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折磨
賢妃托人從宮外的西施齋買了胭脂。
她用指腹沾了些,往臉上塗去,嘴裏哼着曲兒。
“辦妥了嗎?”
浣溪為她挽起發髻,點頭道:“娘娘放心,已經将話放出去了。現在宮裏應該都在傳。”
“謹慎些。”賢妃這人最是愛惜羽毛,多年來一直顧着自己賢淑的名聲,只敢在背地裏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奴婢吩咐別宮棋子去聯絡的,就算被查明,也懷疑不到咱們菩提宮頭上來。”她跟在賢妃身邊多年,該見的都見過了,對這些手段了然于心,很是熟練。
“确定安全?”她再次問道。
浣溪笑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娘娘平日裏養着她,從沒動用她辦過事,就這麽一回,誰能想到您身上?”
賢妃終于安心了,她神色放松不少,說:“她徐碧琛不是要恃寵生嬌嗎?本宮倒要看看,這樣一個毒婦,皇上還愛不愛。”
本就是個打發時間的玩物,小小年紀卻心如蛇蠍,她才不信皇上還會被她迷惑。
“再過些日子,琛妃知道了宮裏的傳言,肯定會對琴芝下手的,您看…”宮女雖然心知琴芝賤命一條,但還是忍不住透露出幾分同情。兔死狐悲,大家在宮中生存,誰又容易呢?都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罷了。
賢妃挂着她那副菩薩般的笑臉,道:“她敢嗎?宮裏現在都是她虐待丫鬟的言論,她不僅不會懲治琴芝,還會對她好上加好,以此平息輿論。”
做主子的掌握生殺大權,別說打罵奴才,就是把他們打死,那也是天經地義的。
然而這終究與情理違背,此招,不過是想壞了徐碧琛的名聲,讓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只要皇上有一分芥蒂,就算是她們贏了。
深宮裏的女人,若是惹皇帝生厭,日後該是怎樣的光景?
就算她容貌嬌美,家世顯赫,還是逃不過冷宮終老的宿命。
“呵…”賢妃冷冷一笑,想起琛妃那日得意的表情,心中憤恨交加,恨不得立刻把她抽筋扒皮。
想要把徐碧琛從皇上心裏一點點抹去,是萬萬急不得的。
再等些時日吧,她不急。
大概是平日裏燒香拜佛過于虔誠,這次連上天都想幫她。第二天傳來消息,說琛妃竟然把琴芝連人帶包袱一起丢出了披花宮。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樂此不疲地描繪當時的情境,越傳越誇張。
有的說琴芝哭得臉頰浮腫,被太監擡着扔到了門外。
有的說琴芝渾身是血,傷痕累累,當場就要斷氣了。
還有的,說琴芝被扒了個精光,□□裸給丢出了門。手上、身上全是燙過的痕跡,慘不忍睹。
賢妃樂死了。
她哪兒能想到徐碧琛這麽蠢?
上次交鋒,還道她是個沉得住氣的狠辣角色。沒料到這次直接做了如此蠢事,攪得全宮上下都知道她心腸毒。
女子講究純善婦德,她這樣善妒,手段這樣殘忍,皇上還會喜歡她?
做夢吧!
哪有男人放着溫柔體貼的女子不愛,去愛這種潑辣毒婦的。
賢妃到底是名久經沙場的老将,深知不可把情緒都擺在明面上,所以哪怕她已經樂不可支,面兒上還是不動聲色。
這個時候,誰先對此事反應強烈,誰就會被納入狩獵的範圍,成為任人宰割的獵物。
琴芝跪在披花宮門口許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娘,奴婢錯了!”
