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卷島趁着紅燈的間隙看了坐在副駕駛的東堂一眼，東堂立刻就皺起眉頭做出胃很疼的樣子。卷島有點無語，他就算一開始看不出，此刻也明白了東堂是在裝病。在錄影棚裏的胃疼發作應該是真的，但是從更衣室出來就有些不對勁了。真波也說東堂平時并沒有胃病，這次應該是突發狀況。

卷島有點不明白東堂裝病是為了什麽，又為什麽非要擠到他那麽小的單身公寓裏。因為真波拐走了小野田，自己就不能扔下東堂不管，卷島一邊覺得麻煩一邊又有點不忍心。

這幾次接觸下來，他總覺得東堂其實還不成熟，盡管在人前是個近乎完美的偶像，但面對自己時的表現又讓他不止一次地覺得這個人真的好幼稚。大概是從第一次見面就畫風不太對的緣故，之後也只好越走越偏了。

這個時候的卷島還不認為自己對于東堂，或者東堂對于他來說有什麽特殊的。他其實不太想和東堂有過于親近的交情，但事實告訴他，他和東堂的關系根本就可以用「突飛猛進」這個詞來形容。

卷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東堂蜷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着窗外裝作不經意地說道，「給小卷添麻煩了，對不起。」

卷島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發現正好又是來時看到東堂拍攝的手機廣告的那個路口。裝有電子顯示屏的百貨商場已經停止營業了，所以此刻屏幕上漆黑一片。但是卷島記得很清楚，東堂在熒幕上帥氣的臉龐和極具魅力的笑容，再看身邊的這個人，神情有些恹恹的，一天工作下來應該很累了，之前又因為胃疼折騰了一陣，所以看上去很可憐，讓人有一種想要抱抱他的沖動。

「還是個小孩子嘛。」卷島在心裏嘀咕，于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盡八你……幾歲了？」

「二十歲。和小卷一樣的。」

「欸？你知道我幾歲？」

「當然啊，那種事情網絡上一查就知道了吧。」東堂小聲抱怨道，「你都不關心我，我可是對小卷很感興趣啊。」

卷島嘴角抽了抽，不太懂東堂所謂的感興趣是怎麽回事，但是他的語氣太自然，卷島又沒辦法想歪這句話。

「小卷有喜歡的人嗎？」

卷島一邊踩油門一邊回答，「沒有咻。怎麽了？」

「随便問問啦。」東堂轉過視線，偷偷看了卷島幾眼，卷島有些過于瘦了，所以下巴很尖，玉蟲色的頭發長長了，耳廓若隐若現地藏在裏面，很具有誘惑力，東堂咽了口口水，閉上眼睛開始裝睡。

到達公寓的時候已經深夜十一點了，卷島将車停好，東堂跟着他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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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屋子很小，太擠了你也不好休息……」後面還有半句「要不要去住酒店咻」，但是東堂投來可憐巴巴的眼神讓卷島頃刻間繳械投降了，他覺得東堂這樣子和向主人撒嬌的大型犬沒兩樣。

最後卷島只好認命似地拿新的睡衣給東堂，讓他去洗澡。如果是在東堂的公寓的話，兩個人可以同時用兩間浴室，但是很顯然在卷島這裏是不可能的。

卷島洗完出來發現東堂已經吹幹了頭發自作主張爬到了他的床上，鑽進了被子裏。

「……」卷島停下擦頭發的動作，目瞪口呆地看着東堂，這兩次見面的時候積累的好感又瞬間被風吹散了，這家夥到底有沒有是客人的自覺？！卷島的內心有個小人揮着拳頭咆哮着，差點沒把東堂從被窩裏拖出來扔出去。

東堂本來是趴着的姿勢，一直戴着的白色頭箍也被摘下了，頭發在被窩裏蹭得亂糟糟的，看到卷島出來，立刻坐起身，在床上用了正坐的姿勢，雙腿曲起認認真真地朝卷島招了招手，「我把被子暖好了！你上來睡吧！」

卷島松一口氣，原來是好心想要替他暖被窩，盡管用的方式不太對，一般人會這樣貿然鑽進別人的被窩裏嗎？好在自己沒有潔癖。卷島這樣想着就去壁櫥裏抱被褥和被子，東堂的好意他心領了，雖然一開始想讓東堂睡地鋪的，但是看在他胃疼而且主動暖床的份上，他決定自己睡地鋪。卷島不會将這些告訴東堂，不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退讓也是禮貌體貼的一種。

「欸？你在做什麽？」東堂疑惑地問道，「抱被子出來幹什麽？不一起睡嗎？」

有那麽一瞬間卷島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叫做一起睡？先不說他們有沒有親密到可以同床共寝，就是房間裏那麽小的一張單人床也擠不下兩個成年男子。

「已經到冬天了，晚上說不定會很冷，你這裏的暖氣好像不是很好用。房間裏雖然有加濕器，但還是太幹燥了，對皮膚也不好，所以還是把暖氣關了我們一起睡吧？」東堂的表情非常嚴肅正式，說的也是沒法否定的事實。

