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堂的舌頭在卷島的口腔內小心翼翼地舔着,濕潤的感覺讓他滿腦子都是色色的事情。卷島主動回應他了,這種回應就像是會讓人上瘾的毒藥引誘着東堂,不斷把他導向無可回頭的深淵。
從來沒有一次,東堂能夠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情欲的喧嚣,身下蹿起的火苗仿佛要将他燃成灰燼,如果說在此之前的感情都是「喜歡」的話,在這一刻毫無疑問,一種名為「愛」的人類亘古以來都在探索追求的東西充斥于他的身體,伴随着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着侵占了全身。如此一來,他就縱深躍入了「熱戀」的激烈情緒之中。
想要和小卷在一起,想要親吻他的每一寸肌膚,想要抱住小卷狠狠地進入他。
嘴唇微啓,帶起透明的液體,東堂終于吻夠了,擡起頭看着卷島含着朦胧水汽的眼眸。那雙眼睛裏像是墜入了整片的星辰大海,美麗得無法言喻。東堂的心突然塌陷了一塊,并且那一塊的位置只能由卷島替他補上。
看到東堂高興得要哭、皺成一團的臉,卷島皺了皺眉,這麽近的距離還是有點不自在。
「你幹什麽咻,壁咚嗎?」
「啊。」東堂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的動作确實是時下最流行的壁咚。他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總覺得自己做了很糟糕也很了不起的事。
卷島小聲嘀咕道,「你為什麽要臉紅咻。」
東堂慌忙把冰涼的手貼到臉頰上,想要讓其快速降溫,結果一時半會也沒什麽效果。
卷島有點想笑,東堂每次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時候,都會讓他覺得很可愛,沒來由地心情就會變好,看到這個人慌張的樣子,心裏就像是被人打翻了蜜糖罐。卷島不明白自己這種心情是為什麽會出現,但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被這樣的東堂吸引了呢?
「小……小卷……我……」東堂支支吾吾的,因為想說的話實在太多,一下子擁擠在喉嚨口造成了短暫的失語症狀。
「我好冷咻。」猜到東堂接下去可能要道歉,卷島直接切換了話題。
「嗯?」東堂愣愣地看着卷島。
東堂臉上的舞臺妝其實很濃,但竟然奇跡般地保留了他五官的特點,他是個很适合化妝也很适合鏡頭的男人。不愧是天生就有成為藝人的才能的人,卷島不由得在心裏感嘆道。
「去我家吧?」東堂腦子一抽筋,直接蹦出了這句話,意識到有歧義之後趕緊補充解釋,「不知道真波和眼鏡君要談多久,如果眼鏡君哭了的話,還要花時間安慰他,現在已經很晚了,去我家休息吧?」
卷島想了想,竟然同意了。不知道是出于想要給小野田和真波更多空間和時間的原因,還是只是單純地想要與東堂相處多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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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下樓坐上了東堂的車,一路駛向東堂的公寓。淩晨的道路很空曠,偶爾幾個街口,喝醉了的男女東倒西歪地笑鬧着,卷島發完給真波的郵件、告訴他可以和坂道一起住下來之後,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語不發地看着窗外。
「小卷,明天有工作嗎?」
「沒有咻。我又不是你,到年末的時候通常都很清閑,盡八是太有人氣了咻。」
愣是從這話裏聽出誇獎意味的東堂愉快地彎了彎眼睛,「但是很累嘛。」
「盡八你,是為了什麽才成為藝人的?」卷島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嘛,小時候我姐替我投了履歷表,又把我騙到了甄選現場,那個時候還被一個怪老頭問,你有什麽才藝之類的問題,我想了想,就回答了我長得很帥這樣的話。我當時什麽都不知道,告訴姐姐之後還被她笑了一通。結果兩天後就接到了甄選合格的通知,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噗——」卷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麽咻……」
