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羅悠寧從謝府出來就後悔了,她怎麽一聲不響就跑了,這讓衛枭怎麽想。

靖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到了她身邊,這時候也不可能再回去了,羅悠寧只得先上了車。

回到靖國公府,羅悠寧直接去了姚氏的院子,但走到院門口,她又一拍腦門,先回了自己的蘅芷院。

依着姚氏對衛枭的态度,要真進去問了,可能也什麽都問不出來。

晚間她過去用晚膳的時候,故意說起今天譚荀讓作畫的事,還把衛枭畫了一口井的事當做笑話講給靖國公和姚氏聽,靖國公神色如常,姚氏卻一聽見衛枭的名字就食不下咽。

羅悠寧用完晚膳假意說先回去了,其實她走出院門,又繞回來了,蹲在窗邊聽她爹娘說話。

“老爺,咱們寧兒會不會對那衛枭有意?這可怎麽是好?”姚氏問的心驚膽戰。

靖國公喝着茶,神态放松,說道:“什麽有意?有就有呗,那衛枭還敢看不上我女兒。”

姚氏推了他一把:“你說什麽呢,衛枭,他那個出身,又有元嘉郡主那麽厲害的嫡母,寧兒真嫁過去不得委屈死。”

“呸,嫁什麽嫁,我堅決不同意,那衛枭如此不祥,可別害了我女兒。”

姚氏起來踱步,整個人都慌了神。

靖國公受不了她這樣,放下茶往外走,嘴裏咕哝道:“神神叨叨的。”

羅悠寧蹲了半天一無所獲,除了她娘對衛枭異常的厭惡什麽也沒聽出來,不過第二日,羅悠容身邊的女官來了,說要接她進宮,她隐約覺得長姐找她也是為了衛枭的事。

鳳儀宮裏一早就擺上了冰鑒,殿內十分涼爽,羅悠寧進去的時候,她姐姐笑着對她招手。

“小妹,快進來,熱壞了吧。”

羅悠容永遠這樣溫溫柔柔的,羅悠寧從小誰的話都不聽,但一遇見她姐姐就乖的沒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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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可想你了。”她跑進去,坐在羅悠容身邊,抱着她的胳膊撒嬌。

宮女照月從冰鑒中盛了冰西瓜出來,放在羅悠寧面前,特地囑咐姐妹倆:“娘娘,四姑娘,這寒涼的東西不宜多用。”

羅悠容點了點頭,讓她先退下。

“小妹,比起上次相見,你似乎長高了。”

羅悠寧啃着西瓜,頻頻點頭,她也覺得自己是長了個子的。

“近來課業上可還跟得上?我聽說譚先生很是嚴厲,你是不是有些不習慣。”

羅悠寧嘴裏含着西瓜,口齒不清道:“還行吧,也挺有趣的。”

說完,她忽然想到衛枭眼裏的黯然失落,嘴裏清甜的西瓜都沒了滋味。

“阿姐,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看見羅悠容欲言又止的樣子,她越發确定。

羅悠容嘆了口氣,點頭道:“那日娘來找我,她覺得你對衛枭有意,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衛枭?”

羅悠寧第一反應就是反駁,她哪裏喜歡衛枭了?不就是見他可憐多關心了些。可腦子一轉,她又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正好可以問問長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羅悠寧直截了當,毫不扭捏,也不管她姐姐是不是驚訝的沒了儀态。

“你……你當真……”羅悠容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開口。

“我就是喜歡衛枭,喜歡的夜不能寐。”話還沒說完,她被長姐捂了嘴。

“讓外人聽見了!還要不要女兒家的名聲了。”

羅悠容一想到姚氏知道後得多崩潰,就頭疼不已。

“你怎麽……好端端的,就對衛枭……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不應該啊,那時你們還小呢。”

羅悠寧從她姐的自言自語中窺見了幾分真相,她言語模糊地說:“是想起了一些。”

“唉,我娘不喜歡衛枭,她肯定會阻止我們的,阿姐,我若是不能嫁給衛枭,肯定會傷心一輩子的,我好苦啊,該怎麽辦?”

羅悠容的心因為妹妹的話揪在了一起,當初她無法選擇,嫁了一個對她沒有一絲情意的男人,餘下半生都要在痛苦中度過,小妹怎麽能走她的老路呢?

“寧兒,你別怕,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回頭我跟娘說說,你別着急。”

羅悠寧點頭,趁熱打鐵道:“真的嗎?阿姐,那你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羅悠容猶豫片刻,最終選擇了站在妹妹這邊。

“當年,娘與元嘉郡主關系不錯,聽說郡主請了太後身邊的老嬷嬷教導女兒規矩,她一心盼着你乖巧些,就跟郡主商量,讓你也跟着一起學,娘每日帶着你去晉王府,你那時候就認識了衛枭。”

“他剛開始不太理你,你還曾進宮與我抱怨過,後來你們成了好朋友,你整日誇他,長得好看身手又好,娘雖然有些不樂意,但見你開心,她也就沒說什麽。”

羅悠寧不解地問:“後來呢,我怎麽把他給忘了呢。”

“這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那次元嘉郡主設宴,你回來後好端端的就病了,連着燒了好幾日,好不容易才退燒,就把什麽都忘了,得虧你當時年紀小,倒沒什麽影響,你病了半個月,把家人記起來了,獨獨忘了衛枭。”

羅悠寧皺眉:“我病了與衛枭有什麽關系,娘為什麽那麽讨厭他?”

