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回憶過去
人分三類,有人看起來很強悍,事實上也很強悍;或者看起來很柔弱,事實上也很柔弱,屬于表裏如一的類型。有人看起來很柔弱,但事實上很堅強,屬于綿裏藏針的類型。有人外表很強悍,內心很柔弱,屬于色厲內荏的類型。
的确,夏之薇屬于第三類。平時趾高氣揚,但一見血就完全失控。她擡手抹了一下鼻子,被滿手的鮮血吓得狂叫不止,随即癱軟在地。
我在心裏狠狠地鄙視她一通。然後裝作路見不平的好心人沖過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苦口婆心地安慰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別人打籃球你要繞着走。他們男生打起籃球來跟野獸似的!”
話音剛落,就感到背後冒出岑岑冷汗。不需回頭,我也知道,顧安銘用着怎樣幽怨怨毒的眼神把目光深深刺入我的脊背。
我回頭假笑:“安銘不是野獸,安銘是男生。”
顧安銘在自言自語地邏輯推論,“男生打起籃球來像野獸,我是男生……那我這輩子都不能打籃球了是嗎?”
我一邊用衛生紙往夏之薇的臉上胡亂地抹,一邊忙不疊地點頭。猛然意識到反應不當。趕忙閃身,一記籃球再次砸到夏之薇的下巴上。
我捂住眼睛在一旁默哀。心情沉重,眼神莊重。
有了這一樁事,夏之薇看我的眼神就更加憤恨。從那到我離奇“失蹤”,她只跟我說了一句話,“喂,今天你值日。”
我親手毀了自己的名譽,我本無辜。
鑒于此,今天夏之薇的強烈反應就不足為奇。她拉着我的手,抓着我的肩膀,上下分析查看。“洪宛習!真的是你!我又見到了一個不會變老的不明生物!你怎麽還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十年……我掰手指算了算,每次結果都是五年。五年啊,我只離開了五年而已。難道這裏時間的計算方式與羅洯不同?我聽到自己蒼白的聲音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夏之薇白了我一眼:“直接問女生的年齡,沒禮貌!”
顧安銘回答得幹淨利落:“二十六歲。”
問:二十六減十六等于幾?答曰:十。
換句話說,我不只是五年時光匆匆過去形容不改。而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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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洯的時間計算方式與人間不同,一年相當于人間裏的兩年。”清冷的聲音打破短暫的沉寂,珞苓款款而入。我看到顧安銘極其苦惱地扶額嘆息。
珞苓的帆布鞋悄無聲息地踏步過來,忽而想到什麽似的,對顧安銘說:“對了,安銘,剛才我好像不小心破壞了你的門鎖。”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有雨,出門別忘記帶傘。”
當時我正在努力繞過夏之薇的身子費力地夠桌子上的水杯,被珞苓平靜無波的提醒弄得手一抖,杯子滾落到地上。水杯平平穩穩坐在地上,杯子裏的水一滴都沒有灑出來。遠遠看見珞苓的手指向上一挑,水杯回到了原位。
珞苓表情告訴我,她對自己現在的靈敏反應和熟練的法術感到滿意。珞苓繼續解釋她做出這些報複行動的原因。“作為你落井下石的懲罰,不為過吧。”
顧安銘板着一張既不喜也不怒的撲克臉,聲音也是極其僵硬地說:“又去吸食了幾個人的靈魂?”
珞苓輕飄飄落到沙發上,閑閑地拿起水杯把玩着。“三十二個。運氣不錯,是不是?當然對于那些死去的人來說,遇上我是他們最倒黴的一刻。”
我的臉色變了變。看來她并不是我所想的那種單純、可愛的女孩子。我又看走眼了,我無時無刻不在看走眼。我是那麽容易被表象欺騙的人,雖然不習慣随意向他人傾訴衷腸,但對于其他人的話總會不由自主地選擇全盤相信。
有時候也不能責怪其他人欺騙我,他們的确沒有聲明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那麽,珞苓,應該也和他們一樣。因為,從第一面見到她那一刻起,她就在欺騙我。我卻把希望寄托到她身上,真是太可笑了。如此天真犯二的我,此刻向着珞苓問出又一個天真犯二的問題:“你說,會幫我救申央,是真的嗎?”
