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關風月(二)
子有怯懦地答了聲“是”,見大将軍抱着公主,往寝殿而去,便咬了咬牙,雙手叉腰站在殿前。如此光天化日,她一定要守好入殿要道。
“快放我下來。”孫昭神思模糊,一遍一遍道。
齊骁卻将她塞進錦被中,低聲問:“今日飲食,可有不妥?”
孫昭腦中一片混沌,“什麽?”
齊骁坐在她身側,将手掌輕輕覆在她額上。孫昭一個激靈,只覺灼熱如炭火的身子上,忽有一處涼爽至極,不由緊緊握住齊骁的手。
齊骁神色一滞,他本是膂力過人,有徒手獵虎的能耐,此時被一個小女子握住了手腕,竟然無力掙脫,眼睜睜看着她将他的大手牽引入懷,繼而探入薄薄的衣衫。
齊骁一怔,當即抽手而出,将她的衣襟仔仔細細攏好。她熱極,手腳并用地踢打着錦被,恨不能将身上的衣衫除盡。繼而仍是不安份地往齊骁懷裏湊了湊,他衣衫冰冷,她将小臉貼于其上,甚是惬意。
齊骁心上有如火燒,堪堪俯下身去,她身上似有異香,自他口鼻飄散而入,遽然竄入五髒六腑,令他頭腦混沌。他不由自主地捧起她小巧的臉頰,對準灼熱的呼吸便覆上了口唇。孫昭身子一顫,拼盡全力吮吸那一方冷冽清香的甘泉,汲取其中的冰冷以緩解渾身灼傷之痛。
此情此景,公主殿下倒有一番舍生取義的勇猛姿态。齊骁雖然喜愛于她,卻也不屑以這般低劣手段強要了佳人。然而今日的公主一反常态,身上的味道誘人得厲害,就連自制力強大如齊骁,也險些沉淪其中,恨不得将這小女子就地正法。
到底是何人作祟,竟然令他險些功虧一篑!齊骁猛地離開面色潮紅的公主殿下,背對着她調整呼吸,一番吐納運氣之後,心緒漸漸平和。
然而榻上的小女子仍然難受得厲害,方才的一番肌膚相親之後,身上的衣裳淩亂不堪,竟又引得他心神紊亂。
看來,不将這罪魁禍首解決了,他今日便走不出廣陵殿。
齊骁嘆息一聲,湊在她耳邊道:“殿下稍安勿躁,齊骁這便奉上陪伴下臣的舒爽至寶。”
孫昭聽不清耳畔之人的言語,就連他的呼吸吐氣也令她渾身燥熱。她在他懷裏掙紮了許久,終于有冰涼靈動之物游走于燥熱之源,如同窺探少女懷春的秘密般令她羞于啓齒。
自從遣散了侍妾,每逢夜深人靜之時,齊骁難免要自我舒展一番。然而此時此刻,竟以這般方法取悅懷中神志不清的小女子。直惹得她氣息紊亂,粉唇微啓,竟是舒爽地喚了一聲“齊骁”,倒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半夢半醒之間的淺吟引得齊骁便愈發賣力,他使出渾身解數,直至她嬌軀戰栗,錦繡床褥被淋漓香澤浸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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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骁随意撿起掉落一旁的貼身小衣,整整齊齊疊好,細細收入懷中。縱是今日纾解了她的渾身燥熱,仍是氣得齊骁睚眦欲裂,恨不能即刻捉住那心懷歹念之人,将他千刀萬剮!
何人膽敢如此大膽,明知她是他的禁脔,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公主的主意!此時今日,若是在此處的不是他,眼前的女子又該是如何光景?她恐怕早已于神志不清之際被人……他不敢再想。
齊骁回頭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女,面上的紅暈未去,甚是可人……不能看,不能再看。
殿門未閉,子有偶爾聽到內室的細碎喘息,不由紅着臉退避三舍。退了又退,忽見大将軍負氣而出,臉上的神情冰冷得駭人。子有在殿外侯了一會兒,不見公主喚她,正在思慮是否要擅自進入,便看到一抹熟悉地身影由遠及近,風塵仆仆而來。
子有只看了一眼,只覺心花怒放。太子洗馬素衣儒袍,腰間綴着一枚紅玉配飾,奢華不足,雅致有餘。周身的儒雅風度,竟是比那些朝臣貴人更甚。他平日裏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從容不迫,貴氣襲人,今日卻不知為何,雖是面上表情淡然,行走間卻難掩疾風之勢。
他遠遠道:“殿下何在?”
