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波給的地址是一處曾經廢棄的倉庫,後來被改成事務所專用的PV拍攝地,裏面的空間足夠大,布景也方便。
卷島帶着小野田到的時候,真波站在一旁等他們。小野田滿手捧着熱咖啡,真波見狀順手就接了過去。
「真波君在這裏等我們嗎?天真冷啊。」
真波的鼻子凍得有些發紅,因為光線昏暗所以不惹人注意,他像是不在意一般彎起眼睛自然地笑開來,「我猜想你們應該快到了,而且讓你們買了那麽多東西應該不好拿。」說完還不忘和卷島打了個招呼。
于是小野田和真波兩人抱着打包好的咖啡,卷島手裏拿着東堂要的鲷魚茶泡飯,三人一起往裏面走。
咖啡是分給工作人員的,大家一聽說有熱咖啡喝就放下手頭工作湊過來。
「東堂先生真是費心了。」幾個年輕的女孩子微微笑着,臉上滿是疲憊,但看上去很高興,「自己掏錢包請我們,太貼心了,好溫柔啊。」
「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脾氣也很好,帥死了!」
「我本來就很喜歡他,現在更加喜歡了!」
「而且皮膚比我們的還好啊!好羨慕!」
卷島在一旁默然地聽着工作人員的表白,原來在別人眼裏東堂的形象是這樣的,溫柔懂禮貌的美型男、夢中情人般的存在。
卷島并非故意偷聽她們的談話,只是聽到之後就不免神游起來。他總覺得自己認識的那個東堂和粉絲眼裏的是不同的。東堂會對他們發脾氣嗎?也會大叫着從別人手裏抽出印有自己封面的雜志嗎?卷島忍不住這麽想。
「那個……請問你是……?」
被一道幹淨的聲音打斷思緒,卷島這才發現本該跟在身邊的小野田不知什麽時候就不見了。倒不是擔心小野田出什麽事,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跟着真波走了,可不知怎麽的,卷島就是有點失落,這個助理不是口口聲聲說很崇拜自己的嗎?為什麽在遇到真波之後自己的危機感就直線上升?而且小野田這麽容易被拐走,以後要操心的內容就又增多了一項。
「小卷——!」還沒開口解釋,東堂就從後面撲過來。
周身萦繞着男士淡香的清雅味道,卷島猝不及防地差點沒被撞倒,東堂伸手勾住了他,把卷島按在懷裏,用胸膛貼着他的背,像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暖和的體溫讓卷島心頭一凜,連帶着身體都僵住了。
Advertisement
詢問的工作人員見是東堂認識的人就沒有再管了,一拍腦袋恍若大悟地說道,「啊!是卷島裕介先生嗎!」
卷島下意識地點點頭,剛想說些什麽就被東堂拉走了。東堂沖着那個工作人員揮揮手,「抱歉抱歉!現在是休息時間!小卷是我的哦!下次再讓你們聊!」
直到拉到角落,找了兩張椅子坐下,東堂才露出本色,他已經餓得兩眼放光,此刻也顧不得收斂,雙手朝卷島面前一攤,「茶泡飯!」
東堂幼稚的樣子就像是幼稚園讨要糖果的孩童,卷島心裏覺得好笑,将手裏還溫熱的鲷魚茶泡飯遞給他,「米飯會不會漲過頭了。」
「沒事沒事,能吃到就很滿足了!」快速打開打包盒,東堂拿過筷子埋頭吃起來。
「是在拍攝PV?」
東堂頭也不擡地回答他,「嗯,下個月要發售的單曲,初回限定版裏收錄的PV。因為臨時演員一直找不到狀态,拍攝時間被延長了。」
卷島吸了吸鼻子,「你用香水了咻?」
東堂呼哧呼哧地扒了兩口飯,咽下去之後才開口回答,能夠看得出他的良好家教,「因為之前出了點汗,又沒有辦法洗澡,雖然換了衣服,但還是覺得可能會有汗味,怕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才用的,你不喜歡?」
「沒有咻,就是有點不習慣。」
東堂揚起臉露出個笑容,「那下次不用了。張嘴——」
東堂挑着碗裏的鲷魚片,伸手遞到卷島嘴邊。卷島猶豫了好一會,東堂的手就那麽堅持地往前遞,卷島躲了兩下沒躲開,只好張口。等到咽下爽口的魚片,卷島才注意到他的左側面有攝像機在拍攝。
