在軟橋上決戰,本是希望借助軟橋上無從着力的限制,只比拼輕功、劍術與拳腳,縱使雙方有所損傷,也只不過限于外傷,只要避開致命之處,便易于醫治;現在唐廷玉明白了宣王此舉的明智。這些日子以來,雲夢的內力似乎更見精深,一旦成比拼內力之勢,騎虎難下,恐怕宣王即使取勝也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雲夢自己則更有可能重創不起。
雲夢的眼睛幽黑如千尺深潭,能吸住所有的光線,卻吸不住宣王那大海一樣浩瀚的心靈所折射的目光。
而顫巍巍無從着力的軟橋,令得她很快發現,自己先發制人、試圖以紫雲回鎖定宣王心神的作法并不明智。
日稍斜,風漸起,徐徐地卷過曠野,卷過江水。
他們幾乎在同時縱身出掌,雲夢的小擒拿手鎖向宣王的腰眼,宣王的大力鷹爪抓向她的琵琶骨,在中途變招敵住對方,身形滴溜溜一轉,随即分開。
風吹,水流,船動,綢橋微微搖擺着。白衣在橋上翩然翻飛,若一對戲舞的巨蝶。宣王的步履一如素日,行雲流水,萬事萬物盡在他不經意的揮灑中,大袖漫卷,卷起層層氣浪;雲夢游走閃避,左手拂雲,右手浴日,要将袖影撕碎。
望着他們映在碧空中的身影,衆人心馳神往,幾乎已忘記了這是勢不兩立的決鬥。
風漸大,船上旗幟獵獵飄動。
雲夢的眼中神采燦燦,驀地一聲長嘯,清如鳳吟,嘯聲中驚魂劍已出鞘,劃然破空。
宣王的臉色驀地大變。雲夢使的竟是追風十八式中的起手式“清風徐來”!
唐廷玉的臉色也是大變,他慢慢地抓住了船欄,穩住身形,竭力不讓別人看出他心神的莫大震動。
他絕沒有想到,雲夢所想到的破解之法,竟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宣王臉色雖變,應變卻絲毫不緩,一揮手,游龍劍帶着铮铮龍吟破鞘而出,迎了清風緩緩出劍。
舒緩的清風,随劍而生,遇劍而沒。然而餘韻入長安,仍吹得滿城盡帶黃金甲。麗日當空的正午,一霎間涼風飕飕,仿佛黃巢在西風中高唱菊花詩時的慷慨激昂的悲壯之氣,穿透時光輻射到了今日的江上。
雲夢回旋伏身,再次出劍;宣王略略扳回了先機,幾乎與她同時出手。劍氣相撞,化成無形的碎片,有如卷起一地碎金,在碧空中飛飛揚揚,絲絲點點,盡是離人淚,被風吹散,撲向離別人。
觀戰的人群身不由己地向後退縮,以免迎上刺人肌膚的絲絲劍氣。那樣眩麗,美得讓人不忍移目的劍招,卻有着無盡的灼人的威力,就像是燦爛的太陽。
劍氣割裂的片片白衣,紛飛如花。
宣王與雲夢如兩只大鵬鳥徐徐落下綢橋,雙劍在空中頻頻交擊。腳尖才一點上橋面,雲夢即刻挺劍向前急沖,閃電般刺出三劍,分取宣王上中下三路,一心要将宣王逼退,重新奪回先手。
閃電三擊,虛虛實實全在于一心運用。
宣王不退反進,手腕一抖,亦刺出三劍。
眼見得他們已成同歸于盡之勢,人群不由一陣驚呼。但雲夢刺中的是宣王的劍尖。劍身顫巍巍曲成一道銀虹,映了碧空,煞是好看。人群在聲叫好,紛紛将吊着的一顆心放下來。
唐廷玉的手心裏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這一式宣王冒了很大的風險,稍有差錯,兩人的身上都會留下致命的傷口。如果換了自己,只有盡快閃避。但宣王不能退,一退,便徹底失去了先機,即使不敗,也再無取勝的機會;而今日一戰,宣王是不能不勝的。除了宣王,他想不出還有誰能接得下這真如閃電一般迅猛快捷、一往無前的三劍。
綢橋上的兩個身影,籠罩在白紫相間的霧氣中。
烏雲自天邊湧來,江水嗚咽,陽光一點點地黯淡。
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
這是宣王在采石江邊李白墳前悟出的劍意,在東海之上與東海王一戰中勘破的劍式,存在心中十餘年,至今春才豁然開朗,将這一式“長風破浪”天衣無縫地化入了追風十八式中。
劍如扁舟,乘風駛向敵人心海,卻在半空中兩片雲帆相撞。
唐廷玉緊盯着那兩柄劍。
誰使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柔韌的劍身,能從任何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傷敵;連雲夢所用的驚魂劍,也是仿照游龍劍鑄成。黃大家在鑄驚魂之劍的時候,絕沒有想到過會有今天。
而宣王在創出追風十八式這樣淩厲的劍招之時,也絕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是冥冥之中的命運,還是宣王叱咤風雲的一生,使得他創出這樣的劍招?
