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九)死裏逃生
我的胡思亂想和顧影自憐并沒有妨礙岩枯的一系列“壯舉”。他坦然自若地卸了結界,然後手掌撫上我的後背,電光火石之間,我回到了自己的寝宮裏的床上。
我環顧四周,覺得這一切像是一個夢境。我無端夢到板磚在天上飛!除了做夢,沒有更好的說法能夠解釋這紛亂的記憶。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人生該是多麽平坦,很多麻煩都可以迎刃而解。所有夢想都可以實現,那麽我也不會看到岩枯滿身是傷的出現在我面前。
我真的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我已經有心有肺好久了。可是幾秒前我卻在安慰自己一切只是夢境,堅決否認岩枯救我出來并一個人在幽谷中生死未蔔的事實。我一邊自我安慰一邊隐隐擔憂,這兩者居然沒有生出沖突,這讓我覺得我着實是個神奇的生物。
岩枯倒在那裏,新傷加舊傷,如果不是藏冰石護身,他恐怕早就命歸黃泉了。平日的我對他再冷漠,此刻也拿不出一絲一毫的漠不關心。我早已撲過去抱住他,伸出手胡亂地用法力給他療傷,但慌亂中什麽也做不好。一團團柔和的白光散去,他只是不再流血,傷口并沒有愈合。
我沒有辦法,我總是這樣無能為力。眼淚情不自禁湧出來,這一刻我才知道,我真的會為了他而流淚。盡管經歷了如此多的背叛,我對他的感情卻是真誠而深沉的。我哭着說:“你這個笨蛋!你為什麽救我?”我的拳頭舉起來,卻沒有捶下去。誰知道我的輕輕一錘會不會變成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岩枯的睫毛抖動得厲害,他艱難睜開眼睛,看到我朦胧的淚眼。我的眼淚一顆一顆像粒粒珍珠一般滾落,砸在他的胸膛上,滾落他的傷口裏。他痛得抽氣。
我急忙捂住臉,仰起頭,想要把眼淚逼回眼眶。終究沒有控制住,我仰面幹嚎着,淚水順着我的臉頰、我的耳際滑落,灌進我的領口,燙傷了我的皮膚。
他撫摸我的手:“別哭了,真難聽。”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哭一個悠揚婉轉的給本女王聽聽!”
他也笑,牽動了傷口,引發一陣陣的咳嗽。
璃姜一頭沖進來:“宛習!出事了!……”
看到這一幕她有些發暈:“你們……呀!岩枯,你受傷了!”那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根本不加掩飾,在我的怒目相視下,她總算收起了她的得意。轉身就走:“我去找醫官。”
我叫住她,“出了什麽事?”
她說:“月長老被害了。”她的表情裏難得看出點該有的嚴肅和沉重。
我點點頭,“去吧。”
不論怎樣,活人都比死人重要。我沒有動,依舊陪在岩枯身邊。岩枯勸我:“我沒事,一會兒有醫官來。你是王,怎麽能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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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論怎樣,活人都比死人重要。”
他推我一把,力度不大,但态度堅決,“快去吧。”
這次屍首是在岩枯的卧房裏發現,正在岩枯的床下,栽贓嫁禍做到如此明顯,我也是醉了。這次岩枯甚至都不在卧房裏。我們團團圍在案發現場,說是圍,也不過是我、璃姜、珞苓三個人,兩位長老全部死亡,明顯是他殺。而且還有嫁禍的傾向,我的視線瞄向珞苓。她很坦然地回望我。
我不确定是不是她。如果是她,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把屍體放到岩枯的房間裏。這麽明顯的破綻,她不可能想不通。而這裏,能靈活運用幽谷的幻境的人也只有珞苓。她的嫌疑最大。
至于璃姜,她也難逃嫌疑。她最為祭司,與我敵我不分的情況下,自然想要除掉兩位長老鞏固自己的地位。何況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想要的永遠比她所擁有的多。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之常情,也不能過分苛責。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無論羅洯還是人間,都遵循着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準則。我理解,說實話,我還挺佩服她的。
有人說,上帝是公平的,給你關上一道門時,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也有人說,上帝是公平的,給你關上門的時候,一定會順便夾壞你的腦袋。要我說,所謂公平不過是人類自欺欺人、自我娛樂的産物。時間從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存在。人們只是在奮力維持住相對的公平,或者對于大多數人的公平。
比如我和璃姜。從出生那一刻起,我便是羅洯的公主,盡管不受爹娘待見,盡管地位卑微,至少是個錦衣玉食、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嬌貴女孩。而璃姜,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決定她的地位——她是一只辭鴿,我的信使,她要一輩子聽命于自己的主人。
璃姜和珞苓都一種鎮定自若的眼神與我對視,既不驚慌也不逃避。眼波寧靜如水,出奇的溫婉無害。誰的無辜外表下是一副鮮血滿手、罪惡累累的靈魂呢?我不知道。
我收回目光,終止與她們二人的眼神交鋒。繼續查看月長老的屍體。但他死去得甚是平靜,面部異常安詳,就像是熟熟睡去。根本沒有掙紮過的痕跡。
月長老的修為雖說不上出神入化,法力不到天下無敵,但一般人想要殺人于無形也是不可能的。這裏只有三個人能夠辦到,申央、岩枯,最後一個就是珞苓。申央沒有理由殺死自己的屬下,即使要殺,也只需光明正大地拘捕判罪。而岩枯,他根本不在犯罪現場,只有可能是珞苓了。
我問珞苓:“今天晚上你在哪裏?”
