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最終還是點了頭,答應跟他去江城。

再次回家的時候,父母都在沙發上坐着,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她靜靜地走進了自己的卧室,把原本已經收拾好的行李托了出來。直到走到大門口時,她才回頭跟他們說了一句:“我去江城實習了,你們保重。”然後頭也不回地去了火車站。

方言在那裏等她。

原本方言是想和她一起坐飛機回去的,可是程祜不想讓他為自己花錢,堅持自己坐火車,方言拗不過她,只好和她一起買了火車票。

火車站總是顯得很雜亂,好多人都是大包小包,手提肩扛,上車的那一會兒更是擠得不得安生。方言還不習慣這樣混亂的場面,見到乘客們都争先恐後地往車上擠時,眉頭皺地緊緊的,臉上的不悅不言而喻。

他基本是順着人流被擠上車的,原本他還牽着程祜的手,最後被活生生地擠開了,他想扒開人群往程祜所在的方向走去,無奈根本就走不動。

程祜身後是一個高大的漢子,他提了一個大包,左右擺動着往裏走,程祜原本已經到了自己的位置旁邊,卻硬生生被他擠到了後面,她側身,想讓出空隙讓那個漢子先走,可是又有一個人朝她擠來。

她力氣不夠,只好任由他們推動着自己往更後的地方走去,慢慢的,她的腳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整張臉都疼得抽搐了。

“喂,我說,這位先生,你的腳硌不硌得慌?你他麽那麽大一塊頭不知道自己的分量嗎?你踩到人家小姑娘了你知不知道?你沒看到她疼額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嗎?媽的智障。”也不知方言什麽時候擠到了自己身邊,他說得很氣,一把推開那個漢子,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替她擋着那幫來勢洶洶的人。等到乘客們基本坐定,他們倆已經退到了這節車廂的尾部。

他們倆是整節車廂最後坐定的兩個人。

方言轉過頭,問她:“你每次上學或者回家都是這樣的狀況?”

她點點頭。

而他卻眉眼微動,眼睛裏透露着不可置信的信息,而後又轉為憐惜。他可以想象到程祜每次在火車上時的情景,她那麽瘦小,那些高猛大漢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她該要折騰多久才能拖着沉甸甸的行李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祜,下次咱別坐火車了,這樣擠來擠去,我真擔心你受點什麽傷。”方言實在不想再看到她受苦。

她卻表現得很淡然,“不會的,火車上都是這樣,你看我坐了那麽多次火車,不還好好的麽?”

“小祜,聽話好嗎。”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再說什麽。自己已經習以為常的事,在他看來卻是那麽不可思議,她知道他為自己擔心,可是她不能利用他對自己的關心而去花他家的錢,那是她絕對做不到的。

“方言,我困了,我想睡會兒。”她故意扯開了話題,把頭輕輕靠到了他的肩上。

火車沿着與長江平行的方向前進着,穿過稻田,又穿過都市,江城站,到了。

學校宿舍住不了,她把行李拖到了花店。老板很重情義,答應讓她在花店的裏屋裏住幾天,每天實習下班之後也能幫她看着花店,自然,這是沒有工資的。這樣一來,住的地方有了着落,小summer也能親自照顧了,真得好好謝謝這位善良的老板。

方言也知道程祜不會住在他家,這個姑娘,還是跟原來一樣倔強堅強。

花店的裏間沒有空調,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櫥,冬冷夏熱。她住進去的當天晚上,因為太熱,基本沒怎麽睡着。後來店長又從家裏搬來一臺風扇,艱苦的條件才得到一些改善。只是這一切她都沒有跟方言透露過。

小summer到了晚上也變得狂躁起來,在房間裏竄來竄去。她每每被熱醒時,眼睛總能與小summer那烏亮的眼睛對上,然後伸手去把它抱到身上。小summer長了不少,抱在身上沉甸甸的,只要程祜一抱它,它就會安分下來,有時候會把前面兩條腿搭到她身上,然後“昂”兩聲。小summer畢竟渾身是毛,大夏天抱着它真的是一件“酸爽”的事,放下它,程祜身上總會被沾一身的金毛。

方言下班之後,偶爾會來找程祜,和她一起遛遛狗,這樣安靜美好的日子持續不到一周。

七月底的時候,程祜如願以償在一家律所找到了一份工作,工資不高,主要負責收錄案件信息并打印整理。在工作中,也能了解案件的經過和判決結果,這對自己的專業無疑是錦上添花的事。律所裏的律師見她上手還挺快,而且質量高,倒也願意對她指點一二。

