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景明宮,兩個人面對面站着,衛枭沒有回答左執的問題,黑眸倏然一厲,他迅猛的向左執攻去,刀鋒淩厲,每一次出手,都向着左執的要害而去。
左執臉上的笑意更深,他不回擊,淡定的擋住衛枭的每一刀,不像是比試更像是耍着他玩,漸漸的,少年意識到這一點,周身的怒氣收斂了一些,他不帶情緒的攻勢比原先更為精準。
左執又躲過少年的一個殺招後,肩膀上的衣服多了一道口子,他皺了皺眉,感受到有鮮血從肩上的傷口中流出來。
“衛枭,你就這點本事嗎?”
他仍然不放棄激怒少年,嘲諷的說出這句話,果然,下一刻,雙目赤紅的衛枭再沒有留手,幾乎理智全無,将左執壓着打。
殿前觀戰的衆人有的不免在心裏猜測,這位姜國攝政王與衛家是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可是他們想不明白,大梁與姜國一向沒有戰事,那他們究竟是如何結仇的?
二人之間的比武因為衛枭殺紅了眼開始一邊到,左執且戰且退,最後在衛枭的刀迎面劈過來的時候,幽幽開口道:“我認輸。”
衛枭的刀停了,他微微擰眉看着左執,發現他的氣息沒有亂,嘴角頓時緊繃,還是衛鴻走過來拉住他,對左執道:“小兒不懂事,攝政王見諒。”
他往日聲音中氣十足,今日聽着卻格外虛弱,衛枭撐起他一邊手臂,扶着他向大殿中走去。
梁帝帶領衆人又回到殿中,左執命人将最後一個箱子打開,裏面是一棵平平無奇的藥材,但梁帝一想到這東西能延壽,看它的時候都覺得它在發光。
宮宴直到亥時才結束,朝臣和家眷們陸續出宮,羅悠寧在宮門口與衛枭道別,看着他扶着衛鴻上馬車才轉身。
怕姚氏着急,她腳步飛快,迎面走來兩個人,羅悠寧眉心一蹙,腳步慢下來。
謝太師帶着謝奕走向謝府的馬車,恰好碰上了回轉的羅悠寧,謝奕張了張嘴,看見小姑娘冷漠的眼神,又把嘴邊的話收回去,嘲弄一笑。
“謝太師。”羅悠寧微一福身,禮數周全,她讓到一邊,路就這麽寬,自然長輩先行。
謝太師沒說什麽,點了點頭,路過小姑娘身邊的時候,見她一派沉穩,十分大氣,不由心中一嘆,羅家這兩個女兒,當真都不簡單。
兩人到了馬車前,謝太師回頭一看,謝奕還在看着羅悠寧的背影,他輕咳一聲,提醒道:“奕兒,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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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奕回神,跟着謝太師上了馬車,馬車行了一段路,謝太師開口道:“怎麽,還放不下?”
謝奕搖頭:“沒什麽放不下的,我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麽?”謝太師不解問道。
“方才晉王竟然會輸給姜國攝政王,這不值得懷疑嗎?”
謝太師沉吟片刻,道:“或許是衛鴻老了。”
謝奕冷笑:“不,他受傷了,左執那一腳竟然能讓他走路都費力,還要靠衛枭扶着,我猜他的身體出問題了。”
聽罷,謝太師不由深思起來,謝奕繼續說:“這個姜國攝政王對衛家的态度很怪,他似乎很恨衛鴻,招招下殺手,可面對衛枭的時候,他始終沒還手。”
別人或許看不分明,但謝奕從頭到尾,仔細觀察,倒真的發現了不少。
“有意思。”謝奕微笑:“我大梁戰神,肱股之臣,竟然與別國皇族有牽扯。”
他說完,謝太師卻沒笑,他瞳孔緊縮,好似想到了什麽,身子狠狠地一顫。
“爹?您怎麽了?”
