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撓撓。彭十三分析李大、王二的武功修為,已可污染他人的心念。

囚禁郝未真的地點,是虹口區乍浦路景林裏24號,上海第一批“吃角子老虎機”賭具就是在這裏誕生的,改裝自美國第一水果公司的自動售貨機。

此處為兩棟洋樓,加上地下室,共計二十六間房,在戰時被征用,成了中統一個半公開的機關,白日辦公者約二十人,夜晚達五十人。

彭十三背着郝未真走出時,在走廊遇到多人,并沒有受到盤查,樓內所行的均為機密,不問他人之事,是特務們的守則。在樓門,彭十三出示了一張證件,趴在他背上的郝未真看到,證件上的署名和照片都是王大水。

樓門的守衛認真地核對照片,遞還證件。出樓門後,郝未真問:“你模仿了王大水的節奏?守衛熟悉王大水?”彭十三:“不熟。我污染了他的心念。”

在一條僻靜小巷,彭十三卸下郝未真,道:“你我分開後,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十年,你還是會砍掉自己的手指。與其這樣,不如你現在砍。”

郝未真怔怔地聽着,“啪”的一聲,将手拍在地上,舉起鐮刀。彭十三喊:“砍!”鐮刀劈下。

彭十三大喊:“停!”

刀刃頓住,與大拇指僅隔一線。郝未真擡頭,直愣的眼神逐漸靈活,終于笑出一聲,化解邪念。

彭十三露出滿意笑容,郝未真驚訝地發現這個煞氣極重的人卻是一張娃娃臉。彭十三:“你完成了命令!”郝未真:“太極拳的借力打力,原來是這樣的。”

彭十三說中統不騷擾出家人,他倆可以扮作香客,躲入上海的“白雲冠”道觀。郝未真說他要追尋俞上泉一家,完成雪花山的命令。

彭十三:“你剛逃過一個命令……”

郝未真:“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聽命于人,是人間常态。”

6.唐密

“現今上海,能幫助我們的,只有松華和尚。”入夜後,世深順造帶着俞家人趕往聖仙慈寺。

白天,他們躲在明園跑馬場甲二二號——國民藥房,位于俞家斜對面,整日看到便衣特務在俞家出入。

再一次驗證了“舍近求遠”是人的天性,特務們封鎖了整條街,卻沒有搜查相鄰的幾棟房。在他們的思維習慣裏,離家三十米,怎能算逃亡?

國民藥房賣平價藥物,在市民中飲譽頗高。人所不知的是,它自1926年起,就秘密從英國進口海洛因。加工海洛因的,是兩位高薪聘請的日本技師。淞滬戰役打響後,國民藥房開辟密室,将兩位技師保護起來。

其中一位技師是世深順造的晚輩族人。

世深取得俞母的信任,因為他說自己是受俞上泉的師父頓木鄉拙所托。他知道有兩個人對自己持懷疑态度,一是林不忘,二是俞上泉。

林不忘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有着過于機警的眼神,俞上泉則始終垂目低眉。他倆都沒有說話,作為一個被定性為漢奸、遭誅殺的家庭,能有人相救就好,顧不上因由。

西園春忘知道自己的寫作又遇到了困境,該怎麽寫呢,總不能留下“他騙人了”這一行字吧?

在世深看來,林不忘的懷疑是明顯的,而俞上泉,是自己認為他懷疑。俞上泉究竟有無疑心?他不敢深想。

他很少看俞上泉,因為莫名其妙地有種羞愧感。十六歲得到一把正式的太刀時,是此羞愧;拜師學藝時,是此羞愧;在鳳凰堂禮佛時,是此羞愧;在愛怨峽觀海時,是此羞愧……

這個十七歲青年,是天地間一樁美好的事物,世深不忍多看。

世深換上了中式服裝,西園則刮去了仁丹胡。到達聖仙慈寺是二十一點,寺門在十八點已關閉。按照規矩,天黑時是閉門時。閉門,便斷了與塵世的瓜葛。

敲門,側門打開道縫,守門和尚奉勸明日再來。世深行禮,與漢地合十不同,他的十指尖交叉在一起。這個手形令守門和尚也十指尖交叉地合十回禮。

世深自懷中掏出一張疊為三角形的紙,展開,紙上是“井”字形的折紋。世深:“請交給住持。”和尚接過,将紙橫在眉心前,深鞠一躬,關上了廟門。

十分鐘後,他們被引到和尚用餐的齋房。齋房寬大,擺着八張桌子,是沉郁的暗紅色,為明清舊物。椅子則是未刷油漆的長條凳,因坐久了,木面污濁。這種長條凳,在上海一元錢可買四張。

