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波又起(二)
素未蒙面之人何以劍拔弩張!
何況此時此地,孫昭置身于鎮國大将軍齊骁的府邸,非她膽識過人不避來矢,即便這一箭真是為了奪她性命,堂堂攝政公主也不能躲避半分。
電光火石之間,楚雲軒驚呼一聲“玄音”,忽然擋在她面前,以雙臂輕輕環住她的身子。
只聽“叮”的一聲,那一箭載着淩厲肅殺之氣自她耳邊劃過。孫昭暗暗心驚,睜大了眸子緊緊盯着楚雲軒蒼白的一張臉,他耳側的鬓發被那一箭所傷,幾縷烏發飄飄然落地。
“哈哈哈,大将軍箭法名不虛傳,晉之佩服!”男子笑聲爽朗,仿佛剛才那一箭不過是射偏了靶心,倒并未察覺他面前乃是活生生的人。
“彼此彼此,晉之過獎了。”齊骁狀似謙遜。
孫昭掙脫楚雲軒的懷抱,反而向地上的斷矢望去,原來晉之那一箭破空之時,被齊骁急促的箭鋒所折斷,生生落在地上。而擦着楚雲軒鬓發而過的,竟是齊骁的箭羽!
原來他早就有把握斷了晉之那一箭,卻也将箭羽對準了她的身側,若不是楚雲軒舍身上前,那一箭或許會貼着她的頭頂飛過。亦或是說,他早就算準了楚雲軒的舉動!
即使如此,怎能分毫不差地擦着鬓發而過?齊骁的箭法當真如此出神入化?
故弄玄虛就算了,最令孫昭氣憤的,是齊骁明知楚雲軒乃文臣,卻還借機打壓太子洗馬,當真無恥!孫昭心中憋氣,不悅的眼神如羽箭般刺向齊骁,哪知齊骁唇角噙笑,目光自她臉上掃過,流連了片刻,道:“她是攝政公主身側的女官,子有姑娘;這位……乃是太子洗馬楚雲軒大人。”
名喚晉之的男子将長弓交給身側的侍從,抱拳道:“子有姑娘,楚大人,晉之求勝心切,萬望海涵。”
言畢細細打量身前的二人,見太子洗馬雖然傷了鬓發,卻仍是器宇軒昂的玉面郎君,舉手投足溫文爾雅,氣質卓絕,真乃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再看那名喚子有的姑娘,方才遠觀尚且如夜明珠般光彩奪目,近看之下更是面如春桃,窈窕無雙。晉之一時咧着嘴道:“宮中女官,尚且美豔不可方物,玄音公主豈不是更令人朝思暮想?”
話一出口,見子有姑娘面上帶怒,就連方才九死一生的楚雲軒大人也皺着眉頭。晉之不由微笑,卻聽齊骁道:“晉之觀子有姑娘脾氣秉性如何?”
“喜怒哀樂,溢于言表。”晉之不假思索。
言下之意是她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孫昭心上有如火燒,片刻之前她還被人以箭鋒相向,難道須臾間就讓她忘卻前世,與眼前之人把手言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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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脾氣勝子有百倍。”齊骁望着晉之,雖是眸中含笑,卻冷若冰霜,“若公主動怒,劍指北方,自有我等大梁志士為其赴湯蹈火。”
言下之意,梁國竟是不懼與北齊兵戎相見。
“如此說來,晉之的一番谏言,都要付諸東流?”晉之面有遺憾之色。
孫昭不知他們先前聊了什麽,只覺此時二人話中有話。
齊骁将一行人讓進內室,又道:“兩國相交,何必非要約以婚姻?”
晉之道:“兩國相交,正是要約以婚姻!”
孫昭這下便明白了晉之的來意,他似是要說服大将軍,促使兩國聯姻。她揚起臉,忽然笑道:“子有在此,先生又何必舍近求遠,苦苦來求冷面冷心的鎮國将軍?”
鎮國大将軍齊骁赫赫威名在外,今日卻被一個小小女官調侃。晉之聞之側目,驚異于子有姑娘的豪言壯語。
他笑着抱拳道:“如今諸國林立,戰亂紛紛。我奉北齊太後之命,向大梁攝政公主殿下說媒,望公主以江山社稷為重,與北齊婚姻相連,北拒戎國,南抗楚邦。”
孫昭沉吟半晌,目光沉靜,眼前名喚晉之的男子,箭法出衆,舉止得當,縱是孤身入梁境亦毫無懼色,當真好膽識。
“近來兩國交惡,先生不畏生死,孤身而來,令人佩服。”孫昭眨了眨眼,問道:“不知先生替哪位皇子求親?”
“我國太子。”晉之道。
孫昭聽罷,笑出聲來,“四年前,玄音公主拒絕了貴國長皇子的求親,先生可有耳聞?”
此言一出,齊骁不由擡眼望向孫昭,卻見她的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落在他臉上,帶着成竹在胸的微笑。
齊骁了然,一番活動筋骨之後,懶洋洋坐在案前飲茶。但見身側的太子洗馬正襟危坐,如臨大敵。
齊骁低聲道:“太子洗馬怎麽同來了?”
