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相揭開

我睜開眼睛。我又回到了這個潮濕冰冷的山洞,陰郁而壓抑,雖然不像外界那樣布滿雨水,但是雷聲陣陣令人膽寒。

那個聲音繼續說:“對不起,欺騙了你那麽久。”

我回過頭,這個我緊緊依偎在他懷裏的人正是不久之前我揮劍砍傷的申央。此刻,他正用真摯而哀傷的眼神望着我,為他的欺騙而道歉。

“可是真正把我們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是岩枯。”這是琳的聲音。我來到羅洯以後,無依無靠,是她接納了我,幫助我,照顧我。雖然我沒用語言表達出來過,可是在我心裏,我已經把她當成我的朋友了。

岩枯,那不是琳的朋友嗎?離開浮體以來,到了心界,我們一直在他的指引下疲于奔命。可是,現在,她再說什麽?我聽錯了嗎?她說,真正把我們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是岩枯。我的頭腦瞬間腫脹地痛。仿佛,心裏有什麽東西馬上就要被颠覆了。

“琳……你在……說什麽?”我的聲音在顫抖,在劇烈地顫抖。我的身體也在劇烈地顫抖。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它在顫抖。我突然想笑,笑這麽光怪陸離的世界,笑這些莫名其妙的人。于是,我真的笑出來了。我大笑,狂笑,這個充滿欺騙的世界,還真是他娘娘的刺激!

我一直認定的真相,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機被打破,真相就是沒有真相,事實上,我所認識的每個人都在騙我!無論申央、琳,還是岩枯,他們都是騙子!連珞苓那個突然闖進我生命中的小女孩也是這樣,說過會保護我,要做我的信使,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離我而去。來得莫名其妙,走得悄無聲息。

從小到大,我信任那麽多人,最終得來的,無疑都是欺騙和利用。

琳擦去眼淚,哽咽地說:“對不起,過去的五年裏,我一直在利用你。從第一次與你偶遇開始,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她哭得淚水滂沱,悲傷逆流成河。“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岩枯把我的女兒變成了浮雕,我想救她,只能任他擺布!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背叛主人啊……”浮雕,我想起,剛剛來到心界時暫住的那間房裏,牆壁上布滿了辭鴿的浮雕,那樣的栩栩如生,我只道是雕刻技藝精湛,卻料想不到那是由活生生的鳥變成的。那時,莊琳無比愛憐地撫摸其中一只,我也只道她是愛心泛濫,或者藝術細胞作祟。

我心中的那一片淨土,終究還是被污染了啊,被人不留餘地地狠狠踐踏了。

申央低沉的聲音傳來:“莊琳原本是我的辭鴿,我的信使。”

“可是,為什麽要騙我?我有什麽價值?”

莊琳注視着我:“你這樣真的很幸福,一無所知,卻一直被人細心呵護着。單純地說,你對你岩枯來說,一文不值。你之所以能成為我們經營五年的王牌,只是因為,你是山倫最重要的人。”

我的心跳漏掉一拍。山倫,申央,不久之前我才知道他們本是同一個人。其實,我早該推斷得出,只是我不願意接受。我心有不忍,申央是怎樣小心翼翼地保護着我啊?可是,出于保護目的的欺騙是否應該被理解?為了自己最愛的親人利用他人,是否應該被原諒?等等!她說……我是山倫最重要的人?!

我莫名其妙成了某人的摯愛?我從申央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對着他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申央一點也不急,興致盎然地等我的下文,我問:“我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

申央愣了一下,“難得你聰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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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種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沒有了一點戲谑的意味,我也不會同他斤斤計較,沒有心情。他接着說:“我是你的哥哥。”

“你不是!”我像被人觸了逆鱗。我僅僅掌握的一點真相,一旦它也變成虛假的,我的整個人生都将被颠覆。殘酷的現實就是用這樣直白的方式告訴我,一切皆有可能。

他重新把我摟進懷裏,鑒于我冷得瑟瑟發抖,再加上沒什麽力氣,便順從地讓他抱着。他說:“乖一點,就像現在這樣,我再也經不起你的折騰了。”

你是羅洯的公主,已經活了300多年了。難道你沒有發現自從進入羅洯這個世界,你的容貌就再也沒有變化過嗎?”