“主子原諒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宮門口靜悄悄的,除了她的哭聲,沒半點兒其他動靜。
“琴芝有眼無珠,一時迷了眼才會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求娘娘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饒了奴婢這次吧。”
琴芝嗓子早就哭啞了,說話都說得費勁,但還是堅持不懈地喊着,邊喊邊哭,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湧。
“我說琴芝姑娘,你就走吧。”守門的小太監看不過去,催着她離開。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臉色青白,用手捂着胸口,可憐地說:“小貴子,你幫我同娘娘求求情,放我進去吧,我真的知錯了。”
小貴子平時和她關系不錯,見她這麽落魄,心裏也是多有不忍。
“唉…你說你何必呢,娘娘待你如此好,将來說不定賞你當個女官,哪樣不比當別人的走狗舒心?你…唉。”又是一聲長嘆。
他揮揮手,讓她走:“你走吧,主子不僅沒怪罪你,還給了你賞賜,也算圓了這段主仆情。趁臉皮還沒完全撕破,你自己離開,成全個體面。”
琴芝卻是打定主意死賴着,她覺得只要自己不肯走,主子遲早會心軟。
豈料…
彤雲風風火火走出來,身後跟着兩個粗使丫頭,一人端着盆水。
“還沒走?”她眼神淩厲,如刀般掃過來。
琴芝啜泣:“彤雲姐姐…”
彤雲露出惡心的表情,淡淡道:“擔不起你一聲姐姐,你快走吧,好聚好散,主子也不會說你的不是。”
“您最是寬厚,可否幫我勸勸主子,讓我…啊!!”琴芝發出一聲尖叫。
原來彤雲一聲令下,那兩個宮女當即把水潑了出去,毫不留情。
水也跟長了眼似的,準确無誤地澆在門口那女子身上,淋得她衣衫浸濕,全身滴水。
“最後說一次,從哪兒來,滾哪兒去。披花宮不歡迎你。”彤雲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冷啊…
琴芝牙齒打着顫,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拎起被她丢在一旁的包袱,扶着宮牆,緩慢地離去。
前幾日,為了嫁禍琛妃,她把自己折磨得渾身是傷,早就傷了元氣。剛才又被冷水淋了身,再跪下去,恐怕真的要一命嗚呼了。
做那些惡心事兒,不就是為了活着嗎?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抱緊懷裏沉甸甸的包袱,琴芝心中生出一絲希望。
她還有錢,這些錢夠她好好安置自己了。只要塞點財物給管事的人,怎麽樣也能給她安排個輕松活吧?
她還沒有走到絕路!
離開披花宮後,琴芝去了尚寝局。她以前在尚寝局的喬司苑手底下做過事,司苑性情溫和,定會出手相助的。
而喬司苑确實有副好心腸,她看到琴芝的慘樣,非常憐憫,但礙于皇後宮裏還沒有指令下來,也不敢收留她。只能先給琴芝安排了個住處,讓她休息一晚養傷。
尚寝局的寝房,比披花宮簡陋很多。十幾人同寝,自然比不得在披花宮時兩人同住的寬松。
琴芝安慰自己應該知足,起碼現在有個落腳的地方,不至于在外面當條流浪狗。
她身上疼得厲害,多處傷口發着炎,痛得她一夜難眠。
天亮之前,總算勉強眯着了會兒。
是喬司苑喚醒了她。琴芝艱難地睜開眼,道:“司苑,怎麽了?”難道要将她趕出去嗎?她有些恐慌。
“別怕,不是壞事兒。”喬司苑笑着說,“方才皇後娘娘已經下了鳳旨,将你安置到尚寝局了。今天開始你就跟着冉掌苑做事吧,快些起來,我領你去見她。”
琴芝趕緊起來,稍稍清理一番,跟着喬司苑出去。
冉掌苑二十來歲,看上去精明幹練,許是不太愛說話,見着琴芝也沒什麽熱切态度,只說:“你也在尚寝局待過,應該曉得我們司苑司專門負責宮內花果蔬菜種植,這些工作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需得小心謹慎。你可能做到?”
“奴婢可以。”琴芝說。
她算是暫時安定下來,心也平靜很多,不像昨天那樣惶惶。
在勤谷園督了一天工,傍晚時分回到寝居處,正撞見一個身形消瘦的宮女扒在她床上,翻什麽東西。
琴芝幾步上前,把她肩膀拉住:“你在做什麽?”