雲夢的攻勢越是淩厲,宣王劍上被激發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大;一浪高過一浪的劍式,龍吟铮铮的軟劍,仿佛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令得身處其間的使劍者生出身不由己的錯覺。
即使是宣王,也無法停下一氣呵成的攻勢。
雲夢回劍,挽一個花兒,斜身淩空刺出。
北風蕭蕭,去雁遠沖雲夢雪。
那一年雪夜,宣王與醫聖、華陽真人泛舟洞庭,曾見到一只孤雁凄涼地鳴叫着,追尋着它的伴侶。他凝視了那只孤雁很久,無法忘記它的執着與哀傷,而将那一種意境化入了劍式。
劍光如風雪之中的孤雁,令人黯然神傷,所有隐藏的憂傷都複蘇了,要将人心燒成灰燼。風和水嗚嗚地哭泣,江面隐隐有黑霧飄動。
宣王一點點地正扳回先機。但雲夢仍占着主攻之位。
雲夢的身姿輕盈,有如藍天白雲碧海間迎風翺翔的鷗鳥;宣王卻是矯健得似一只大鵬。劍光裏的人影,仍不失他們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讓人群時時忘記了他們正在做生死博鬥,而忘乎所以地癡迷于欣賞劍與人的優美靈動。
第十七式天外有天,雙劍一絞,迅即被劍上貫注的真力分開,兩人各自退了丈餘。宣王體內的真氣噴薄欲出,長劍有如聽到了風雨召喚的游龍,躍躍欲飛;幾乎是雲夢出招的同時,第十八式君外無君已告出手。
君外無君,縱橫決蕩,霸氣磅礴,不容任何敵手争鋒。
一道慘白的電光剎那間撕開了大半個天空。大江兩岸,膽小的人不由捂住了眼睛,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一劍拼下來,宣王兩人是非死即傷,甚至同歸于盡。
唐廷玉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林夫人也站了起來。
然而他們已來不及阻止。
雲夢的身形卻突然一滞!
那只是一瞬間的停滞與猶豫,甚至不易為人察覺。但在對陣之際,一瞬間的猶豫已足以致命。
唐廷玉的心一緊,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形?
而他迅即發現,宣王在出招後,也出現了一剎那的遲疑,沒有抓住雲夢的失誤乘勝追擊。
這不是雲夢與宣王本身的失誤,而是劍招中的缺陷。
唐廷玉突然想到,宣王提前出關,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心動;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使得最後一式“君外無君”不能臻于圓滿?也正因為它的不圓滿,才留給了宣王和雲夢一線生機?
“君外無君”的森森劍氣浩浩長風,在這一滞之間,如驚濤駭浪一般反撲回宣王與雲夢自身。雲夢意識到劍氣的湧回,驀地叱喝一聲,拼盡全力揮出一劍,湧回的劍氣又被逼向對面的宣王;雲夢揮出這一劍後,只感全身虛弱無力,搖晃了一下之後,竭力穩住身形以免跪倒在軟橋之上。
宣王沒有對雲夢出劍,反而向後急退,長劍斜揮,力圖将洶湧而來但是已經失去準頭的劍氣引向江面。
江面上騰起巨大的水柱。
然而宣王所擊出的大部劍氣還是反擊在他自己身上。
他連退數步方才穩住身形,臉上升起一片紅潮,過了片刻,又轉為蒼白。
雲夢的臉色同樣蒼白異常,額上滲着細密的汗珠。
他們對峙了好一會,方才慢慢地走回各自的座船。
江岸上圍觀的人群寂靜無聲。他們不知道該如何來看這一局。宣王比雲夢多退了幾步,似乎是雲夢占了上風;然而宣王之所以後退,完全是因為他在最後關頭收住了攻勢;更何況宣王府的座船上早已傳下消息來說,雲夢用來與宣王對陣的劍法,原是宣王創出的追風十八式。
雲夢回到座船之上,與林夫人低語幾句,林夫人高聲說道:“今日一戰,不知宣王爺意下如何?”
侯大總管看看宣王的眼色,揚聲回答道:“王爺願意以和局論!”
林夫人随即說道:“好!下一局我們再見分曉!”
雲夢的座船揚帆而去,宣王回到艙中,立刻噴出一口烏血,侯大總管等人都吓了一跳,唐廷玉急忙扶住宣王。
宣王噴出胸中淤血之後,略定一定神,說道:“廷玉,雲夢此次,真力消耗太多,內傷必定比我更重,龍家莊若有圖謀,恐怕她獨力難支,林夫人似乎又與龍家莊關系太過密切,只怕不能庇護她。你即刻追上雲夢,我這裏自有人照料。”
唐廷玉迎着宣王的目光答道:“我會将雲夢安全帶回到王爺身邊!王爺珍重!”
他轉身離去之際,侯大總管跟了出來,低聲說道:“廷玉,你這一去,可能會有不可測的變化。你要多多注意林夫人。”
唐廷玉一怔,便答道:“我會注意的。”
侯大總管問道:“你要帶哪些人去?”
唐廷玉搖搖頭:“不,不必帶王府衛士,有藥叉和藥奴跟着我就足夠了。”
侯大總管躊躇了一下,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唐廷玉又道:“也許我一個人去會更好。”
侯大總管不無震驚地看着唐廷玉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沒有再勉強他帶人手去。
回到艙中,宣王已經在軟榻上坐好,接過內侍送上的丹藥。
侯大總管不無憂慮地道:“王爺,廷玉一個人去,會不會太冒險了?”
宣王望着窗外陰雲四合的天空,說道:“我知道我是在冒險。如果林夫人真的就是那個人,也許她會讓廷玉将雲夢帶回來;但也或許我會失去他們兩個。谷川賭的是雲夢不會背棄東海,我賭的則是廷玉絕不會背棄我們。”
侯大總管想一想又道:“也許我們應該先将事情告訴廷玉,好讓他有個思想準備。”
宣王微微一笑:“你以為廷玉沒有思想準備嗎?”
他望向天空,喃喃自語般說道:“廷玉,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