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子洗馬(一)
真是她的好姐姐。
孫昭突然打了個噴嚏,引得一對璧人回頭看她。她眸子忽閃,柔柔地一瞥齊骁,聲音軟糯香甜,“大将軍,此處頗冷。”
冰冷的臉上險些挂不住風雪,齊骁方才還被玄清公主煩得幾欲發怒,哪知眼前這位更能撩撥他的情緒。
孫昭立于天地蒼茫的白色之中,因寒冷緊了緊衣領,露出楚楚可憐之态,柔嫩似新芽的嘴唇微微顫動,令人想要一親芳澤。
婢子懷抱披風,欲為她加衣,她卻不應,一雙幽怨的眸子偏偏盯着齊骁不放。隐隐流轉間,眼神含羞帶怯,竟是撒嬌。
齊骁抿唇冷哼,上前取下婢子手中的披風,替她覆在身上,細細穿戴整齊。然後竟如來時一般,旁若無人地握住那冰冷的小手便走。
兩道身影自玄清公主身側擦過,越走越遠。
自始至終,孫昭未看玄清一眼。及至遠離數步,齊骁松了手,語氣含笑,“殿下又在禍國。”
孫昭微微欠身,神情冷漠似冬雪,“教将軍誤會至此,本宮惶恐。”
分明是她先行撩撥作态,此時反而不認,齊骁也不責怪,話鋒一轉,道:“玄清公主年逾十九,何以不嫁?”
齊骁斜眼望去,但見她面上一凜,自牙縫蹦出幾個字,“将軍又在裝聾作啞。”
“哦?”齊骁眉梢一擡,“請公主明示。”
“玄清受寵,十三歲便開始擇驸,大将軍卻佯裝不知?”她不笑的樣子端莊美貌,卻滿是敵意。
但凡有功之臣,哪個不怕尚主。皇帝忌憚兵權旁落,便會将女兒下嫁于當朝權臣,因而一旦重臣尚公主,必然要卸下朝中職務,成為一個女子的禁脔。
齊骁早就心知肚明,自然沒有尚主的心思。
且說那玄清公主,十三四歲便對齊骁眉來眼去,暗送秋波。衆臣不由感嘆,齊骁竟成了禁脔。可齊骁心中明了,玄清及笄那年,哭鬧着向上請旨,懇請留在宮中侍奉帝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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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玄清公主的婚事便擱下了。又過了幾年,玄清公主便過了及笄的年齡,卻任然待字閨中。
可是眼前這位玄音公主,卻像是了解來龍去脈般,對大将軍的行為嗤之以鼻。
“殿下且聽下臣一言。”齊骁轉而擋在她身前,迫使她擡頭看他。
“殿下心高氣傲,鋒芒畢露,于這宮闱之中,實在兇險。”他一字一頓,夾雜着風雪打在她耳畔。
她又怎會不知,可她幾乎有一瞬間的克制不住,握緊了雙拳,“本宮何時才能出宮?不做這攝政公主?”
“陛下醒來,抑或太子還朝。”齊骁冷冷道。
“上有年長于我的玄清公主,下有四皇子亮,為何獨獨選中我?”比起那日在曲陽觀中的清麗容顏,她今日傅粉上妝,容貌更佳,卻是一副愁苦模樣。
“殿下雖然遠在曲陽山,流傳而出的治世文章,下臣卻有幸讀過。”齊骁輕輕扶住她的雙肩,冷而黑沉的眸子竟逼得她無法低頭,“齊骁在此,你不要怕。”
孫昭知道齊骁大膽妄為,卻不知他還心細如發,竟然關注過她閑來無事信手寫下的小品劄記。聯想到太傅崔宴所言,又見齊骁此番神情堅定,孫昭心亂如麻。
他究竟是忠君不二的治世良臣,還是犯上作亂陰險之徒,究竟那一個才是眼前之人的真面目?
“明日太子洗馬還朝,公主問他便是。”齊骁言畢一語不發,将她送入東宮,又複離去。
冬日的臘梅含香帶怯,卻盛開得格外美好,點點紅蕊點綴蒼茫大地,似女子唇瓣的胭脂一抹。
子有将院中的積雪掃盡,露出廣陵殿寬闊平直的青石小路。晨起嚴寒,子有卻熱得滿頭大汗,她眼眸含笑,少女的粉頰與院中的紅梅交相輝映,自有一番動人之處。
美人美景,令孫昭不由欣喜。她信步至院中,于那梅樹間穿梭而行,欲折下一株,養在案上。
她擡起右臂,露出一截纖細潔白的手腕,卻夠不到那一株含苞待放的梅。于是她踮起了足,卻仍是差了毫厘。正懊惱間,修長潔白的手指落在眼前,輕輕握住那一枝,微微用力,驚得樹上未化的新雪紛紛落下。
“呀。”孫昭輕呼一聲,卻聽耳側有風聲驟起。潔白如羽的大氅似蝴蝶羽翼般舒展開來,将她遮了個嚴嚴實實。
片片落雪下墜,卻并未竄入她的後頸。
孫昭揚起臉,看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萦的男子,淺色長衫,襯着他君子般淡雅的容顏,教她移不開眼。
他抖了抖大氅的落雪,在她面前展開手心。
掌心之中,恰是方才那一株含苞待放的梅。
“公主喜歡這一枝?”夙夜盼望的聲音,如清風拂面,如暗香入懷,令孫昭心中歡喜。
并未伸手去接那梅花,孫昭将脊背挺得筆直,轉身道:“楚大人請随我來。”
楚雲軒有一霎那的怔忪,那個每日纏着他的小公主,究竟是長大了。他的心上有如大石落地,如此……也好。
七年未見,那時的頑皮公主,早就落成窈窕佳人,楚雲軒垂下眸子,将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書架上。
原來不止是她一人覺得難堪,孫昭心下坦然,不由落落大方道:“楚大人請坐。”
他便與她面對面坐下,不得已與她平視。
“出宮七年,多謝楚大人教授太子為人、為君之道。”孫昭悠悠張口。
楚雲軒抿唇一笑,驚起一片芬芳,“雲軒分內之職”
孫昭的左手扶着衣袖,右手輕輕向前,嫩白的手指輕輕一推,将茶盞向他面前移了移。
楚雲軒目之所及,她長指瑩白,皓腕玉潤。他連忙用雙手捧住那茶盞,“謝公主賜茶。”
“楚大人常伴太子左右,想必對朝中之事了若指掌。”孫昭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
沒有想象中的小女兒之态,沒有重逢的喜悅與敘舊,單刀直入,疏離冷漠,當真貴為皇家女。楚雲軒這才敢擡眼看她,“公主但問無妨。”
及至傍晚,大将軍處理完政務往東宮而來,卻見廣陵殿外,子無、子有等一幹內侍宮婢,皆齊齊站成一排,立在廊下。
齊骁褪下外袍遞給子有,“公主何在?”
