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路口等待信號燈變綠的間隙,卷島側頭看了看副駕駛座位上的東堂。歪着腦袋斜倚在椅背上的東堂很顯然已經陷入了睡眠,工作到太晚又早起做了早餐,就算是常年習慣性的缺覺,到了這個時候也會因為旅途的枯燥而感到困倦。

比起生活作息規律的卷島來說,東堂真的是非常辛苦,與光鮮亮麗的外表所對應的付出是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就連同樣身為藝人的卷島,由于人氣一直不溫不火,也是在和東堂接觸之後才體會到這一點的。

剛上車的時候東堂還很吵鬧,一會要找CD放來聽,一會又纏着卷島聊天。因為要集中精力開車,再加上本身就話不多,卷島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東堂對話着,結果半個小時都不到,東堂的聲音就漸漸含糊起來,即便是困得神志不清,依然還是堅持不懈地和卷島說着話。卷島都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咬到舌頭,等他發現他睡着之後反而松了一口氣。

東堂的雙唇微微張開着,有些幹燥,并不像是熒幕上那麽水嫩誘人,淺淺的呼吸從雙唇間冒出來,鼻子好像是堵住了。大概是感冒了吧卷島這麽推測着,本想拿手帕給他,結果手指觸摸到口袋裏的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劃開了相機功能,對着東堂傻乎乎的睡顏按下拍攝鍵。

車後座有毛毯,卷島湊過身子想去拿,好不容易勾到手裏剛想給東堂蓋上,就發現東堂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拿着毯子的手抖了一下,渾身都有些不自在。明明是想照顧他的,結果倒像是做了什麽壞事一樣。

「小卷,快點給我蓋上。」東堂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慵懶與惬意,就像是冬日的這個早晨灑下的暖陽。

卷島瞥見信號燈真要變綠,就把毛毯随後扔到東堂懷裏,将視線專注到路況上,「你自己蓋咻。」

東堂也不生氣,就勢拿過毯子把整個人裹了進去。看他這個舉動,卷島覺得有些奇怪,「盡八,你是不是感冒了?」

東堂吸吸鼻子,「好像是有一些,鼻子有點堵。」

「有發燒嗎?」卷島繼續問道,「你看上去很冷的樣子咻。」

「沒有沒有。」東堂搖頭,「這毛毯是小卷拿給我的,我要好好感受這份關懷啊,所以我把整個人都縮進去了,充分感受小卷的心意!」

「變态咻。」卷島腳踩油門,逐漸加速。

「小卷啊,就不能像普通情侶之間,說一聲我真的很擔心你這種話嗎?明明有在擔心的吧?可是為什麽不說呢?」東堂扭了扭身體,用下巴蹭了蹭毛毯,「不說的話,可能對方都體會不到啊。」

「咻。」卷島不知該如何回答,東堂說的确實是他一直以來的困擾。他并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不知該如何去表達罷了。也因為這個缺點,已經發生了很多懊悔的事了。

「不過沒關系喲,小卷的心意,我會盡力去感受的!」東堂看着卷島的側臉,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頰,但還是拼命克制着自己,「不過小卷說我是變态呢。」

「對不起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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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可能真的有那個傾向。小卷上次不是在咖啡廳忘記了一條圍巾嗎,黑色的那條,我拿回家了哦,本來想和你說的,但是工作很忙就忘記了。現在我不想還了呢,就送給我吧?那上面有小卷的味道!」

「……」這種荒唐又充滿色氣的話讓卷島無言以對,漲紅了臉好半天才擠出一句,「笨蛋咻!」

「我真的很喜歡小卷呢。剛認識的時候明明還覺得讨厭的,現在喜歡得都不知道怎麽去形容了,是不是孽緣?很有趣欸,等到我們七十歲的時候再回想,一定會笑出來的。」東堂像是在自言自語,反反複複地确認着,「是真的,真的喜歡小卷呀。」

卷島将車開到緊急停車帶上,靠邊停下了,整個人都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的。

東堂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大跳,慌忙坐起身,身上的毛毯滑落也顧不得去撿,「怎麽了小卷?」

「閉嘴咻。」惡狠狠的語氣,但如果仔細聽的話就會聽出那語氣中隐藏着的不易察覺的笑意。

東堂愣了愣,反應過來,「是害羞了嗎?那麽小卷也說喜歡我嘛,說了就扯平了啊,扯平了就不害羞了。」

這麽幼稚的話,卷島當然不會認可,他努力讓自己發燙的面部降溫。見他沒有反應,東堂沒有再說什麽,拉起毯子繼續縮回副駕駛的位置上,透過車窗玻璃看着前方,「我和小卷是情侶吧,可是很奇怪,小卷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喜歡。我想聽,想聽小卷親口說喜歡我……」

「你這家夥是國中生麽……」在心裏這麽吐槽他的卷島,被他唠唠叨叨的話語折騰得不堪其擾,臉紅一時半會也消不下去。卷島覺得麻煩,猛地擡起頭瞪了東堂一眼,東堂被他瞪得心虛,到嘴邊的話硬是咽了下去。

卷島的臉很紅,像是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快速在東堂的嘴上啄了一下。

「可以了嗎?可以閉嘴了嗎?從現在開始到東堂庵為止,都不準再發出任何聲音咻!」

被下了禁言令的東堂,滿足地縮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着卷島,手指撫摸着嘴唇,像是在回味剛剛那個吻。起初卷島還會被這種灼熱的視線弄得渾身不自在,但不多久之後倒也能把粘人的東堂當做空氣了。