「抱歉抱歉!我是拍攝花絮的,這段可以收錄進去嗎?我覺得很合适呢!」扛着笨重設備的工作人員是個胖胖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東堂先生之前把我們訂的便當都讓給臨時演員了,卷島先生又是特意過來送食物的,兩個人私下裏關系很好吧?可以的話卷島先生也來露個臉吧。」
東堂無所謂地攤攤手,示意攝像師征求卷島的意見。卷島想着如果只是花絮的話應該不要緊,再說自己的事務所沒有太過嚴苛的規定,這樣做應該不違反規定。
東堂在一旁眯了眯眼睛,抿着嘴笑起來,然後又挑起一片魚片湊近鏡頭,「要吃嗎?很好吃哦!」
既然東堂都這麽做了,剛剛喂食的場面被拍攝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光是這個湊近鏡頭的動作就能讓很多人尖叫了。卷島暗自松了一口氣,覺得東堂的手段很高明,否則他還真的怕下次走在街上又被東堂迷妹纏上。
像是照顧到卷島不太會說話的特質,東堂一個人對着鏡頭絮絮叨叨說起話來,從工作內容聊到和卷島的關系,言辭之間流露出的親切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很好相處的年輕人。
攝像師拍了一會就放過了東堂,讓他繼續吃茶泡飯。卷島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盡八好像很辛苦咻。」
「嗯,累死了啊。可是又不能對着鏡頭擺臭臉,否則要不了多久網上就會傳出負面言論。偶像也是人吧?偶爾也會想發火也會情緒低落,但是作為粉絲是不會體諒這些的。光是維持這樣的形象就費盡心力啊……」東堂把空了的碗放下,「我又不是神……」
「那麽當着我的面就沒關系嗎?」卷島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什麽?」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沖我發火了咻……」卷島用食指撓了撓臉頰,顯得有些尴尬。
「那次是不小心忘了,話說回來我現在不是在你面前盡力挽回形象了嗎?」東堂揉了揉自己的胃,本來餓過頭了也沒什麽感覺,結果一碗茶泡飯下去反倒有些疼了,「你還是很讨厭我?」
「沒有咻。」卷島沒能注意到東堂的不适,他光顧着表明自己的立場了,「其實不用僞裝也可以,你放松一點吧,我不會亂說話的咻。」
卷島又何嘗不明白做藝人的辛苦,哪怕他不如東堂這麽有人氣,但在鏡頭前維持一個良好的形象有多麽難他也很了解。像東堂這樣的,由于長了一張帥氣的臉,出道前就積攢了很高的人氣,而為了回應龐大粉絲群的期待,維持表面的光鮮,付出了多少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完全就是被「池面」這個定義所困住了,失去了各種意義上的自由。
東堂誇張地吸吸鼻子,做出泫然欲泣的感動表情,「小卷你是天使嗎!你一定是天使嗚嗚嗚!」
卷島不敢與東堂直視,生硬地挪開視線,用手臂擋住了不斷貼過來的東堂,「是什麽樣的PV?」
「小卷你轉移話題的技能也太差勁了。」東堂撇撇嘴,盡管不滿但還是主動解釋下去,「主題是愛是平等的,大概就是這種大範圍的東西吧。」
東堂之前發售過的單曲都是節奏感強烈的快歌,而這次則是一首帶着抒情的慢歌,主題也很寬泛,不是普通情侶之間的小情小愛,更多的是呼籲大家用相同的目光去看待每一種愛,對待同性的、身體上有缺陷的、心理上有創傷的人,每一個人都是美麗的,都值得去被愛,而這樣的愛是平等的,不應該存在歧視。
不同于之前複雜花哨的舞蹈動作,在這個PV裏,東堂要做的就是站在那裏唱歌,工作量并不大,卻需要花時間與臨時演員配合。導演特意找來了一些同性戀人、身體殘缺的情侶、自閉症的少女等特殊人物來表現這首歌的主題。因為不是專業的演員,所以協調起來就變得相當不容易,光是幾個簡單的鏡頭就重拍了一次又一次。
東堂有些心虛地偷瞄了卷島幾眼,他叫卷島過來其實是有私心的。在現場看着幾對同性情侶相互相抱對視,東堂的腦海裏浮現的全都是那天晚上的旖旎風光,卷島沉醉的表情怎麽都抹不去。正好此時卷島發了郵件過來,出于一種急于求證的心理,東堂找了個借口不由分說地把卷島叫過來。他就是想确認一下,他對卷島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程度,會不會像真正的同性戀人那樣。
