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日從皇宮回來,羅悠寧當日夜裏就發了高燒,她噩夢不斷,夢裏被那一盆一盆的鮮血占滿,嘴裏說着胡話,連續三日,把姚氏急壞了。無奈的是,皇後那邊産後虧損,她也得顧着,丈夫兒子都不在家中,姚氏忙的焦頭爛額。
也多虧了羅悠寧身體底子好,三日過後就開始退燒了,只是人沒什麽精神,蔫答答的,羅家三姑娘羅映芙主動提出要照顧妹妹,正好姚氏忙不過來,且看她一貫老實厚道,也就答應了。
蘅芷院,到處都是綠意,綿綿不斷的給人生機,羅悠寧大病初愈,尚且有些病恹恹,靠坐在堂屋的門檻上,盯着前方的一個小池塘,眼神怔然,不知道在想什麽。
羅映芙拿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溫柔說道:“四妹妹,如今這天上陰雲環繞的,恐就要下雨了,你病還沒好,在這坐一會兒就進屋裏去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嗓子啞的說不出話,只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羅映芙搖頭,她回頭看了看,堂屋裏亂糟糟的,還有裏間的卧房,像狂風過境一般,被子都甩在地上了。
她聽說羅悠寧昨日夜裏退燒醒來後,發了大脾氣,把屋裏翻得一團亂,扔了好些東西,今日一早還攔着丫鬟,不讓收拾。
面對這個自小強勢的妹妹,她是有些怕的,但轉念一想她也從未不尊重過她,也就釋然了,這才自告奮勇的給嫡母分憂,來照顧她,人生病的時候,總要有個親人在身邊能好一些,怎麽說,她也是她親姐姐。
“四妹妹,我給你歸置歸置吧,一會兒你還回床上躺着。”
本以為她又鬧脾氣不答應,可這丫頭點頭了,“勞煩三姐。”她有氣無力的,聲音嘶啞。
“哎。”羅映芙應了一聲:“可別說話了。”她看着這樣柔弱的羅悠寧,有些心疼。
她走進去将亂放的東西擺放回原位,收拾到被衣裳埋起來的角落時,不小心被什麽東西蹭了下手,羅映芙擡起手,手背上多了一條紅痕,她搓搓手背,翻找出那東西,發現是一把花樣挺漂亮的匕首,這應當是羅悠寧的,她喜歡搜羅這些。
“四妹妹,這匕首原來放在哪裏?”
羅映芙小心的捏着匕首來給她看,看第一眼她的眼裏就湧上了怒氣,昨晚找了那麽些時候,愣是沒找到,此時她不找,又機緣巧合的出現。
她晃晃悠悠站起來,一把奪過那匕首,羅映芙有些尴尬,怕她不喜歡自己碰她的東西。
“我瞧着這匕首真好看,上面的寶石亮晶晶的,你要是介意,那我……”她想說那我給你擦一擦,就不算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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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羅悠寧冷笑着掂了掂那匕首,揮手就扔進了對面池塘裏。
“呀,怎麽就扔了?”羅映芙吃驚地問。
羅悠寧裹着披風毫不留戀的進屋,聲音中透着濃濃寒意:“扔的晚了。”
羅家三姑娘不知所措,疑心自己惹了她不高興,這時,羅悠寧走到她身邊,拉起她那只起了紅痕的手,到卧房裏找藥膏。
“留下疤我可就該死了,三姐好看的緊,将來不知便宜了哪個。”
羅映芙羞澀一笑,她覺得這個妹妹也是有幾分喜歡她的。
又過了五六日,洛城一戰大捷,陰雨霏霏的四月,靖國公凱旋,梁帝也從行宮回來。
羅悠寧病好之後和姚氏一起進宮,大皇子比剛生下來那日長開了不少,皮膚白白嫩嫩的,臉上一嘟嘟的肉,咿咿呀呀的小團子讓人想啃一口。
皇後用手指刮着他的小臉頰逗弄,她臉色紅潤,氣色不錯,應該是血參發揮了效用,在宮裏蹉跎了多年的容顏竟重新回到了少女時期。
羅悠寧抓着大皇子的一雙小腳,難得走神了,皇後靠在床上跟她說話:“小寧,你替我謝謝衛枭,咱們羅家從前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讓他看在你的面上,多包涵。”她說着看了一眼姚氏,姚氏面上挂不住,輕咳一聲掩飾。
“人家孩子挺好的,我從前有眼無珠行了吧。”
她這麽一說,幾個人都笑了,羅悠寧反應慢了,最後才跟着笑出來。
“衛枭不會在意的,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好到她不知道怎樣珍惜,才能抹掉過往的傷害。
羅悠容見妹妹又愣神了,面露擔憂,這時姚氏突然指着桌上擱着的小碗,問道:“那湯送來有些時候了,是什麽湯,怎麽以往我沒見過。”
羅悠容打了個哈欠,懶懶的回答:“就是禦膳房每日送來的滋補湯,我生育後,許久沒喝過了。”
姚氏本能地對那湯有點抗拒,她上前倒了一些在帕子上,嘴裏說道:“事有蹊跷,我得拿回去找人查查。”
羅悠容蹙眉:“娘懷疑有人害我?”
