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帝妃風華(二)
章華夫人匆忙拉住他的衣帶,道:“齊骁,若我當日沒有嫁給……”
話未說完,忽聽齊骁道:“請章華夫人自重。”說罷竟是頭也不回地離去。
章華愣在原地,手中的衣襟随着他的離開空無一物。他們曾經同在薛航門下求學,她曾在燈下替他縫補衣衫,他曾為她采摘春日第一枝花蕊。而今他卻也如世人一般,以一聲“章華夫人”了斷了他們之間所有。
若是當時沒有嫁給薛航……可她已經無路可走,一步錯,步步錯,她又何嘗想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她親手了斷了年少時的情誼,八年來,他沒有追問過一句。他恨她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太驕傲,驕傲到不能回頭。
章華夫人呆立半晌,驚覺臉上有冰冷的液體滑落。蘭芝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夫人,衛相帶了新書給您呢!”
拭幹眼淚,章華夫人面上含笑,“拿過來給我瞧瞧。”
章華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那書本,柔腸百轉千回。今日有人這香薰置入廣陵殿中,倒像是要借機算計玄音公主。一旦玄音公主被迫失身于人,誰是最大的受益人?
章華滿腦子都是那一方明黃色的緞帶肚兜。若是齊骁因此尚公主殿下,他的仕途将毀于一旦!
天色将暗,頤壽殿中一片慌亂,羽林軍将內外盡數包圍,為首的樊佐氣勢洶洶,見了林貴妃愣了一瞬,這才跪拜道:“請娘娘随下官走一遭。”
頤壽殿主子乃是林貴妃,平日裏雖然是嬌弱的模樣,此時卻怒斥道:“夜闖後宮,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麽?”
樊佐見她拒不認錯,便先禮後兵,将一個五花大綁地太監扔在地上,面色凝重道:“貴妃娘娘好手段,竟敢謀害攝政陛下!”
貴妃面不改色,“我入宮數十年,深得陛下寵愛,樊将軍莫不是想趁着陛下休養之際,栽贓貴妃?”
樊佐眸子一凜,“是否栽贓,請娘娘去一趟大理寺便知曉了。”
“好,我這便随你走。”貴妃盈盈上前,忽然抽了近前侍衛的佩刀,冷冷橫在肩上。樊佐不料她會以命相脅,箭步上前,卻是未來得及攔下。
貴妃冷眉冷眼,揚聲道:“樊佐你且聽清楚,我寧可自刎于此,也不會離開頤壽殿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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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兔子一般溫順的貴妃林敏慧,今日竟然強硬至此,若是她真的自刎于頤壽殿,羽林軍便有逼死貴妃之嫌。樊佐緊緊抿了嘴唇,不敢妄動,一行宮婢內侍前呼後擁地護在主子周身,羽林軍雖然各有兵刃在手,卻不敢前行一步,一時僵持不下。
廣陵殿內,孫昭坐立不安, “正所謂一鼓作氣,如此對峙下去,恐怕生變。”
“你說的有理。”楚雲軒點頭,“不如,我親自去一趟頤壽殿。”
“你……”孫昭心上一動,若是此番抛頭露面,他便再也做不到遠離朝局。
“我自有分寸。”楚雲軒微微欠身,似是行禮。
雙方已經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眼看着樊佐無計可施,貴妃笑道:“若是你就此撤了羽林軍,我尚能不計前嫌,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留你一條命!”
“你!”樊佐虎目圓睜,他也是馳騁沙場,殺敵無數的将軍,而今卻栽在一個婦人手裏,實在心中不甘。
“哎呦呦,樊将軍,您這可使不得!”聲音尖細勻和,正是少府董祿大人。他躬着身子,一把抱住樊佐,奪了他手裏的兵器,“樊将軍真是的,怎麽能在娘娘殿裏動手呢!”
樊佐不知董祿這是哪一出,怒道:“董大人,樊某奉命行事,你休要阻攔!”
“皇後娘娘正往這邊來,你這是要驚了鳳駕不成!”董祿圓睜雙眼,對着樊佐眨巴了幾下。
樊佐不明所以,當下寶刀入鞘,不甘心地擺了擺手,命一行羽林軍撤退。
貴妃見狀,面上帶笑,“樊大人好走。”
天色已幕,晚風吹過鏡湖,粼粼波光倒映着悄然升起的一彎上弦月。楚雲軒無心賞景,走得極快,偏偏在鏡湖之濱躲閃不及,與齊骁狹路相逢
來人一雙陰冷的眸子在他身上掃了一周,語帶殺氣,“太子洗馬何處去?”
楚雲軒不卑不亢道:“頤壽殿。”
“哦?”齊骁上前一步,在楚雲軒身前站定。
他倒是小看了此人,他雖然不谙朝政,關鍵時刻卻有過人之識,“太子洗馬,究竟是忠君不二,還是……”
楚雲軒雲淡風輕道:“我只忠于道義公允。”
齊骁并未料到他如此回答,不由笑了,“何為道義,何為公允?”
