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低頭,用一只手拿起墜在胸前的玩意兒,那是一塊玉制的佛像,雕刻精細,玲珑剔透。“這是你的護身符,不能給我,比起我自己,我更擔心你。”方言說罷,就要把它取下來。

她看着他并無太多表情的臉,有些沉默。這個玉佛程祜從小戴到大,是奶奶在佛寺給自己求的,雖說沒給自己帶來多少好運,但是自己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所以還是開口說道:“我給你了就是你的,再說,美國那麽亂,你就拿它擋擋災。”

“按你這麽說,我有了這個,就真正能逢兇化吉了?”他握住她的手腕,看她的眼神有些抑郁。

“好啦,你就好好戴着吧,你就當這個小佛是我吧,那樣我每天都在你身邊了,嗯?”她故意嘟嘟嘴,裝作一副被嫌棄了的樣子。

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看向她的那雙眼睛還是有些落寞。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然後轉身,走進了登機口,那顆黃綠色的小玉佛在他的胸前晃蕩,表情不變,心卻拔涼拔涼的。

程祜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在一起,去看一場電影,去青海湖再感受一次星光的洗禮,她甚至都不知道方言曾經承諾她,帶她去的地方是哪,分別就悄無聲息地來了。

這是兩個年輕人在前途面前所做的讓步,即使異地是把刀,他們還是選擇迎着刀鋒前進。

……

……

四年後,上海。

同升律師事務所,程祜作為一名實習律師,在這裏工作了一年之久。褪去了學生氣的她,現在是一身亮黑正裝加高跟鞋,畫着精致的妝容,齊腰的長發自然披下,頗有新晉女律師的氣質。

“小祜,辦完這個案子,你就可以轉正了,在這幹了一年的實習律師,也是苦了你了。”鄒霄宇笑着對她說道,眼神裏有些歉意。

“學長,你這是什麽話,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在這兒來上班,我能得你收留,都得去燒高香以表謝意了。”程祜輕笑道,眼神裏滿是感激。

“得了,高香你就別燒了,還是拜拜我吧,走,跟我一起吃晚飯去。”鄒霄宇笑着從辦公椅上坐了起來,推着程祜的肩往外走,程祜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事務所在市中心商業大廈的六樓,面積一兩百平米,裝修得還不錯,名冊上的律師有六十人左右,當然,實際上來上班的也就十來人,那些做兼職會計或是出納的律師會一直在律所,再就是主任和幾個實習律師了。在律所實習之後,她才知道,律師可以在一個律所裏工作好幾年卻不露面。

對面是一家中檔餐廳,他們随便點了幾個菜,坐下聊了起來。

“小祜啊,怎麽還是只吃那麽點,都那麽瘦了。”鄒霄宇有些擔憂。

“我一直都是這樣,餓不死的。”她的眼裏是淡淡的憂傷。

鄒霄宇看着她,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默默低頭吃飯。

“鄒學長,咱們律所是不是每年都會派一些律師去美國學習,到時候我想,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名額?”她吃了一小口飯,突然擡頭問道。

“心裏還是放不下嗎?好,我盡量給你安排。”鄒霄宇默默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想起四年前那場離別,自己心裏還是陣陣抽搐,她以為只是暫別,然而這一別就是四年,三年半前生日被爽約之後,對方杳五音訊。方言,你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什麽不肯和她聯絡?

“吃完飯我送你回去,今天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跟我一起開庭。”

