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上午，方遠達親自找到了程祜。
程祜見到方遠達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這位先生四五十歲的樣子，一身便服，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熟人一樣，眉眼異常溫和。程祜看着他，突然萌生出在哪見過的想法。
“請問，您找誰？”程祜放下了手頭的工作，一臉狐疑地望着他。
“我是來找你的。”方遠達笑着，面容很慈祥，“我是方言的爸爸。”
程祜原本不明所以，聽到這句話後驚得張開了嘴，忙笑着說道：“叔叔好。”同時心裏也緊張起來。方言在她面前偶爾會提到自己的父母，所以她知道他的父親在教育部任職。現在看到真人，跟自己想像的大相徑庭，完全沒有官架子。
“小祜啊，有時間跟我喝杯茶嗎？”他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嗯，好。”她笑着，盡量使自己的表現得體一些。
去茶館的路上，忐忑是不會免的，方叔叔既然能找到自己，肯定知道自己和方言的事了，要是他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兒子，要把她逼走，該怎麽辦？
慶幸的是，一路上，方遠達并沒有問一些刁難人的問題，倒像是鄰家長輩。
服務員端茶進來時，她觀望了一下四周，都是品茗的人，而且還隔得很遠，這只是一家簡易的茶館。
“小祜，別拘束，方叔叔不是別人，不用那麽緊張。”方遠達先開的口。
程祜點了點頭，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
“你這丫頭，我看第一眼就喜歡，做事挺認真的，跟我當年一樣。其實我也是小城市出來的人，剛出入社會的時候，碰過不少釘子，後來我一直發奮讀書，又考了公務員，幾十年，才慢慢熬到現在這個崗位。”他說着，突然有一絲感傷。
程祜靜靜聽着，似乎很能理解他的艱辛。
“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程祜很奇怪，“我？”
“我想讓方言出過深造，他因為你的緣故，不想去，我想，或許你能夠和他一起去。”他的聲音還是那麽親切。
程祜遲疑了，這個提議讓她有些錯愕，好久才回道：“我不是不想去，可是家裏的經濟條件有限，申請公費留學對我來說也不可能了，實不相瞞，我上學期期末考試因為幫助同學舞弊，檔案裏應該被記上了不光彩的一筆。”她說起這件事時還是有深深的遺憾。
“這些你都不用擔心，期末考試的事我已經幫你擺平了，出國的費用我來出。你是個努力上進的好孩子，如果能出國深造，未來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程祜久久沒有說話，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意震得不輕，然而想到一些事實情況，腦子裏又思緒煩亂，不知該如何作答。但是臉上有些抗拒的眼神還是被久經官場的方遠達捕捉到了。
她說自己再想一想，等決定了再給方遠達打電話。
方遠達看着眼前有些固執的小姑娘，欣慰地笑了：“我尊重你的決定。”沒想到小姑娘竟如此不為金錢所動，這樣的後輩，真讓自己刮目相看。二十多歲的自己也跟他們一樣單純固執，也是一名清廉之仕，可是深陷官場的泥潭之後就漸漸迷失了，最終還是沾染了污泥。
他嘆了口氣。
跟程祜的談話讓他對這個小姑娘有了更多的了解，為了方言，她不會抓着方言不放的。
回去的路上，程祜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丢了什麽東西似的。到了花店門口，summer就搖頭擺尾地沖了出來，朝着她蹦跶着，并伸出粉紅的舌頭親昵地舔着她的手。Summer，方言送給她的summer，她蹲下，輕輕地撫摸着它的頭，軟軟的毛好柔好柔。
“summer，方言的爸爸來找我了，說方言因為我而不想去美國，你說我該不該勸勸他呢？他應該會聽我的話吧？那樣的話，我可能要跟方言分開很長一段時間了。可是我舍不得他走啊，我們才在一起沒多久。但是美國的科技先進，教育也是世界頂尖的，在國內會影響他的前途。我也想跟她一起去，可是我沒錢，也不好意思要方家的錢，你說我該怎麽辦？”
她說着說着，心情更加沉重了。