“遵國之綱常,守國泰民安。”楚雲軒負手而立,侃侃而談。
齊骁面上一緊,忽然就明白了,為何那小女子的一雙眼釘在太子洗馬身上拔不出來。眼前白面書生一般的男子,分明是病弱文人之态,卻也有如此大義凜然之時。觀他言行舉止,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舉手投足間的貴氣,竟然不輸于他的兄長楚天白。
“楚大人可知,僅焚香一事,足矣令你身首異處?”齊骁面上含笑,雖然他早就排除楚雲軒乃制香之人的嫌疑,可細細想來,仍是心中不悅。若非自己快了一步,今日午後便是眼前之人與小女子旖旎一室。一想到此處,他便恨不能将楚雲軒扔到西北去。
“我死不足惜。”楚雲軒長眉一動,“若大将軍當真關心公主的安危,請讓開去路,放我前行。”
齊骁卻偏不随他所願,反而逼近道:“楚家向來明哲保身,太子洗馬此舉為何?”
楚雲軒昂首道:“多說無益,若大将軍強加阻攔,恐怕令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如此說來,孫昭倒是肯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後果告訴楚雲軒?齊骁想到此處,不由醋意橫生,“出動羽林軍,也是你的建議?”
“乃公主之意。”楚雲軒坦然道。
“本将軍位列三公,奉命輔佐攝政公主殿下。”齊骁唇齒清晰,其中溢出的言語冰冷如鐵,“事關重大,本将軍自會處理,楚大人請速回。”
大将軍如同黑塔一般,他立在此處,飛鳥尚不能逾越半分,更何況是一個七尺男兒。楚雲軒溫文爾雅的臉上已然浮起怒氣,“如此危急時刻,若将軍執意阻攔,我便不客氣了。”
不、客、氣?齊骁細細琢磨這三個字。
楚天白年少成名,雖有幾分文人傲骨,卻也不敢公然挑釁于他。可年前這個人,不過是身份低微的太子洗馬,他怎麽敢?
齊骁不由眯起眸子,細細打量起這個年輕人來,見他面上動容,竟是因為激動而紅了臉。如此一來,事情忽然複雜。齊骁霎時參透了其中原委,黑着一張臉道:“尚公主者,仕途皆毀,從此入朝無望。楚大人年紀輕輕,何必執迷不悟?”
楚雲軒眸子一閃,便是一怔,微微張開口,反問道:“大将軍,又何嘗不是對玄音心存觊觎?”
不是殿下,不是公主,他叫她玄音!齊骁忽然覺得從前小看了這個病弱文人,正欲發難,沈文光便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附在他耳邊道:“皇後已入頤壽殿。”
言畢,但見齊骁目中精光一閃,唇上浮起笑容,“甚好。”
沈文光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不差地傳入楚雲軒耳中,他難以置信地擡頭望着齊骁,“将軍請了援兵?”
齊骁唇角一提,“能夠決斷這後宮之事的,莫過于後宮之主。”
“皇後娘娘一向不理會這些事,大将軍是如何說服她?”楚雲軒自是不解,自從姑母的孩兒夭折後,她便不理後宮之事。後來将四皇子養在膝下,更是無欲無求,只盼得孫亮長大成人。
“若是皇後娘娘知道太子夭折實乃人禍,她還會不理後宮嗎?”齊骁問。
他徹查許久,也不過是隐約猜測,齊骁又是從何處落實了此事?楚雲軒正欲問他,齊骁便開了口。
“楚大人可曾想過,究竟是何人對公主下手?”齊骁薄唇輕啓,卻是将話題引開。
楚雲軒眉頭緊鎖,竟是搖了搖頭,任他也猜不出來,到底何人做出這等龌龊之事。
但見齊骁長臂輕舒,伸手指着鏡湖道:“自從那夜,太子洗馬大人,懷抱着一個渾身濕透的小宮女。”齊骁說到此處,又像是忽然被人卡主喉嚨一般,竟然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楚雲軒擡頭看他,他這便是直白地說,自己的一舉一動,不,玄音的一舉一動都在大将軍掌握之中,真是……權勢滔天的大将軍。只是過剛易折的道理,通透如齊骁又怎會不知,他嚣張至此,倒是何故?
就寝之時,楚雲軒再次想到與齊骁的碰面,不由冷汗漣漣。齊骁看他的第一眼,分明帶着殺氣,可是及至他離開,齊骁不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到底為何改變了主意?
只這一念,他忽然茅塞頓開。看似溫和謙恭的貴妃林氏,竟是用毒高手;看似嚣張跋扈地齊骁,原來計謀無雙。此時皇帝昏迷,太子失蹤,若是攝政公主大婚,朝中局勢又将如何?
楚雲軒更加睡不着覺,信手在紙上寫寫畫畫,若是玄音出嫁,只有孫亮繼太子位。他不由搖了搖頭,姑母,怎麽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集看點:
皇後逼死林貴妃,洗馬路遇大學士。
林貴妃曰:你誣陷于我!
大學士說:你喜歡就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