當八月來臨的時候,暑期也就過半了。方言的父母休假,從北京回到了江城。

濱水花園小區。

方言說話的語氣很冷漠:“你們回來幹嘛?我都已經說過了,我不去美國。”

父親方遠達神情嚴肅,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我讓你去美國學習都是為了你好。”

“別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我受不起。”他根本不想理。

“兩年前,我就在美國給你打點好了,讓你過去上大學,你不去,偏偏要留在中國,後來你蕭伯伯又出了事,我只好容着你胡來,這一次,你非去不可。”方遠達有些氣惱。

方言突然變了臉色,說話變得越來越沖:“你還好意思提蕭伯伯,瑞景不知道,你以為我也不知道嗎?同為江城教育部高官,你自己做了見不得光的事,竟然把責任都推到蕭伯伯身上,那五百萬分明是利達公司賄賂給你的,就因為你官大一級,所以就要蕭伯伯來背這黑鍋嗎?”

“你給我住口,你聽誰跟你胡說八道呢?你蕭伯伯入獄,我也很心痛,中央反腐力度那麽大,他被抓這件事,是我能控制的嗎?”他怒,拍桌而起。

方言咬緊牙關,一聲冷笑:“你這是承認自己腐敗了嗎?我有證據。”

今年二月底,他回家拿東西時正好碰到父親和母親在争吵,他慢慢爬上二樓,卻在門邊聽到了一個震驚的信息,方遠達接受了利達公司的賄款,答應把一項教育資源的标給他們,參與此事的還有蕭天成。後來事情敗露,蕭天成和方遠達很可能兩人均被追究刑事責任,然而,方遠達早在美國有部署,蕭天成還差一步,兩人商量之後,最終蕭天成用自己的入獄換取了妻兒出國生活的機會,而那個機會,原本是方遠達為自己的妻兒準備的。蕭天成一人頂罪,方遠達就逃過了一劫,于是答應送走蕭天成的妻兒,并照顧他們周全。

方言聽到這些之後,整個人都呆滞了,自己從小敬佩的慈愛的父親,竟是這樣一個陰險的人,他再也不相信他了,自己崇敬了那麽多年的人,形象徹底崩塌,順帶着把他的心也震得支離破碎。他一個人回到了學校,渾渾噩噩地走到了後山,沉默着想了很久。瑞景一家四分五裂竟然跟自己家有着莫大的牽連,那種羞恥與愧疚頓時占滿了全身。他買了酒,然後一個勁地想把自己灌醉,來麻木自己,不去想這個事實。于是也有了在後山,程祜碰到他醉酒的那一幕。

方遠達聽到證據二字之後,神情是驚恐的,可說話依舊很強勢:“方言,你可別忘了,你是我的兒子,我倒了,你也将一文不值,我現在還有能力送你去美國,你就給我乖乖的去,否則有一天,我也幫不了你。”

他冷笑一聲,“我絕對不會去的,我的前途我自己決定,不需要你插手。”語氣是那般堅定。

其實,那麽長時間以來,方言确實沒有依靠家裏多少,自己就像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一樣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奢侈,沒有享樂,全身心都投入到自己的科研夢想上,直到遇到程祜,他原本單調的生活才有了色彩。

方遠達氣得發抖,不再說話。

父子倆原本關系融洽,對方言而言,小時候的記憶大多與父親有關,母親永遠很忙,相對而言,父親下班之後總會帶他出去溜達,教他練字,那時候這個父親是那麽暖。可是那個和藹的父親再也沒有了,自從兩年前蕭家出事之後,就不在了。

過了好久,方遠達似乎想起了什麽,“我聽說,你在H大找了一個女朋友,還以我的名義幫過她一次?”說這句話時,方遠達倒是沒那麽怒了,認真地觀察起方言的神色。

方言聽後,心裏一緊,眉頭也皺了起來,臉色很難看,“你想幹什麽?”

方遠達看後,方言心裏想什麽,他一目了然,他的兒子,他很了解他的脾性,“她的成績很好,也很優秀,而且背景也不複雜,我可以讓她跟你一起去。”

原本以為父親會對程祜做出什麽不利的事,聽到他這樣說,原本緊皺的眉頭稍微舒展,“她不會去的。”他深知程祜的為人,她根本不會接受他們家給的任何利益。

“我可以跟她親自談。”他說得很認真。

方言不語,遲疑地看着他。

☆、離別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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