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盒飯
夏廣安因為夏老太太就指望着他這一根獨苗,而刀槍無眼,所以就沒給他請過教武功的師傅。
然而夏仁和夏楠不同,他們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是夏廣安的左膀右臂,沒有一些武功傍身,怎麽能保護主子安全。
所以,當他三歲生日一過,櫻桃就做主給他請了兩個武打師傅,每天除了陪夏廣安玩耍念書,還要在寶園舞槍弄棒。
風吹雨打從不停歇,直到十八歲他才算出師。
多年來的安逸生活抹掉了他作為習武之人本該有的謹小慎微,自信心極度膨脹。
是以,在還沒有搞清楚對方的人數力量之前,他就貿然出手,下的還是狠手,把對方踢得連連倒退。
被踢的人正是清風寨的二當家,大名叫吳景明,小名喚三娃子。
認識他的人都喜歡叫他吳賴,可見他不是什麽通情達理之人。
自他八歲跟着溫知新上山,到現在已經有了十個年頭了。
溫知新對他十分看重,不但教他念書識字,還親自教他武功。
寨子裏的一切事務都是他處理,一切行動都是他謀劃。
唯獨錢財這一塊,他無權過問。
久而久之,無論溫知新給他多少銀兩,他都覺得不滿足。
随着他勢力不斷壯大,他不斷逼着溫知新交出存錢所在地的鑰匙,和作為憑證的玉佩。
兩人的關系越來越緊張。
矛盾爆發在那個月圓之夜,溫知新照例在宋毅曾經住過的屋子裏看書,吳景明進去和他談寨子應對剿匪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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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剿匪的決心是真是假,藏在知府衙門裏的探子早已經傳信回來。
然而溫知新卻一意孤行,不同意轉換場地,決定歸降于官府,想以一人之力承擔後果,換手下兄弟老小幾百口人的性命。
且不說這計策行不行得通,單單是把所得錢財歸還官府這一條,吳景明就不同意,手下的兄弟也不同意。
是以,一番争吵打鬥過後,溫知新的頭顱被挂在了寨門口,而溫知岚收到信報,提前逃了。
寨主的死并沒有激起太大的浪花。
吳景明一邊清理溫知新的心腹力量,一邊把他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
奈何他沒能找到鑰匙和那對玉佩。
無憑無據,錢鋪裏的錢領不出來,而每天有幾百口人等着吃飯。
衆人只好兵行險招,趁着官兵未部署,下山抓幾只肥羊,好撈贖人的銀子。
清風寨人人都知道幹完這一票就要背井離鄉轉移陣地,所以個個都心狠手辣,殺心四起。
夏仁本以為只有兩三個小賊趁亂打劫,萬萬沒想到官道上黑壓壓的都是悍匪。
他前腳剛踢出去,後腳窩就挨了一刀。
吳景明吹響哨子,官道上亮起無數火把,周邊亮如白晝。
直到此刻,夏廣安才發現,旁邊的空地上早已經跪滿了人,男男女女都被反手綁住,嘴裏塞了東西,人人脖子上都架着尖刀。
而在他們旁邊,守着吳家門口的兩個家丁,側躺在草叢裏,一點聲息也無。
“哼,你們可是讓我們好等!”吳景明吐掉口裏的血水,提刀走上前來,刀尖劃過夏仁的脖子。
他剛才被夏仁踹中心窩,此時恨不能一刀下去了結了他。
但又怕夜長夢多,有漏網之魚前去官府通風報信。
他強忍住殺人的念頭,擡頭望向吳燕如,打了個響指。
吓得她又尖叫一聲。
“你就是崇州吳家的小姐吧?幸會幸會。”
吳燕如渾身發抖,身上像是被毒蛇盯住,聽見他的問話只能拼命搖頭。
首富的獨生女兒,不用細想,一旦落入賊人手裏,死傷是小,名節是大。
六姨太即将臨盆,無論是男是女,吳家的未來肯定會被吳燕如牽連。
廖嬷嬷擋在吳燕如跟前,和和氣氣地朝吳景明說道:“壯士所求,無非錢財。只要你們能确保我們安全,無論多少銀子,我們立時就能提供。”
這般幹脆利落,省時又省事。
吳景明心裏痛快,當下點頭:“你們可聽清楚了,我只說一遍。想要活命,就要留下買命錢。少爺小姐每人十萬兩,管事的一萬兩,其他的一千兩。”
他話音一落,周邊響起哀嚎聲一片。
跪着的主子人人心裏又燃起活命的希望。
然而陪同主子的丫鬟婆子卻是眼含悲切。
誰家主子舍得花天價來換下人一條命呢?
