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姐姐和你說了什麽?」東堂锲而不舍地纏着卷島追問着,在自己的房間裏像只八爪魚一樣緊緊抱着卷島,「告訴我嘛告訴我嘛,你們談了很久的樣子?看姐姐的樣子好像沒有在生氣?有沒有對你說過分的話?是不是她讓你不要告訴我的?」
「你真的很煩咻。」卷島皺眉嫌棄着一臉幼稚園小孩樣的東堂,「同意了咻。」
「诶?」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東堂愣在原地。
這次談話東堂姐姐可能就是為了套出卷島的話才進行的,可是回過神來想想,即便當時是情勢所迫說出了那番話,也不可能說第二遍,還是對着東堂。所以卷島不想對此多做解釋,只是拼命地扒開東堂的手,東堂抵死不從,無賴功力堪稱一流。如果被他那些如同邪教一般的粉絲看見的話肯定會十分失望。
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卷島前輩、東堂前輩——」
是小野田的聲音,卷島暗自松一口氣覺得得救了。
「其他工作人員都在餐廳了,要一起吃晚飯嗎?」
「馬上就來咻。」卷島趁機推開東堂往外走去,任憑東堂哭喪着臉跟在身後,心情卻是難以抑制地好起來。
劇組的人習慣了總是成雙入對的東堂和卷島,兩人是公開的親密好友關系,作為對手戲最多的主演能夠關系良好配合默契,對于整個劇組都是好事。整部電影拍攝周期不長,短短的三個月裏彼此相處融洽,很少會有矛盾産生,更沒有其他劇組時不時被曝的不和諧事件。這一切恐怕還是托了東堂與卷島的福。
而東堂的演技在這段時間內的提升,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卷島擁有很厲害的演戲天賦,雖然之前從未出演過主角,但是與他對戲的人很容易被他的光芒所掩蓋。只有東堂不一樣,哪怕演技比不上卷島,存在感也依然那麽強。比起其中的某一方被壓制,他們之間是絕對的相得益彰。
最初大家都會覺得東堂這麽高的人氣大概會端着架子不容易接近,可是相處久了就會發現,這位迷倒萬千少女的年輕偶像居然對卷島言聽計從,哪怕是卷島略帶嫌棄的語氣也不會影響他纏着卷島的決心。
這關系也太好了點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情侶。有工作人員私下裏這麽說過,不過也僅僅是開玩笑的形式,最後話題還是被轉到了「和東堂先生談戀愛一定很開心吧」這種內容上。
成為社會人之後就會發現各種應酬不斷,即便是心裏再不喜歡也不得不去面對。而這一天無論是話很多很會炒熱氣氛的東堂,還是沉默寡言一貫內向的卷島,只是坐在角落的位子上時不時說着竊竊私語地說着什麽。
東堂笑得一臉燦爛,而卷島則是無奈又苦澀的笑容。明明距離那麽近,卻給人一種那是旁人無法進入的世界的錯覺,黏黏糊糊的,就差沒有當衆接吻公布關系了。
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美好與溫馨,陷入戀愛之後,就連視線也變得狹隘起來,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對方一個人。
變故是在第二天拍攝最終場時發生的。由于是電影中最重要最精彩的一部分,所以留到了最後來拍攝,東堂與卷島争奪最後的「山神」稱號,這是一場在原著中描繪得最攝人心魄的一部分,也是最難拍攝的一部分。為了體現出速度與運動類題材獨有的熱血,對兩位演員的素質要求很高。盡管很早就開始練習公路車,這幾個月也一直在接觸,但是距離真正掌握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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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電影的鏡頭會在遠近之間切換,這就代表了可以斷成幾部分來拍攝,而不需要一氣呵成。
劇組特意邀請的兩位專業指導先做了示範,接下去東堂與卷島也試了一遍當做熱身。在比賽中公路自行車能夠達到的時速其實非常驚人,這無疑十分考驗攝影師的拍攝能力。誰都沒有抱着能一遍過的心态,這是最後一場,也是最困難的部分,大家一起努力過後就能正式殺青了。
在原漫畫中出現的箱根山的坡道非常地陡,對于專業運動員來說都不輕松,更不要說是東堂與卷島這樣的演員。
即便東堂與卷島的默契配合減少了不少重拍的次數,情況仍舊不容樂觀。從早上拍到中午都沒能完成這部分的戲,攝制組甚至在想要不要将日程延後一天,畢竟經過一上午的反複,兩位主角已經相當疲憊了。
導演特地把東堂與卷島叫去詢問他們的意願,卷島接過小野田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汗,看了東堂一眼之後以一種可以稱之為堅定的語氣說道,「繼續拍吧,我還能堅持咻。而且明天盡八還有其他工作,按照計劃結束的話他還能有休息時間。」
