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兵法。其時雪花山會衆凋零,僅剩二十餘位老人,忽得此聰慧之材,将其封為“十七天”,有意要他做下一代門主。
乾隆年間是八卦門鼎盛時期,勢力達十七省,各省頭目共稱為十七天。現在俞父一人承擔“十七天”名號,是門中老人期望他興旺本門的寓意。不料俞父三十四歲病逝,俞母帶孩子回了上海,住在娘家一棟舊房裏,是明園跑狗場甲三六號……
俞家與雪花山的淵源,令郝未真趕來上海相救。
所剩的疑問是,雪花山僅剩一些未亡以待死的老人,早已脫離時代,日本棋界要在上海刺殺俞上泉,在淞滬戰役時期,是個過于邊緣的秘密,他們怎麽知道的?
郝未真言:“消息來自日本,是俞上泉的師父頓木鄉拙發的急電。報紙上說,俞上泉去日本前,頓木跟俞母經過了一年談判。其實,不是跟俞母,是跟雪花山談判。”
李大摘下眼鏡,自衣兜裏取出黑檀木眼鏡盒,撿起眼鏡布擦拭起來:“明白,他畢竟是‘十七天’的兒子。”
王二:“你為何身在八卦門?”
郝未真的太陽穴又作痛起來,與俞上泉不同,他沒有顯赫的家史,甚至沒有母親,他是被一頭豬帶大的。
他是北京郊區懷柔縣的農家孩子,生而不知其母,他的父親肮髒頹廢,整日躺在家裏。家中還有個生命,一頭一年産六個豬仔的老母豬,它支撐着這個家。
他兩歲開始,就不睡在父親身邊了,睡在豬圈裏。兒童總是本能地尋求強者的保護,與父親瘦如枯柴的臂腿相比,老豬獸類的身軀顯得更為彪悍。
此生最初的記憶,就是爬到豬圈,靠着老豬躺下。老豬似乎惱火地瞪了他一眼,之後瞳孔擴散,像是認可了這件事……
六歲時,老豬被送到屠宰場,慘叫聲達二十裏。他麻木地看着,父親的手第一次握上他的手。屠宰場上熬豬皮湯,他和父親都分了一碗。之後,他的頭上就生出很多膿包,被村裏人稱為“癞子”。
九歲時,他從本村老婦口中,知道自己是父親和姑姑亂倫所生。姑姑失蹤多年,有說嫁到東北,有說被土匪搶進山裏……即便認豬為母,他也食了母肉,他是天地間最不潔的東西。
頭上的癞子有四季變化,春秋化膿,冬夏結疤。十一歲時,他在村頭遇到一個過路的拔牙先生。先生用拔牙的止痛水塗在他頭頂,治好了癞子,他跟着先生上了雪花山。
很多年以後,他知道那天是雪花山祖師的生日,門中長老要下山選徒。他被帶上雪花山不為他的天資禀賦,而是看着他可憐。他問做了他師父的拔牙先生:“治牙的藥,為什麽能治好我皮膚的病?”
師父:“治不好,是你的緣分到了。醫者,緣也。緣分到了,我往你頭上撒把土,也能治好你的病。孩子,你受的苦夠了。”
他是目睹老豬被屠宰時的表情,整張臉硬繃繃的。離開師父,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把頭埋在被子裏,嚎啕大哭——那時,他三十歲。
王二臉形平扁,笑容可掬。郝未真左腮痙攣三四下,強力控制着不說出自己的過去。
李大戴上眼鏡,道:“我們已查明你是亂倫之子,民間說法,亂倫之子的肉煮熟了,是臭的。請說出俞上泉的下落,否則,我們會驗證這個民間說法是否正确。”
郝未真小腹升起一股火焰,自憐自傷的情緒蕩然無存。面對威脅,他畢竟是一個武者,自小受到的艱苦訓練起了作用。鐮刀柄飛速搭上肩頭,刀尖朝天,“稻妻”直紋閃着鱗綠的光。
這是八卦門鐮刀技的第一式“老雞刨食”,有敵來犯,刀尖便會剁下,撕開敵人的胸腔。
王二退到李大的身後,細聲細氣地說:“你好好感覺一下,石膏裏面到底有沒有你的右腳?”
李大拍掌,一個英俊的青年軍官推門進來,捧着托盤,托盤上是一個土黃色砂鍋,邊沿冒出熱氣。
李大一指,軍官将砂鍋擺在床頭櫃上,敬了個軍禮出去。
王二:“你現在就可以驗證一下,你的肉是不是臭的。”
砂鍋裏是我的右腳?石膏裏麻木得沒有感覺。砂鍋飄出肉的香氣,炖了多久?
