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

2012年8月2日上午8:30,東京大井區,希爾頓酒店。

窗外下着霏霏的雨,籠罩着這座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已經到了酷暑的時候,天氣卻反常的清涼,路上的行人甚至還穿着初秋的長衣。

“聽說自從去年3月份宮城縣那場大地震之後,這裏的天氣就一日比一日反常了。”27層高的落地窗前,一個老人望着外面雨幕中的東京塔,喃喃着,“是麽,加藤?”

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穿着神職人員黑色的長袍,手腕上纏繞着連着十字架的念珠,手裏握着一本羊皮燙金封面的舊聖經。他雖然說着流利的日語,但面容卻有着歐亞混血人種的痕跡,盡管已經到了白發如銀的暮年,但氣度沉靜,目光犀利,依舊能令人想象他年輕時的風采。

“是的,龔格爾神父。”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日本青年,衣着整潔,帶着斯文的黑邊眼鏡,長相酷似KAT-TUN組合裏的龜梨和也,然而卻有着科學家那種審慎千練的冷靜。

年輕人小心翼翼地端詳着這個神父,盡量讓自已不顯得冒昧,今天他按照天野教授的指示,一大早就匆匆地從研究所來到酒店拜訪這位叫龔格爾的神秘老人。然而這個老人做完祈禱後卻一直在出神,并沒有開始談話的意圖。于是,他便只能耐心地等待了兩個小時。

此刻聽到神父終于開口,他松了一口氣,忍不住打開了手中的記錄本,往前走了一步:“天野教授讓我來見您——驚動您從耶路撒冷前來的确是不得已的事情,因為種種跡象表明,這裏的事情越發的詭異和不祥了,而教授相信,您有興趣知道這些。”

“說吧,加藤,”龔格爾神父擡頭看着這個年輕人,嘆息道,“身為天野彌生最看重的弟子,你代表了日本在粒子物理和宇宙學的最高水準。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末日。”那個叫加藤的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答。

“呵呵……”龔格爾神父卻笑了起來,“作為一個科學家,你也相信2012麽?”

“以前覺得那不過是個宗教謠言,但最近反而有點動搖了,這幾年我一直在神岡地下一公裏深的實驗室內觀測數據,”加蘑緊皺眉頭,翻看着手裏的一疊資料,“根據五年來采集到的數據,日本東海一帶最近的地底活動情況異常頻繁,大氣中的中微子瀛的磁矩發生了明顯偏移,湮滅現象驟然增加——我請教了天野教授,一致認為這種情況可能預示着在未來6個月裏會出現……”

聽到這裏,老人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出乎意料地站起了身,一把握緊了手裏的十字架,眼神深處有一道光亮了一下。

“神父,”身邊的人連忙給他遞上了藥和一杯紅茶,“您不舒服麽?”

“小心!”龔格爾神父忽然開口道,“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什麽?”加藤覺得莫名其妙。然而,就在這一瞬,他感覺腳下猛地震了一下,仿佛一把大錘子忽然從下而上地砸在了地板上,将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都震得猛地往上一跳。滾燙的茶潑上了老人的衣襟,加藤吃了一驚,連忙躬身想去擦拭。然而那一瞬,他忽然驚呼了一聲,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出去。

那一刻,衰老的神父忽然擡起了手臂,快如閃電地一把将加藤抓住。就在這短短的一瞬,整個房間天翻地覆。所有東西都在迅速移動:書籍掉落了一地,頭頂的吊燈劇烈地搖晃,發出斷裂的恐怖的聲音,他在眼角餘光裏瞥到那個沉重的橡木書桌迅速地滑向落地窗,“嘩”的一聲撞破了玻璃,墜落向距此一百多米的大地。

Advertisement

“地震了!”那一瞬,加藤心裏掠過了這個念頭。不可能……這一次,居然震在丁東京?

宙外的雨瞬間下得大了起來,令整個世界變得模糊,甚至連距此不到一公裏的東京塔都看不到了。雨抽打在破碎的窗戶上,加藤感覺整座大樓都在震動,仿佛随時都可能倒塌。他驚駭地看到,就在手邊的牆面上有三道裂痕自下而上地迅速延伸,似乎要将這一幢摩天大樓撕裂!

