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了羅悠寧是否繼續在謝家家塾讀書的事,靖國公與夫人姚氏冷戰了整整兩日,到了第三日,姚氏沒忍住進宮去找長女羅悠容訴苦。
諾大的鳳儀宮裏,宮女都被羅悠容遣了出去,姚氏接連數落着靖國公的不靠譜。
“你說說你爹,上次他差點答應了晉王提親,這次又把你妹妹送到有那煞星的地方去,若是寧兒有個什麽好歹,我就跟他拼了。”
羅悠容無奈一笑,道:“娘,這怎麽能怪爹,當初那件事他又不知情。”
姚氏滿臉氣憤:“不知情怎麽了,金陵城裏誰不知道晉王那個兒子是個瘋子,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暴起傷人,也就他還覺得那是個好孩子,呸。”
羅悠寧給她遞了杯茶,讓她歇歇,“娘,您真信了當年那個游方道士的話?”
姚氏放下茶,道:“那還有假,你妹妹小時候沒生過病,偏偏那一次,病了半個月也不見好,那道士說,衛家的兒子與寧兒命格相克,是個妨害人的煞星。”
“再說後來寧兒醒了,不再與他來往,身子不就好了。”
羅悠容搖頭:“小妹醒來之後,把衛枭忘了,您還把她身邊伺候的人換了,囑咐知情的人都不許說,若她哪一日想起來,肯定要生氣的。”
姚氏一臉不在乎道:“生氣就生氣,總比丢了命強。”
“當年那個道士我沒見過,您就真覺得他不是故意騙您?晉王府裏的彎彎繞繞您多少也知道一些,保不準是那一位做的呢。”
羅悠容的話姚氏還能聽進去一些,只是事關小女兒的性命,她不願意冒險。
“這些我知道,可我總想着,萬一是真的呢。”
姚氏還是覺得衛枭太邪性,對羅悠容道:“不然你就去跟皇上說說,就說你妹妹學業跟不上,讓她回家,我們自己請先生。”
羅悠容笑着寬慰她:“娘,小妹就是去讀書的,還有那麽多人都在一處,不會有事的,金陵可沒有第二個譚荀,将來小妹是要嫁人的,她的性子是該約束了。”
姚氏躊躇着,在羅悠容耳邊小聲道:“你不知道,周嬷嬷那日聽見寧兒做夢叫衛枭的名字呢,第二日在鎮國公府,她還給衛枭解了圍。我怕她想起來,怕她對衛枭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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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等事?”羅悠容滿臉驚訝,“您是因為這個才着急的?”
姚氏點頭。
羅悠寧沉吟片刻,道:“娘,此事不急,等過兩日讓小妹進宮來,我問問她,您也別跟她說衛枭如何不好,恐她生了逆反心理,就要跟您作對,到時您哭都來不及。”
宮女端上瓜果點心,羅悠容擺了擺手,她拿着托盤下去了。
姚氏拉着長女的手,關心地問:“你瘦了,從前你小産傷了身,如今可要好好養着。”
羅悠容回道:“女兒知道。”
“皇上最近來看過你嗎?”
羅悠容知道自家娘親拐彎抹角地想問什麽,她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道:“上個月來過一次。”
姚氏臉色一變,急道:“這怎麽行?你是皇後,他這是連應有的體面都不給你了。”
“他一心偏寵謝氏,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你嫁給他。”
羅悠容給姚氏拍着背順氣,遮住了眼神中的黯然,表情如常說道:“沒這回事,前朝事忙,婉柔那裏,他也沒去幾次,當年那事,婉柔覺得過意不去,每日都來向我請安的。”
姚氏恨的直戳她額頭,“你就這麽傻,還替她說話,那謝婉柔就不是個好的,皇上當年還在孝期,他們就敢行那……”
羅悠容一把捂住姚氏的嘴,“娘,別說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單是顧着與婉柔兒時的情誼,我也想放過自己啊。”
姚氏被她說的心裏一酸,總算住了嘴。
“容兒,你還是要為自己打算,早日生個嫡子,若是不行,提拔個信得過的,将來把孩子抱過來,你也有個依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有你爹和你弟弟在,你什麽也別怕,只一心過好自己的日子。”
母女倆談了些體己話,姚氏就心事重重的回府了,回去之後連晚膳都沒用,把自己關在屋裏嘆氣,兩個女兒一個都不省心,可怎麽是好。
晉王府,衛枭回到院子裏,解了衣裳,露出精瘦勻稱的上身,一個荷包從衣服裏掉出來,他趕忙伸手撈住。
大夏天的,這袋糖在他身上捂了兩日,早就化的不成樣子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放在衣服上,走到水井旁給自己打了一桶水,而後舉起木桶,冰涼的井水直沖而下,帶走了一身的悶熱。
衛鴻抱了個西瓜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不屬于自家兒子的荷包。
“這東西哪來的?”他放下西瓜,兩只手指捏起那只荷包,不等衛枭過來,他翻了翻,從裏面拿出一顆糖,丢進嘴裏。
“這玩意甜的發膩,你買的?”
