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夜裏出走
這個淩晨,我的想法果然應驗了。
顧安銘被夏之薇的區區一個電話叫走了。那個電話打來時剛剛淩晨四點,我夢中聽到顧安銘低沉的聲音回答着:“沒關系,我想見你。”
他的心是屬于她的。他會對那個追求我的年而歸抱有敵意,只是因為擔心我被不良男人騙到。他會當着那個男人的面吻我,只是因為覺得我們是親兄妹,這點親昵的動作沒什麽大不了。
僅此而已,和吃醋嫉妒之類的男女情愛毫無關系。
夜色微涼,我披了件披肩踏着拖鞋走出卧室,正撞見顧安銘穿好衣服打算出門。有些咄咄逼人地問:“就這樣走了?去見她?都不打算告訴你的妹妹一聲嗎?”我很少會這樣說毫無道理又蠻橫的話,今天我會這樣說,只是因為,我很急。
我抓住顧安銘的手臂,近乎哀求地說:“不要走,好不好?”
顧安銘以為我又是做了什麽噩夢或者哥哥依賴症之類,只是柔聲安慰我:“不會有事的,記得吃早飯。”
我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安銘,不要走。不要去見夏之薇……我有話要跟你說。”
顧安銘疑惑地看着我,用手輕輕撫摸我的臉:“我知道,你不喜歡夏之薇。”
“我愛你!”
顧安銘輕輕抱着我:“我也愛你啊。”
我的眼淚不争氣地流出來。顧安銘慌了,“你怎麽了?別哭……”
他越是無措,我越是哭得厲害。本來沒那麽多眼淚,我拼命地眨眼睛,以圖眼淚流的歡暢些。顧安銘終于做出讓步,“看樣子沒有我在你也睡不好,那麽,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認真地問他:“哥哥,如果我們不是親兄妹,你會和我結婚嗎?”
顧安銘頓了一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刮刮我的鼻子:“盡說傻話!”
我第一次進夏之薇的家門。都不記得有多久夏之薇沒有來到顧安銘的家裏了。那時他們的感情那麽好。如今,物是人非,一對不再相愛的在一起能說些什麽呢?
Advertisement
夏之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努力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她說:“安銘,有沒有覺得這個房子好多了?”
我沒看出什麽特別的,但既然提到這個房子,說明之前還有一個房子,或者說“陋室”。想必是往常夏之薇為了顧安銘無私付出,節衣縮食,住房條件長期得不到改善,如今才說來故意讓顧安銘自慚形穢吧。
顧安銘點點頭,沒有說多餘的話。站在夏之薇面前,略顯尴尬。
夏之薇見他尴尬,表情反而自然了很多:“坐呀,總站着不累嗎?”
我早就已經頭腦發暈,夏之薇話音未落,我已經像一個皮球一樣投擲到沙發上。我的身體似乎越來越虛弱了,顧安銘看着我的眼神隐隐透出擔憂。
負責任地說,他是為半夜擾我好夢而感到愧疚;不負責任的說,他在盤算着怎麽把我這個包袱快些甩掉。夏之薇見他不動也不說話,微微自嘲地說:“本來我以為自己不在你身邊,你會焦慮,看來你過得很好呢,根本不需要我擔心。”夏之薇慢悠悠站起來,向他走去,停在他身邊,他們宛如一對璧人一樣站在一起。對我來說那麽刺目。
她輕聲呢喃:“好久不見,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嗎?”
顧安銘揉揉額角:“你今天有些不對。”
“難得你不會注意到我今天不對,不錯,我今天很不對。”夏之薇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對不起。”
她哭着向他道歉。我的頭又是一陣眩暈。要知道,我本來就不怎麽清醒。
然而沒人注意到我的表情,夏之薇自顧說着“對不起”,自顧把自己哭成一個淚人。
屋子裏慢慢被幾個彪形大漢聚攏,我們被人圍起來。兩個人閃開,璃姜從中間笑吟吟閃出來:“我也不想用這麽粗暴的方法,但是,你們兄妹倆謹慎得就像過街老鼠。我也沒辦法呀。”她只是輕飄飄遞過去一個眼神,兩個大漢已經把顧安銘控制住。
顧安銘苦笑:“你為這個道歉?”