不相配的桌椅,顯露此寺雖有歷史,但近況不佳。齋飯簡單,一人一碗素面,面中有切得很小的蘑菇丁,數量有限。桌上擺一盞微弱油燈,碗內黑乎乎的,令人食欲全無。

俞家大哥叫和尚再拿盞燈。世深擺手止住他,道:“廟裏規矩,早晨是天界吃飯時間,中午是人界吃飯時間,夜晚是鬼界吃飯時間。一個人愛在哪個時間吃飯,就受哪一界影響。夜晚吃飯,要抑制欲望,否則便入了鬼界。”

和尚贊道:“這位施主是懂的。”

俞母冷冷聽着,低頭吃面,其餘人随之默默吃了。食盡,齋堂和尚收走碗筷,擦淨桌面,撤下煤油燈,拉開了電燈。

室內亮度頓增,世深仰頭,見五十平米的齋堂頂上電燈共有八盞,燈罩是“八爪貓燈籠”的樣式,八角形的木棱架子罩着四片毛玻璃,底部八個伸展而出的棱角,每個角端為相疊交錯的三根細木條,模拟貓腳。

日本寺院多是此形燈籠,據稱挂上,寺廟內便不會有老鼠。一位穿着紫色僧袍的和尚走入,領口插着一把竹斑折扇,左肩斜挂着一方紅底金花的幫襯,迥異漢地僧服。

衆人起立行禮,和尚自報僧號松華,詢問送上折紙的是哪位。世深承認,說自己曾在日本平等院鳳凰堂修習密法。折紙,是密宗修行者之間的暗語,有四百多種折法,可構成一個語言系統。松華感慨,說他在三寶院修習密法,歸國四年來,已久不見折紙。

松華年方三十許,上眼皮全無血肉,薄如紙片。瞳孔格外黑亮,甚至到了不正常的程度,似臨終病人回光返照的眼光。然而這個五官瘦得脫形的人,說起話來卻有着典雅的氣度。

齋堂和尚捧上茶具,松華入座,抱歉地說:“聖仙慈寺條件簡陋,沒有客堂,便請諸位在此飲茶了。”

茶為西湖龍井,是陳茶,味已失真,在嗜茶的人看來,是不堪入口的。

茶陳如此,袈裟色澤卻豔麗如新,西園禁不住說:“上人,中日正打仗,您穿着日本密宗的僧裝,不合适吧?”

松華臉上的恬淡笑容褪去,法官般嚴肅:“這是唐代密宗的僧服,不是日本的。”西園尴尬笑笑,道:“我是關心您,怕您的同胞為難您。”

松華:“有人為難我,我可以講理。唐朝二十二位皇帝,十九位皇帝信佛,六位皇帝修習密法。密法不是權巧方便,是佛的自證境界,其他宗均是由人到佛的漸進修行,而密法是在佛位上的直達直證,殊勝無比。

“密法在印度分為《大日經》和《金剛頂經》兩個系統,唐玄宗年間,兩系傳人均自印度到了長安,并在長安将兩個系統合二為一,名為唐密。

“唐順宗年間,日本僧人空海來唐學習密法,回日後傳延至今。日本密宗信徒恪守唐密,一千兩百年來,小到服飾的一個圖案、經文注釋的一個詞,均不敢越矩。所以沒有所謂日本密宗,只有在日本的唐密。”

西園愧窘垂頭。世深兩手合十:“上人言之有理,但現今是亂世,無人講理。您的同胞恐怕沒有耐心了解歷史,唐武宗滅佛,唐密受到的打擊最為慘烈,他宗尚能死灰複燃,而唐密在漢地就此斷絕。一千二百年了,漢地久無此服裝,您的同胞只會認為您穿的是日本僧袍。”

松華眼中亮光暗淡下來,低聲言:“如我因此被殺,能引起世人的關注,換來對唐密的辨認,我一命,喪之何妨?”

茶杯底邊的鎏金線條已磨損得斷斷續續。世深端起茶杯,抿一口,道:“我在平等院時便聽說您了。說一個中國青年僧人,發了大願,要把中國的瑰寶從日本請回去,接上千年斷脈。三寶院對此極為重視,直接由牧今上人教你。一個日本人要取得傳法資格,常規需要修習二十二年,而你只用了一年,便得到‘徹瓶教授’——一個瓶子裏的水倒入另一瓶子中,無一滴遺漏。”

松華眼含笑意,恢複典雅神情:“聽說遭到了你們平等院的指責,說是不合規矩?”

世深顴骨上的肉笑得如兩個拳頭般團起:“其實是兩院高層之間開的玩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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