Summer“昂”了兩聲，似乎也在為她嘆息。
晚上，睡在小小的空間裏，她還是久久不能平靜，有些事是不能兩全的，總要有些取舍。
她拿出手機，撥了方言的電話。
“小祜，還沒睡？”方言的聲音還是讓人暖暖的。
“睡不着。”
“怎麽？想我了？”方言故意樂呵道。
“自戀狂，走一邊兒去。”程祜嘟囔到。
“那我挂了啊，拜拜。”
“喂，不行，不許挂，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我擔心以後就聽不到了。”程祜有些小急了。
“傻瓜，怎麽會，只要你想聽，我随時随地講給你聽。”他輕輕勾起嘴角，滿眼笑意。
第二天，她跟方遠達回了電話，“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那麽做，我不能無功受祿花您的錢，您放心，我會想辦法讓方言聽您的話的。”
心裏的陣陣疼痛蔓延至全身，身邊萦繞的空氣如死水一般，讓她呼吸不能。
傍晚，她牽着summer在公園溜達，方言滿臉笑意地向自己跑來，跟個孩子一樣。
“笑得臉都變形了，哎呀，難看死了。”程祜滿臉嫌棄。
“還敢嫌棄，看我怎麽懲罰你。”說罷，邪魅地笑起來，低頭就向她吻過來。程祜故意躲閃，往前小跑着，summer跟在她身後，蹦跶得老高，卻把她往後拽。在summer的幫助下，程祜一下就被方言攔住了，“還跑？”他故意挑挑眉。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的微笑，猛地踮腳摟住了他的脖子，擡頭，吻上他的唇，這是一個摻雜着離別感傷的吻，她吻得很吃力，想要緊緊抓住這一刻的美好。她的方言，馬上就不能再這樣抱着了。那些細碎的過往不停地在腦中翻轉，然後刻印在記憶神經上，揮之不去。
他低着頭，回應着她的熱情，兩片滾燙的唇覆上她的，熟悉的氣息在口腔蔓延開來。他用雙臂摟着她的腰，将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然而這一次，注定不會是一個平常的吻，集聚在心裏的情緒，都在此刻爆發了。
兩行熱淚從她臉上滾落，緩緩蔓延到唇邊，她哽咽着，停了下來，說道：“方言，答應我一件事。”
方言的心情也随着程祜的情緒沉了下來，“什麽事？”
“你先答應我，好不好？”她抽噎着，還是倔強地說着。
“好，無論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他把她抱在懷中，用手掌着她的頭，溫熱的氣息從她耳邊滑過。
“答應我，去美國吧，那裏才是你夢想開花的地方。”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的這句話。
他徹底沉默了，突然露出了失神的苦笑，眼睛看向了一旁。
“你終究還是不會為了我而放松自己的原則嗎？我早知道我爸找你的結果是什麽，我不說，只是盼着還有一線希望，我以為你會為了和我在一起而接受我爸的條件的。”他松開了她，有些煩悶地轉過了頭。“好，我聽你的，去美國。”
她轉身去抓他的手，他卻沒有回頭。
“方言，我愛你。”她帶着哭腔，說出了這句忍了許久的肺腑之言。
他頓住了腳，轉身，看着她的眼睛，“我愛你，所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之後，眼睛一片濕潤。
“我只希望你好，更何況我們又不是見不到了，每年放假你都可以回來的，而且我想你了就會跟你打電話的。”她抹了抹眼淚，強裝着笑容。
他所傷心的不是要和她一個天南一個海北，而是她從未因自己而動搖過自己的原則。
而她所傷心的是自己沒辦法陪愛的人遠赴重洋。
……
三天後，江城國際機場。
方言帶着滿身的倦意來到了機場，這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就要跟自己說再見了。程祜，為什麽不能放一放心中的自尊，而選擇我呢？我到美國之後，你受傷了誰來疼？你傷心了誰來安慰？
其實他也不舍，只是自己已經答應了她，去美國追夢，就一定要做到。
程祜站在機場的另一角，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方言，低頭。”她從脖子上取下護身符，套在了他的頸上，“這個能保你在國外平安。”她忍住離別的淚水，頑強的笑着。
☆、一別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