“天啊!”他下意識地喊着,一瞬間腦子裏一片空白。

震動還在持續,樓身劇烈地左右搖晃,緩緩傾斜。這幢三十多層高的鋼結構大廈發出了爆竹般的脆響,仿佛一支被折斷的筍向着地面彎下去——通過破碎的窗戶,他看到外面有無數幢高樓做出了同樣的姿勢,在暴風雨裏劇烈搖晃、變形、緩緩彎腰,冒起了一團團的火光。

那種景象,仿佛末日一般恐怖。

腳下的房子還在猛烈搖晃,各種管道發出被折斷的刺耳的聲音,宛如人的咽喉被捏碎。煤氣管道爆裂了,“噗”的一聲,一團火光閃過客廳上方,熊熊燃燒。

“神父!”加藤顧不得危險,從角落裏沖了出來,然而那團火已經撲了過來,将要把他們吞噬。在這樣天翻地覆的一瞬間,他忽然聽到了一句祈禱:“主啊……請寬恕這些無罪的羔羊,熄滅您的雷霆之怒吧!”

一只帶着寶石戒指的手在火中劃過,所到之處,火焰剎那間熄滅。聲音未落,周身的一切忽然凝定了,所有移動的家具都己停住,碎裂飛濺的玻璃固定在半空,整個爆炸被瞬間凍結,甚至連房子的劇烈搖晃都停止了。

怎……怎麽了?加藤驚懼交加地回過頭,卻看到龔格爾神父在胸口劃着十字,穩穩地立在窗前祈禱——“神父?”加藤喃喃,不禁為之一愣。

“孩子,不用怕,神會與我同在。”龔格爾神父安慰着驚魂方定的年輕人,然後轉過身去看着雨幕中戰栗的城市,眼角忽然微微跳動了一下——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看到雨裏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藍色,映照着遠處的東京灣海面。

藍色的閃電?!那一刻,神父的手指忽然收緊,握住了那一枚十字架,回過頭對着年輕人微微笑了一笑:“這裏沒事了,我要出去看看。你等地震平息了再自行回家吧,路上自己小心。”

“可是,我還沒有向您報告完畢!”敬業的年輕人不肯罷休,手裏還緊緊捏着那厚厚的一疊資料,“天野教授說過一定要把這些告訴您!”

“喔……我和天野快有三年沒見了。他那麽急切要你前來,定然有重要的訊息。”龔格爾神父彎下腰,拿過了他手裏的那疊資料,微微閉上眼,手輕輕地撫過——那一瞬間,加藤看到紙張上的所有字跡都消失殆盡。這已經是他在短短的片刻內第二次看到無法解釋的超常現象了,年輕的物理學家不由得目瞪口呆。

“好,我已經知道了。”神父睜開了眼睛,神色嚴肅,“加藤博士,謝謝你冒險趕來,這些資料很珍貴,也很重要——我回頭立刻和你的導師聯系。”

說着,他将那一疊已經成為白紙的資料交還給年輕的科學家,然後張開了雙臂,忽然從破裂的落地窗中向外縱身一躍而下。

“神父!”加藤大吃一驚,眼睜睜地看着那一襲長袍從27層高的樓上飄落,如同一片黑色的羽毛在大雨裏劃過,在短短十幾秒後落在了下面的馬路上。那一刻,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老人,居然從一百多米高的空中躍下,毫發無損地落地!

年輕的科學家被這一顯然違反物理定律的景象震懾住了,愣在了窗口,那一疊白紙一張張地從他膝蓋上滑落,紛飛滿室。

等他回過神來,持續了三十多秒鐘的劇烈晃動終于停止了,世界重新安靜。加藤将頭伸出窗外,看着一瞬間面目全非的城市,宛如夢寐。

——從高樓上望去,三公裏外便是東京灣。8月的風冷得異常,越來越大的雨水模糊了視線,然而在不時落下的閃電裏,他還是能看到海面上驟然起了某種可怖的變化。海浪正在朝着一處聚集、旋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海嘯?!伴随這一場大地震而來的,真的是超級海嘯?!

