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更)

樓湛鐵青着臉被押回了小屋裏,跟着送進去的是一套喜服,攤開在床上,竟是鳳冠霞披,豔烈刺眼。

送喜服過來的漢子解釋:“我們老大一向比較強勢,不願穿這鳳冠霞披,要穿新郎裝,委屈江公子了……”

随即帶着小興奮轉身離開,咔噠一聲又把門給鎖上了。

樓湛面無表情地盯着床上刺繡精致、鮮紅如火的鳳冠霞披。

苗槿之的話很簡單,明日外頭準備好了便會将她請出去,她若是主動穿了還沒什麽,若是沒有穿,就請人來幫她穿。

頭一陣一陣的疼,樓湛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都是什麽事兒……

一開始就該直接坦明她的身份的。

可是事已至此,明日一早若是來了一群大老粗強迫着給她換衣服……

樓湛愁雲慘淡地坐在床邊,靠着牆,看着高高的窗外沉黑的天幕,從天黑坐到了晨光熹微,才動了動麻木的身子,換上喜服。

意外的合适。

樓湛再次嘆了口氣,站在床邊望着外頭的天色,不由有些怔愣。

前世她一腔孤勇,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支撐住樓府,當一個好官,尋查派人殺害自己父母的幕後黑手,整日壓抑着,從未想過嫁作她人婦。自然,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穿上鳳冠霞披。

……雖然,是作為別的女子的相公。

她兀自出神,沒注意到門鎖被人打開,有人站在了門外。

蕭淮擡眸便見到了穿着喜服、站在床邊的樓湛。

Advertisement

雖然也見過樓湛穿着緋色官袍的模樣,卻未曾想到,她穿着鳳冠霞披,更有一種秀致風姿。

她本就生得美,只是平時太過清冷,很多人都不會去注意她的容顏。

目光順着長長的下擺上移,是纖細的腰肢與半掩在袖中的雪白柔荑,再往上移,從優美的脖頸,到那張冰冷秀麗的臉上。

放在門上的手微微頓住,蕭淮含笑欣賞着樓湛,指尖不自覺地輕輕轉了轉。

身後的漢子見他遲遲不進去,不耐煩地湊過來,準備看看裏頭發生了什麽。蕭淮頃刻回神,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陰霾,下意識地不想讓樓湛這副模樣被別讓看到,擡腳走進屋內,反手一把将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樓湛也被關門聲驚醒回神,猛地扭頭看向門邊,見是蕭淮,才松了口氣,擰起眉頭:“……我總不可能真的同苗槿之拜堂成親。”

蕭淮點頭。就算樓湛樂意,他還不樂意呢。

略帶笑意地再次打量了樓湛一周,蕭淮的目光灼灼:“真希望阿湛下次着嫁衣時,是為我而穿。”

樓湛充耳不聞,轉移話題:“苗槿之讓你來當說客?”

蕭淮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樓湛無言地看着他,心中略替苗槿之感到惋惜。派什麽人來不好,偏生眼瞎了派了這麽個……來。

“說起來……”蕭淮話鋒一轉,臉色凝肅,“我從苗槿之的幾個心腹那裏,套出了苗槿之的身世。”

“如何?”

蕭淮颔首,娓娓道起。

苗槿之的父親苗敬是泰城內一家武館的館主,家門世代習武,男女不分。苗敬耍得一手好槍法,心性正直,常常鋤強扶弱,愛替人打抱不平,在泰城也是有幾分名氣的。

徐州新任的太守蔣帆到此後不久,縱容惡徒欺市霸街,連城外的小村落也被逼得無處可逃,衆人便去請了苗敬到太守府說理,期望能有作用。

豈料,苗敬完完整整安安好好地走進了太守府,出來時,卻是被一席破席子卷着扔到苗家武館門前的。

苗槿之哭着扯開席子,就見父親滿身傷痕,血肉淋漓,臉色蒼白中透着鐵青。分明是被人下毒後毫無還手之力,被活活打死的。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蔣帆對反抗之人的一個警告。

可苗槿之不信邪,悲憤地背着父親的遺體,持着花槍闖進太守府,非要讨個說法,最後被亂棍打了出來。

蔣帆給出的說法就是:苗敬出言不敬,欲襲擊太守,犯了重罪,死有餘辜。

随即便派人去沒收苗家武館。好在苗家武館的人團結一致,齊心協力将那群來沒收武館的官丁打得鼻青臉腫,轟出了苗家武館。

可這樣一來,泰城就待不下去了。

苗槿之幹脆派人将苗家武館裏的東西打理好了,直接闖出了城,帶着一衆受夠了惡徒欺壓、無處可去的百姓,遠至這小山上,占山為王,好得逍遙自在。

她帶着原先武館裏的學徒,組了這黑雲寨,出門打劫時倒是不傷人命,沒銀錢或者沒多少銀錢的直接放過去,富人便搶一點,好維持寨中衆人的溫飽生活。

這樣的情況,已經維持了近兩年。

樓湛聽完,忍不住稱贊了苗槿之一句:“好女子!”

好心性,好骨氣,好膽量!