珞苓淡淡回答:“在卧房。”
我繼續追問:“如何證明?”
珞苓破罐子破摔:“如果你不信我,我又有什麽辦法澄清?”
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一雙淡漠的眸子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我不喜歡這種态度。我斟酌用詞:“珞苓,如果你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無罪,我只能暫時把你關押起來了。”
她閉口不語,那雙眼睛仿佛有無數言語表達出來。那語言我沒有理解。正在外面僵持難下時,醫官扶着岩枯回房。岩枯看到這一景象簡直驚呆了,他張了張口,艱難地說:“你們都堵在我屋裏做什麽?”
走近一些,他看到地上那具安詳的屍體,頓時傻眼。但他比我想象的接受能力強些,只是幽幽吐出一句:“現在是殺人高峰期嗎?”過一會兒,他又驚訝地說出一句:“誰這麽厲害,月長老簡直沒有抵抗過!”
璃姜開口:“的确是沒有抵抗的痕跡,但不一定是因為兇手有多麽強悍,也可能是被月長老信任的人暗算了呢!”
這話很明顯是為珞苓開脫,不能理解,璃姜和珞苓什麽時候統一戰線了?珞苓依舊面無表情,無動于衷。岩枯在醫官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他扶着椅背,冷聲向珞苓發難:“今天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我會無緣無故被投進幽谷中。而且,這幽谷中的幻境竟如此逼真,殺傷力也不是一般人做出的幻境可以比拟的。我一直在想,除了你,還有誰能夠辦到?”
珞苓輕啓唇齒:“你這樣的說法,無非就是懷疑我。可是,我做這一切又有什麽理由呢?我和你無冤無仇,本不是羅洯的人,完全是個旁觀者,十足的外人。我有什麽理由插足你們的私事?”
她說的看似有理,可是她不該做的事情太多了。她有太多的事情值得懷疑。這一切看似與她無關,她看似漫不經心,但她的行為與她的态度着實不符。除此之外,她與申央的關系也很可疑。
她曾說過,申央幫過她,她肯來到我身邊,擔負起保護我的責任,都是受申央所托。可是,這只是珞苓的一面之詞。我沒有聽到申央說過關于她的只言片語。
岩枯冷笑:“珞苓小姐,你插足的事情還少嗎?”
她留在我身邊,當我的信使,認我為主人。她回到羅洯,救出申央。在我回到羅洯後,繼續守護在我身邊。如果是為了報恩,不是太過了嗎?岩枯說的有理。
岩枯咄咄逼人:“珞苓小姐,請你拿出不在場的證據。”
珞苓挑眉:“應該是你拿出我有罪的證據才是。屍體是在你房裏發現的,難道你能撇清嗎?”
“夠了!”我的頭已經變成一鍋漿糊,沒辦法多思考一秒鐘。如果有人仔細看過,我的額頭一定已經蹦起青筋。我異常煩躁,我不能想象,申央和岩枯做王的時候是怎樣處理類似事件的。為什麽他們執政時總是看起來沒什麽事情很清閑,輪到我時卻是麻煩重重?
我指着珞苓和岩枯,憤憤然地說:“你,還有你,都有嫌疑。案子查清前你們誰也別想走出監獄。”
這時,我看到珞苓不懷好意地一笑。那笑中充滿揶揄,挑戰我的極限,我實在不想看到那種明媚到刺眼的笑,扭過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