說起這個,羅悠容也有些難以開口,但面對執着追問的妹妹,她只得據實以告。

“你高燒不退,娘什麽辦法都想了,正巧有一個游方道士找上門,娘病急亂投醫,就讓他給你看了,那道士說衛枭生來帶煞,會害死你,他的藥又把你治好了,娘也就信了這個說法,再也不準府裏的人在你面前提衛枭。”

羅悠寧拍着桌子站起身,怒道:“娘怎麽這樣,害我成了刻薄寡義之人,衛枭一定恨死我了。”

“那道士什麽來路,我要找他理論,他憑什麽說衛枭是個煞星。”

羅悠容一開始對妹妹喜歡衛枭這件事存疑,但見她這麽生氣,還真信了七八分。

她叮囑道:“你回去別與娘說這件事,她一時未必接受得了,我派人查查當年那道士,有消息了再告訴你。”

羅悠寧自打出了鳳儀宮,就一直魂不守舍,她從前面對衛枭是畏懼又仇恨的,一個連着殺了她一個月的人,怎麽會不恨呢?

後來多了些了解,她開始有些同情衛枭,可還是對夢裏殺人的他耿耿于懷。

直到方才,長姐告訴她,她真的忘了衛枭,忘了那個曾把她視為唯一的少年。

病好之後,她也見過幾次衛枭,每每相遇,他眼神裏執拗的期許都讓她覺得怪異,甚至是恐懼。

現在她明白了,他一定很希望自己能認出他,記起他。

羅悠寧不知不覺濕了眼眶,除了小時候被衛枭吓到的那次,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

“衛枭,對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

小姑娘滿是遺憾與愧疚的聲音透過車窗逐漸飄遠。

休息了兩日,羅悠寧依然要去謝府讀書,知道真相後第一次面對衛枭,羅悠寧心虛地不敢與他對視,自然也沒看見衛枭眼裏一閃而過的落寞自嘲。

今日譚先生病了,請了一位年輕的夫子來代課,這位夫子姓鄭,據說精通琴藝。

“誰來把我示範過的曲子再彈一遍?”鄭夫子脾氣很好,就是說話軟綿綿的,讓人犯困。

他們今日就在院子裏授課,每個人面前都擺了琴,賀子榮眼珠子轉了轉,瞥見一旁垂頭不語的衛枭,不懷好意道:“夫子,元嘉郡主琴藝無雙,衛枭從小一定受了不少熏陶,讓他來彈吧。”

衛枭一動未動,只是握在身側的拳頭更緊了,羅悠寧的瞌睡跑了大半,元嘉郡主厭惡衛枭誰不知道,她刻薄庶子偏偏還讓人在金陵城裏亂傳衛枭瘋了的謠言,這樣的人會教衛枭彈琴?

鄭夫子看向衛枭,羅悠寧立刻開口說道:“夫子,論琴技,我比衛枭強多了,我給大家彈一曲。”

不等鄭夫子說話,她撥弄琴弦,片刻後,魔音入耳,衆人捂着耳朵匆忙逃竄,連一向淡定的謝奕都驚了驚。

鄭夫子驚吓的擺手,道:“夠了,夠了,羅四姑娘快快停手吧。”

羅悠寧意猶未盡地停下,鄭夫子松了口氣,“今日就到這裏了,各自回去吧。”

衛枭起身離開,羅悠寧默默跟着他,路過賀子榮身邊的時候,狠狠踩了他一腳,聽着身後吱哇亂叫的聲音,她笑的眯起了眼。

衛枭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心中跳的紛亂,她又想做什麽?再而三的撩撥自己,就不怕自己重新纏上她嗎?

那人越跟越緊,與他不過相隔一步,衛枭忍無可忍,回頭質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羅悠寧險些一頭撞進他懷裏,穩住身形,慌亂地回答:“我我我不做什麽。”

結結巴巴的,聲音越來越弱。

她臉頰邊那縷碎發頑皮地随風搖晃,衛枭克制不住自己想去觸碰它,将它纏繞到指尖的妄念。

“別再跟着我。”

他只丢下這一句,就倉皇地轉身,走了幾步,發現身後那人還是固執地跟上來。

“你……”

“對不起,我不該忘了你。”

羅悠寧眼中蓄了淚,雙手捏着兩邊衣擺,十分無措。

衛枭的心如同被熱烈的陽光灼燙一般,軟的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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