“無礙,大概是累了。”
随着馬車快到謝府,兩人的交談就此停下。
萬壽節的第二日,晨光初至,羅悠寧在蘅芷院裏練了一套拳腳,小丫鬟們圍着觀看,鼓掌可起勁了。
“行了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念春出聲趕人,她們只好戀戀不舍的離開。
“姑娘,擦擦汗。”
羅悠寧接過她遞來的一塊帕子,擦了擦臉,問道:“水備好了嗎?我要沐浴。”
意秋正趕在這時過來,答道:“備好了。”
羅悠寧将帕子交給念春,欣然進去沐浴,不一會兒,她神清氣爽的出來,坐在廳中用早膳。
本以為這一日又要無聊的過去,快到中午時,譚湘卻來了,兩人為了納涼,躲到了靖國公府的園子裏,尋了一個樹蔭最多的地方,讓下人搬來了矮幾和圈椅,就坐着邊喝涼茶邊說話。
譚湘性子安靜,一大半都是羅悠寧在說,她談到昨日衛枭與左執比試時,不由眼睛發亮。
譚湘的丫鬟袖雲撲哧一笑,問道:“四姑娘真該照鏡子瞧瞧您現在的表情,哎喲,一提到衛世子您那水靈靈的大眼睛裏都閃着光。”
“去你的。”羅悠寧捏了個瓜子打她,同時抱怨:“你家姑娘這麽安靜,偏你活潑的不像樣,奇了怪了。”
同樣都在譚夫子身邊長大,怎麽性子差這麽多,袖雲挺直腰板,自豪道:“那可不,我家姑娘這麽安靜,我要也是個悶的,她不就一點趣味也沒有了。”
譚湘不參與她們兩人的鬥嘴,只在一旁微笑,正在這時,念春走過來,她面上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訝。
“姑娘,姜國攝政王派人上門送禮,說是給您的,現在人在前廳呢。”
“誰?”羅悠寧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
“姜國攝政王,給您送禮來啦。”
這次她聽清了,震驚的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覺得忘了什麽,遂回過頭來把譚湘也拉起來帶走了。
前廳裏,靖國公羅桓和姚氏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年輕男子對着他們笑說道:“國公爺,夫人,這是我們攝政王準備的一點禮物,送給府上各位姑娘,都是姜國一些時新首飾,還望二位收下。”
正好趕過來,躲在門外偷聽的羅悠寧不由瞪了念春一眼。
瞎傳什麽謠言,聽到了嗎?送給各位姑娘,靖國公府如今可有三個姑娘呢。
念春覺得委屈,明明剛才她碰到那個左大人的時候,他就是這麽說的,送給你家姑娘,她家姑娘可不只有一個嘛。
本來靖國公和姚氏還很慌亂,現下一聽三個女兒都有禮物,倒是放松了些,尤其是聽左朗說,別的一些大臣家裏也送了,姜國攝政王也犯不着為這事撒謊,他們客氣了兩句,就收下了。
左朗離開後,姚氏松了口氣,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這個姜國攝政王對我們寧兒……”
靖國公搖頭:“你就喜歡胡思亂想,行了,把閨女們叫來分禮物吧。”
他不愛摻和這些事便先走了,姚氏也沒顧得上看,打發下人去請姑娘們,羅悠寧這時剛打算出來,挪了一下腳,就看見羅含芊拉着羅映芙一起走過來。
她心中奇怪,周嬷嬷還沒去請,這兩人來的倒是快。
羅映芙一直在往回扯自己的袖子,她掙紮着說道:“二姐姐,我們現在進去不合适,萬一姜國使臣還沒走呢,若是真要找我們,母親會派人來傳話的。”
羅含芊冷哼一聲,她最煩羅映芙這唯唯諾諾的性子。
“三妹妹,聽說姜國使臣給重臣家裏都送了禮,咱們這樣的庶女,本就低了人一等,嫡母若是不願意,指不定把屬于咱們的都給了四妹妹,到那時候你可別哭。”
羅映芙心道,別說姚氏不是這樣的人,就算她是,這些都到了羅悠寧手裏,她也犯不着為了幾件禮物哭吧,更遑論還要因此得罪姚氏,她們的親事都掌控在姚氏手裏,羅含芊莫不是瘋了。
她沉默着沒開口,可聽了全程的羅悠寧忍不住。
“二姐姐,你來的可真巧啊。”她和譚湘突然出來,把兩人吓了一跳,譚湘有些尴尬,人家的家事,卻被她一個外人瞧見了。
“阿寧,你家中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羅悠寧拉着她的手不讓她走,“別,我這位二姐信不過我和我娘,一會兒你留下來幫着做個見證,可別委屈了她。”
羅含芊萬沒想到這話會被羅悠寧聽了去,此刻臉色通紅,解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羅映芙這時終于把袖子扯出來,站的離她遠了些。
幾人走進前廳,姚氏還在納悶她們怎麽一起來了,她讓周嬷嬷打開箱子。
可周嬷嬷打開箱子後,衆人看着箱子的東西都震在當場。
“這,這是送錯了?”姚氏看着一箱子的□□兩眼發暈。
羅悠寧走上前,從□□堆裏扒拉出來一只匕首,打開一看,是黑鐵所制,十分鋒利,□□上還有一個字條,上面只說送給羅家姑娘。
“沒送錯,二姐,你還要不要?”