他這麽想着,憂心忡忡地握緊了手裏僅剩的一頁報告,那裏,白紙上已經沒有任何字跡,然而那句方才他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卻在內心回蕩——

“我請教了天野教授,他也認為這種情況可能預示着在未來的6個月內,東日本極有可能會出現超過9.0級的連鎖大地震,或許将引起全境內火山的爆發,導致40%以上的陸地沉入大海。”

大地的戰栗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卻留下了滿目瘡痍。四處都是坍塌的房子、驚惶躲避的人群以及被撕裂的道路。在這樣的氛圍裏,一個穿着神職人員黑袍的老人迅速地穿過街道,奔向了東京灣。

大海在躁動不安。海流洶湧,向着中心集中,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漩渦是黑色的,往下吸入,仿佛是一只張開的黑瞳,吸引人進入了另一個不見底的世界。漩渦的上空壓着密密的烏雲,濃重如墨。烏雲裏有藍色的閃電擊向漩渦的中心,于電光石火之間湮滅。

“藍洞!”神父走上了碼頭最高處,看着這一幕,低低失聲道。

是的……這不是單純的地震或者海嘯,這片海面下,正在迅速地張開一個巨大的董洞!無數海水被吸入,無數地面建築被摧毀,那些巨量的物質消失在這個瞬間。打開的通道裏,去往地球人永遠無法了解的時空彼端。

“門”尚未打開,這個世界為何如此不穩定?

地震引發了海嘯,洋流在海面上聚集,卷起可怖的漩渦,将一切吸入。漩渦越來越大,漸漸吞噬了整個東京港。波濤上沉浮着許多橫倒的船只、汽車,乃至屋舍,海上燃燒着火,觸目驚心。

黑衣的神父站在東京國際機場附近碼頭的最高處,看着對面迪斯尼樂園的摩天輪轟然倒地,以驚人的氣勢壓向了大地。然而,在龐大的鋼鐵支架即将砸落的瞬間,憑空裏似乎起了一陣疾風,摩天輪在半空中翻滾了一下,恰恰避開人流密集的入口廣場,滾落在空曠的道路上,滑入大海。地面上劫後餘生的人群發出了驚呼,怔了片刻,然後四散奔逃。

在摩天輪幾乎要砸入人群的一瞬間,他看到了站在東京港對面的兩個影子,一黑一白,衣衫在風裏獵獵飛舞——方才正是這兩個人的力量,令那個砸落的龐然大物在落地之前成功地偏離了十米左右,幸運地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在周圍人的尖叫聲裏,那兩個人已經迅速隐沒在人潮中,毫無聲息地去往下一個場所。

“哦。”神父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贊賞——自從去年宮城縣地震發生後,社團向東亞分部調集了很多人手,一直在秘密地協助處理相關事宜。如今東京灣大地震發生不過十幾分鐘,那些人已經迅速集合,悄然滲入了地震現場的各個角落,維護大難過後的秩序。作為神的仆人,這些孩子們确實一絲不茍。

可是,在這些人裏,為何不見此地的負責人雷切爾?

他正這麽想的時候,手腕上的便攜式儀器微微震動了一下,顯示秘密回路中有緊急通話在等待。神父在風中摘下了領上的一粒紐扣,塞入耳中,耳畔立刻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雷切爾——

“東亞分部的雷切爾,向聖殿彙報——清晨5點37分,涯和顏兩位使徒聯袂出現于中國S城,試圖擄走一名少女。拉斐爾大人前去阻攔,如今重傷。我們正在返航途中,拉斐爾傷勢急劇惡化,申請即刻返回聖殿!”

雷切爾的聲音沉悶而焦急,伴随着高空“嘶嘶”的風聲。

“該死!無論怎樣,我們得先降落加一次油吧?瘋子才以為這飛機可以一口氣飛到耶路撒冷!”——這是穆勒的聲音,氣急敗壞。

“拉斐爾都要見上帝了,哪等得了你一降落一起飛?”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傳人回路,居然就當着他的面這樣争吵了起來。

“好了,我的孩子們,請不要争吵不休。”神父嘆了一口氣,适時地開口打斷了他們,“不必去聖殿了,我已經在東京,你們直接帶着拉斐爾返回東亞分部吧,我會在這裏為他祈禱治療。”

回路另一頭的人吃了一驚,雙雙停止了争吵:“您在東京?”

