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過去1

沈默成進門後，汪采綠一言不發地開始把菜擺上桌，然後把一鍋足足兩斤排骨的玉米排骨湯放到他面前，沈默成臉皮一陣僵硬，連舸撐不住地笑了。感情這孩子記仇，要用這一鍋湯報仇了。

連舸悠哉悠哉地吃個飽，摸摸嘴巴走人，很有自知之明。

沈默成沉默地喝着湯，大半下去了，也吐了不少骨頭。

汪采綠沉默地小口小口吃飯，見他什麽也不吃就吃個排骨，心裏酸酸的。

沈默成打了個飽嗝，很低的聲音，還立刻捂了口。

“噗～呵呵”汪采綠忍不住笑出了聲。沈默成暗中舒了口氣。大概她不怪他了。

汪采綠拿過他的湯不讓他再喝下去，然後看着他：“沈先生。”

“沈默成，默成，阿成都可以叫，我以後也會叫你采綠，阿綠。”

汪采綠偏了下頭：“為什麽？對我好。”

沈默成坦白：“因為你幹淨，我也曾試圖掙紮，不想過現在的生活，但我失敗了，可你成功了，我羨慕你，大約黑暗中的人都會下意識接近白色的人，如果你相信我，我願意幫你過你要的生活，當一輩子的孩子，而我，希望你生活在我身邊，讓我看到這樣的幹淨。”

汪采綠看了他許久，冷不丁地說：“你和喬司不一樣，你和他一樣，當初我以為喬司是另一個他，可他不是。”

沈默成等她說下去，并不好奇她說的他是誰。

“初中我有個同桌，大家傳言他種種不好，逃課打架，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大家了解也不清楚，老師也是避諱談他，他大約也是那種我不願意認識的人，他上課只是睡覺，下課就走，大概也不會記得那些事，有一回有人故意整我把我們的桌子綁在一起，在我的桌子裏面放上老鼠夾，那天剛好我們一起到，他坐下可能覺得睡覺不舒服，一腳踹開了被綁的桌子，我桌子裏面的老鼠夾也掉了出來，他看了看又踹了桌子一腳，他的桌子成了碎木，全班沒人敢出聲，之後也沒人敢再明目張膽地整我，他唯一和我說的話是罵我白癡，那天有人捉弄我寫了情書給我，讓我去一個實際上是賓館的地方，我不知道，猶豫要不要去，他一覺醒來看到了就罵了我，然後拿了書包走到一個男生桌旁一腳踹了他的桌子，那個男生甚至吓得跑來跟我認錯道歉，他是那麽不經意間給了我那三年中唯一安穩的一學期時光，那些年發生了好多事，他是唯一一個給了我庇護的人，不然或許我也沒有了勇氣繼續下去，我相信他也在努力，所以我更要努力，後來遇到喬司，他也和他一樣放蕩不羁，卻又時常給我庇護溫暖，直到後來，我看到他和我那時最好的朋友滾在一張床上，我才知道他和他其實不一樣，他的本性幹淨，而喬司希望我寬容他的行為認同他的世界，或許我該妥協，他對我用了心，我也那麽用力地去愛他，可我掙紮了好久，爸爸落難，媽媽被人指着罵，他們還在保護我，在我面前假裝那麽開心，我疼自己，我讓自己當孩子那麽久，我堅持了那麽久，真的不想放棄，我和喬司分手，他說不會來找我，他說讓我永遠別出現在他面前，今天我不知道車上的人是他，還給你添了麻煩。沈默成，你看，如果我當初陪着喬司，适應他說的世界是不是不會有那麽多麻煩？我的堅持有什麽意義呢？”

沈默成眯起眼：“你初中在哪念的？”他突然想起上次連舸說她和他還有點淵源。

“B市實驗初中。”

“初三一班？”

“嗯。”

沈默成低下頭，手漸漸握緊，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所以說你喜歡柯喬司其實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你當年同桌的影子？”

“也不能這麽說，畢竟我們都是很認真對待過這場戀愛。只是剛開始他和他太過相似，同樣的插班生，同樣的風評不好，同樣的庇護了我，同樣地把老師憋的說不出話，不過後來，發現他們說話走路睡覺的方式都不同，一個對我愛理不理，一個對我呵護倍加，關注我的一舉一動，一個關心我也只會罵我，一個會像知心大哥哥跟我談心。”

沈默成摸了摸下巴：“分的好，他不适合你。”

汪采綠點頭：“我知道，可是今天看到他還是吓得什麽反應都沒有了，我以為永遠也不會再見面，也以為早就可以坦然面對他，但事實上，我不知道怎麽了，看到他就想起那時候他竟然要哭不哭的樣子，讓我不要分手，想到他明明想要掐死我卻只是一拳打在旁邊牆上，想到那麽多的血，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怎麽那麽會狠得下心拒絕他，曾經我竟是那麽得絕情，可如果再來一次，我大概還是會那樣。”

沈默成推開面前的碗，看着她緩緩說：“既然如此，那麽就不要難過，愧疚并不是他需要的，而你，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愛他，這點你否認不了。”