人死了新買一個就得了,最多不過十兩銀子!
和屋子外面的氛圍不同,吳家的下人并不十分驚慌。
能跟着來西山的,俱都是吳老太爺看中的,是培養了多年,為下任當家人準備的得力助手。
保住他們就是保住吳家的将來。
此時此刻,他們心裏萬分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家。
廖嬷嬷把吳家的人都召集過來,清點完人數,轉身朝吳景明擡起下巴:“我吳家此次跟來的所有人都在這裏,除了門口那兩個,一共二十人,外帶小姐一位。你核對一下。”
吳景明親自進屋,拿刀尖從一個個臉頰上劃過。
确認數目沒有錯漏,他才把刀放下。
借着清點人頭,他的手在多麗的身上摸了幾下。
摸完還不盡興,伸手還想搭上吳燕如的肩膀,被廖嬷嬷用銀票擋開。
“銀貨兩訖,我們可是自由了。”
按照他以往的脾性,即使拿了錢又反悔不放人,又如何。
只不過今夜目的是求財,美色誤人,只能暫且擱置。
沒一會兒功夫,吳家就花掉了銀票十三萬零八千兩。
銀子繳清,人卻不能立時離開。
廖嬷嬷看了夏廣安一眼,神情木然地把大門反鎖,扶着吳燕如進了屋子。
腳底發軟的她也不管屋裏屋外哭哭啼啼的嘈雜聲,靠在房門上:“今夜我做主保下你們的性命,回去之後老太爺怎麽處理,你們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誰都能做,然而這世道下人的性命不值錢。
一些丫鬟仆婦自知性命不保,紛紛起身想逃。
吳景明被哭喊聲刺得頭疼,心想留着這些人亂喊亂叫,只怕會徒增隐患。
他朝手下揮揮手,火把晃動,刀鋒映出亮光。
刀子紮入肉身的聲音一聲接一聲,聽着沉悶,卻令夏廣安渾身發抖。
剛才還哭鬧掙紮的人,轉眼就了無生氣地躺倒在地。
他心裏不願意再看,卻不得不看。
所有的銀票都由管事收着,此刻他身無分文。
他眼睛急切地從一個又一個的面孔上掃過,遺憾的是他家的管事并沒有在人群裏,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跑脫了。
不安與緊張從心底湧來,他閉上眼睛,不敢再看,耳朵卻被此起彼伏的哀嚎聲灌滿。
交了錢的很快被放回自家院子,沒錢交的早已經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夏仁的老仆被拉上前來,跪到他腳邊。
老人身子搖搖欲墜,抓着夏仁的腳踝老淚縱橫,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吳景明瞧見夏仁兇狠的眼神,殺心頓起。
“十萬零一千兩。”
“沒有。”夏仁确實沒帶夠銀子。
他還抱着一絲僥幸,這裏動靜這麽大,官府興許已經收到情報。
再熬一會兒,就有官兵前來營救了吧!
吳景明胸口悶疼,嘴裏腥甜。
他有心教訓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倔強小子,遂舉起刀,朝夏仁的老仆用力砍去。
頭顱滾到夏仁的腳邊,老人甚至連一聲叫喊都沒來得及出口。
“你們欺人太甚!”
夏仁對上管事那雙還帶着驚恐的雙眼,暴怒出聲,朝吳景明撲去。
他身材高大,把吳景明死死壓住,拳頭狠狠砸在他臉上。
周邊的人俱是一愣,夏廣安瞳孔一縮,想過去拉住他,脖子就被刀刃劃出一道血痕,鮮血順着刀背緩緩流下,攔住了他的腳步。
“誰能砍下他頭顱,賞金百兩!”
後面的情形,夏廣安已然看不清。
人影交錯中,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夏仁,就聽見人群裏傳來歡呼聲,有什麽東西被反複抛向天空。
在火把的映照下,他終于看清,那是夏仁的臉龐,眼睛還在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