姚氏一說起這個就肝火旺盛,“那日亂傳謠言的兩個太監現在還沒抓到,而你那段時日身體也還算好,萬萬沒有一激動就要血崩的道理。”
羅悠容的身子都是姚氏在照看着,她最清楚情況了,“若不是衛枭正好來報信,他手裏有血參,元嘉郡主又肯割愛,你可就一屍兩命了。”
羅悠容眼神暗了暗,這宮裏真能手眼通天将這件事辦的神不知鬼不覺的人,只有一個,可她一時之間逃避去想,那人真要害她。
“最可氣的是,謝氏那一日偏偏也發動了,怎麽就那麽巧跌了一跤,幸而大皇子最後還是比她肚子裏那個先出來。”
姚氏話中忿忿,心裏對謝家的厭惡又多了一層,“謝夫人秉性善良,可就是這孩子一個比一個……難道真是從根上就壞了,不管如何,你以後得防着她一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羅悠寧怔怔地看着她娘嘴上一開一合數落着謝家,她苦澀一笑,是不是他們當初都看錯了,表面上好的人未必真的好,心裏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這些日子她消沉夠了,是該把所有的錯誤糾正過來,徹底扭轉回原位了,或許有一個人會給她答案。
夜涼如水,枕霞宮裏燈火通明,窗門緊閉,生怕往寝殿裏漏一絲風,謝婉柔坐在床上,看梁帝抱着二皇子,笑意溫婉。
“陛下,別累到您,快放下吧。”梁帝笑笑,把二皇子放回小床上,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是朕不好,讓你受累了,朕明知你也懷着孕,顧及不到皇後,還把這爛攤子丢給你去了行宮,實在是……”
女子一雙纖手堵住了他的嘴,“陛下別這麽說。”她從床上爬起來,在梁帝的驚訝中,下床跪在他面前。
“臣妾有罪,竟一時不察,讓人到皇後面前說瞎話,導致娘娘情緒失控,差點血崩,後來鳳儀宮來要血參,臣妾真是後悔,怎麽就把那半株血參全用了呢,若給容姐姐挪出一半,也不至于……”
她說到激動之處,以手掩面,眼淚從指縫間滾落下來,梁帝低嘆一聲扶起她:“不怪你,婉柔,你對皇後的心,朕看得見,當時情況複雜,想必皇後也能理解,你如今剛剛生産,身子弱,起來吧。”
梁帝把她扶到床上,又用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他看了看時辰,對謝婉柔道:“時候不早了,朕就先回去了。”
比起以往,梁帝今日離開的确實很早,寒枝給謝婉柔拿了一碗羊奶過來,問道:“陛下怎麽就走了呢,小皇子那般親近他,他也該多留一會兒。”
謝婉柔的手一顫,似是無意,一碗羊奶都灑了出去,碗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撞到小床才四分五裂,二皇子被這聲音吓到,哇哇叫喚,止不住哭聲。
謝婉柔閉了閉眼,對寒枝道:“罷了,讓奶娘抱走哄哄。”
寒枝出去後,寝殿裏只有她和那聒噪的哭聲,頭一次,枕霞宮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她撫了撫指甲,嘆息一聲:“到底是嫡出的皇子呢,你很看中吧。”
太師府,謝奕在院內的小書房裏處理過一些公務,出來透氣,他眉頭緊鎖,顯得心神不寧,草叢裏不時發出蟲鳴,更令他沉不下心。
小路從他的院子通往謝太師的書房,謝奕遠遠看着謝太師書房裏竟然亮着,頓時詫異,他爹今日說身體困乏,想早些睡,怎麽此時書房還會有亮光,謝奕擔心是哪個不守規矩的下人偷東西,便悄悄向書房靠近。
哪知到了書房門口,他聽見了謝太師的說話聲。
“你不該這個時候出宮,萬一被發現了便是連累家族的大事。”
“父親難道只記挂着家族嗎?那我呢?我在宮裏的境況你就都不管了嗎?”
