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邊剛露魚肚白,金陵城外官道上,一人騎着快馬奔向城門,馬上的人身形搖搖欲墜,顯然已經奔波多日了,那人到了城門口,對守城官掏出一封信,随即就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守城官拿起信一看,上面寫着南安侯謝奕親啓,于是不敢耽擱,趕緊連人帶信一起送到謝府。
謝奕拿到信時,那信使已經醒了,哆哆嗦嗦跪在廊下等候謝奕問話。
“秦知州人呢?”謝奕看到懷城被幽靈軍攻占,臉上并沒有太多情緒,只是隐隐皺起的眉,能看出幾分怒氣。
信使聞言像是被什麽吓住了,狠狠抖了抖,艱難的開口:“秦知州,他,他還未逃到宛城就被那鬼王派人給殺了,連同您安排的那幾個護衛。”信使縮了縮脖子,想起那些人死前的慘狀,他忍不住背上冒冷汗。
謝奕看他抖得不成形了,問道:“還有呢?”秦知州幾人都死了,這信使能平安回來,怕是有人故意放了他吧。
信使身體一顫,渾濁的眼裏全是恐懼,抑制不住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扯開了自己的衣服,只見他胸前赫然被人用利刃刻了一張鬼面圖。帶血的疤痕還沒徹底結痂,蜿蜒的血線讓人心裏寒意頓生。
謝奕站起身,走到廊下仔細看,眉頭微擰,道:“故意讓你帶回來給我看的,這麽恨我的人我只能想到一個。”
謝良在一旁驚訝道:“衛枭?”随即又否定:“不可能,他先中了我的毒箭,又被我一劍穿胸,怎麽可能還活着。”
是不可能,但或許他就是命大,當初能逃出圍殺,今日也可以帶起一支幽靈軍卷土重來。
“寧可信其有。”他心中已有定論,衛枭必然是活着的,否則當初元嘉郡主不會賠上性命也要送他出城。
“此事可要告知陛下?”
謝奕淡淡道:“不必,就讓陛下安心在宮裏吃齋念佛悼念皇後和大皇子吧。”說完他又笑了一下,可真想不到,梁帝竟還是個深情的,可惜醒悟的太晚了。
他想起什麽,臉色又陰沉下去:“小寧還在懷城,他們必然見面了。”
謝奕死死地盯着面前快要吓暈過去的信使,“謝良,北狄最近有消息嗎?”
“你去聯絡城中的暗線,就說我有筆生意要跟莫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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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良應聲,走之前把腿軟的信使也一并帶走了。
那日衛枭在羅家吃了一頓飯,羅桓和譚夫子商定後,決定将兩人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很趕,但這時候兵荒馬亂的,要防着衛枭出去打仗,因此還是早點定下的好,畢竟他們兩年前就定親了,如果不是衛家羅家相繼出事,早就該成親了。
好在有紀家殷勤的幫忙操辦,譚家也鼎力相助,是以還不算為難。
羅悠寧自然是開心的,只除了一樣,衛枭實在是太忙了,好幾日才能抽出一點時間來跟她說幾句話,平時衛義倒是總過來,按着衛枭吩咐,給她送點新奇的東西,無非是他看到什麽覺得羅悠寧會喜歡,就叫衛義趕着送來。
衛義對此毫無怨言,雖然堂堂一個前鋒将軍總來跑腿,那也要看是為誰跑,從前他就知道,哪怕得罪衛枭也不能得罪羅悠寧,畢竟得罪主君還有羅悠寧這個未來主母幫他說話,若是被主母記恨上了,回頭就得被鬼王扒去一層皮。
這一日,衛義樂呵呵的又來給羅悠寧送東西,羅悠寧這次沒有立刻趕他走,而是問:“衛枭這幾日忙什麽呢?”
衛義有些為難,他來時君上特意交代了不讓說,可看着羅悠寧不善的眼神,他沒怎麽猶豫就把君上賣了。
“君上明日要啓程去照城運糧草,不讓我告訴你。”
羅悠寧聽了蹙眉道:“照城還有守軍,他怎麽進去?”