「卷島前輩要不要客串一下呢?」真波走近他們提議道,「導演說正好想在最後加一組鏡頭,東堂前輩和卷島前輩不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嗎?相視一笑的話應該問題不大吧?」
「欸?什麽?」還沉浸于東堂敘述PV內容中的卷島一時沒明白。
「如果是擔心事務所的話,我已經讓坂道打電話去問了。」果然像是真波的作風,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更糟糕的是小野田基本上都聽他的。卷島頓時有一種小野田其實是真波助理的錯覺。
也不知道導演要加鏡頭這個提議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反正真波自己沒有承認,卷島看着他頭頂醒目的呆毛,有種強烈的不安。真波是熱情還是有別的想法,卷島看不透,他不太擅長和這樣的人相處。
三分鐘後,小野田舉着手機興奮地跑過來,「沒問題的!已經說過了!卷島前輩請加油!」
卷島扶着額頭幽怨地看了小野田一眼,「我好像沒說過要參與咻。」
「啊?!不參與嗎?」小野田傻愣愣地反問了一句。
面對着三個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任何拒絕的話都沒能說出口,卷島的心中有個小人吶喊着,「坂道你醒醒!你根本就是叛徒咻!」他甚至有一種想把小野田送給真波的沖動,既然那麽喜歡這個呆毛池面的話。
「我……不太會笑,笑起來很奇怪咻。」卷島還在做着垂死掙紮。
東堂想了幾秒,「那就當做是演戲的一部分吧!小卷你演技那麽厲害,一定沒問題的!」
「可是我被拍進去的話不會很奇怪嗎?我們兩個算是怎樣的感情咻?」
「好了,去換衣服吧。」真波像是沒聽到卷島後來說的那句話一樣,急于推進工作進度,「卷島前輩,拜托你了!」
卷島一時頭疼,只能被工作人員帶去換上了白襯衣和黑色長褲。那不是卷島的穿衣風格,他身上的顏色總是很豔麗,卻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但如果同樣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一定會是慘不忍睹,卷島偏偏就能夠駕馭。如今換上了最簡單的白襯衫,卷島反而有些嫌棄,只不過整個PV的風格就是簡單化的,他就沒有說什麽。
換完衣服出來,導演正在拍攝一對gay接吻的鏡頭,吻得那麽投入,就連旁觀的人都能感受得到他們的情動。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這樣的親吻給震住,并且給予了尊重與理解。正因為他們不是專業演員,流露出的感情是最真實的。
東堂看得出神,連卷島什麽時候站在他什麽的都不知道。
那個鏡頭順利通過,卷島輕輕叫了他一聲。沒想到東堂像是被揪住尾巴的兔子,很明顯的吓了一跳。
卷島疑惑地看着他,「你的臉很紅咻……」
東堂慌慌張張地用手捂住臉頰,就在剛剛,看到那對情侶接吻的時候,東堂不可遏制地回味起了卷島給予的那個深吻,熱情主動、吻技高超,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足以讓他心跳加速小腹燥熱。
東堂忽然覺得,讓卷島參與拍攝,大概不是什麽好事。萬一他一個控制不住,被人看穿了心思怎麽辦?又要怎麽解釋他對卷島的那種奇怪的想法?
「小……小卷……」東堂差點咬到自己舌頭,「我……」
「咻?」卷島一頭霧水。
我可能真的喜歡上你了。
東堂臉色很不好看地站在卷島身邊,張了張嘴,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
他半個身體都傾倒在卷島身上,右手捂着胃部,五官皺成一團。
「小卷,胃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