“是。原本我是應天野彌生教授的邀請而來的,他預感到日本海周邊最近會發生異常,只可惜……”黑袍的神父凝望着眼前天地裂變的慘象,聲音低沉而悲憫,“雷切爾,你快些趕回吧。不過我提醒你們,東京剛發生了9級以上的地震,震後磁場會擾亂飛機上的儀表。穆列,你需要切換入手動駕駛模式。”

“什麽?又地震?又是9級以上?”雷切爾在那頭失聲道,“再震整個東日本就要沉了!末日還沒到,怎麽就這樣了?”

“願主寬恕你的胡言亂語。”風在呼嘯,一道若有若無的光從蒼穹射落,映照在海面上。神父凝視着那道光,摘下了耳邊的微型對講設備,匆匆道,“好了,不多說了,三個小時後,在大阪茨木的光之教堂見。”

對話結束後,海面上的風獵獵如割,神父黑色的長袍在風裏翻湧如雲。他擡起頭,看着頭頂陰霾密布的蒼穹,那裏,雲也在聚集,和東京灣裏急劇旋轉的海流形成了一個方向完全相反的巨大漩渦。雲的中心有微弱到幾不可見的光芒射落。

大阪城郊,茨木市北春日丘,接近正午的時分。

五百多公裏外的羹耗還沒有傳到此處。正是夏季最美麗的時候,綠蔭蔥茏,日光明田,歐石榴和繡球花開得正喧鬧,花下孩童嬉笑玩耍,天真爛漫,渾然不覺災難的迫近。

一個清癯的白發老人拄着拐杖坐在長椅裏,閑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緩緩合上了手裏的《華嚴經》,将念珠一顆顆在掌心裏默默撥動,眼神複雜。他想起了不久前加藤給他的那些數據,記錄了日本地底不尋常的異動,以及由此反映出的整個世界的異常——那時候,這個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優秀年輕人,徹底的無神論者,眼裏也有了疑問和動搖。

“真的會有傳說中的末日麽,老師?”年輕的科學家問。

“在佛陀的眼裏,這個世界不會有盡頭,只會無盡地循環……從繁茂中毀滅,再從毀滅中誕生,生生不息。”老人聲音低沉地道,“佛把每一個世界分成‘成、住、壞、空’四層,各有二十小劫,計十三億四千四百萬年。而現在,我們的這個世界到了‘住’的末期,‘成’劫已經過去,‘壞’、‘空’兩劫還未到來。”

說到這裏,老人頓了頓:“當‘住’劫末期,時間将停滞不前,火、水、風三災席卷而來,器世間首先破壞,一切有情之物均将湮滅,天下皆成灰燼。”

“這麽說來,佛經上也預言到了末日麽?”加藤眼神驚恐,“和瑪雅預言一模一樣?”

“不,這不是末日。因為在‘壞’劫過去之後,世界将成虛無,進入‘空’劫。但當‘空’劫結束後,整個世界将重新回到‘成’的世界,完成一個輪回。”老人向年輕人解釋着,淡淡地笑了,“其實,生死之事不就像晝夜更替一樣麽?所謂的末日,也不過是一場夢醒罷了。”

加藤忍不住苦笑:“只怕這世界上的人未必都如老師這般超脫。”

老人坐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着這個安靜而美好的夏日午後,薔薇花的香味和孩童的笑聲包圍了他,卻只令他覺得心中寒冷——末世或許真的就要來臨了,而嬉戲玩耍的人類卻一無所知。

說不定,這樣反而更好吧?在槽懂無知和睡夢裏迎接一場無法避免的盛大毀滅,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就像是所有人在同一瞬從這個夢境穿越回上一層夢境一樣。誰知道死亡和毀滅背後所存在的又是什麽樣的世界呢?

