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壽宴
第30章 賜婚
她還是不信他。
可這能怪她嗎?最是無情帝王家,多得是慘痛的前車之鑒,她不敢信啊。
這是生死賭注,關系到整個徐家的興衰存亡,容不得她有半分天真。
徐碧琛從不寄希望于外人,她只信自己。
唯有自救,才是良方。
自朱子革新儒學,後世禮制愈發森嚴,大有複古遠周之勢。
宮中盛宴,程序複雜,禮節繁瑣。
設禦座于殿上,禦林軍分設殿外之東西。司樂坊九奏樂歌于殿內,立樂舞之隊于殿下。禦筵設于禦座東西,諸王座下,次南,東西相向。群臣按品級入座,絲毫不能越逾。
司樂坊奏《皇風之曲》。景珏舉酒,群臣共飲。樂止,百官複坐。
舉箸品嘗美食一番,樂起,武舞入,舞一曲《平定天下舞》。
樂音古雅厚重,舞者跳得铿锵有力,顯示出非凡的技藝,令觀者心生敬畏。
殿試過後,狀元、榜眼、探花都已決出,三位官場新貴雖還未入職,這次也被邀進了宮,皇帝對他們的重視可見一斑。
由于還沒有官職,三人坐在很遠的地方,不怎麽顯眼。但這并不妨礙官員們向幾位示好。
探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看不出什麽價值,與大人們攀談了兩句就被晾在一邊兒。
顧榜眼和謝狀元可就不同了,窄窄的桌前擠滿了人,這個剛去,那個又來。
酒杯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在場各位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官,按理說不應該如此殷勤,不過這回情況有點獨特。
榜眼雖略遜狀元郎一籌,家世卻更優渥,他是黃門侍郎顧大人的嫡子,當然,這并不重要,最關鍵的是,他姐姐是珍妃。
宮裏格局悄然發生着變化,當朝寵妃的位置早已發生了轉移,但這些生活在宮外的大臣,哪怕察覺了些端倪,還是對珍妃心有餘悸,不敢忽視她。畢竟是皇帝寵了好幾年的女人,萬一哪天皇上對她舊情複燃,顧家重拾寵愛,也不是不可能啊。
總之,和顧鄞州結個善緣,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這位狀元郎,從前聽都沒聽過,突然一飛沖天摘了榜首,的确引起多方探視。
各位大人查來查去,查了半天,發現人家純粹是運氣好,壓根沒什麽背景。他家比那個探花還窮,哪兒來什麽後臺。
探花家好歹還有那麽幾處産業,算是個富農之家。而謝雲臣呢,家徒四壁,窮得響叮當,他幾個弟弟妹妹還在家輪流穿着彼此的褲衩,真的是除了貧窮一無所有。
要不是他的策論正中皇上心意,這狀元之位怎麽也是顧公子的啊。
當然,這些大臣是不會承認他文采斐然,文章寫得極出色的。
顧鄞州細眉細眼,書生氣十足,模樣很是清俊。
徐碧琛虛着眼,不着痕跡把他打量。見他這副文弱樣子,就曉得是個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文氣十足,可惜眼裏看不出什麽東西。
真正心懷天下,有雄心壯志的人,眼睛應該是亮的。
就像…
謝雲臣。
她把視線從遠方收回。
這個男人長得真俊,不敢多看,怕作出違背婦道的事。
沒錯,就是這麽俊。
他的眉和眼,好似從水墨畫裏生出來一般,濃墨疏淡恰到好處。真正的模樣倒不打緊了,最勾人的就是那雙眼。
光是俊也就罷了,偏內裏又藏着風暴。如果沒有防備,立刻就會墜入他設下的陷阱,沉溺其間,無法自拔。
這種男子,天生禍人。
就是他,要重農抑商啊。
徐碧琛笑了笑,笑容裏夾雜着一絲愠色。
商賈橫行确實已經成患,皇帝為了穩定國家,遲早是要動手的,她能預料,也能理解。但若說這天來得如此快,沒有這位了不起的狀元郎出力,她可不信。
寫什麽《重農策》!把皇帝那點兒剛起的心思全給勾出來了!
她徐家這麽大的基業,短短一兩年內根本無法處理。如果按照景珏正常的計劃,對商賈下手起碼還需要五年以上!可謝雲臣在《重農策》裏把當今的社會問題說得鞭辟入裏,還提了個什麽勞什子改革稅制,全部切中皇帝所想,幫他把怎麽抑商都想明白了。
這麽個驚才絕豔的人才,別說景珏,就是她也想重用了!
事已至此,惱怒無用。徐碧琛自知自己只是一個婦人,哪怕暫時深得聖寵,還是不足以與朝堂政事相抗衡。她阻擋不了歷史的潮流,阻擋不了皇帝對商賈下手,她也不想做一個改變世界的偉人。
她只能盡力,保全徐家,保全自己。
察覺到皇帝有心整頓商業,重振農業時,徐碧琛立刻想到,他下一步一定會想盡辦法收回鹽鐵之利。
東南沿海是徐家的天下,就算皇帝寵她,想要重新恢複鹽鐵官營的局面,必然避不開徐家。所以她當機立斷,第二天便借着與母親見面的機會,讓她勸說徐家主動出擊。
舍了山林池澤,舍了鹽鐵,對徐家固然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比起阖族盡覆,區區小利,何足挂齒?
成大事者,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與果斷。
如果什麽都想要,遲疑不決,只會什麽都失去,最後一無所有。
她目光堅毅,不帶任何猶豫。
宴席過半。
殿中,八侑舞于庭,正逢《八蠻獻寶舞》。
僖嫔沖太後道:“司樂坊排的舞很是不錯,您可還滿意?”