那宮女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回來了,讪讪道:“沒…沒做什麽,你枕巾髒了,我幫你掃掃灰。”
她不想一來就同別人吵鬧,若無其事地說:“謝謝,我自己弄吧。”
宮女走開後,琴芝立刻爬上去,掀開枕頭,發現裏面的銀子還好好地放着,舒口氣。
得換個地方放了,人多眼雜。
她四周看了看,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這裏全部是公共區域,哪裏有隐私可言?
琴芝皺眉,把部分白銀拿出來,塞到她裝衣服的箱子裏,用衣服裏三層外三層地把它包裹住,直到完全看不出形狀,才放心下來。
這是她用命換來的錢,誰都別想拿走。
第二天,另一個掌苑的心腹宮女,一來便給了琴芝下馬威。
“昨天就是你負責督工的?”那女官尖嘴猴腮,長得頗為抱歉,聲音也不動聽,刺耳得很。
琴芝點頭,道:“正是奴婢。”
與前齊連年大戰,使耕地遭到極大破壞,太~祖立國後,民生凋敝,大片荒地無人耕種,為了激勵百姓珍惜土地,勤勉勞作。他帶頭在宮中開辟菜園,取名為勤谷園。宮中部分食材就取自這裏。而尚寝局也兼管此事。
“那就沒錯了,我們辛辛苦苦栽的瓜果,昨晚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你竟是半點防護都沒做嗎?”春日多風,她們走之前都要精心護理,做好防護工作,以免毀壞果蔬。
“奴婢處理了…”琴芝大驚失色,她走之前明明已經作了準備,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女官恨恨地瞪她一眼,道:“姐妹們的功夫都被你給浪費了,你既然如此粗心,今晚就罰你不準吃食。”她警告周遭的宮女,“你們都不準把食物分給她,被我看到,一起挨餓!”
無妄之災,躲是躲不過的。
連着三日,女官們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懲罰她,不準她飲水吃食。
琴芝瘦得脫形,短短幾天內,原本嬌嫩飽滿的臉頰就徹底地凹陷下去。她嘴唇幹裂,渾身乏力的躺在床上。
“水…”嘴唇蠕動,輕輕叫喚着。
綠腰睡她旁邊,親眼見證了她這幾天的變化,譏诮地說:“什麽叫做要錢不要命,我可算是見着了。你人都快沒了,還死守着銀子幹嘛?不若拿出來孝敬了女官們,日子自然舒坦。”
琴芝苦笑,被折磨成這樣,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無非是為了她的錢。
“你們怎麽知道我有錢?”她捂着包袱從披花宮離開,沒對任何人露過財。
其實不用別人解釋,她心裏也清楚,是誰把消息放出去的。
果然,綠腰笑說:“這事宮裏還有人不知道嗎?大家都曉得,你從舊主子那兒領了白銀百兩,現在可是腰纏萬貫,富得很。”
“不愧是江南徐家,出手就是闊綽,随随便便賞人百兩。哪個不羨慕你呀?琴芝姐姐。”
琴芝渴得不行,她覺得再不喝水,自己的魂魄就要飛出身體,消散在空中了。
“給我水…”望着不遠處的茶壺,她的眼神充滿渴望。
綠腰推辭道:“掌苑叫我還有事兒,你自己拿吧。”她正準備離開。
琴芝急切地說:“幫我倒水!我給你錢。”
“多少?”綠腰轉過頭狐疑地說。
“十兩!”
當她幾年的俸祿了!綠腰喜上眉梢,立刻走到桌邊,給她倒了杯水,語氣親熱地說:“琴芝姐姐快喝吧,你看你渴的這樣子。”
琴芝迫不及待地端起水杯,一口飲盡。
她大口喘着粗氣,眼裏淚花閃動。
上天不要她活,她只能去找那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忙QAQ 感覺另一篇文要咕咕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