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新進職員
項目部人浮于事,不久前又新晉幾名大學生,如今公司每況愈下,決定裁員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崇高原則,會留下一兩個優秀人員補給給財務部。璃姜就是那個脫穎而出的人,然而,終于有機會把她解決掉,這樣的好機會我不會放棄。
所以,我大筆一揮,她下崗了。
沒有她的這幾日我過得很是踏實。但是財務部剛想相反,因為人手不足忙不過來,時常加班。而我調過去的人,他們并不滿意,都被當做燙手山芋抛至荒野。推薦過去的人被辭退,我臉上當然沒有面子,怎奈我臉皮厚,所以日子依舊過得風生水起。
這是個爛攤子,我樂觀地認為,無論破産還是情況好轉,都比現在的境況好很多,至少不會半死不活地吊着我的胃口。我這種破罐子破摔想法若是被顧安銘知道了,不曉得他會不會氣得半死。
事實上,我沒有壓力,我只是盡力做好該做的事。
手頭上的項目完成一個,就沒有第二個延續下來,這讓我有些苦惱。工作量也大大減少。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閱讀各種資料,盡量用專業知識武裝自己的大腦。
公司被曝光偷稅漏稅後,人心惶惶,關于我和顧安銘的流言便不再有人提起,我過了很多安生日子。另一方面,稅務局的調查也讓我們身心俱疲。
好在,一切正常。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緊咬牙關,迎難而上,積極行動,挽回聲譽。
漸漸地,公司雖沒有回到正軌,卻也正在回到正軌的陽關大道上。
也正是因此,財務部的工作愈發繁忙。部門籌備了一次招聘,招來一位有工作經驗的女大學生。剛畢業的大學生最大的優點就是,廉價。至于工作能力,誰也不抱希望,所謂能力,都是到公司以後實踐工作中訓練出來的。
這次似乎是個例外,聽說這個女大學生的工作能力還不錯的。我在心裏暗笑,估計随便找個人,工作能力和我相比,都可以說是不錯的。
我這段時間除了工作,都沒有什麽業餘活動,唯一的愛好是研究菜譜。我嘗試着做各式各樣的菜給顧安銘吃,已經從原來的不可下咽到如今的色香味俱全了。要先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是這麽說的吧。
我正在努力抓住他的胃。
我認真考慮過,我不願意躲着他,不甘心回避對他的感情。我愛他,我就要讓他知道。雖然這個過程會布滿艱辛,比如怎樣向他解釋我和他并沒有血緣關系就是個問題。但是,我已經做好迎接暴風雨的準備了。
愛就要說出來。我一邊做飯一邊給他打氣。可無論我做的多好,也只會得到這樣一句誇獎: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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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會知道,他說出這句話時,我連撞牆的心都有。
我真怕說出那一句話,連妹妹都做不成了。這種說法好別扭啊。
我把飯菜端上茶幾時,他溫順地看着我,我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詞,居然是溫順。
我順從自己的意思揉揉他的臉,微嗔道:“看什麽呢?快嘗嘗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他回過神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仔細咀嚼,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我有些擔心,問他:“難吃嗎?”
他聲音裏透出一絲疑惑:“覺得你最近變了。那麽細心,那麽體貼,簡直不像你了。”
我的嘴唇動了動,鼓足勇氣說:“哥,我愛你。”
他的手頓了頓,“傻妹妹,我也愛你啊。”
他一邊吃一邊說:“這麽好的妹妹,不知道日後要便宜給哪個小夥子呢。如果我們不是兄妹多好,我一定娶你進門。”
那時候,我真想破口而出:“我們真的不是兄妹啊!”
可我,沒有勇氣。我鼓勵自己,沒關系,機會還會有的。
我以為只要我想說,總是有機會的。但沒想到,機會真的是轉瞬即逝,等我再次想要開口時,我們已經被一道鐵門阻隔,不能相見。
那天,稅務局突擊檢查,查出顧氏集團賬務的問題。數額巨大,顧安銘當天就被警察帶走了。那一刻,我正在附近的服裝店為他選購一條合适的領帶。
待我帶着那條精心挑選的領帶回到公司時,正看到警車疾馳而去。人影一晃,我看到璃姜淡笑着走進公司大門,我随手抓住一個人問那個女人是誰。他回答,財務部新來的員工,叫宋璃姜。
宋璃姜。
突然覺得耳熟,我追上她。她笑得妖媚:“現在才想到我,不是太晚了?”
“你是宋璃姜?”我本來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的,但這個姓氏卻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裏。
她恍然大悟:“你想起我是誰了?”
“你還想在這裏混多久?”