我的手顫抖地撫摸自己的臉,誠然,我還是保持五年前的樣子,卻以為是這裏氣候适宜環境優美,有美容養顏的功效。這五年來,我每天經歷那麽多光怪陸離的事情,卻沒有懷疑任何事情,理所當然的認為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十四年前,羅洯內部發生戰亂,父王受到叛徒的暗算而沉睡不起,而母後則慘遭殺害。我把你變成人類嬰兒的樣子送到人間一戶家庭裏,同時抹去你的記憶,讓你像一個凡人一樣長大。一方面出于保護你的目的,讓你遠離危險。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己能夠撇去負擔孤身奮戰,奪回屬于父親的王國。”

看得出來,他孜孜守護這個戰果有多麽不易。年紀輕輕就憑着王的血統登上王位,卻并沒有管理整個王國所應該擁有的權威,苦心經營十餘年,仍然沒有掌握實權。唯一可以掌握的地域只有浮體這樣巴掌大的地方,又有無孔不入的間諜企圖從內部将這一片淨土瓦解。所以,所以浮體是個沒有具體規則的地方,基于此,随時死幾個間諜才不會引起敵人的懷疑。

“至于岩枯對你的利用,琳最了解了,讓她說給你聽。”申央的視線投向莊琳,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琳抹了一把眼淚,苦笑一聲:“如果他會信守諾言,放了我的女兒,即便他把我丢在這裏和你們同歸于盡,我也死而無憾了。”她笑得那麽苦澀,眼淚決堤一樣翻湧而出,洗刷冰冷的肌膚的同時,也像一盆潑在我心頭傷口上的鹽水,疼痛而**。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個中滋味,難以言說。

申央不失時機地打擊她:“沒能及時摸透他的德行,注定你要抱憾終生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座房子會攜着滿壁的浮雕化為齑粉。”他終于洩露了自己的一絲情緒,只言片語間隐含幸災樂禍的意味。

琳哽咽着,仰起頭,好像這樣淚水就會倒流,悲傷就會減少:“我知道,我自作自受。可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換做是你,宛習是牆壁上的浮雕,你會怎樣選擇?”她的目光灼灼,那樣倔強又絕望的目光,我看了竟覺得心疼。這一剎那,我竟原諒了她所有的欺騙。若非迫不得已,誰又願意傷害無辜的人呢?

申央的聲音裏增添幾分寒意,語氣中帶出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會想方設法殺死他,至于宛習,我總會想到辦法幫她變回人形。”

莊琳的目光幽幽地看我一眼,說着令我費解的話:“的确,如果她是浮雕,你也不會落得這樣下場。”

“什麽?”我像墜入冰窖中,我問琳,可她不會回答我,只是輕蔑并憐憫地看向申央。申央的懷依舊溫暖,可我依偎在裏面竟感到異常不安,琳繼續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潤了潤幹澀的喉嚨,聲音依舊沙啞難聽,我問她:“是我?是我……害了他?”

察覺到我波動的情緒,申央抱我更緊一些,警告我:“不要亂動。”

琳的聲音适時響起:“岩枯借用你的力量幻化出一座房子作安身之所,也是你用匕首砍傷山倫,岩枯才有機會搗毀他的雷陣。至于雷洞外部的雷雨,那是岩枯幻化出來用來增添你對山倫的恨意的。我也很疑惑,你對岩枯動多麽深的感情才會為他與昔日的朋友反目成仇呢?看來,這并不是什麽難事。岩枯想要的,你都替他做好了。他算準了你會是他的人,無論過去十年、二十年,你都是他的人。你不會變。”

“可是……”我對申央說:“你要殺了我……”那個晚上,如果不是岩枯抱着我滾到一邊,被匕首戳出一個窟窿的就不是牆面,而是我。

申央淡聲說:“我的匕首朝向他的頭,你比他矮一些,所以不會傷到你。”他說的那麽冷靜,我把他害得這麽慘,他竟一點都不恨我嗎?我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避開他的目光,我覺得由他的懷抱散發出的溫暖都是一種譴責,讓我的精神被審判,被折磨。