夏之薇依舊哭着:“顧安銘,我給過你機會了……可是你太固執,我以為你怎麽對我都沒關系,我以為我可以抛下一切和你在一起……可是我錯了,我是在意的……你的信任,你的關心,你的包容,我都需要……可你從沒給過我……對不起……我沒辦法再愛你……我累了……”
她捂着臉奔出屋子,她哭得那麽悲傷,斷斷續續的哭聲傳進屋子,越來越低,直至完全聽不見。
“聰明的女人。”璃姜感嘆着,“母親會給她一大筆錢,條件是讓她出國永遠不出現在我們面前。這筆錢足夠她過兩輩子了,女人過一輩子不就是圖個安穩?”
這個安穩,對曾經夏之薇來說何其奢侈。
我想沖過去抽璃姜一巴掌,可我的身體像面條一樣綿軟,根本站不起來。
璃姜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輕輕搖頭。“你不要這樣糟踐自己,一定要讓你哥哥眼睜睜看着你在他面前死去嗎?”
顧安銘發狠地警告璃姜:“賤人,如果你敢動宛城一根毫毛,我決不饒了你!”
璃姜笑出眼淚:“你能把我怎樣?說起來我們之間還有一筆賬沒算呢。”璃姜從口袋裏掏出水果刀抵在顧安銘的脖子上:“趁我醉酒對我……”
顧安銘見她“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不耐煩地接話:“你說的是我們肌膚之親的那段嗎?”
“你……”璃姜急火攻心,差點一刀子捅進去。
顧安銘眼神飄下去,看了幾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子,一臉無懼的表情,仿佛對着他那美如白瓷的脖頸的不是刀子,而是一根油條。顧安銘漫不經心地說:“那天,我扶你進客房,一不小心扯爛了你的衣服……就是這樣。”
“什麽?不可能!”
顧安銘回想當時的情景:“有什麽不可能?你那條裙子實在太薄,你又太重……”
璃姜當時的表情別提多扭曲了,那感覺就像被扒光衣服游行一樣,又羞又憤。顧安銘接着說:“我覺得我們孤男寡女在一起不合适,何況你又沒有衣服,所以把你抱上床,我就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我本以為不需要解釋,那時你才19歲,就算我想動什麽心思也不能找上你這個剛剛成年的小姑娘是不是……”
“你閉嘴!”
顧安銘偏偏不閉嘴。嗯,若是我,我也不會饒了她的,現在動手占不了上風,至少口頭上占點便宜。顧安銘裝作吃驚地說:“有沒有發生什麽你竟分辨不出來,莫不是你早已不是處了?”
“啊!——”璃姜抱着自己的頭瘋狂尖叫起來,利刃掉落,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幾個彪形大漢面面相觑,我和他們一起面面相觑。估計他們和我想的一樣,這小姑娘的承受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弱!
這種事情放到十年前當然是無臉見人了,不過現在民風開放,也不至于痛不欲生啊。璃姜這丫頭居然悲憤交集、狀若瘋癫。不過話說回來,她十九歲那年究竟是和誰偷嘗了禁果?男同學?男朋友?男發小?……我的思緒一時飛出好遠飛不回來了。
璃姜很快恢複鎮定,至少比我預料的要快很多。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咬牙切齒地說:“顧安銘,我知道你豁的出去,但是你的妹妹呢?你有沒有為她想一想?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她真的是已經要死的人了!”
顧安銘只回她一句:“敢碰她你試試!”