子有福了福身,“午後困乏,尚在淺眠。”
太子洗馬神情微怔,“我便在此處等她。”
子有點頭道:“是。”
陽光溫熱,氣息柔暖。子有偷眼看他,便見他立于明媚的日光之中,美如冠玉。
“今日午後,公主與何人一處?”他分明是擡頭仰望天際,看似問得漫不經心,臉上的神情卻是嚴肅的。
“大将軍”三個字緊在喉中,子有眸子一轉,答道:“公主困乏,未曾起身,也未見過諸位大人。”
言畢,卻見他俊逸的側臉微微放松,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來。他如釋重負地笑道:“這便好。”
及至日暮西墜,才聽到公主綿長沙啞的嗓音。子有對着楚雲軒欠了欠身,連忙往內殿而來。公主隔着紗幔,不肯命子有近前服侍,只是窘迫道:“本宮要沐浴更衣。”
子有輕聲道:“太子洗馬已在殿外侯了一個時辰。”
不料公主語氣懊惱,卻仍然道:“請楚大人在書房等待,本宮先行沐浴。”
“是。”
“且慢。”孫昭頓覺難以啓齒,“将被褥換新……再取一件肚兜來。”
子有一刻也不敢耽誤,連忙下去準備。
孫昭失魂落魄,紗帳後的一張臉欲哭無淚。齊骁這不得好死的,他都對她做了什麽啊!她幾乎是呈“大”子橫在榻上,香肩秀乳之上綻放了點點紅梅,簡直不堪入目。貼身的肚兜不知何處去了,女兒家的私密之處更是……教她今後還如何嫁人!
楚雲軒在書房候旨,卻于一瞥間看到了案上的幾本薄簿,乃是敬事房的筆錄。他朗眉微蹙,想必她也知曉了陛下昏迷至今的緣由,然而他今日帶來了太多秘密,她是否能盡數接受?
“楚大人久等。”孫昭快步而來,在案前坐下,順手将那敬事房入不得眼的東西放在一旁。她長發未幹,輕輕垂在身後,如飛瀑如錦緞,令人想要伸手去揉撚。
楚雲軒在袖中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信箋,孫昭伸手接過,打開來瞧。她原本以為,貴妃林敏慧乃是這宮中的寂寞女子之一,不過是為了争寵而不擇手段,若是如此,她尚對她有幾分同情。然而——她出身北齊教坊之中,主攻毒攻與媚術,自幼遷徙梁國,琴棋書畫,善解人意,倒也是個才華橫溢的俏佳人。
林氏十五歲入宮為妃,而今已逾十載。孫昭不由想起敬事房的筆錄中,父皇每每與林氏一處,縱情聲色。林氏雖無所出,卻是當之無愧的盛寵貴妃。及至其他妃嫔之處,卻并無同房記載,因而這麽些年,孫氏子嗣單薄。甚至于狩獵的前一夜,父皇也與林氏同榻而眠……
林氏究竟只是争寵,還是為了斷送孫氏的一脈香火?
孫昭的眸子裏明暗變幻,如有海浪波濤翻滾。楚雲軒又取出一本薄薄小簿,遞給孫昭道:“林氏假造戶籍,在京郊有一處田地。”這田地乃一處花坊,種植各色鮮花植物,卻也于陰暗之處,生長了些見不得光的。
且不說孫昭不通醫理,不懂毒性。單看這雷公藤、夾竹桃、曼陀花、烏/頭/堿,樣樣都是致命之毒。除此之外,花坊掩人耳目之下,常常夾帶些珍貴香料入宮。這鮮花與香料,乍一看之下并無不妥,配合花坊這些年入宮敬獻的記錄,倒是驚得孫昭手腳冰冷。
乾元六年四月初十;乾元九年七月初五;乾元十六年十一月初二;乾元十七年一月二十三,此四個階段數目最多。
孫昭記得,乾元六年四月,她恰好七歲,那一年京畿突發瘟疫,宮中人數驟減,每日都有屍體被擡出宮外焚燒,甚至于皇後的長子,未來的儲君也未躲過那一劫。那一年,父皇的幾位兒子中,小弟孫昱是唯一未染惡疾的皇子,一個僅有四歲的孩童,便陰差陽錯地登上太子之位。
乾元九年七夕節,貴妃林氏滑胎。母妃被貶,她被放逐出宮,小弟不得已養在皇後膝下。
乾元十六年十一月,正是去年冬狩前夕。冬狩驚/變,太子下落不明,皇帝重傷回朝。
每一次巨變前夕,都有大量鮮花香料入宮。乾元十七年一月二十三,不就是前幾日?孫昭細細查看,但見那筆錄之上,皆是麝香、人參、鹿茸、木香、檀香……
孫昭忽然起身,徑直走向殿內的紫銅鳳凰香爐。袅袅香煙早已散盡,她信手揭開爐蓋,爐內早已剩下一片細散的灰燼。可香爐灰之上偏偏有一只手印,像是被人抓了一把爐灰似的。她沉吟道:“宮中可有擅辨香料之人?”
楚雲軒不知她在看什麽,便走至近前,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公主側頸延伸至鎖骨之下,被衣衫遮蓋住的點點紅暈,分明是鴛鴦交頸、耳鬓厮磨間殘留的灼熱印記。
“齊骁來過?”太子洗馬平素從不主動提起鎮國大将軍。
他不答她的話,卻提起齊骁做什麽?孫昭一擡頭,便見楚雲軒的目光中漾起波瀾,一雙眼緊緊盯着她的頸項。她恨不得在他面前遁地而去,可她并不能這樣做,不論何時,含羞帶嬌,恰是她作為攝政公主不能有的姿态。
“本宮問話,太子洗馬在看什麽?”孫昭心中萬分悔恨,面上卻是毫不在乎的神情。
言下之意,倒是他自作多情了。楚雲軒收回目光,面色晦暗,“章華夫人最擅辨香,恐怕此時,大将軍已在福壽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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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氣有毒,大将軍潛入福壽殿內;
故人離疏,再聚首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