唔……好像有點道理咻。

卷島動搖了一秒，立即回過神，決定将自己的立場貫徹到底，「我睡地上咻。」

「不行！如果小卷你覺得兩個人不能一起睡的話，那就由我睡地上。」東堂說着已經下了床。

「你不是胃疼嗎？」卷島反問了一句，「既然是病人，而且還非要到我這裏來，那就不得不照顧你了咻。」

「現在已經不疼了。」東堂慌忙辯解道。

被褥鋪了一半，卷島停下動作，擡眼看向東堂，「從更衣室出來就沒有再疼過吧？」

東堂忽然不敢去直視卷島，他裝病的技巧或許很拙劣，但他沒想到卷島會當場揭穿他。是惹他生氣了嗎？這樣黏糊糊地纏上去果然還是被讨厭了嗎？能忍到現在說明脾氣已經很好了啊……這件事确實是自己做的太過分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想做什麽咻。」卷島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淡，「你大概知道我不會丢下你，所以就提無理的要求，撒謊裝病跟着我回了家咻。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你覺得耍我很好玩的話，我現在已經很生氣了。」

卷島沒有發火，但是板着臉的樣子令東堂不禁打了個冷顫。他已經知道錯了，此刻除了道歉就別無他法了，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他也不想的。裝病不好，撒謊更不好。可是他真的想要和卷島多相處一晚，哪怕是幾個小時也可以。

他想要更多地了解卷島，他想要更多地看到卷島綻放笑容的樣子，他想要更多地和卷島在一起。

他喜歡上卷島了，他不知道是哪一個瞬間發生了什麽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可是事實确實如此了。這是他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戀愛氣息，來得太突然或許還有些莫名其妙，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他才能感受到這份感情的熾熱與真摯。

可是東堂無法把這些說出口，平時話很多的他現在完全說不出話，他擔心卷島不僅不會接受這份來勢洶洶的感情，說不定會把他拉進黑名單。晚上拍攝PV的時候，東堂看得出卷島對同性戀不排斥，但這不代表他自己就能接受同性的表白。比起一下子被厭惡還不如維持朋友的關系……東堂的內心糾結成了麻花，最終只好用沉默去應對卷島的質問。

卷島看着東堂把頭低下去，一副小學生做錯事被發現的失落樣子，他轉身去廚房倒水喝。別看他不茍言笑的神情很可怕，卷島其實從來不是一個可怕的人。他從來不會對人發脾氣，即便生氣也是找個地方獨自調整情緒，從小受到的良好教育讓他不會在他人面前做出歇斯底裏的舉動。

喝完水冷靜下來，再度回到卧室，卷島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對不起，我剛剛說得太過分了咻。」

「不，是我的錯，對不起。」東堂覺得自己快哭了，伸手抹了抹臉發現還是幹的，「對不起小卷，是我太自私了。」

「為什麽？」卷島再一次問了原因。

「因為我……不想一個人回家……真波送我回家之後就會離開，我不想一個人待着，公寓很大，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真的很孤單。今天被小卷照顧了，我很開心，被小卷鼓勵着完成了工作，我也很開心。所以就忍不住想要更多的照顧、更多的鼓勵。我知道這不對，但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東堂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糟糕，「讓你感到不舒服了，真的很對不起。我這就收拾好離開。」

看着東堂手忙腳亂地開始脫睡衣，卷島覺得好笑。東堂的這個理由雖然聽上去很荒唐，但他卻覺得可以相信。相對的，他似乎能夠理解東堂說的那種感受。工作累了一天，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屋裏空無一人，這種時候身心的疲憊就會被無限放大，整個人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從察覺不到的破損處往外漏氣。即便是充分享受惬意自由的獨自生活的人，也會時不時地感到孤獨寂寞。而越是忙的人就越是想要得到安慰，卷島能夠體諒這一點。

卷島沒有說讓東堂留下來的話，而是拿了個枕頭放到床上，然後躺到了東堂身邊，有點害羞地說了一句，「睡覺了咻。」

「呃？」東堂的睡衣扣子都快解完了，露出多少少女魂牽夢萦的白皙胸膛。

「我困了，一起睡咻。」卷島別過臉，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說這件事，「你從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不就好了，拐彎抹角地像個變态一樣有什麽意思咻。喜歡你的年輕人要是知道你是這麽別扭的人，會很失望的咻。」

東堂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大腦像是得到了一個「可以留下來一起睡」的命令，他機械地重新躺下來，任由卷島替他蓋好了被子，連睡衣的紐扣都沒來得及重新扣上。

卷島伸手關了燈，室內陷入黑暗。因為床真的很窄，卷島和東堂不可避免地有着肢體接觸。

「小卷。」東堂試着伸出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卷島的手臂，暖暖的溫度讓他深受感動，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和人睡在一起了。卷島側着身留了個背影給他，盡管只是一個背影，但還是讓他感受到了卷島這個人不會輕易顯露的溫柔。

他想說些什麽來感謝卷島，但說出口的卻是「喜歡我的也有很多阿姨大嬸，不止年輕人」這種怎麽都可以的話。

卷島很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可是大家公認的美型男，不是我在自誇哦。」東堂說，然後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在枕頭上聞到了卷島的氣味。

「晚安，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