汪采綠怔了怔，臉上浮起心虛，沈默成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不讓她逃避。

汪采綠嘆了口氣：“也許吧，如果愛的夠深那時候或許就不會分手，會原諒他，會去适應他的世界，會去改變自己。”

沈默成閃了閃眼神：“你很聰明，如果你當年原諒他，那麽他也不會在意你這麽久，如果你為他改變得不再是你自己，他也有可能不再珍惜你，與其後來兩相厭，不如就此離開，彼此還有那麽點刻骨銘心。”

汪采綠偏頭看向遠處，仿佛又看到那年那月那人，恍惚許久，回過神時，沈默成已經在廚房洗碗。

汪采綠看着只開了一盞普通的燈的餐廳，聽着廚房的洗碗聲，突然覺得歲月靜好，現在的她還能自在地趴在桌子上對着天花板發呆，廚房有人在收拾晚飯她用的餐具。

沈默成看她過來幫忙洗東西，分給她一些，手裏不停，伴着水流聲，他的聲音有些飄渺：“我是私生子，爸媽高中戀愛大學私奔，媽媽娘家人看不上爸爸家世，爸爸家裏也攀上了更好的親家，媽媽要強也過不了苦日子，私奔不多久就回來，爸爸恨她背叛，回來就定親結婚，娶了當時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就是琴姨，然後和琴姨一起拓展事業，開辟了郊外那批房子，生意做大了，心也大了，急功近利，甚至不惜背着琴姨跟別人的夫人二奶亂來，琴姨跟他争吵分居也沒用，我媽媽生了我就讓人把我送到看不到的地方，很快嫁人當上少奶奶，漸漸進了人家的企業，掌權，明的陰的事不知做了多少，她和我爸爸在一場聚會上又相遇，彼時他們都是有身份有後臺更是手握實權地大人物，他們說不清舊情複燃還是互相利用，總之又在一起了，媽媽的前夫身體不好，沒多久就死了，媽媽成了這個城市最有錢的寡婦，我六歲時，他們找到我，讓我跟他們回來，我不肯，我有奶奶，她撫養我長大，教我認字，教我做人要向上要向善，告訴我我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告訴我我的爸爸媽媽也是最美麗的，告訴我只要我做個心存感激心懷善意的人，我會得到幸福，我記得，也努力去做，我不肯跟他們回來，直到奶奶生病去世，奶奶臨終讓我回去跟我說：你就是你，不管你的爸媽怎麽樣，不過以後是什麽身份，到了什麽時候，你就是你，都是奶奶的寶貝孫子。我記着這話，跟爸媽回來，琴姨鬧了很久不肯離婚，等媽媽懷孕了，我看到她自己撞向琴姨，然後流産，倒在地上血泊裏跟躲在門後的我求救，讓爸爸給她公道，不管他們問我什麽，我都沉默，我不知道該幫誰，明明是媽媽的錯，我沒辦法違心地誣賴琴姨，不知為什麽，琴姨看着暴怒的爸爸就突然決定離婚了，再後來，爸爸媽媽結婚，他們繼續拓展他們的事業，一邊想和我搞好關系，一邊又沒有耐心陪我，總是在他們忙生意時不斷給我轉學，又讓我學這學那，這個房子從我住進來起，到現在大概都不滿一年時間，我不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我掙紮過，跟爸爸大吵一架後跑出去，碰到了秦桓，那時候他跟人火拼，從另一個城市一路開車逃來的，渾身的血，我救了他，也從此脫離不了那個世界，暗月其實是我屈服了爸爸，拿到了資金，一開始辦了酒吧，後來在秦桓手裏發展成現在的規模，我幫他在這個城市有一個立足之地，條件是他要保護好我喜歡的人，我的爸媽不喜歡我愛的人，找了很多麻煩，我一直努力反抗，可是最後反是她放棄了，我不知道是我爸媽逼她還是怎麽回事，總之她說讓我不要再去找她，她說她累了，不想繼續下去了，說她想繼續追求她的夢想。我還沒有來得及挽留她，就接到追我出來的爸媽遭遇車禍的消息，他們人還在急救室，我讓她滾，她走了就沒再回來，第二天我爸媽也走了，我用工作麻痹自己，也不停地周旋在暗月地下王國，換着不同的又同樣地有她相似之處的女人，賭博賽車玩命每一樣我都玩過，我三年沒回過這裏，我試圖找琴姨，可她還是原諒不了爸爸，也不能坦然面對我，你來之前琴姨來過一次，他說要給我找個房客，她的話我不會拒絕，所以你才能來，琴姨了解我比我自己還了解，他知道我會喜歡你的關心你的努力你的幹淨，也的确，我喜歡你給我做飯，喜歡你給我買的家居用品，喜歡你為我特地準備的食物，喜歡你給我留燈，喜歡你把我的院子變得生機勃勃，喜歡你小市民的生活，喜歡家裏有個人等我回來，問我累不累，跟我說話。所以，”沈默成放下手裏東西，轉過身看着眼淚不停落下來的她，“我要你記住，就像奶奶說的，我就是我，不管我的身份或是其他什麽，我不試圖改變你，我喜歡現在的你，你可以繼續當我是個要掙老婆本的窮小子，可以繼續跟我生活，在你面前，我只是沈默成，你的房東，你的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