我的眼睛認真地望向她,眨也不眨,我要讓她知道,我在這方面是很堅韌頑固的,即使沒有任何人幫助我,即使任何人都反對我,我也要達成我的願望。
她的目光別開,漫不經心地吐出幾個字,“目光灼人。”她回憶着說,“山倫曾說,你動情時是很可怕的。果真如此。”
可怕。我很可怕。我被這樣的形容弄得一驚。我的腦海中閃過幾個殘缺的畫面:鮮血,死亡,灰色的絕望。無邊無際的淚水,那是我的,我用淚水把自己淹沒起來。那些都來源于我曾經的記憶。我的記憶都藏匿了什麽?為什麽申央要把它們統統封閉?我很困惑。
珞苓說:“如果不是為了救他,我又何必用這種天理不容的方式增加自己的功力?”
顧安銘沉默數秒問:“你就不能直接找一個電門,然後把爪子搭上去?”
夏之薇捂着嘴偷笑,似乎有得意之色。但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仿佛唯恐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珞苓揉揉額頭:“是有這個打算,所以到你家裏來借點電能。我想你不會介意那點電費吧?”她低頭整理了一下松懈的領口,“如果不先用那幾個死人的魂來補補身體,直接用觸電那種極端的方式吸收能量,恐怕我會死去一次。自從我知道連續死去九次會發生什麽,我就極力避免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她本來表情淡漠,說着說着卻露出一點凄楚。那一抹凄楚轉瞬即逝,我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在我看來,這次,她沒有欺騙我,她真的準備去羅洯救我的哥哥了。同時,我也認清了那個可悲的事實:我的威望還不到可以做主人的時候。就算可以有信使為我卑躬屈膝,那也絕對不會是珞苓。
珞苓會答應幫助我,多半是她本來要去吧,就如她所說。無論我會不會要求,她都會義無反顧将申央救出來。為此,為了增加法力,提高勝算,連電擊的痛苦都承受了。雖然她不曾說過,但我認定那是極其痛苦的。她不承認。我以為安銘所說的,随便找個電門摸上去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她動真的。
最後,她說,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代價的。
她說的沒錯,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代價的,那麽,我留在這裏安心過活的代價是什麽?
尤其是最初的幾天,尚未完全适應回來後日新月異的城市。我像個迷失的陌生人在人海茫茫的城市踱步,找不到自己的歸宿。
我嘗試一遍又一遍,終于接受自己已經失去能力的事實。也許這能力來自羅洯,離開羅洯便不能施展了吧。真羨慕珞苓,從這個角度來說,她比我享有更多的自由。
她離開這裏多久了?或者說,我來到這裏多久了?一個月,我卻覺得比一年還長,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不屬于這裏,可是我的出路在哪裏?我只能留在這裏,我沒有了法術,不能去羅洯。何況,即使有那點不中用的法術又有什麽用?我不能靠近申央,我會不小心傷到他,我不明白為什麽,親兄妹會被這樣的詛咒互相傷害。
就像他說的,能夠輕易傷到他的人只有我。這是多麽殘忍的一句話。哥哥,我是你的拖累。我選擇你替我選擇的方式好好生活,你保重。
顧安銘也許看出我在家裏閑得煩悶,給我在他的公司裏安排了一個秘書的職位,實際上我應該叫做“參觀人員”——重要的事情安銘從來不會安排給我來做。他有一個一板一眼,做起事來井井有條的人,是個男秘書。
剛到公司的時候,就是他帶着我到處參觀。由于我的表現像進大觀園的某姥姥,結果直接轉化為一幹衆人在參觀我。還是我游行,他們靜止的那種。
這種丢人的事,我還是少說為妙。
還是談談我的工作吧,我的工作的主要內容是:給顧安銘買咖啡、給夏之薇買咖啡、給顧安銘買午餐,給夏之薇買午餐。顧安銘是我的哥哥和上司,夏之薇和我又毛關系啊?!我心裏特別不憤,不過是他的吩咐,我本着與人為善的精神,還是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