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交鋒
塞了兩張銀票在清歌手裏,小公子笑着說:“女子身上留些錢傍身總是好的,姐姐多保重身體。”
像她這樣的可憐人數不勝數,雖不可能一一拯救,但相遇即是緣,能拉一個是一個。
清歌流着淚撲在公子懷中。兩人相貼時,她察覺到一些異樣,擡眸,只有瞬間驚訝,過後又是一片水光。
“您多注意些,樓中眼尖的姐妹不少。”清歌柔聲道,替她攏了攏束胸。
徐碧琛抿唇,現出兩個酒窩。
“謝姐姐提醒。”她二人怎麽來的,便怎麽出去。雙手相握,一臉甜蜜地走出花園。
嫉妒的眼神像針一樣紮在清歌身上,她卻很是淡定,輕輕一笑,松開小公子的手,道:“鸨母尋我還有事,奴家先行一步,公子坐着喝杯茶。”
待她袅袅婷婷上樓,徐碧琛自己尋了處空桌坐下。
她托着腮,一副閑散樣子,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面打旋,眼睛四處掃視,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忽然,徐碧琛眼神定在一處,聚精會神看了許久。
末了,她招招手,從旁邊拉過來一個穿着暴露的姑娘。
“公子找盈盈有何事?”那人沖她抛了個媚眼,聲音極嗲,像有糖黏在喉嚨裏,恨不能把每個字都泡在蜜罐中。
徐碧琛二話不說,直接給了她一小錠金子。
“看到那邊的窮書生了嗎?”
循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盈盈倒吸口涼氣。
世間竟有這般好看的男子?
她在風月場裏浸淫數年,早就把禮義廉恥、情情愛愛抛在腦後,一心只想賺錢。男人的樣貌對她來說并不重要,反正只要荷包鼓鼓,管他長得像潘安還是豬頭呢。
可見着這位谪仙般的書生,她卻忍不住怦然心動。
着實生得太好了,骨相極美,挺拔如松。
不過…沒什麽用。
她頗為可惜地搖搖頭。長得再好也沒有用,穿得這麽寒酸,從頭到腳連個值錢的飾物都沒,斷然不可能出身高門。再看他腳上那雙沾了黃泥的布鞋,就曉得是個窮困潦倒的家夥。
男人兜裏沒點錢可不行。
這種空有皮囊的書生她看多了,見怪不怪,用那張臉騙騙初出茅廬的小姑娘還行,騙她?做夢呢吧!陪他一夜,恐怕什麽油水都撈不着,反要她出錢救濟。
想到這兒,盈盈眉間染上一抹厭惡之色。
徐碧琛知道她心裏頭想些什麽,她勾唇,道:“去,纏着他,這錢就是你的了。”
盈盈故作驚訝。
“啊…奴家更想服侍您呢…”她粉面含春,羞答答地說。
“加一倍,去不去?”小公子又拿出一小塊金子。
“去!”盈盈立刻變臉,迫不及待地說。
這麽多錢,不去是傻子。況且那書生長得這麽好看,只要有人肯付賬,她又不會吃虧!
“公子想奴家怎麽伺候他?”盈盈貪財是貪財,服務意識還是很強的,她自覺拿了錢就要為人好好做事,所以力求服務周到。
徐碧琛不懷好意地彎起眼睛。
“順從你的心意即可。”
“順從心意?”盈盈不解,重複了一遍。
“你覺着他長得好,就對他獻媚,以求一夜笙歌。你若嫌棄他窮酸,指着他鼻子痛罵也未嘗不可。姑娘怎麽想,便怎麽做,在下絕不多加幹涉。”
真是個怪人。
盈盈偷笑,怪有什麽關系?他豪氣啊!一出手就送人金子,還不用受折磨,這是平時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她把得來的碎金放進錢袋中,嬌媚地說:“公子放心,奴家定然不負所托。”
說罷,盈盈扭着細腰,蓮步輕移,朝着對面那人緩緩而去。
這邊,謝雲臣端坐于廳中,手執白玉杯盞,小抿口茶。
近來村裏常傳出女子失蹤的消息,她們最有可能的去處就是青樓,所以他迅速啓程,趕到城裏出名的勾欄打探消息。
倚春樓是他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
剛進門他就發現了貓膩。
這裏有鬼,處處透着詭異。想必,那些失蹤女子應該就是被賣到了此處。
他還在思考要如何套話,卻見一個體态婀娜的妙齡女子,直往他來。
盈盈不等他作出反應,先聲奪人,她藕臂輕擡,紅紗拂過書生的玉面,一陣香風襲鼻。
謝雲臣往旁邊微微側頭,躲開了她搭過來的手。
她身經百戰,豈是會因一次失利而放棄的人。她眼兒一斜,紅唇上揚,輕飄飄地往他那邊靠去。
謝雲臣面不改色,豎起手,正好抵住她的肩膀。
盈盈蹙眉,作西子捧心之态。
“公子…”一聲嘤咛,柔媚無比,尋常男人根本抵擋不住她的誘惑。
樓裏其他姑娘看到最愛錢的盈盈一心往這漂亮書生身上撲,還以為他是頭肥羊,紛紛動了心思。
長這麽俊俏,如果還有錢…
她們蠢蠢欲動,已經有好幾個眼露精光地向這邊靠近。
柔媚的女郎們長相各有千秋,她們長期佩戴香囊,一湊近,那股花香就将謝雲臣籠罩其中。
他屏住呼吸,不敢多聞。
“公子怎麽只和盈盈姐姐玩兒,阿月醋了。”
“是呀,燕兒雖不如盈盈姐姐貌美,也想和公子恩愛一番…”
“公子跟神仙似的,怎瞧得起你這潑皮?要我說,公子當與奴家一道,探讨下詩詞歌賦。”
“呦,你那是詩詞歌賦嗎?怕是淫詞豔曲吧!”
