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東堂轉過頭,露出爽朗的笑容,手指固執地撐開卷島的手掌,變成了十指相握的狀态,而後一股腦塞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因為這個動作,卷島被東堂拉到了身邊并肩而行。

即便是在心裏嫌棄了無數次東堂的幼稚,手腕被緊緊握住的那一刻,卷島還是感到了幸福。并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是卻從未體會過這種幸福的感覺,大概這是因為被一個笨蛋愛着的緣故。

哪怕再吐槽這是初中生的戀愛,卷島也沒有掙開東堂的手,一路被牽着走回東堂庵的時候,卷島恍惚覺得東堂那句「直到變成牙齒掉光的老頭」也不是多麽虛無缥缈的情話。因為緊緊牽着他的那個人,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

對于卷島來說,在東堂第一次表白之前,還從未想過和男人談戀愛的事,然而現在,卻能夠很自然地生出「終于遇到了那個人」的想法。有些變化發生得很突然,但不是無跡可尋的,至少東堂給予了卷島很多愛和溫暖,握在手心裏癢癢的,毛茸茸得像是要融化掉整個人。

以後會發生什麽誰都不知道,但是卷島發自內心地希望,他和東堂能夠一直這樣走下去,十指交握,在狹小的大衣口袋內,有只屬于兩個人的秘密。

回到東堂庵的時候正好趕上吃午飯。因為這次卷島不是以溫泉旅館客人的身份拜訪,所以食物沒有上次那麽豐盛,不過大大小小的碗擺放得也相當可觀,為了招待卷島還是特意準備了一番的。

禮貌地與東堂父母還有姐姐打了招呼,起初的時候卷島還有些擔心,他那玉蟲色的中長發可能不是太招長輩喜歡。東堂的父母與姐姐都是禮儀很好的人,母親與姐姐的相貌很好,看上去就是大和撫子的類型,而父親雖然看上去威嚴,實則是個脾氣相當和善的人。

對于這樣的家庭,能夠養育出東堂多少還是有些違和,畢竟東堂身上沒有那種舊時有錢人家的少爺氣質。家人的相貌都不如東堂出色,他的五官繼承了雙親的優點,也正是因為這份優秀的外貌,反而掩蓋掉了他身上其他的特質,太過于耀眼了,反而看不清真實的東堂。

出乎卷島意料的是,東堂的母親居然是他的粉絲,有他出演的劇集基本上都看過,這令卷島有些受寵若驚,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被誇獎了是好事,但是被男朋友的母親這麽誇獎,就會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而且卷島有一種罪惡感,盡管是東堂先表白,自己在性取向方面從來就很寬容,但只要仔細一想就能知道,像東堂這樣的家庭是不可能接受這種事的,自己堂而皇之地登門拜訪,哪怕是以好朋友的名義也會心虛。

拘束地吃完了午飯,回到東堂的房間才算放松下來,雖然很喜歡東堂庵靜谧的氛圍,但以後應該不會常來,卷島如此想道。面對東堂家人的時候還是很不自在,他和東堂的關系,終究無法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小卷,你在想什麽?」東堂伸出手在卷島面前晃了晃,「吃飽了會發呆也很可愛呢?不過你真的有吃飽嗎?我看見你沒有吃多少啊……」

「吃飽了咻。」卷島随手指了指房間內的書架,「我想看那個,盡八以前出演過的電視劇或者電影,什麽都好,我想看咻。」

「欸?真的要看嗎?雖然我那個時候就挺帥的啦,但是給小卷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嘴上雖然這麽說,東堂還是很大方地搬了一個紙箱出來,裏面都是發行的DVD。

東堂本來想挑自己戲份多一點的電影放,但卷島執意要見識一下最初的不戴發箍的東堂,最後選擇了五年前東堂第一次參演的電影。那部電影裏東堂的鏡頭一共加起來不過十分鐘,但卻是貫穿整部電影的一個線索角色,當年青澀的演技在如今看來反倒增添了幾分可愛。

兩個人坐在地板上盯着房間內那臺有些年代的電視看起來,劇情有些無聊,東堂的出場又太少,卷島看得有些昏昏欲睡,以至于東堂什麽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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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過來是因為接到了小野田打來的求助電話,據說是真波自作主張到他家拜訪,結果這家夥使盡渾身解數讨好了小野田的母親,本就有些迷糊的小野田媽媽一下子就被真波的花言巧語迷倒了。