這聲音謝奕熟悉極了,他不敢信,在房門上摳出一個洞,順着小孔望去,看清了那女子的臉,竟然是她姐姐!
“我管你管的還不夠多,別忘了你的二皇子是怎麽來的,回去照顧好他,我謝家百年榮辱全靠那個孩子。”
謝婉柔褪去了溫柔的面孔,表情歇斯底裏:“怎麽來的?總不是我親生的,如今陛下有了嫡親的兒子,血濃于水,長久下去他的心再也不會回到我這裏。”
謝太師氣得發抖,上前給了她一巴掌,“管好你的嘴,他就是你親生的,再失掉理智都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
謝婉柔捂着臉,神情凄楚,“我知道,你心裏只有謝奕,他是你最優秀的唯一的兒子,我得為他沖鋒陷陣,保他青雲直上,你扪心自問,如果謝奕不從你的決定,你會逼他嗎?”
謝太師遲遲沒有言語,她自問自答:“不會,你不會,從始至終,你為了他一再的舍棄我。”
“你放心,我不會那麽傻說出真相,陛下待我那麽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父親,你和謝奕以後還要靠着我,你再偏心也裝的像一點。”
謝太師捂着胸口往後退了半步,坐在椅子上,“婉兒,你太心急了,這次若不是我幫你掃尾,羅家就察覺了,就是如今他們肯定也在懷疑,只是證據都被我毀掉了,從今日開始,你不能有絲毫差錯,回宮去,往後不要私自跑出來。”
兩人又說了什麽謝奕已經聽不見,他将手按在門上,猶豫許久終是沒有推門走進去,揭破這一切。
他逃離書房,走到小路的陰暗處,雙腿一麻,跪坐在地上。謝奕握拳的手微微顫抖,他無法接受現實,捂着嘴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音都憋在嗓子裏,他卡着脖子幾乎無法呼吸。
他爹和他姐姐到底有多少事瞞着他,還有小寧,倘有一日事情敗露,她該有多恨他,他生就帶着這麽污濁的血,他跟那兩個蓄意害她姐姐的人是一家人,即使她不把這件事算到他頭上,也永遠不會再願意讓他靠近。
不能敗露,不能被人發現……
謝奕縮在地上,冰涼的青石板喚醒了他的神智,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他回不到過去阻止不了,那索性錯下去,掩藏的深深的,讓所有人都發現不了。
他慢慢從地上站起身,順着來時的路走回去,眼裏曾有光,此時已寂滅。
天朗氣清,連日的春雨暫時停歇,羅悠寧早上從靖國公府出來的時候,跟她娘撒了個謊,說去譚夫子家做客,順便接受一下譚湘的熏陶,學着做個閨中淑女,姚氏欣然答應了。
她出來後讓李叔把馬車趕到了禁軍大營門口,從車窗看見營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讓李叔把那人叫過來。
瘦猴一樣的年輕男子跟着李叔來到馬車前,瞧見羅悠寧,問了聲好。
“羅姑娘啊,您來找我們都指揮使還是羅統領啊?”