或許,只有像他這樣對未來一知半解的人,才會每時每刻都覺得心如刀割,因為他在那些幼小的、無辜的孩子身上預見到了悲慘而殘酷的未來。

“佛陀保佑。”佛珠在他枯槁的指間轉過。

“天野教授,您的電話。”出神的一剎那,旁邊有助手上來,将移動電話恭敬地交給他。老教授一看上面那個號碼,臉色就微微一變——是“那個人”的來電,那個上帝在人間的代理人、洞察了末日來臨倒數時刻表的神父。

三十多年前在普林斯頓大學,他們曾經是同窗好友,而這個人的天賦要遠高于自己,如果他不是半途轉學進了神學院,說不定這個班裏第一位拿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就不是自己了吧?天野教授苦笑着,接過了電話。

自從加藤悄悄不安地将實驗室收集的秘密數據交給自己以來,他得出了難以避免的不祥結論,第一個想起要轉告的就是這個老朋友——因為世界上可能只有這個人才能有足夠的智慧理解這一切。

那麽多年來,這個虔誠的基督徒一直向他這個佛教徒宣揚末日的理論,用盡一切方法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陣營。他一直置之不理,直到那些數據越來越不對勁,連加藤都已經陷入懷疑和恐懼之中,他才不得不緊急地聯系了那個遠在以色列的昔年同窗。

“彌生,如你所言,東京灣剛發生了9.1級的地震。”然而一開口,那個人就用低沉的聲音宣布了一個噩耗,“你的預見是正确的,只可惜日本厚生省沒有重視你的警告,連最基本的措施都沒來得及采取,這一切就發生了。現在半個東京即将沉入大海,海嘯正在生成,襲擊而來。”

教授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急促地問:“那麽……龔格爾,加藤呢?”

“放心,你最優秀的學生安然無恙,”電話那頭的人道,“因為地震來的時候,他正巧在我身邊。”

“佛祖保佑……”教授長長松了一口氣。

龔格爾神父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對着一個神父這麽說話,有些不妥吧?”

“無論是佛還是上帝,只要能保護這些孩子不受傷害就行。”說到這裏,天野教授無意間擡起頭,忽然怔了一下——東方的天際出現了一道奇特的流雲,遠遠看去,居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天啊……我好像看到了——”他脫口而出,“類似核爆炸後的雲層?”

“沒錯,你看到的是‘天跟’。”那一端的聲音道,語氣森然,“這次的東京灣大地震是超自然現象,是‘那扇門’打開的前奏。地震後會形成一個規模超過任何一次的巨大的海底藍洞,半個城市湮滅其中,而在它的正上方,大氣層也會被短暫地抽空。”天野教授怔怔地看着那道奇特的漩渦雲,夢呓般地喃喃:“這麽說來,你口中的所謂‘末日’真的是存在的了?直到昨天,我還一直懷疑它的真假。”“現在相信還來得及。”龔格爾神父用一種布道般的口吻道,“如今那扇門只打開了一道縫而己,這個世界便已經如此不安,你可以想象12月21日那一天會出現什麽樣的景象吧?我保證,你會眼睜睜地看到地獄的景象!”

“……”被這樣的語氣怔住了,天野教授呻吟般地嘆了口氣,電話那頭的人也嘆了口氣,低聲道:“彌生,求求你,如果你對衆生還有點悲憫之心,就來光之教堂找我吧!”

“光之教堂?”天野教授吃驚地問,“你……你現在在哪裏?”

“擡起頭,和我打個招呼吧。”電話那頭神父的聲音帶着調佩。教授站在公園裏,下意識地擡起頭,忽然看到一點銀色的閃光出現在了頭頂,仿佛一顆流星,帶着轟鳴由遠而近掠了過來。

“看啊,直升機!有直升機!”玩耍的孩子們也看到了,紛紛指着天空驚喜地叫了起來——那是一架銀白色的蜂鳥直升機,從東方迅速地飛來,向着這一邊降落。

著名的光之教堂位于大阪城郊春日丘的一個社區內,是獲得普力克獎的安藤忠雄所設計的“風”、“水”、“光”三個教堂之一,建築界的典範。這座改造後的教堂體量不大,入口很普通,建築外形也是由混凝土砌築的,看上去誠樸洗練,隐藏在一個普通的社區裏。

今天不是祈禱日,教堂附近非常安靜,只聽得到烏鴉的叫聲。

天野教授吩咐司機在附近停車,一個人拄着拐杖步行而來,沿着一條不算很長的走廊進入,推開教堂虛掩着的門,手裏還握着那一卷《華嚴經》。

這是他第一次走入教堂。

那一刻,他忽然被深深地震動了——門後是一片黑暗,整個教堂的牆壁用混凝土築成,居然沒有一扇窗戶,光線昏暗,他注意着腳下,沿着兩捧座椅中間的走道走向犀頭的神壇。然而,乍一擡頭,他卻吓了一跳:在神壇背後的黑暗裏居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發着光的十字架!