前方紅燈,東堂踩了剎車,忍不住轉頭看卷島大笑。卷島的手雖然半掩着嘴,但笑意根本隐藏不住,平日裏一直都略顯憂傷的八字眉此刻也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或許是認識的時間還不長,東堂從未見過如此失态的卷島,笑得都有些收不住了。即便是因為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很可笑,但如果能讓他這麽開心的話,就算是一直被嘲笑也無所謂,東堂發自內心地這麽想。
縱容卷島笑了一陣,開朗得不像本人的笑聲才漸漸止住。
「抱歉抱歉,實在是太好笑了咻。」卷島用手指抹掉眼角笑出的淚水,「那個時候是幾歲?」
「十二歲。那之後就一步步順其自然地走到了今天,我反正不讨厭在鏡頭前啦,而且被人喜歡着的感覺真的很好。不過因為太忙了,青春期的時候都沒有好好談過戀愛,現在想起來還是好遺憾。」
「唔。」卷島點點頭表示同情,關于東堂所說的沒有好好談戀愛,他當然不會想到「東堂還是童貞」這一條,因此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情緒。
「小卷呢?為什麽會成為藝人?」
「因為很喜歡咻,覺得在鏡頭前扮演成其他人的感覺很新鮮很刺激,就好像經歷了另一段人生一樣。不過我家裏不太同意,所以現在和他們的關系都有點僵咻。」
「欸?是這樣的嗎?」
「咻,爸爸是經營建築公司的,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業。」
「哇,原來是小少爺!」
卷島沒好氣地看了東堂一眼,用手指指前方,提醒他已經跳了綠燈,「東堂庵的小少爺不是你嗎?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咻。」
卷島像是有點生氣,東堂識相地閉了嘴,專心開車。到達東堂公寓樓下的停車庫的時候,東堂并沒有急着下車,反而是很艱難地叫了卷島一聲,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吶,小卷。」聲音很酸澀,還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嗯?」
「和我……」後半句話猶如千斤重的石頭,怎麽都無法順利地說出口,東堂苦惱得将頭埋下去,整個人都伏在方向盤上。
「什麽咻?」
「嗯……我是說……不知道真波和眼鏡君怎麽樣了……應該有順利吧……他好像真的很喜歡眼鏡君……」
「不知道咻。」卷島說,「我看不透真波在想什麽,可是坂道太單純了,再這樣下去也不行,必須要讓他獨自去面對咻。」
「那麽今天跟我回家是因為要讓眼鏡君成長起來?!」東堂不可置信地喊道。
「差不多吧……」
東堂崩潰地抓了抓頭發,不顧形象地叫嚷,「啊!!!我還以為!!!」
「咻?」
「還……還以為……你終于……接受我了……」東堂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索性變成碎碎念了。
看他受打擊的委屈樣子,卷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抿着嘴沒有搭理東堂的這句話,反而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打開車門。兩人直接從停車場的電梯上樓,電梯叮地一聲到達目标樓層,東堂先一步跨出了電梯。
等了幾秒發現卷島并沒有跟上來,頗為疑惑地回過頭,「小卷?」
卷島有些猶豫地走出了電梯跟在東堂身後,這個舉動讓東堂誤以為是不想和他共處一室,本就受了打擊有些蔫蔫的,現在更是打不起精神,東堂沉默地開了門。
門剛關上,東堂就感覺到卷島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卷島的一句話震得差點靈魂出竅。
「和我交往吧。」
卷島的表情嚴肅又認真,看不出一絲開玩笑的跡象,玉蟲色的中長發襯得皮膚更加白皙,是別具一格的魅力。
這句話從東堂的左耳進,很快又從右耳出來,可能是太震驚了,他竟然完全沒有理解,他穿着拖鞋呆呆地看着卷島,拼命去回想他剛剛說了什麽,明明那麽簡單的一句話,可是為什麽完全進入不到腦中呢?