郝未真小腹裏的火熄滅了。掀開砂鍋蓋,看到了翅膀……裏面是一只完整的鴿子。他用鐮刀尖撥弄着鴿子,喃喃道:“不是,不是。”
王二抓住郝未真手腕,取走鐮刀,溫言道:“喝一口吧,補補營養。”郝未真臉上挂着淚,“嗯”了一聲,将嘴湊在砂鍋邊沿,“嗖”地吸了一口。
李大:“現在,你可以說了吧?”郝未真掀開被子,從床上跌下,爬到李大腳前,泣不成聲地說:“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李大和王二對視一眼,王二:“像是實話。”李大:“驗證一下。”
王二把鐮刀遞給郝未真:“你怎麽證明自己的話?”郝未真看着鐮刀,道:“我可以剁下一只手。”王二:“不用,指頭就夠了,只是我不喊停,你就不要停,可以做到麽?”
郝未真爽快地叫了聲“行!”爬到牆邊,左手按在牆上,擠出一臉媚笑:“您說是從大拇指開始砍,還是從小拇指開始砍?”
李大和王二對視一眼,李大皺着眉,似乎這個問題難倒了他:“……嗯,從大到小吧。”郝未真贊道:“我也是這麽想的!”舉起鐮刀。
李大和王二的右手都伸入上衣中,握住腋下挂着的手槍。雖然知道郝未真已神志不清,仍要防止任何突變的可能。
此時門開了,送湯的軍官進來,敬了個軍禮,道:“上海支部第三組組長王大水來報,他說查明了俞上泉一家的下落。”
李大:“叫他進來。”
郝未真忙問:“我什麽時候開始?”王二不耐煩地叫道:“等着!”郝未真應了聲“哎”,鐮刀舉在空中,全神貫注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一個草帽長衫的便衣将王大水扶進來,軍官關門出去。王二的音調變得尖利:“俞家門口,你是唯一活着的人。”
王大水:“他們要以我為掩護,走出中統設的暗卡。”他左腿褲子被剪開,大腿上紮着繃帶,血跡斑斑。
王二:“俞家的人在哪?”王大水靠在牆上,便衣摘下草帽,道:“不知道。我來,不為俞家,為我家。”
李大從椅子上站起,摘下眼鏡,一字一頓地說:“你是彭十三?”
未等答話,李大和王二迅速移位,一前一後地貼住彭十三的身體。他倆的手槍并未掏出,隔着衣服抵在彭十三的胸口、後心。
彭十三:“在南京特訓班,我上過二位開的格鬥課,二位的武功比你們講的要高出許多。”
李大:“慚愧。要知道有你這樣的學生,我會講得深一點。”
彭十三:“中統從來不騷擾出家人,因為中統的高手多為還俗的僧道,所以留有情面。你倆來自哪個佛寺道觀?”
李大:“過去的事情,不想談了。”
彭十三:“不談也好,我對你們的過去不感興趣。我只對你們的官位感興趣,官位越高,越值得我殺。”
王二笑了起來:“值得。”
李大也發出低微的笑聲。突然,中間的彭十三泥鳅般滑出,李大和王二撞在了一起,衣服裏的槍頂着對方,兩人忙互推一下。
李大聽到自己第三根腰椎骨折的聲音。王二已癱在地上,嘴角挂着一道黑血。
李大斜倒在地,心知是兩人情急之下,互推時用上全力,擊傷了彼此。
李大的倒姿避免了頭部撞地。他的腦門頂着地,小心地側過臉,看到了彭十三。彭十三正以掌在王二胸口長長捋下,像一個孝順的晚輩給氣喘的老人順順氣。
李大:“太極拳的借力打力,原來是這樣的。”彭十三也在他的胸口捋了一下,李大覺得這口氣順得很舒服,滿意地點頭,閉目死去。
王大水額頭冷汗淋漓,彭十三在他的肩膀拍了一下,王大水左腳一陣劇痛,忍不住跪在地上。
彭十三:“你留下,傳我的話,自這兩人開始,我要殺盡中統高官。”王大水痛得五官扭曲,仍音調豪邁:“您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辦到!”
彭十三贊賞地點頭,一撩長衫下擺,左腳抽在王大水臉上。王大水腦袋一歪,癱地昏厥。
彭十三抄起郝未真胳膊,旋身将他背上。郝未真驚叫:“別礙事!我在等命令。”彭十三:“聽朋友的話!”
“朋友?”郝未真一陣迷惘,被彭十三背出門去。
郝未真恢複理智後,仍無法擺脫砍手指的念頭,像被蚊子咬出一個包,癢得禁不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