話音剛落,其他女子哄堂大笑,惹得之前說話的姑娘直跺腳。
盈盈不滿地說:“這是我先看上的書生,你們來湊什麽熱鬧?”
一簪着金步搖的華服女子,顯然是個潑辣脾氣,沖她嗤鼻一笑。
“我說姐姐,要講先來後到沒錯,可你也不看看,人家書生理你嗎?”
謝雲臣手還抵着她肩膀,不讓她靠近一寸,明顯是不願受她的媚。
賤人,總同她作對!盈盈恨得咬牙切齒,又覺得此時和她争執,只會讓其他姐妹看自己笑話。她便将視線轉到旁邊書生身上。
都怨他!
窮得跟什麽似的,來窯子只能喝最下等的隔夜茶,還敢拒絕她,讓她顏面掃地。
她眸光冷卻,往後退兩步,翹起鳳嘴繡花鞋,尖頭處狠狠踹在他膝蓋上。
“臭書生,不識好歹。你也不撒潑尿看看自己什麽窮樣,酸得連跳蚤都不願意和你同住。”
妓子不事生産,天天窩在屋子裏,能有多大力氣?
謝雲臣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将視線繞過她,往她身後投去。
注意到他往這邊看,徐碧琛揚起燦爛的笑臉,舉起酒杯,在空中輕輕碰了下。
是她。
謝雲臣認得這張臉,燦若桃李,秾麗動人。
他垂下眼簾,一口喝完剩下的茶,溫聲道:“如果姑娘罵夠了,請離開吧。”
雖然曉得要打探消息,必然離不得這些妓子,但他現在,完全不想和她們過多接觸。
盈盈冷哼了聲,轉頭離開。
反正她錢已經收到,還理這不知趣味的傻子作甚?
領頭的一散,其他姑娘也悻悻地走了。
徐碧琛悠悠搖扇,涼風自來。她從書生旁邊走過,以扇掩面,獨留一雙幽如寒潭的眼睛在外。
謝雲臣也斂色看她。
兩道目光相觸,無形之間激起洶湧波濤,似有火光迸發。
時間似乎凝固住,周圍喧嚣遠去,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他二人對視。
半晌,徐碧琛移開扇面,莞爾一笑。笑中,猙獰肅殺,轉瞬即逝。
她與書生擦肩而過,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謝雲臣收了心思,低聲呢喃:“徐氏女,當誅。”
幾息之間,他們已交鋒了一個來回,此女心志堅定,手段果決,實在不可低估。
同時,她在這裏出現,說明……
聖駕已至。
進了青桔室,徐碧琛換上小女兒姿态,興奮地說:“珏哥哥,我問到了!”
景珏看她鬓發淩亂,心說:不知剛剛又去哪兒厮混了回來,連頭發也弄亂了。
可看她這麽開心,又不忍責怪。便含着幾分寵溺,道:“說來聽聽,你都問到什麽了。”
她蹦蹦跳跳地來到他身邊,往他腿上一坐,親昵地攬住他的腰。
“什麽都問到了!”
“倚春樓果然有古怪,這裏的姑娘很多都是通過不正當途徑買進來的,甚至不算買賣,因為她們有些甚至沒和鸨母簽賣身契。而且,的确有官員袒護。你猜猜,這官員是誰?”
他清楚,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做這些勾當,必然是有位高權重的人加以掩護。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品級絕不會低。
“是知府嗎?”
徐碧琛沉重地點頭:“哥哥聰穎。”
他閉目,長籲口氣。
睜眼時,滿眼痛色。
“大燕高薪養廉,給足了他們俸祿。為何這些蛀蟲,還是要自甘堕落?”
馮穎這個名字他有印象。原是個地方小官,因為優待百姓,政績突出,破例調往太平府任知府。
從前清貧的時候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為何到了更好的環境中,反而選擇了魚肉百姓?
徐碧琛安慰他說:“人性如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前在窮地方,他嘗不到權勢帶來的甜頭,所以能做個甘于清苦的好官。到了更大的平臺上,除了有更多機遇,也面臨更多誘惑,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呢?您無須傷心,這些人從骨子裏就是腐臭的,就算現在不暴露本性,日後總有一天也會自揭面皮。”
她輕柔地撫摸着他的側臉,道:“方才我在外面,好像看到了謝大人,但妾身與他只有一面之緣,不能确定,您要出去看看嗎?”
景珏抱着她起身,将她放下地。
“我正好有要事和他商量,随我出去一趟。”
他們走到大廳,果然看到一仙人模樣的書生,青衣風流,靜坐一旁。
謝雲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振袖而起,向他們走來。
他抱拳行了一禮,道:“雲臣見過…”
景珏打斷他,笑說:“許久未見,未曾想在此地碰見了你。”
徐碧琛歪頭問道:“景兄,這位就是你常說的謝公子嗎?”
她嬌小一只,說話時憨态可掬,全然是天真無邪的樣子。
謝雲臣心領神會,清淺笑着,說:“我也沒想到,會碰見景兄。”
他轉頭,看向玉雪可愛的小公子,問道:“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她眉眼彎彎,噙着甜笑。
“在下徐雲殊。”
殊,死也。
他撺掇皇帝滅商,将矛頭直指徐家。這筆賬,遲早是要和他算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技能就是:用錢砸人。
能用錢解決的事,絕對不用其他辦法!!!(羨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