她驚訝地用眼白看我,聲音飄渺地說:“我不會留在這裏了,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游離,百轉千回:“不過,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冷笑,我當然有興趣。我太TM有興趣了。
又是那個心情咖啡屋,我們相對而坐,她說我聽,氣氛看起來無比融洽。可是仔細聽聽談話的內容,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聽說過我。我是你繼母的女兒,也許說成私生女更符合你的胃口。我是宋璃姜。”
“如果你企圖偷偷錄音的話,勸你打消那個念頭。很多話我不說,我們都懂的。顧安銘離開的時候的确是帶走了大批資金的,我們苦于沒有證據,不能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所以只能等到今天,我們的想法不算過分吧。”
“歐氏企業是我們的,顧氏企業是衍生企業,也是我們的,我們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你懂嗎?”
“只要顧安銘答應把他名下的股份轉讓給我。我們保證他免去牢獄之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你面前。當然他是死都不會同意的,你要好好規勸。”
“宛習,我好同情你。”
她說着那樣不識好歹的話,臉上露出無比惋惜的表情。我拿起手中的咖啡,準備給她潑過去洗臉。卻因為激動手一滑,杯子從半空中滑落,墜落到地面,摔成碎片。
宋璃姜淡定望着,唏噓不已:“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有一個洩憤的機會,卻沒能把握住。”
她搖頭晃腦還在說着,被我揚手打了一個耳光,這是我蓄勢良久的,唯恐再次失誤。
我的确是十分無能的,連報複洩憤這等事也做不來。所以我要有二手準備啊,一次不成再來二次。我這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氣,震得手掌發麻,甚至火辣辣的疼。別提她的臉了。
那個明眸皓齒,顧盼流轉的美人被我打得面頰高高腫起。血絲從鼻孔和口中滲出。她的笑凝固在臉上,恨聲說:“宛習,你等着給你的哥哥收屍吧。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她的手伸進口中,掏出一顆牙,表情就愈發扭曲。
我學着她的樣子肆無忌憚地笑,“好啊,我等着你!如果顧安銘出什麽事,我會讓你陪葬的。誰向誰求饒,我們等着瞧!”
我又是丢下她一個人先走,因為懷疑自己是逃走的,心裏總是很不安又很難過。雖然擔心顧安銘會被她害死,但我不後悔那一巴掌。在存心加害你的人面前,乞求和示弱是沒有用的。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救出想要保護的人,不能把希望寄托到一個兩面三刀的小人身上。
我堅信,我沒有做錯。
這一次,我要用我自己的辦法,我不依靠任何人。如果顧安銘真的有什麽事,我唯有拼這條命讓惡人付出代價。
原來我也有這般孤注一擲的時候。但并沒有違和感,仿佛從前我就是這樣一個偏激執着的小孩。
當我走在車水馬龍的公路上,當我走在高高架起的天橋上,當我穿梭在人潮中,我都沒有忘記,一個人在牢獄中望着鐵窗興嘆。
最後我拖着疲憊的身子一瘸一拐走進顧安銘的房子時,有一種想要撲在地上大哭一場的沖動。但是,我沒有。我的眼睛像幹澀的沙漠,擠不出一滴水來。
我把自己丢進沙發裏,撩起裙角,看到膝蓋上一大片血污已經結痂。屋漏偏逢連夜雨,匆匆走出咖啡屋時,我被門檻絆了一跤,摔破了膝蓋。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我都是瘸着走的。
我給顧安銘請了律師,并通過律師傳話告訴他歐文馨的條件。顧安銘說,把他名下的股份全都轉讓給我。
我懂得他的意思,他寧可坐牢,但要我替他守住顧氏集團。
這對我來說比登天還難。可我還是部分遵從了他的意思,把名下的大部分股份都轉到自己名下。用剩下的那一點作為和歐文馨談判的資本。
一場談判下來,我精疲力竭。歐文馨堅持認為顧安銘的股份應該比這個數字多很多,我則表示顧安銘并不是顧氏集團的所有者,幾乎所有員工都是顧氏的股東。
歐文馨自然不相信。所以這兩個半小時等于浪費掉了。
走出歐文馨的大宅,正碰上宋璃姜。她依着黑漆鐵門,輕蔑地瞟我,“你以為你那點小聰明就能瞞過我媽?你太小瞧她了!”