子有彎了彎腰,“太子洗馬大人在教公主讀書。”
“哦?”齊骁唇角一揚,“何時開始?”
“自今晨起,便未停過。”子有低頭回答。
如此說來,倒是讀了一天的書,真是位勤政愛民的好公主。但不知公主此舉是為了天下子民,還是為了一己之私。
齊骁揚眉,在廣陵殿前止步。
天色漸晚,唯有殿內的燈光通明如白晝,原是玄音公主正在習字。
她安靜地坐在案前,脊背筆直,皓腕空懸,側臉美得好似細致的白玉。
太子洗馬着淺色長袍,英俊之姿、天人之态,與那明豔的女子旖旎一室,竟然也有幾分入畫之感,隐隐動人。
楚雲軒溫潤一笑,借着燈光微微側首,一雙眼仔仔細細盯着孫昭的眉眼。他的目光中有欣賞、有驚喜、也有無限的流連。她每落一筆,身側之人的表情便幾不可查地微動。
孫昭寫了幾個字,卻仍然不滿意,她美目半斂,泠泠水波蕩漾,“楚大人……”
楚雲軒俯下身來,以一方帕子蓋住了她的光裸手背,轉而用自己的手心覆上她的小手,一筆一劃教她習字。
雖是隔了一方帕子,仍能感受到手中柔荑的細致可人。
入眼之處是女子黑亮柔順的長發,沁着縷縷清香,直撲入鼻端。長發之下微敞的領口,露出幾許潔白的肩頸春/光,冰清玉潔,引人遐想。
楚雲軒靠得近了,自有一抹緋紅落在臉上。
近前的孫昭并未察覺,一顆心都撲在案前的筆墨之上。
竟是……如此手把手的習字,當真有趣!齊骁唇角下垂,忽然覺得自己本該立于數丈之外,徒留那一幅畫卷的美好。
子有呆立原地,忽覺一陣妖風襲來,卷起幾分落雪,砸在她的臉上,痛不能自已。懷裏的外袍被人大力奪走,迅猛危烈,不留下只字片語。
她與子無對望一眼,瞧着那遠去的高大背影,不由心中忐忑。
天色漸晚,子無的聲音詢問道:“公主,該用膳了。”
楚雲軒這才驚覺,連忙道:“微臣惶恐,不打擾公主用膳,這便告辭。”說罷輕輕彎下腰身,便要告退。
袖袍忽然一滞,楚雲軒回頭再看,原是玄音公主的小手輕輕拽着他,笑道:“本宮想多聽些朝中之事,楚大人明日再來罷。”
他是太子洗馬,她入主東宮。
教導她、陪伴她本是天經地義。而此時此刻,玄音公主的女兒之态,竟令他心中慌亂,難道玄音公主……舍不得他離去?
僅這一念,便心如飄絮。
楚雲軒輕飄飄地出宮,遇到迎面而來的大将軍齊骁。那人孔武有力,足下生風,擦肩而過的一瞬,他便被那人周身散發的寒意所攝,不覺低頭。
心知不便久留,楚雲軒草草打過招呼,出宮,回府。
齊骁再來廣陵殿,見長幾上飯菜溫熱,卻是一口未動。孫昭獨立案前,捧着書卷,身材勻秀似碧枝繁花。
子有忙接過大将軍的外袍,替他加了碗筷。
“殿下還不用膳?”齊骁率先坐下。
“将軍來了?”孫昭轉身,緩步至他身側坐定。
她今日心情不錯,白淨的臉上掩不住緋紅,清亮的眸子流動着波光。
“本宮想……學習些政要之事。”孫昭開口。
子有用一只小盤,将每樣小菜挑揀了出來,哪知大将軍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不用你伺候。”
子有慌忙放下筷子,逃一般地出了大殿。
齊骁将雞腿、肥肉夾入孫昭碗裏,“本将軍雖然忙碌,每晚卻能抽出一個時辰,教授公主。”
說罷,見她明豔的臉上浮起失望,他忽然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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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雖然沒有檔期,卻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
公主樂得清靜,伺機與男神牽了牽小手。這酸爽,才過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