太後雖然一心向佛,但遇着熱鬧場合,心裏還是舒暢的,尤其是這麽多人聚在一起都在為她賀壽,更是添了幾分喜氣。
畢竟是上一屆的宮鬥冠軍,說絲毫不愛虛榮,那是假的。
她心中高興,對誰都笑意盈盈,溫和有度。
“樂好舞也好,司樂坊該好好獎賞。”
僖嫔又說:“她們這樂哪裏算得上好?您呀是沒聽過虞七小姐奏樂,那才是人間哪得幾回聞。”
太後表情祥和,頗有興致地看向皇後:“哦?貞兒的妹妹很擅此道嗎?”
虞貞暗啐一口,心說:死老太婆,成天想着拉我下馬,一聽到有其他女子的事兒,高興成這樣。不就是無所出?除了賢妃,還有誰生出來了!還指不定是誰有問題…
這些心情她一點兒不敢表露,只能憋着氣自己發洩。
皇後做什麽都要端莊有度,她寬袖掩面,飲了口酒,笑說:“舍妹不才,略懂皮毛而已,談不上精通。”
太後責怪道:“你呀什麽都好,就是太謙虛。寧遠侯府的姑娘能差到哪裏去?快快将虞七姑娘請出來,哀家想聽她撫琴一曲。”
皇後不好推辭,便同座下傳話的丫頭一陣私語。
宮女聽了主子授意,稍稍退出宴席,往殿中去。她尋了一會兒,在一個姑娘面前停下,低頭不知說了什麽。
過了會兒,有宮人在殿中央架了琴。一位着月華裙、淺色褙子的小姐從人群中走來。
她走到離禦前數十步的地方停下,含羞擡眸,頓時惹來一衆倒吸氣的聲音。
這是什麽絕頂美貌!
明眸善睐,顧盼生輝,比珍妃還美三分。
不得了不得了,虞家可太會生了。先生了個皇後,這會兒把小女兒也送出來,難道想讓後宮都姓虞?
未免太心急了吧,虞七小姐這會兒都還沒滿十五,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可內心再怎麽酸,架不住人家的确美貌,這天仙樣子,擱哪兒不得受盡寵愛。
只嘆自家不會生,生不出這麽美的閨女啊!
太後對皇帝說:“皇上,你看虞夫人多厲害,将幾個閨女都養得頂好,哀家真是羨慕。”
虞将軍還在邊關,還有幾個月才能回來。今天來赴宴的只有虞夫人和府中子嗣。
景珏點頭:“朕也十分欽佩,早聽聞虞七小姐一曲琴音,名動天下,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兒要好好聽聽了。”
虞婉羞怯應聲,落座,撫琴。
一曲《惜平生》下來,把聽衆迷得魂都快散了。
“七小姐果然厲害啊!這種技藝,沒個三五十年練不出來吧?”
“技藝就不說了,聽聽她的情感,真是聽着傷心,聞者流淚。琴弦一動,我這惜春之情立刻就湧了出來!”
“青春大好,可惜老夫早生華發,哎…”
衆人議論紛紛,對她評價很高。
太後笑得合不攏嘴,越看越歡喜。
“這麽好的姑娘,不知誰家有福氣娶。”她感嘆道。
虞夫人笑說:“婉兒還沒許人家呢。”
“哦?婉兒靈秀過人,為何到現在還沒許人家?哀家想着求親的人應該把寧遠侯府門給踏破呢。”
“妾身和她爹想着多留她兩年,不急着許配,所以現在還沒個着落。”
太後惋惜地看向皇帝。
“婉兒甚好,哀家很喜歡,皇上你看…”
景珏非常贊同地點頭,附和道:“虞七小姐的确非常靈秀,不是一般女子。”
太後喜上眉梢:“那…”
他接着說:“所以,朕想着不如趁今日的喜氣,喜上添個喜。”
太後高興得就差拍桌子了。她這兒子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在女色上不重視。原來不是不重女色,遇到天仙還是會動心的嘛!
這虞婉多好呀!屁股大,好生養,一看就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到時候生幾個孩子,宮裏就熱鬧了。
卻聽皇帝說。
“鄞州,你還沒婚配吧?”
“朕看你和虞七小姐一個俊一個俏,簡直天生一對,郎才女貌,不如今天就為你二人做個媒?”
皇後喝水差點嗆死。
什麽?
讓婉兒和顧雁沉弟弟?
她死都不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無法原諒!我居然斷更了!痛哭!今天太忙了!
寫個二哥和二嫂的小劇場吧(聽說這樣吸粉)
【小劇場】
尋常人家的公子七八歲已經在念書上學了。
唯獨徐家二公子,成天爬樹捉鳥。
這天,他又逃了先生的課,熟門熟路地翻牆躍下。
他溜進院兒裏,趴在窗戶上,裝貓“喵喵喵”了半天。
裏面那人無奈極了,從窗戶縫裏遞出來一紙條。
“莫叫,母親在督我練字。”
他當真乖乖蹲在窗戶下,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梳着包包頭的女孩支起窗戶,探出半邊身子。
“你一直蹲在這兒嗎?”
徐二郎臉糊得像個花貓,他咧嘴,露出一嘴漏風的牙。
“青眉,快出來,我帶你去看蛐蛐。”
女孩遲疑一會兒,翻上了窗臺。
只見那男孩雙臂張開,正朝她笑。
她閉上眼撲過去,穩穩落入他懷裏。男孩牽起她的手,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