他怔了一下,才明白那個猶如神跡的光十字,其實是因為設計師在神壇後的牆體上開出了一個十字形的裂縫,讓外面的陽光逆射而入所造成的。那個發着光的十字出現在高敞的黑暗空間裏,顯得如詩一般的安靜、聖潔、莊嚴,連他這個并不信奉上帝的人都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沿着那道光之通道走了下去,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招呼:“你來的很快啊,彌生。”

“龔格爾?”他努力讓眼睛适應刺眼的光線,一邊拄着拐杖沿着臺階一級級走下去,“空空”的腳步聲在教堂裏回響,“你怎麽來到了大阪?”

“原本是你邀請我來日本探讨最近的反常現象的。”黑衣的龔格爾神父在神壇上等待着老朋友,嘆息道,“可惜我什麽忙都沒有幫上,只能為死去的人祈禱了。”

天野教授嘆了口氣,道:“我希望這只是日本諸多地震中的一場。”

“別做夢了。你看看這個吧。”神父翻開手裏的那本聖經,遞了過去。教授接過,一眼就看到翻開的那一頁上赫然寫着如下字句——

“2012年8月,遙遠的東方,日月交替之時,大地與海洋将發生劇烈沖撞。藍洞張開,吞噬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地震、海嘯以及随之而來的污染,将帶走數以十萬計的生命。同一日,有人目睹異世界使徒出現,将人類帶往彼岸。”

“這不是聖經?”他猛然一震,擡頭道,“這預言說的是東京沉沒麽?!”

龔格爾神父默然點頭:“你再看看下面的吧。”

天野教授只覺得全身都在發抖,蒼老的手指迅速翻過去,發現下面幾頁都密密麻麻地用小字寫滿了,似乎是翻譯過來的注釋,分段寫着如下文字——

2012牟9月:9月9日,末日鐘聲開始敲響,時空之門緩緩開啓。天坑不再出現,失蹤的人數也不再上升,世界多處頻繁發生異常現象,尤其以北緯36度附近為多。氣候變化劇烈,反複無常,導致大批動物死亡。

2012年10月:天氣寒冷,地球運轉速度悄然改變,磁場混亂,指南針失靈,航海被迫使用衛星定位系統。“極移”現象開始出現,候鳥無法飛往目的地,數以千計地死亡,屍體并不腐爛,随着海流漂流至各地,極光從兩極擴散,籠罩南北半球,引發恐慌。越來越多的人懷疑世界末日的真假,專家出面辟謠。

2012年11月:火山活動頻繁,黃石公園岩漿外溢,地面溫度上升至沸點,周圍300公裏內無法居住,富士山再次爆發,火山灰彌漫,東日本成了“無日之城”。下半月,連非地震帶上的人們也感覺到了大地的鳴動。地球表面猶如被撕裂的橘子,大恐慌,社會瀕于癱瘓,暗之軍團從黑影裏出現。

2012年12月:潮汐異常,海洋騷動不安,海底有巨大的門打開,暗之于從中走出,月的盈虧消失,白天黑夜的時間出現混亂,太陽黑幹爆發,日珥耀眼如皇冠,月亮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明亮。世界各地的宗教領袖們紛紛預告了末日來臨,并領導衆多追随者自殺。

12月21日夜,日月同輝于天,時空之門打開,光明之于将迎戰黑暗之子。

他一行行地看下來,漸漸顫抖得無法自控。“這……這是什麽?”天野教授擡起頭看着神父,顫聲道,“瑪雅人的末日預言?你從哪裏找來的?”

“不是,”龔格爾神父看着他,“這是(死海古卷)上的末日預言,尚未被公開,是加百列從耶路撒冷的洛克菲勒博物館裏翻拍出來并破譯的。這是神對我們的啓示,也是警醒。”

天野教授深深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比現存的《聖經》更古老的一千多年前的《死海古卷》上的文字?這麽說來,不僅僅是瑪雅人預言過了末日,連基督教最早的文獻裏也有幾乎一模一樣的記載?