「你剛剛是想說這個咻?」卷島輕而易舉地将東堂想說又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都不給東堂驚訝的時間。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避開了東堂赤裸裸的直視,「好啊,我們交往試試看吧。」
那一剎那,東堂覺得自己可能瘋了,不然怎麽會出現幻覺?還是說現在是在夢中?他的智商從停車場出來就持續掉線中,回應卷島變得異常艱難,與其說是無法回應,不如說是他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
看到東堂傻得快沒救了的表情,卷島氣得哭笑不得,雖然他沒有東堂那麽悶騷,說句喜歡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說出「交往」的話語也是需要勇氣的。他并沒有想太多,甚至在坐上東堂的車之前都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交往的事。
可是喜歡上一個人又需要什麽理由呢?覺得這樣或那樣的東堂很可愛的那個瞬間,看到他在舞臺上帥得人神共憤的瞬間,和他接吻的瞬間,被他注視的瞬間,聽他叫小卷的瞬間,看着車窗的玻璃上映着他模糊側臉的瞬間,又或者是想象着十二歲的他自戀地說自己長得很帥的瞬間。
一個個的瞬間堆積起來,似是潮水一般淹沒了卷島。這些細碎的片段拼湊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東堂,一個讓人不得不喜歡上他的東堂。
在停車場的時候,東堂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黯淡下去的眼神就像是細長的針,在卷島的心髒上紮了一下又一下。
我喜歡上這個人了。卷島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能夠喜歡上同性的。可是如果這個人是東堂盡八的話,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所以他答應了東堂那句沒能說出口的請求。
然而令卷島想不到的是,眼前的東堂終于反應過來之後竟然大哭起來,又哭又笑妝都花得不成樣子,在臉上留下一道道黑印子。
「哈?笨蛋咻!」卷島大步往東堂家的客廳走去。
東堂趕緊抱住卷島的大腿,幼稚地叫着,「哇啊啊啊啊嗚嗚嗚……我不放手了哦!小卷!我不會放手的!你要做好覺悟啊!」
淩晨三點半,卷島被東堂弄得差點崩潰,最後只好狠狠心用另一只腳踹了踹像只樹袋熊一般抱着他大腿的東堂,「有什麽吃的嗎?我餓了咻。」
與吵鬧得不成樣子的東堂相比較,淩晨三點半,小野田剛剛睡着,臉上還挂着明顯的淚痕。真波替他蓋好了被子,自己卻沒有睡覺的準備。他在卷島家的客廳裏找了張空白的紙,用筆寫下「坂道哭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這樣的坂道雖然很可愛,但我不會再讓你哭泣了。」卷島發來的郵件說他可以住下,但是他卻沒有信心能夠與小野田共處一室卻什麽都不做。
走在深夜寒冷的街道上,真波雙手放在大衣口袋裏,望向綻放出斑斓光點的星空。他很明白,這次的戀愛與以往的都不一樣,他可能終于要認真一次了。
讓小野田從自己公寓逃走的那次,說實話他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從國中開始,不論男女,只要他想要去交往的話就沒有追不到的,一次挫折都沒有遇到過。以此建立起來的自信心與良好的自我感覺,像個氣球一樣膨脹開來,然而它們卻猛然之間被小野田戳破了。
想過就此放手,畢竟小野田和他以前交往過的人都不一樣。可是做不到,只要一想到「分手」這個詞,他就渾身難受。
真波問自己,為什麽是小野田,明明一開始只是覺得他單純得有點傻氣,長相也是很普通的男孩子,摘了眼鏡之後圓圓臉和大眼睛倒是有點可愛,但臉上總是帶着稚氣。最初和他說話是覺得他好玩,并沒有想太多,交往的時候也是,因為覺得很新鮮。
對于真波來說,發自內心地喜歡上這樣的人或許是不可思議的。
他沒想到,自己會栽在小野田手裏。
當在卷島的公寓說出「我們分手吧。」這句話的時候,小野田如同蝦米一般弓起了背,下意識地又想把自己縮成一團。真波只覺得心疼得無以複加,他有點後悔為什麽要以這樣的方式來道歉了。
因為他的下一句臺詞是「請和我重新交往一次」。然而劇本還沒演到這裏,小野田的樣子就直戳他的胸口,痛苦讓他有種窒息的錯覺。
小野田是未知數,如同他擡頭看着的那片星空一般,有太多太多的不了解。
可是他找到了屬于的小野田的那顆星,并且看到了他正在發光,閃閃亮亮的。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抓,五指并攏,又放開,并攏又放開,手掌裏除了空氣什麽都沒能握住。
——好遙遠啊,真的能夠勾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