楚雲軒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腦中盤桓着晉之那句話:我奉北齊太子之名,向大梁攝政公主殿下說媒。眼前這位男子尚且是人中龍鳳之姿,不知那北齊太子更是怎樣的風華獨具。
心中的緊張與疑問難以遏制,楚雲軒只得盯着孫昭默不作聲,卻見她表情怡然,并未有不悅之色。
“先生可知大梁公主的嫁娶之禮?”孫昭試探。
晉之搖頭,抱拳道:“請公主明示。”
“大梁公主出嫁,奪公主封號,驸馬不得入朝為官。”孫昭字字清晰,目光凜冽,“不知北齊太子殿下,可願放棄至尊之位,與玄音公主殿下相伴白首。”
言畢,便見晉之面上一滞,似是未曾想到她如此回答。
楚雲軒亦是心上一松,見她如此作答,似有拒絕之意。
“一旦攝政公主封號被廢,與平民無異,太子殿下可願意再娶?”孫昭頓了頓,繼續道:“若是太子殿下貪戀公主貌美,也可以入贅大梁,做攝政公主身後的驸馬之一,也能保後半生榮華富貴!”
驸馬之一……這一番話竟然說得晉之無言以對,他知道梁國比之北齊,民風開放,女子可以入仕。卻不料一個女子能公然說出豢養面首這般上不了臺面之事。
想我堂堂北齊男兒,家中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入了梁國,竟然要侍奉起唯一的妻子來,簡直奇恥大辱!更為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大梁攝政公主殿下,似乎并無擇一人白首之意,倒是想要廣選天下才俊于府邸,開枝散葉,不亦樂乎!
非但晉之一人目瞪口呆,再看大将軍,竟是面色鐵青,抿唇不語,太子洗馬亦是驚奇地睜大了雙眼。
孫昭自知唐突,咳嗽道:“況且四年前,貴國遲榮皇子向殿下求婚之時,殿下已出家為曲陽冠的女官,此番也未曾有婚嫁的心思。”
齊骁剛剛呷了一口香茗,聽到孫昭這一番言辭慷慨的拒絕,不由擡眼向她看來。她坐在下首,雖是穿着不合身的宮裝,卻難掩身上的貴氣。她不急不緩,徐徐道來,晉之想再說些什麽,竟然覺得理屈詞窮。
楚雲軒亦因她的一番話,不由擡起眉眼,悄悄打量她的側影,她竟然說——她未曾有婚嫁的心思。
孫昭還欲再拒,便被齊骁打斷,“子有姑娘乃是公主殿下的近臣,這一番話便是公主的意思,晉之可還明白?”
北齊兩次向玄音公主求親,皆被拒絕,縱是攝政公主貌美無雙,也不值得北齊為此搭上國家榮譽,皇家顏面。雖說此番求親不成,若能破除兩國的誤會和成見,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因而晉之的臉上非但沒有失落的神色,反而爽朗一笑,“既然如此,晉之自然會帶話回去,但是聽聞南楚重兵壓境,北有戎國擾境,貴國腹背受敵,太子殿下實在想要助公主一臂之力。”
這個晉之倒是懂得變通,雖說婚約不成,兩國之間卻也不必形同水火。孫昭微微點頭,“太子殿下的好意,公主感激不盡。”
言畢,孫昭話鋒一轉,神色明朗,“若殿下肯與公主結下盟約,公共伐楚,所得南楚永泰之地五城,可讓與北齊。”
“永泰之地?”晉之面上的笑容愈發淡薄,取而代之的是漸漸冷靜的眼神,“永泰之地乃清河流經之處,公主何以如此決策?”
清河自梁國一路蜿蜒而下,直入楚境。所經之處水草豐茂,良田萬裏。對于梁國來說,永泰之地乃是清河下游,自是微不足道。可對于處于內陸缺水的北齊而言,水源之地至關重要。
“公主亦是誠心與貴國交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孫昭笑道。
晉之收起了方才笑眯眯的一張臉,換上嚴肅的神情,“公主以何為約?”
孫昭徐徐起身,“明日一早,公主會傳晉之先生入宮,還望先生履行今日之約,公主攝政,當以金印為章。”
晉之起身抱拳道:“晉之自會赴約。”
“如此甚好。”孫昭的眸子閃了閃。
齊骁一言未發,坐在旁邊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熱鬧。再看孫昭眸光閃爍,似是在謀劃不可告人之事。
孫昭眨了眨眼,“先生紅口白牙,倒是如何教我相信?”
“晉之自有印信為證。”晉之亦是坦然。
孫昭乃梁國攝政公主,以大梁的玉玺為印。聽聞北齊皇帝薨逝多年,國事均為太後親力親為,此人偷偷摸摸前來,定然不是奉了太後的旨意。莫非……乃是太子有了自立的打算?
“且讓我猜猜。”孫昭墨眸含笑,“難道先生随身帶着太子金印?”
晉之聞言朗然笑道:“彼此彼此,子有姑娘又何必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