“我不會碰她。”璃姜的聲音無比飄渺:“沒必要。她中毒太深了。”說罷,她笑盈盈地轉向我:“傻丫頭,你不會真的以為年而歸他愛上你了吧?他是專門為你出現的,本來以為他還能起更大作用,但你好像除了沉醉在他帶給你的虛榮心滿足感就沒有其他想法了。不過,我們也沒有落魄到一無所得的境地。至少在你們一起吃飯時,他在果汁裏下了慢性毒藥。”
怪不得那些日子,我總是覺得果汁的味道很奇怪。原來不是錯覺。
我細細回味:“就是那種又酸又鹹的東西?……怪不得……”
璃姜撫摸我的頭,就像撫慰一只小貓,“你的味覺真是靈敏,對付你,即使破綻百出也沒關系,因為你準會上當。你唯一的優勢就是,走到哪都有一個好哥哥護着你。”
她說得不錯,我就是這麽愚蠢。平心而論,說沒有被那個年而歸擾亂一點點心神那是騙人的。的确有一點點的心波蕩漾,盡管那麽微弱,也還是有的。
如果他足夠真誠,我會考慮讓他頂替我心中那個缺口,由顧安銘而生的缺口。
事實證明,我的心思還是有一點單純、可笑。
我虛弱地陷進沙發裏,哥哥被人用刀指着胸膛,我什麽也做不了。還要忍受璃姜對我的侮辱。璃姜轉頭對顧安銘說:“用顧宛城的命,換你的公司,你覺得值不值得?”
顧安銘用眼神告訴我:“不要怕,你不會有事。”
我相信,他會拼盡全力保護我。可我又何曾不想,拼盡全力保護他。我對他說:“我沒事。我只是困了。”
第一次和年而歸吃飯時,并無異常,他的演技也很到位,我沒有懷疑他。直到第三次,我從衛生間回來,遠遠看到他往我的杯子裏傾倒一種粉紅色的粉末,我才真正心存芥蒂。從那以後,我就記住了那種又酸又鹹的味道,很微弱,但我感覺到了。
也許這要歸功于我在羅洯的那段日子。雖然我的法術如今已經使不出來了,但感覺器官還是比較靈敏的。比如現在,我清楚地聽到了夏之薇的心跳聲。盡管我出于十分困乏、昏昏欲睡的狀态。
我說:“雖然沒來得及發現投毒,喝了一點,我應該還不到馬上就死的地步。”
璃姜被我難得的機智震驚了。她抓起我的手,“怎麽可能?!這裏……”她指着我的手背,“應該有很多小紅點才對!你有沒有感到胸悶氣短?你應該窒息才對!”
我笑着反問:“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是窒息嗎?”
她轉頭看我,一臉呆滞與茫然。
我只是疲憊,只是消瘦,也許是因為心情過于焦慮,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總之,和毒藥扯不上半點關系。
顧安銘忍俊不禁:“如果不是因為你哥哥我被人挾持着,我肯定讓你現在就去睡覺。”
我倒是想直接倒在沙發上大睡,可是讓這麽多人給我守夜委實難為情。璃姜一個眼色下去,持刀的大漢一刀捅進顧安銘的肩膀。他痛呼一聲,我從沙發上摔了下去。
璃姜表情冷硬:“我不會多費唇舌,我想要什麽,你們都清楚。有種你們就撐住,我不在乎多殺死一個人!”
這樣的話從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口裏說出來居然沒有半分遲疑,像是天經地義。大漢們得到授意,變本加厲地折磨顧安銘,拳打腳踢。我痛哭着爬向他,可是渾身依舊沒有一絲力氣。我沒有力氣。
為什麽,在這種事情面前,我總是無能的。我不能保護他,我不能替他承受痛苦,我卻連爬過去陪在他身邊的力氣都沒有。
我像失去能量供給的破車一樣停在爬向顧安銘的路上。我痛哭失聲,我苦苦哀求:“璃姜,我把我的股份都給你,你放過我哥吧!”
彪形大漢停住手,望向璃姜。我看到顧安銘用沉痛的神情瞪着我,他的目光如火,我的全身都火辣辣的疼。我只對他說一句:“放下吧。”
顧安銘,放下吧。歐文馨想要公司我們給她,她想要財産我們不掙,我們只要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她心狠手辣,她手眼通天,她目無法紀,我們鬥不過她。她想要和她的男人、女兒享受榮華富貴,她想把我們踩進地下,我們沒有能力和她抗衡。我們抛下所有,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