話音未落,衛枭的拳頭迎面而來,衛鴻反應不及,為了躲這一擊,往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坐在了衛枭沖洗制造出的小水窪裏,他衣服濕了大半,舉着荷包愣愣地坐在水坑裏。
衛枭搶過荷包,仔細系好,轉身回了屋。
衛鴻:“……”
“臭小子,吃你塊糖也這麽來勁。”
他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洗淨手,磕開西瓜分成兩半,兩只手捧着進去。
“喏,吃不吃?”
衛枭摸着荷包上的花紋,沒回答他,眼神固執地凝在手裏的荷包上,仿佛誰也看不見。
衛鴻心裏不是滋味,酸道:“你這麽寶貝,是羅家那小丫頭給的?”
“沒出息,上次她說了那樣的話,你轉眼就忘了?”
“兒子,你眼神不好,那丫頭嬌蠻任性……”
衛鴻說了一半,衛枭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把他連人帶西瓜都扔了出去。
衛鴻抱着半個西瓜,氣得踢了一腳門,怕踢壞了還不敢使勁。
“你這氣性也太大了,還當不當我是你爹了?”
衛鴻說完趴着門縫往裏看,只見衛枭用背抵着門,聲音執拗:“她不好,只有我可以說。”
第二日,譚荀沒像往常一樣手裏拿着書卷,他空着手進來,難得笑着說:“今日咱們講畫藝,我考考你們的功底,每人作一幅畫。”
見衆人遲遲不動筆,他催促道:“可以畫你們最喜歡的事物,開始吧。”
于是衆人都埋頭思索起來,譚湘最先動筆,謝奕緊随其後,最後只有羅悠寧撐着下巴腦中一片空白,她喜歡的東西太多了,難道都要畫?
深思熟慮之後,羅悠寧挑了個最簡單的來畫。
半個時辰後,衆人陸續停了筆,譚荀走到自己孫女譚湘面前,看着她畫的綠竹點點頭。
沈明珠畫了一朵牡丹花,譚荀看了一眼沒什麽反應,沈月瑤則畫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鳥。
賀子榮畫了一個美人,譚荀皺眉從他身邊走過,其他人的畫看完了,譚荀來到謝奕面前,見他畫了一座巍峨的高樓,一個人站在樓上向下看。
他誇贊了一句:“意境不錯。”
譚荀的笑沒能維持多久,因為剩下兩個人的畫,一個比一個怪異。
“你為什麽畫了口井?”他滿臉疑惑,可衛枭顯然不想回答,把畫翻轉過去,一聲不吭。
羅悠寧就更怪了,別人畫的再差都能看出個形狀,唯獨她,紙上黑糊糊一團,像是把墨潑上去湊數的。
“這是什麽?”
羅悠寧揚起一抹自信的笑,脆聲回答:“您看不出來嗎?這是蟲啊,我小時候最喜歡了。”
譚荀:“……不知所謂。”
譚荀甩着袖子回到前方座位上,打斷了大聲嘲笑羅悠寧的學生,道:“好了,把畫收起來,我來講一講畫的要義。”
羅悠寧不情願地把自己的大作收起來,她有些在意衛枭那幅畫,聽譚先生說,是一口井,會不會是她夢裏那個。
這堂課結束後,譚荀帶着譚湘先走,羅悠寧迫不及待回頭,雙眼亮晶晶地問衛枭。
“你的畫我能看看嗎?”
衛枭眸光閃了閃,随後狼狽地別過頭去,“不能。”
他抗拒着心裏萌生出的那種,她要什麽都給她的沖動,卻始終沒有挪動一步。
如同被割裂成兩個靈魂,那個冷漠的他如是說:看吧,看了又能怎麽樣,你依然把我忘得幹幹淨淨。
衛枭滿心糾結,羅悠寧卻已經在他的刻意縱容下打開了畫,她控制不住地捂住嘴。
衛枭畫的那口井就是她夢裏那個,他們小時候真的見過。
羅悠寧的眼前像蒙了一層霧,她丢下畫,複雜地看了衛枭一眼,完了,對不起衛枭的事可能又多了一樁,以後翻舊賬的時候,他又多了一個理由弄死自己。
羅悠寧在衛枭面前跑了,她想把這事弄明白,還得回去問姚氏,她娘一定知道什麽,否則怎麽會對衛枭那麽在意。
衛枭看着她的背影,苦澀地牽了牽嘴角,他期待什麽呢,明明告誡過自己,再也不要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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