我眨着眼睛,恍然大悟地說:“哦,你以為你的無關痛癢的威脅能騙到我?歐文馨不會輕易讓顧安銘去死吧?”我也找個舒适的姿勢靠着,笑眯眯地凝視她,“我和歐阿姨生活了好長一陣子,對她多少還是有一點了解的。她只是貪婪,但不會像你這樣惡毒,她是看着顧安銘長大的,她下不去手,也沒必要下手。倒是你,我聽說,你是跟着父親長大的,一年難得見到親生母親幾面,對顧安銘很是羨慕嫉妒恨。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了解母親,而且自以為是。”
“你……”
我根本沒給她反唇相譏的機會,轉身走了。期間又被絆了一下,險些摔倒,牽動膝蓋上的傷,一陣刺痛。可我給她的背影是,我走得很穩。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斷地騷擾歐文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她對自己的兒子手下留情。但是沒有任何用處。
她要的不只是顧安銘的股份,還有我的。不難猜出,顧安銘那部分不翼而飛的股份只能是在我這裏。畢竟我是他的親妹妹,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在這些事情中間,我還忙裏抽閑去了趟醫院。我在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摔倒,如果不是一個好心的路人拉着我,我就摔下人行道了。剛剛有一輛機動車在我身邊飛馳而過,如果我摔下去那恐怖後果可想而知。
當然,我并不在意什麽生死的,但是我還有哥哥呢。獲救後的一瞬間我居然是這樣想的,我頓時覺得自己的情操真是高尚。
然後開始自我批評,宛習啊宛習,這種混賬邏輯是從哪裏學來的?
那個路人憂心忡忡地望着我,像在看一個摔壞了的玩偶。“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溫婉一笑。推開他的手準備大義凜然地走。可我剛剛邁開一步,就嘩華麗麗地摔倒了。
他真是個活雷鋒,他很耐心地再次攙扶起我,并且打定主意無論我說什麽都不會丢下我了。我也确實需要幫助,我的腿很痛。既然這個人送上門,不如讓他送我去醫院。何況我的錢包裏又沒帶什麽錢,也好讓這個好心人幫忙墊付一下。看起來這麽熱心的人,墊付點醫藥費應該會眼睛也不眨一下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很熱心地送我到醫院。外科醫生看了我的膝蓋一眼,摸了幾下,摁了幾下,疼得我差點哭出來。我說:“醫生,你這是在給我按摩嗎?”
我倒是在電視劇裏看過,有人按摩手法極好,腳扭傷再嚴重只要按幾下揉幾下就好,手到病除。我疑惑,西醫什麽時候也學會這種本領了?
不等醫生回答,我跳起來原地走了幾圈,并沒有感到有所好轉。又悻悻回到椅子上坐下,驚奇地看到醫生和那個路人都用看大猩猩的眼神看着我。我疑惑:“你們怎麽了?醫生,我覺得我的腿好多了,能走了,但是還是疼,你再幫我按按……”
醫生咽了一口唾沫:“其實,小姑娘,你好像骨折了。”
我也咽下一口唾沫,想了想,再咽下一口唾沫:“你說什麽?”
醫生進一步解釋,眼神古怪地看我:“我根據你的症狀初步判斷,你可能已經骨折或者骨裂。我要給你拍個片子看看。”
路人扶起我一蹦一跳地去做檢查。忍俊不禁地說:“你剛才不是能走了嗎?”
我極力壓低聲音:“我剛剛又不知道自己骨折了。”
他沉默一會兒,問:“這兩者之間有必然聯系嗎?”
我:“……”
做過檢查,果然膝蓋處有輕微的裂紋骨折。采取保守治療,開了幾副膏藥。由好心人攙我出去,那人看着我犯難,“我拿你怎麽辦好呢?我需要送你回家嗎?”
我實在是需要他送我回家,但在他這樣熱心地“服務”後,我說什麽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我說,“算了吧。”
“你能走了?”
我拼命點頭,咬着牙走了兩步。他又扶住我:“你确定?”
我點點頭,繼而搖搖頭:“其實,我不是很确定。”我像一攤爛泥一樣挂在好心人雷鋒身上,對了,好心人雷鋒叫什麽?我果然想到哪裏問到那裏。我已經很久不這樣快言快語了。今天遇到好人,倍感興奮,老毛病又犯了。
他被我的那句“好心人雷鋒”雷得不輕,好久才緩過來,回答:“我叫年而歸,”他在衣服口袋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我驚呼:“你是律師?”
我現在對“律師”這個詞真是不是一般的敏感,同時還有一點好感。
他又疑惑了,我想今天我一定是表現得太與衆不同了。難怪他一時接受不了。“律師怎麽了?”
我無言以對,我的問題,我的困難,不想與一個陌生人分享。就算是一個熱心幫助了我的陌生人也不行。
我說:“我很崇拜律師。他們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他說:“我很崇拜你。”
“……?”
“你能告訴我,你在醫生按了幾下腳之後是怎麽跑起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