到達箱根的時候才早上十點,趁着新年全家一起來泡溫泉的人不少,東堂戴着兜帽,帶着卷島穿過走廊,向這幢頗有歷史氣息的和式建築深處走去。

「上次小卷來是客人,就以對待客人的禮儀款待了你,但是這次從後面進去,去我的房間可以嗎?」東堂解釋着,「等放下行李就帶你去向父母打聲招呼,姐姐已經見過你了,這之後就去附近的神社吧。」

「什麽啊……好像真的見父母一樣咻……」卷島輕聲嘀咕着。

兩人只穿着襪子踩在光滑整潔的木質地板上,襪子摩擦地面發出的輕微聲響給這棟建築更增添了一分寧靜溫馨。

「雖然小卷是我的初戀,但我總有種預感,我會和小卷一直在一起,直到變成牙齒掉光的老頭。」

卷島跟在東堂的身後往前走着,聽到東堂這麽說,心裏微微蕩起了漣漪,說不出來是什麽感受,既沒有感動也沒有歡喜,他看着東堂的背影露出了個微笑,眼前這個人的率真與簡單讓四周的空氣都變得清甜起來,就像是國中生的戀愛一般,單純得不參有任何雜質。

面對這樣的東堂,卷島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咻」這種煞風景的話,既然東堂能夠給予的是一份如同童話般美好的愛情,那他也不願意做打破這份珍貴之物的惡人,至少暫時的,他們不會分開。

東堂的房間不大,比起他是東堂庵小少爺的身份,倒不如說顯得有些小了,單人床、衣櫃與書桌幾乎占據了房間大部分的位置。卷島将行李袋放到了角落,好奇地打量起房間。

「小卷你先待一下,我去找一下姐姐,房間裏的東西你随便用吧,我馬上回來。」

「咻。」卷島在東堂的書桌前坐下,窗外是幾棵粗壯的掉光了葉子的參天大樹,他們存在的年紀可能會是爺爺級別的,如今是寒冷的冬天,等到春天來臨它們一定會抽出新芽,到了盛夏便是漏下一地細碎陽光的油綠畫屏。從這裏看出去的一年四季的好景色,陪伴着東堂從幼兒長成少年,再由少年變成現在的青年。

視線不自覺地撇到東堂書桌上的兩個相框,分別是國中畢業式以及高中畢業式的照片。國中的時候還沒有留這麽長的頭發,也還沒有開始戴發箍,穿着黑色制服的東堂笑得很燦爛,站得筆直,身邊的應該是同學。高中那張,就已經是現在的發型了,那個白色的喀秋莎格外搶眼。照片裏的東堂臉上有着倔強的神色,像是在和誰鬧別扭一樣,身邊站着的是新開和荒北。

伸出手指戳了戳東堂的臉頰,冰涼的觸感讓卷島猛地回過神來,只是照片而已,但那個時候的東堂,還不會一下子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現在的東堂相比,還欠缺了某些氣場。

書桌旁的書架上除了書籍之外還整整齊齊地按照時間順序放着數量很可觀的錄影帶,東堂從沒有出道以來所有的番組、劇集的錄像。卷島看着标簽上所寫的時間,發現最早的是東堂十五歲的時候了,雖然只是五年前的資源,但是也十分珍貴。應該是東堂的家人替他錄下來留作紀念的,最初的時候可能只是伴舞或者客串的小角色,能做到這個地步,可見也是十分有心。

「小卷,那個都是姐姐錄的,電視劇或者電影的話,在下面那個抽屜裏有發行的DVD版。」在卷島看得出神的時候,東堂回來了,遞過來一瓶罐裝的熱飲,「父母都出門了,我們先去神社吧。外面好像又下雪了,用我的圍巾和手套可以嗎?」

東堂邊說邊打開衣櫃翻找着,因為長時間不住在家裏,連整理的事務都一并由母親或者姐姐代勞,所以找起來很費勁。

「啊,怎麽辦,手套只有一對。」東堂很苦惱的樣子,「小卷戴吧。」

卷島抿着嘴唇沒說話,接過手套自己戴上了右手,然後又将剩下那只還給東堂,示意他戴上。

「一人一只嗎?」東堂笑着問道。

「咻。」卷島點點頭。

「好,我明白了,那麽出發吧!在午飯之前應該能趕回來。」在車上補過覺之後,東堂又恢複了精神。

地上暫時還沒有積雪,雪下得并不大,由于潮濕的緣故,雪落下基本就立刻化成了水,兩人不得不撐着傘往神社走。

因為天氣的緣故,再加上這裏的神社比較偏僻,前來初詣的人不多,遠沒有東京那幾個有名的神社大排長隊的架勢。東堂和卷島往木箱子裏塞入零錢之後,搖響了垂鈴,以示神明大人他們的拜訪,之後便是擊掌兩次,表達對神明的感謝以及自己的新年願望,最後鞠躬行禮。

在神明面前不敢大聲說話,所以兩個人都沉默着,直到抽完簽,東堂才算恢複煩人的本性。

「咦?小卷的是小吉麽?我的是大吉哦,和你交換吧。」說着就要去搶卷島手裏的紙箋。

「欸?為什麽咻?又不是大兇,沒什麽關系吧。」

「換吧換吧。」東堂不由分說地拿走了卷島的簽,「我一直都運氣很好,所以不需要大吉了。我剛剛向神明大人說了謝謝了,感謝他讓我認識了你,我覺得只要這一點就夠了。」

像是知道卷島一定會感到窘迫,東堂說完就拉起卷島那只沒有戴手套的手,大步向着回去的方向出發。

「小卷,好冷啊——!」東堂肆無忌憚地沖着空曠的街道喊着,「但是超級滿足的——!」

卷島将下巴埋在東堂借給他的圍巾裏,深深吸了口氣,那上面,确實是有東堂的味道,屬于戀人的味道。

笨蛋咻。東堂盡八是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笨蛋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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