羅悠寧瞪他一眼,“我找衛枭,我來的事不準跟你們統領大人說。”
狗兒比以前長高了,脾性倒是沒變,見到羅悠寧還是慫的,“哎,我這就去。”
他跑了兩步,不忘回頭跟羅悠寧炫耀:“羅姑娘,我現在不叫狗兒了,跟着我們都指揮使姓衛,他給我起個名叫衛義。”
羅悠寧笑了,擺擺手讓他快跑,“知道了,話還那麽多。”
不一會兒,衛枭出來了,少年身形修長俊逸,走路帶着風,短短幾步的路,被他走出了恢弘氣勢。
她猶在欣賞,衛枭到了馬車前,仍然托腮傻傻看着他。
少年的嘴角罕見的露出一絲笑痕,屈指碰了碰她的額頭,挑眉問道:“看什麽?”
羅悠寧瞬間回神,對着他甜甜一笑,“我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
“好。”衛枭當即點頭,他總是這樣,從不問緣由,只要是她說的,他都答應。
“等我回去換了甲胄。”
羅悠寧點頭,衛枭進了軍營,不多時穿着慣常的黑衣出來,他緊守規矩,不上馬車獨自騎着馬,看起來像是護送的護衛。
“李叔,咱們去慈濟寺。”車馬動起來,羅悠寧撩開車簾,面對李叔震驚的目光,臉色平靜,“我忽然想起來,上次上香的時候我心裏不誠,如今是去認錯忏悔的。”
随口編的理由,李叔又不是傻子豈會相信,可他沉默着按羅悠寧的話,将馬車趕往城外的方向,衛枭一句不問,只跟着馬車。
到了城外,路上不再擁擠,十分開闊,馬車的速度開始加快。官道四周沒什麽人,羅悠寧趴在車窗處看着衛枭,她想,少年控制馬的技巧一定很純熟,他的馬身和馬車始終齊平,沒有錯過一分。
“衛枭,你不問我為什麽去慈濟寺嗎?”
“原因你說過了。”他聲音低沉,意思是相信她的解釋。
羅悠寧心裏甜和苦各占了一半,她故意說道:“我騙你呢,我去見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少年抓着缰繩的手微微一緊,他面上沒什麽表情,可馬兒很不舒服的甩了一下脖子,把他的情緒洩露的徹底。
他松了缰繩,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你見何人,與我何幹?”
半年多過去,他長了個子,也長了脾氣,至少面對小姑娘時,他不像以前那樣自苦,對她有了怨怪的情緒。
小姑娘嘴裏發出一串笑聲,忍俊不禁揉着自己笑痛的臉,“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心裏最重要的人此刻在我身邊呢,我要見的是個老和尚,見了他我就活明白了。”
衛枭耳側悄悄爬上一道紅,他身子直朝着前方,坐的筆直,馬脖子上的毛都被他揪了起來。
“再說一次。”
“啊?見了他我就活明白了?”
“不是這句。”他深邃的黑眸瞪向她,小姑娘眨了眨眼,不再逗他,“最重要的人在我身邊,他姓衛,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武功非凡,頂天立地……”
一連串的誇獎終于讓少年狼狽地別開眼,一扯缰繩,馬兒停了一瞬,退到了馬車後。
羅悠寧搖搖頭,笑着嘆息:“哎呀,不經逗。”
兩人到了慈濟寺,羅悠寧順着記憶裏的方向找到了慈濟寺後院的那個小院子。只是他們進去後,發現院中空無一人。
衛枭走進廚房摸了摸還溫熱的竈臺,道:“人應該離開不久。”
羅悠寧點頭,沒人通風報信,老和尚應該不知道他們來,所以更不會逃跑。
“咱們在這等着,守株待兔。”
兩個人坐在院子裏,沒等多久就看見門口的籬笆門打開,一個消瘦孱弱的老和尚走了進來,他翻着白眼仁,像是眼睛出了問題,看不見。
他拄着一根棍子摸索着往院內走,羅悠寧微微驚訝,半年前他還沒有這麽老,眼睛也還好好的,想必是壞事做多了,天理報應。
那老和尚雖然瞎了,但很警惕,很快就發現院中來了外人。
“是誰?”他雙手撐着棍子,很沒有安全感。
羅悠寧與衛枭對視一眼,走到他面前,開口問道:“你認識謝奕嗎?”