他猶豫着說:“沒有告訴你全部真相的打算,不久之前,我只想把你送出羅洯,送到人類世界,讓你繼續過平凡快樂的生活。我還知道,你在和你的人類‘哥哥’談戀愛。你和他并沒有血緣關系,可他會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照顧你。我放心。”

他什麽都知道,可我,就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傻瓜。我在無知中犯下累累過錯,我的行為讓想要保護我的人陷入困境,可是他不會怨恨,他一如既往地想要保護我。不僅保護我的人身安全,還保護我的心理免受傷害。我的雙手捂住整張臉,肩膀聳動着,低聲抽泣起來。我的視野在一片汪洋淚水中變成一片黑暗。宛如深夜裏漆黑的天空。

“即使現在,我也是這樣想的。條件允許的話,我還希望再次抹除你的記憶,忘記這個支離破碎的王國,忘記我這個無能的哥哥,忘記這個殘破悲慘的家庭。怎奈我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嗓音像玻璃碎裂的聲音一樣劃破我的耳膜,我狼狽不堪地捂住耳朵。

我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雷洞中回蕩:“你要逼我逃避一輩子嗎?哥哥在為家人和王國浴血奮戰,而我像個懦夫一樣躲在一片祥和的樂土按照哥哥的意願在他人的保護下過幸福的生活,我只覺得這樣很無恥……哥哥……你的妹妹不是一個無恥的廢物……我做錯了這麽多,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不要……不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懲罰我……”我有滿腔的話要說,可它們像魚刺哽在喉嚨,令我只有抽噎之力,泣不成聲。

“我也不想這樣殘忍……”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可我們被命運戲弄,一旦相聚,對你而言是無窮無盡的頭痛,對我而言……”

“是什麽?”

“輕易被你傷害,能夠對我造成這樣嚴重傷害的人,只有你了。”他的聲音漸漸變輕,他的神色自若,臉色卻愈加蒼白。

我抱住他:“你做了什麽?”不好的預感令我渾身發抖,我的身體漸漸變輕,我愈發抖得厲害。不可以……

“送你回樂土。”他虛弱地微笑着。

“不!”我歇斯底裏地哀求,那聲音和雷聲混在一起竟顯得無比蒼白,我用我全身的力量加上所有的生命力叫喊着,近乎乞求地喊着:“不!不要送走我!申央!我不要離開!我恨你!求求你……留下我……”

一陣眩暈過後,我突然出現在某城市馬路中央,在路人的側目下痛哭不止。身邊是車來車往,我恨不得有一輛車飛馳過來結果我的性命,這種邪惡的念頭驅使我坐在馬路中央紋絲不動。我的哭都是那麽無力的,就像唱跑調了的歌曲。我像一片肮髒的落葉橫在馬路中央,在蒼茫的夜色下無力哭泣着。

眩暈中,他的話刺痛了我:“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別無他法,不離開你,我保護不了你……”

“原諒我……宛習。”

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音,我的世界變成一片蒼茫。四周是一片迷蒙的黑,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交相輝映,把夜色襯托出虛假蒼白的輝煌。車輛行駛的聲音充斥着耳膜,我再也聽不到聲音的聲音。哪怕他罵我、沖我發脾氣,我都無緣再見。

他在請求我的原諒。明明做錯了一切的是我!明明深深傷害了他的人是我!

把他丢在危機四伏的雷洞任人宰割的是我!我放聲大哭,心底幼稚地抱有希望,他聽到我的哭聲,會帶我回去。

在這一刻,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哭泣。我不想開始新生活,我想拯救我的家人,可我最終還是那個逃避了一切的那個無恥的人。我不想快樂,我想傾盡所能補償申央,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我能幫到他。可是,現在的我,坐在馬路中央,像個喪家之犬。

一輛車向我的方向飛馳過來,不容我有片刻反應,就在離我僅有一寸的距離戛然而止。車窗搖下,有着一頭淡粉色長發的女孩探出頭來,沖我眨眨眼睛:“主人,上車。”

我回到地球了。

我在羅洯逗留長達五年的時間,已經不再熟悉地球這個世界,不再熟悉人間。

我努力睜大朦胧的淚眼,意圖回望那裏,貪戀再看申央一眼,也已經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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