“喬裝改扮偷偷進,紀家有運糧的路子,但是君上得去看着些,免得姓紀的耍花樣。”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羅悠寧仔細想了想,頓時覺得不對,紀家全族都在懷城,哪來的膽子對衛枭耍花樣,再說若是非要确定糧草數量,派人去不就行了,他一個大軍統帥為何如此冒險親自去。
“你騙我?”她瞪着衛義。
衛義連忙讨饒:“君上就是這麽說的。”
“他利用你騙我?”
羅悠寧亮出短刀,衛義只覺脖子一涼,只得道:“君上是打算對照城用兵,照城是大梁北方最大的糧倉,打下它,幽靈軍從此就不再為糧草發愁了。”
他見羅悠寧一臉沉思,又笑着說:“君上打下照城正可以給你做聘禮,多好的事。”
羅悠寧收起刀氣鼓鼓坐在身後臺階上,“好什麽好,他根本不準備帶着我。”
“啊?”衛義愣了。
“他連說都不說一聲,去哪了不告訴我,何時回來也不告訴我,我,我不嫁了,誰要跟他成親呢,我才不想再等他了。”
她心裏有着最深的恐慌,她不想再留下乖乖的等,因為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等來的會是什麽,兩年前的痛,她不想再嘗了,那樣的煎熬,她不如陪他一起死了。
衛義看她眼圈都紅了,急的原地轉圈,“姑奶奶,你別哭,君上知道你哭了,我不得被他弄死給你解氣。”
“他弄死你幹嘛?氣我的就是他衛枭,他敢把我扔下,我就死也不嫁給他,我嫁紀少東家去。”
衛義哪知道她是急了胡亂說的,吓沒了半條小命,他想了想,出主意道:“姑奶奶,要不我偷偷安排你跟着,到時候君上發現了也不能再把你送回來。”
羅悠寧也知道找衛枭鬧不太好使,他說幾句軟話,自己肯定就心軟了,不如先斬後奏,偷偷跟着他,萬一被發現,就死賴着不走。
“你繼續說。”
衛義剛才一時情急,再想改口也晚了,便下了決心說道:“我安排你進火頭營,君上平時很難注意道,等他發現說不定早就到照城了。”
羅悠寧點頭,轉而又憂愁道:“可我不會做飯啊,會不會露餡,要不讓我喂馬吧,有這個空缺嗎?”
衛義茫然:“我的姑奶奶,你還真要幹活啊,我會交代下去,你什麽也不用幹,安心待着就行。”
羅悠寧心裏過意不去,但既然衛義這麽說了,她也就暫時作罷,再說不就是做飯嗎,不會還可以學,有什麽難的。
第二日,衛枭帶着三千騎兵,為了隐匿形跡,馬蹄都包起來免得聲音太大,他們輕裝出發,沒帶什麽糧草辎重,衛枭帶着衛義領着百十個人在前方僞裝成趕路的商賈,三千騎兵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遠遠跟在後面。
路上衛枭擔憂羅悠寧不高興,便問衛義:“她沒說什麽?”
衛義心虛的看了一眼身後,道:“沒,羅姑娘就說讓您保重身體。”
衛枭沒想那麽多,還當他的阿寧像從前一樣心思簡單,竟然信了,不免心裏有些愧疚,只是他所有的情緒都隐沒在那張冰冷的面具下,除了他自己,誰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衛義呼出一口氣,又轉頭看了一眼跟來的幾個火頭軍,與其中一個俊美過了頭的火頭軍對視一眼,然後瘋狂指着自己的臉暗示她。
太白了,太幹淨了,還嫩的能掐出水,這哪像四處打仗的臭男人。
羅悠寧立時理解了他的意思,從地上蹭了一抹黑灰往臉上塗,果然沒先前那麽紮眼了。
衛義剛剛回頭就對上了衛枭冷如刀鋒的目光,頓時哆嗦一下,不敢再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