老和尚渾身一顫,驚恐的站立不住,他叫道:“你是誰,謝……我不認識,我誰也不認識。”
他扔了棍子,轉身就跑,衛枭飛快閃身到他面前,短刀未出鞘,抵在他前胸處。
“再走一步,就殺了你。”
衛枭冰涼的聲音激起老和尚一身雞皮疙瘩,他瘦得脫形,眼睛又瞎,但還是怕死的。
“是謝公子讓你們來的,他想殺我滅口?”
衛枭揚了揚眉,看向羅悠寧,小姑娘走到老和尚面前,直奔主題問道:“謝奕為何要殺你,你應該知道。”
“知道,知道……”老和尚慘笑,“他怕那姑娘想起來,到我這裏來問出當年失憶的真相。”
衛枭聽到這裏,眼神不由一厲,他猜到了,阿寧當年忘了他,與謝奕有關。
“我給你一次機會,你把當年的事都告訴我,我不只不殺你,還送你離開金陵,讓謝奕再也找不到你。”
羅悠寧的許諾令老和尚心動,但他還是戒備道:“你不是謝公子的人?”
羅悠寧冷哼一聲:“實話告訴你,我就是當年那個姑娘。”
老和尚聽了以後頹然坐在地上,他氣喘籲籲地想了一會兒,決定相信這兩個人。
“我以前是個道士,因為精于岐黃之術,總被一些大戶人家請去瞧病,那年謝太師的獨子降生,但他先天不足,很難活到成年,謝太師找到我,給他兒子調理身體。”
“等謝公子長到五歲的時候,我終于功德圓滿,帶着謝太師給的豐厚酬勞自己建了道觀,本來日子過得很平靜,可謝公子八歲那年又生了一場重病,謝太師又來尋我,這次我治好了謝公子,他卻不肯放我走。”
“他說他最好的朋友抛棄他與旁人在一起,他才會生病,他說長此以往不開心就活不成了,問我有什麽藥讓他的朋友忘記那個人,回到他身邊。”
羅悠寧靜靜聽着,老和尚歇了口氣繼續講:“我這輩子貪財,謝公子許諾我一大筆錢財,我就答應了,正巧我祖上從南越帶回來一味藥,用處就是讓人高燒不止記憶混亂。”
“我把那藥磨成粉給了謝公子,過兩日他來告訴我他成功了,讓我想辦法騙過那家的大人,說一個人是災星,好像是叫衛……”
“衛枭。”羅悠寧冷聲提醒。
“哦,對,是衛枭,我做完那件事又在金陵周圍的道觀中待了一陣子,可後來謝公子怕我走漏風聲讓我離開,我就避到了城外。”
“再後來,半年多前,有人在道觀中四處打聽我的名字,我一害怕就想跑,謝公子又找到我,讓我換個身份,假冒和尚待在慈濟寺。”
羅悠寧想不明白:“那時候謝奕為什麽不殺你?”
老和尚嘆了口氣:“大概是他怕我當年用的藥有什麽不對,留着我就近觀察。”
羅悠寧這次明白了,謝奕天性自私多疑,他不只怕老和尚對她用的那味藥出問題,更怕的是老和尚給他治病時會不會藏了一手。
這人心思缜密狠絕,她把他當做朋友那麽多年,從沒有一天看透過他。
“他體弱,任何時候都是雲淡風輕,與世無争,對身邊所有人都照顧有加,大概是怕自己真活成一個異類,不得不僞裝。”
羅悠寧冷笑不止,如果不是半年前那長達一個月的噩夢,她不蓄意與衛枭接觸,可能永遠也無法想起他。
老和尚竟然在附和她的話,“是啊,我這輩子就沒見過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的少年。”
衛枭将手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帶着暖意的力量分給她一半。
“阿寧,我從不怪你。”如今知道了一切大可以将這筆賬與謝奕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