小野田打電話來的時候還能從電話裏隐隐約約聽到真波與小野田媽媽的笑聲。

「前輩……怎麽辦啊……真波君說今晚要住下來,我媽也同意了,他們真的聊得很投入,好像……好像我才是多餘的那個……」

「坂道,你是在吃醋咻?」

「不,不是,我是真的很困擾!前輩……那個……我還沒有……沒有想好要不要再和真波君交往一次……」

卷島還在思考應該回答什麽,電話就被真波搶走了,「卷島前輩~!我現在在坂道的家裏哦!請你不要打擾我們,祝你和東堂前輩甜蜜恩愛!」

說的很大聲,根據歪歪扭扭的語氣來推測,可能是喝醉了。

「什麽咻!」卷島盯着突然變成挂斷聲音的手機嘀咕了一句,「大白天的就喝那麽多,是在做什麽?」

難道說是故意的……?想要以酒精作為借口,從而達成不可告人的秘密嗎?卷島被這個想法驚到,轉念又一想,好歹是在小野田家裏,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因為這通電話,再将注意力回到電視上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明白情節的發展了。拿過遙控器按了快進,迅速地切到有東堂出場的時間,很快就将這部電影看完了。

心神不寧地關掉了電視,卷島想要問問東堂關于真波的事,自從知道了真波是HN事務所的繼承人之後,卷島就一直覺得真波是個捉摸不透的人。并不是想要打聽隐私,只是單純地出于對小野田的關心,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放心把坂道交給那樣的人,卷島就像是長輩一樣操着心。

卷島剛走到走廊,往外走了幾步,聽見一間房間有東堂的說話聲,就本能地想要敲門,然而手還沒有放上去,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悶響,像是用腳踹了什麽的聲音,「我都說了我是真的很喜歡小卷了吧?!」

卷島愣住了,他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不正确的,但是他挪不開腳步,東堂的怒吼以及屋內所談的話題都讓他很在意。

「盡八,我知道當初是我自作主張替你報了甄選會的名,你很順利地成為了明星,但這不是你不能談一場正常的戀愛的借口。」東堂姐姐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可是語氣是不容置疑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和小卷是不正常的嗎?」

「對不起盡八,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用錯了詞。你和卷島,或許爸媽看不出來,但是上一次卷島先生到東堂庵來,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你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我今天不是想和你吵架,雖然我能夠試着去體諒喜歡同性的心情,可是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我們家,我就不得不提醒你,我希望你也能夠反過來體諒一下家人的心情。」

東堂的姐姐說話聲音并不大,卷島站在門外不過聽了個大概。東堂聽上去很激動,而東堂的姐姐說話一直都維持這個語速,沒有動搖也沒有指責,像是在告知東堂一個事實而已,告訴他,你和卷島之間的戀愛是異于常人的。她的本意不是在拆散他們,姐姐是為了東堂好,她沒有告訴父母,只是讓東堂自己想清楚而已,在沒有陷得更深處之前,趁早離開是個明智的選擇,對自己或者對卷島都一樣。比起戀人來說,家人或許更重要。

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卷島退回了東堂的房間,重新調整了電影的進度。五分鐘後東堂回來,他正好看到東堂出演的最後一幕。

十五歲的少年穿着白色襯衫制服,騎着自行車,迎着濃稠的夕陽,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那個畫面給人以一種說不出的寂寞感,就連BGM也恰到好處地襯托了這種氛圍。

卷島裝作認真地看着電視畫面,實際上完全無法思考,他害怕東堂會突然開口說些什麽。

「小卷——」東堂委屈地從卷島的背後抱住了他,下巴蹭在卷島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我們私奔吧,吶,私奔吧。」

如同撒嬌般的輕聲呢喃着,耳畔的聲音也顯得格外有魅力,卷島搖搖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為什麽不答應?」東堂失望地問道。

「私奔要去哪裏咻?」卷島反問道,「如果你想回東京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吧,雖然很抱歉,打擾你和家人一起度過的時間了咻。」

「小卷啊……」帶着鼻音,東堂故意把這個稱呼拖得很長,「我們可以成為互相的家人嗎?我們可以住在一起嗎?生活在一起的話,就算沒有什麽結婚證明也能夠成為家人的吧?我想和小卷成為一家人。」

「現在說這些太早了咻,我們交往還沒有多久。」

「我不管!再說喜歡的心情和時間的長短沒有關系!我明明那麽那麽喜歡小卷!喜歡到想要每時每刻都見到你,想要随時都能抱抱你……」

「盡八,你在鬧小孩子脾氣嗎?」卷島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記得你有說過自己最擅長的是土豆燒肉吧?回去之後,想吃那個咻。」

「小卷……」

卷島扒開黏在他背上的東堂,轉過身,認認真真地看着他,「不一定要住在一起,也不一定需要被別人承認咻。」

就算只是現在這樣,也已經很幸福了,如果能夠維持這種程度的幸福的話,沒有再進一步也可以,又或者,他撒嬌的話,什麽都可以答應他,什麽都可以毫無保留地給他,因為不忍心再看到他那麽委屈的神情。

卷島擡起手,溫柔地撫摸上東堂的臉頰,勾起一個淺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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