“嗯,好。”她微微點頭,望向了窗外。窗外燈火通明,大都市的紛繁與雜亂氣息撲面而來,她來這兒已經一年了 ,記憶卻還是停留在江城。

回到租住的房子,舍友曹陌可已經把屋子搗成了狗窩。

“我的天哪,陌可,我們這兒是被打劫了嗎?”程祜睜着不可置信的大眼睛,環顧着淩亂的房間。

“哎喲我去,我的身份證不知飛哪去了,我得找着。”陌可哭喪着臉,眉毛都皺得連到了一起。

“我幫你找吧,不然我可不想和一個黑戶住在一起。”程祜故意調侃她道。

“程祜,你丫找死是吧,還在這說風涼話,信不信老娘跟你沒完?”曹陌可惱了,對着程祜就是一陣狂吼。

“你得檢讨,你爸媽給你取了那麽個文藝名,結果你卻偏離了文藝女的軌道,走上了一條女漢子的不歸路。”程祜彎腰,挪開沙發上的抱枕,幫她尋起了身份證。

“就你文藝,還不快幫我找,不然咱倆誰都別想睡。”曹陌可一臉嫌棄,翻着白眼走向了茶幾。

“還敢威脅我,你自己找,渴死了,我先喝口水。”程祜說着,又朝冰箱走去,搖着頭。

冰箱一拉開,一張“中華人民共和國居民身份證”赫然出現在眼前。程祜氣的吐血,“曹陌可,你給我滾過來,居然把身份證扔冰箱了,還放在我的酸奶上面。”她幾乎是怒目圓睜。

曹陌可灰溜溜地從一旁跑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走了自己的身份證,讪讪笑道:“我剛剛收拾包的時候去冰箱拿了點吃的,沒想到身份證擱裏面了。”

“你可真是人才,這都可以。我不管,這屋子你來整理,我明天要陪鄒師兄去開庭。”程祜也是被她的行為折服了,沒辦法,曹陌可就是這樣一個虎頭虎腦的人。

“就知道你的鄒師兄。”陌可滿臉不悅。

程祜也“嗤”了她一聲。

一年前來上海的時候,程祜拒絕了鄒霄宇給她安排住處的好意,選擇和別人合租,一是不想麻煩他,二是自己也需要一個說話的人,孤單的生活,她不想再過了。還好自己運氣不錯,找了個跟自己性格還挺合得來的姑娘,她比程祜大兩歲,但是心智年齡卻并不顯大。

程祜洗完澡,躺在了床上,不自覺地點開了手機的相冊,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又出現在了眼前,密而不濃的眉,清澈的眼,挺而不過的鼻子,一瞬間,花店的那一幕又出現在了眼前。方言,我好想你。

夜漸深,她緩緩睡去。

“方言,你真的決定回國發展嗎?你可是我們這屆中的精英,在美國工作待遇那麽好,你真的舍得?”小李有些擔憂地提醒他。

“原本來美國就只打算在這讀書,現在都畢業了那麽久了,無論如何,這一次我一定要回去。”方言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堅定。

“可是,中國的工作跟美國沒得比,你好不容易在美國混成這樣,回國了不時要從頭再來?”小李所擔憂的确實是個大衆問題,然而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那又如何,我的志向不在這。”他從來只有一個念頭,那就只有回國。

他說完,左手端起一杯咖啡,慢慢品了起來,外面的天昏沉沉的。

思緒又回到了四年前,那個灰蒙蒙的冬天。

他在實驗室做着實驗,已經是最後一步了,組員們合作久了,都很有默契,希望做完這個實驗能休息一段時間。方言也很想着忙完這個就能回國陪小祜過生日了,她還在國內等着自己。

然而,原本有條不紊的實驗室卻被室外的喧鬧聲吵得紊亂起來,聲音越來越近,直至槍聲入耳,他們才意識到危險将至,于是整件實驗室的人都慌亂了。有些人急着往外跑,有的人直接蹲在地下護住頭。當時他就在實驗桌前,槍聲漸近的那一刻,他的組員顧不上實驗原料了,手忙腳亂之中,實驗材料倒的倒,混的混。

造亂的人并未進實驗室,警車聲逐漸清晰,他們都松了一口氣,然而,實驗桌上卻冒起了火光,就在衆人再度陷入惶恐之時,實驗桌上升起一朵火雲,緊接着,劇烈的爆炸聲想起,火花四射,方言在那一刻也沒了意識。

他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後,母親陳玉汝竟然守在自己病床邊,眼裏的淚痕一直都在,他輕輕叫了一聲:“媽。”然後,坐在自己跟前的女人竟激動地流下了淚。他在病床上躺了那麽久,根本不知道國內發生了什麽。

“兒子,你終于醒了,我去叫醫生。”方母抹着淚就向病房外跑去。

他的頭腦還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是要回中國的,後來實驗室就發生了爆炸,自己究竟躺了多久他不清楚。

是個美國醫生,說着英語,拿着手電照了照他的眼睛,然後露出了微笑,意思大致是:他既然醒來了就沒事了,不過他的右手嚴重炸傷,很大可能會留下病根,需要小心維護。

方母總算松了一口氣,沖到床邊抱住了方言,激動的淚水嘩然而下。他的額頭上還有細小的傷痕,方母看着甚是難受。

方言對母親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有些不适應,一雙眼睛遲疑地望着醫生,畢竟自己從來沒有 被她這樣疼愛過。

他問:“今天幾號?”

1月30號。

☆、各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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