蕭淮笑着點點頭,想到被樓湛稱贊的這個女子是“情敵”,婉轉提醒樓湛:“是好女子,阿湛準備嫁給她嗎?”

仿若一盆冷水劈頭蓋臉澆來,樓湛僵住了:“……”

愁雲慘霧正要重新籠罩頭頂,門外突然響起一個輕輕的扣門聲,随即門鎖被人打開,一個挺拔的身影逆光出現。

樓湛眯了眯眼,看清來人,有些詫異:“……陸遠?”

這十幾日倒是沒再見到過他,今日來了……是來找麻煩的?

陸遠大步邁進屋裏,嫌棄挑剔地看了樓湛一周,“跟個小館兒似的,娘裏娘氣,真不知道阿槿怎麽會看上你。”頓了頓,他臉色一肅,“喂,江湛,我看你應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看不起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的姑娘吧?”

樓湛面無表情地正要搖頭,陸遠壓根沒打算看她回複,一轉身,又道:“而且你不喜歡我家阿槿。她人又傻又天真,一個人一腔熱情地要同你成親,我只怕她将來會後悔。”

樓湛:“所以?”

陸遠呲牙笑:“老子來放你離開。日後你該滾哪兒去滾哪兒去,別他娘的再出現在阿槿面前。”

樓湛同蕭淮對視一眼。

既然都了解了前因後果,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借着陸遠離開寨子也好,只是辜負了苗槿之一番心意,感覺有點過不去。

“那麻煩閣下了。”樓湛點點頭,“出去。”

陸遠一愣:“啊?”

蕭淮笑着走過去,拉着陸遠走出小屋。

樓湛快速脫下這紅豔豔的喜服,換回平日的着裝,将包裹整理好,便快步走出了門。

陸遠塞給蕭淮一張手繪的路線圖,道:“你們盡可放心地走那邊,剛才我去将人調開了。”

蕭淮溫聲謝過,轉身看到恢複着裝的樓湛,略感惋惜,看了看路線圖,确定了方位,便同樓湛快步離去。

陸遠站在原地看着他們跑遠,松了口氣,一回頭,臉色頓時一白。

不知何時,苗槿之穿着紅似烈焰的喜袍,已經站在了他身後。平日裏總是笑嘻嘻、一臉豪氣的少女,此刻冷着一張臉,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陸遠吓了一跳:“阿槿,我……”

苗槿之幽幽地盯了他半晌,忽地舒了口氣,笑了起來:“心裏也不是特別難受。臭男人,看不上老娘,老娘也不是非得倒貼才高興。跑就跑吧,這輩子別回來了。”

她笑得一臉輕松,眼眶卻有些紅,陸遠心裏難受,連忙上前幾步,手足無措。

“別這樣,你打我罵我都成,那個江湛……我從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一點也不适合你,你……”

陸遠舌頭打結,話都說不完整,惱恨地搓了搓臉。

正同苗槿之詭異地相對無言時,遠處突然跑來一個大漢,拼命大叫着:“老大!陸大哥!不好了,外頭來了很多官兵!說是要清剿黑雲寨!老大!”

“老娘沒法找上門去,他們倒還敢來清剿?!”苗槿之臉色勃然大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提起随身攜帶的花槍,跑向寨門。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陸遠也愣了一瞬,随即也一把握住腰間的長劍,跟着苗槿之跑去。

到了寨門口,爬上垛子,苗槿之往下一望,才倒抽一口涼氣,明白了這“很多”,是真的多。

整個黑雲寨不過也就百來個人,能真正提槍上陣的只有四五十人。而這寨子外,少說也有五百人,還都是穿着銀甲、裝備精良的官兵。

黑雲寨當初設來匆忙,也沒考慮到利用地勢用以将來守寨。現在若是直接打起來,恐怕過不了兩個時辰,寨子內就會被清洗一空。

苗槿之突然有些慶幸樓湛先跑了。

她抿緊了嘴唇,心中考量着該如何保全身後那一衆無辜百姓的性命,寨門外的官兵裏突然走出一人,高聲道:“何人乃苗槿之?”

“我!”苗槿之一杵花槍,冷喝道。

“罪人苗槿之,膽大包天,罔顧王法,妖言惑衆,蠱惑一群百姓随你至此,你可認罪?!”

苗槿之長眉倒豎:“呸!強加罪名,老娘一句都聽不懂!”

下方喊話的人嗆了一下,繼續高聲道:“今日我等奉太守大人命令,來此清剿匪徒。念在此地多是被你蠱惑而來的無辜百姓,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等絕不傷害其他任何人!”

陸遠大怒:“放屁!”

苗槿之倒是愣了一下,側頭看陸遠:“我的命還挺值錢?”

“阿槿你別聽他們胡說……”陸遠心頭忽然生出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話未說完,苗槿之突然一扔花槍,潇灑地翻身跳下寨門,穩穩地落到地上,直面那群官兵。

“抓我吧。”苗槿之抱着手,歪着頭,表情淡淡的,“若是你們敢碰寨內一條人命,我拼了命,也要你們全部償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