東堂一邊喘氣一邊被卷島的關心所感動,想都沒想就附和了卷島的意見。
兩位主演都說要堅持,工作人員決定繼續開工。
再次騎上公路車,兩人臉上的疲憊感都不需要演技,直接表露出來的就是那種長時間運動的疲态,在緩慢騎了一段距離只好,兩人開始加速。想要表現出比賽時的緊張感與渴望取得勝利的迫切感,光靠演技是不行的,只有從心底裏把這當做一場真正的較量才能表現出其中的精髓,也會令觀衆油然而生一種緊張感。
角色設定與東堂和卷島本人非常相像,因此兩人互相喊着對方的名字沖向重點線的鏡頭感情張力十分飽滿,那種介于對手與摯友之間的膠着情感令現場的工作人員都為之屏氣凝神。仿佛現場真的在進行比賽,而鏡頭下的兩人在竭盡全力地争奪着冠軍。
兩人一鼓作氣地向着終點沖去,呼吸越來越困難,腿也越來越沉重,本來就不是專業運動員的他們多少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好在電影所需要的鏡頭并不是連貫的長鏡頭,因此一些漏洞與不足可以被彌補。
當這一次沖過終點,按照劇本所寫,東堂贏得「山神」稱號,導演喊了結束,大家都松一口氣。因為這意味着整部電影拍攝的終結,現場的工作人員開始互道「辛苦了」「這段時間多謝關照」之類的寒暄話語。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傳來了東堂近乎于嘶吼的叫聲,他的嗓子因為之前拍戲時用力過猛而喊啞了,然而此刻聽起來讓人覺得更加地撕心裂肺。
「小卷——!」東堂一遍遍叫着這個只有他能叫的名字,在場的人循聲跑過去,很快就發現卷島倒在路上,手臂上腿上有明顯的擦傷,殷紅的血液觸目驚心,自行車也摔在一旁。
「我沒事咻。」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發現做不到的卷島,因為小腿傳來的劇痛不由得倒吸冷氣。
「不能動了嗎?!」東堂瞪大眼睛蹲在他的身邊。沖過終點線之後因為慣性兩人還在繼續向前,由于車速太快一時半會也停不下來。
大概是因為體力的透支導致卷島的大腿開始抽筋,再加上導演喊了結束卷島不免放松下來,身體失去了平衡,連人帶車狠狠地摔向地面。
「已經叫了救護車了——」
「先讓醫生過來看一下吧——」攝制組有個醫生,是為了應對拍攝時受傷而配備的,然而至今為止都沒有發生過這麽嚴重的摔車事件,卷島沒有辦法自己移動,東堂看着他手上腿上大片的血跡立刻就眼淚汪汪起來。
除了這些看得見的傷口,卷島還覺得頭暈想吐,即便如此,他還是忍着不适嘀咕了一句「笨蛋,不準哭咻。」
「小卷……小卷都是血……是不是很疼……」東堂不敢碰他,生怕碰了會給卷島造成什麽不可逆的傷害。
卷島只覺得東堂很煩,像只蒼蠅一樣嗡嗡地萦繞在耳邊,因為太煩了,又不想看這家夥沒用的樣子,所以卷島的視線很快就徹底陷入了昏暗,連意識也一并失去了。
卷島做了個夢,夢裏的東堂一直在他身邊哭,怎麽勸都不聽,一邊哭一邊口齒不清地嚷嚷着「不要離開」「我不想分手」這種小孩子的話。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東堂完全就是七八歲小孩的模樣,驚訝于忽然與童年的東堂相遇,卷島回過頭看着他。
本來是不耐煩的,可是因為東堂一直哭一直哭,心疼的感覺慢慢湧上了心頭。東堂很怕寂寞,不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所以卷島舍不得離開。然後他把小小的東堂摟到了懷裏,一邊撫摸着他的頭發一邊親吻他的額頭,想要讓哭泣的小東堂平靜下來。
很麻煩、很吵,可是很可愛的小孩,卷島舍不得放開他。
夢境終結于怎麽都消失不了的哭聲之中,卷島有些困難地睜開雙眼,花了點時間才讓視力與聽力恢複。
「小卷?你醒了?!」東堂緊緊握着卷島的手,本來就漲紅的眼眶一下子湧出了淚水。其實與夢境相反,現實裏的東堂雖然很想哭,但從卷島出事到送進醫院推入手術室,最後昏迷不醒地躺在病房裏,他都忍住了沒有哭。想着不能哭,哭了說不定真的會出事,萬一醒不過來或者傷情惡化該怎麽辦,抱着這種心态,東堂勉勉強強忍到卷島醒來。
然而看到卷島睜開雙眼,本應該松一口氣的東堂反而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不是那種沉默地流淚,而是耍無賴般的嚎啕大哭,好在卷島住的是單人病房,不會影響其他人。
東堂哭得太傷心,以至于卷島都無法說出安慰他的話,他再度閉上眼睛,任憑東堂的哭聲萦繞耳畔。
那一刻,卷島認為自己是幸福的。即便身上很痛、渾身不舒服,聽着東堂的哭聲反而能夠平靜下來。那是自己被關心着、被喜歡着的證明。
醒來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聽到他孩童般的哭聲,真是太好了。
能夠和東堂盡八成為戀人,真的讓人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