羅含芊臉憋成了豬肝色,半響才回答:“不,不用了。”随即她便跟姚氏告退離開了,羅映芙見沒自己什麽事也走了。
“這,這是什麽意思啊?”
羅悠寧也不知是什麽意思,但這些給他爹看了,估計會高興,若按照姜國的□□制造,大梁的軍備絕對會有所提升。
“給我爹送過去吧,悄悄的,不要聲張。”
姚氏下意識的聽了女兒的意見,讓下人擡着箱子去羅桓的書房了。
靖國公府大門外,羅長鋒與衛枭下馬,見到門口的姜國勇士同時皺了皺眉,左朗迎上前來,道:“見過二位世子。”
羅長鋒沒開口,衛枭幾次與這人打交道,心中厭惡,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左朗哈哈一笑,道:“衛世子真是性情中人,奉我家王爺的命,來給羅姑娘送禮。”
“哎呀,昨日我家王爺見了羅姑娘,心中十分喜愛,這才命我備了厚禮來送給她。”
左朗沒感慨完,衛枭的臉色冷沉無比,喜愛,送禮,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姜國攝政王看上羅悠寧了。
羅長鋒隐隐覺得氣氛不對,怕衛枭在大門口跟姜國使臣動手,趕緊推開左朗把衛枭拉走。
等他們進去,左朗撓了撓頭,問身邊的姜國勇士:“我這麽說不對嗎?他怎麽又不高興了?”
他唉聲嘆氣:“我回去還得被王爺罵,這小祖宗到底喜歡什麽啊?讨好他的心上人也不行嗎?”
羅長鋒拉着衛枭進府,繞過回廊,見到了與譚湘邊走邊說的妹妹,他正要松一口氣,想把身邊瀕臨暴走的少年扔給妹妹,就聽那邊兩人在讨論着送禮的事。
譚湘:“姜國攝政王為什麽要給你送禮呢?而且他送來的東西,相較于珠寶首飾可要貴重多了。”
羅悠寧擺弄着手裏的匕首:“我也不知,不過我總覺得他不是個壞人,你看這把匕首,鍛造的如此好,用來防身再好不過。”
兩人有說有笑的,一擡頭前方卻伫立着兩個黑影。
兩人吓得呼吸一滞,看清了才發現是羅長鋒和衛枭,禁軍都穿黑色盔甲,可不是兩個黑影嗎。
羅長鋒面上複雜難言,連連搖頭,半響才說道:“你要不是我妹妹,我肯定罵你。”
什麽亂七八糟的?兩人同時愣住,羅長鋒已經走過來,順便扯着譚湘的袖子将她帶走了,邊走邊說:“小姑娘,你可別學她,喜歡誰要一心一意啊。”
譚湘一臉莫名其妙,望着那拉着她袖子的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掙紮,就在猶豫之間,她被那人扯着走遠了。
羅悠寧愣神間,衛枭已經走到她面前,少年的眸子漆黑一片,冷寂,幽涼。
“你收了,是嗎?”他聲音極輕,快要聽不見。
羅悠寧點了點頭,她仍然在狀況外,可是衛枭的眼神裏有濃得化不開的陰霾。
“你怎麽了?”
話音剛落,衛枭已經一把捏住她拿匕首的那只手腕,使了巧勁,匕首應聲掉落。
“為什麽?我待你不好?還是你又變心了?”
他壓迫的目光迫使羅悠寧一步步後退,後背抵在回廊的柱子上,少年因為憤怒抿緊的薄唇離她不過寸許。
她心中亂跳,他在說什麽,為什麽突然靠的這麽近,還說什麽她又變心了。
羅悠寧委屈道:“我哪裏變心了?”
衛枭扣住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赤紅着眼睛質問:“那你為什麽收他的禮,你們何時這麽熟了,還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與他……”
羅悠寧聽明白了,氣的血往上湧,一時沖動就踮起腳堵了他的嘴。
一個清甜的吻阻止了衛枭即将說出口的話,也平息了他心中的戾氣。
“閉嘴。”她兇巴巴的吼他:“再胡亂猜測我對你不客氣。”
小姑娘臉紅紅的,摟着他的脖子,也不知道她不客氣起來是什麽樣?
“左執送來一箱□□,我給我爹了,我要是有什麽錯,不過是剛才實在喜歡那匕首,就偷來玩兩天。”
她嘟着嘴,委屈巴巴道:“你不把事情弄清楚就懷疑我,我生氣了。”
衛枭耳根微紅,喉結動了動,道:“是我錯了,你別氣,叫我做什麽都好。”
小姑娘彎了彎嘴角,捏住他的耳朵,輕聲說道:“不叫你做什麽,只要你以後都相信我。”
衛枭目光定定看着她,認真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