龔格爾神父将手按在十字架上,低聲道:“雖然《死海古卷》被教廷否認,我們社團也被梵蒂岡視為異端,但我們卻相信古卷上的文字才是神留在世間的最初也最真實的記錄。這些年來,我們社團一直嚴密關注着世界,将所發生的事情與古卷預言一一對應,為末日之戰準備着。”

天野教授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由得吃驚:“末日之戰?”

“是啊,光明之子和黑暗之子的戰争!”龔格爾神父回答,開始吟誦一段經文,“當時空之門打開,黑暗的國度降臨,大地将淪入永夜。此刻請誦主的名,他将把永恒的幫助賜給他所救贖的子民,命光明之子引導他們逃離末日的洪水和殺戮。凡與上帝同命運,選擇上帝作為名分的人們,都将跟随光芒的指引抵達彼岸。”

天野教授聽着,漸漸明白了過來:“這就是你們社團信仰的東西?”

“是。我們就是神的兒子,古卷裏的‘光明之子’。”龔格爾神父站在光的十字架裏,回答,“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按照上帝留在人間的口谕行事,致力于集結更多力量。”神父看着他,笑了,“譬如你,我的老朋友,雖然你是個佛教徒,但是在這樣的時刻,我也要來尋求你的幫助。”

天野教授苦笑:“我是一個古稀老人,能有什麽地方幫上忙?”

“彌生,你太謙虛了,你在高能物理和宇宙學上的造詣代表了人類的頂峰,和埃文斯博士一起主宰着CERN(歐洲粒子物理研究中心)。”龔格爾神父微笑,“從某種程度上說,你們同樣擁有神之領域的力量——在末日之戰來臨的時候,我需要你們和我并肩戰鬥。”

天野教授的聲音有點顫抖:“戰鬥?怎麽戰鬥?”

“來和我們一起建造方舟吧,彌生!”神壇上的人對他伸出手來,眼神灼灼,“貢獻出你的力量,我們可以在末日到來之前找到方法,令人類度過這一次的大劫,就如當年諾亞在上帝指引下帶領家人躲過滔天的洪水一樣。”

“建造方舟?”天野教授忍不住苦笑起來,“如果你真的想學諾亞,我覺得你應該去找一個機械動力學家和一個船舶學家,找我做什麽呢?”

“方舟只是一個比喻。确切地說,我們需要借用CERH位于日內瓦的那一臺LH①,”

龔格爾神父打斷了他,語氣嚴肅,“舉世無雙的神器。”

這句話說得容易,卻令天野教授露出了驚駭的神色,失聲道:“不可能!LHC自從上次氮洩霹事故後還沒有徹底恢複,你們想用它來做什麽?”

龔格爾神父緩緩地一字字吐出:“制造蟲洞②,提前開啓時空之門!”

“你瘋了?那會觸發極其不穩定的狀态,給這個世界帶來巨大的危險!早在我們試運行的時候,這一點就引發了公衆的恐慌,甚至有人為此自殺——CERN不得不再三保證,這臺儀器只在可控的程度內進行實驗,絕不會引發災難,這才平息了輿論。”天野教授喃喃,臉色蒼白,“你如今卻要用它來制造蟲洞?LHC是公器,豈能玩笑!”

“我知道你們準備用LHC來尋找‘上帝粒子’③,可是,如果末日來臨,所有人都一起去見上帝了,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尋找了,不是麽?”神父說得輕松,然而眼神卻亮如鷹隼,看着站在神壇下的老教授,“人類的命運,世界文明的進程,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呢,老朋友。”

天野教授僵在了那裏,清癯的身體微微發抖,顯然是被這個要求震驚了,許久才道:“這件事,我不能單方面答應你,還需要……”

“我知道,你還需要和CERN委員會商議,還需要取得參與實驗的各國同意,沒有一年時間走不完那些程序。”神父又一次打斷了他,語氣肅然,“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離末日鐘聲敲響只有4個月,而LHC啓動一次需要準備多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