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二)尋找珞苓

在宮殿裏守株待兔了幾日後,我終于沉不下氣,決定親自去找。因為珞苓和申央的失蹤,我已經寝食難安,我無數個夜裏夢見自己在茫茫人海中看到申央的影子。我努力撥開人群想要沖過去,可是奈何行人太多,我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消失。

醒來後,淚水打濕了枕頭。終于在這樣一個夜晚,我決定出門尋找。我再也不要坐以待斃了。不論結果怎樣,我一定要找到申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至于珞苓的死活,我真的不是那麽在乎,我的一切感官,只是與申央聯系在一起。如果珞苓膽敢對申央不利,就算玉石俱焚,我也不會放過她。

我從小就有這種痞子一樣的狠勁,只是曾經的我太過優柔寡斷,不會對誰生發出這種魚死網破的念頭。如今的我,該失去的都失去了,不該失去的也斷斷續續從我身邊溜走。我幾乎一無所有,不能再放任命運的捉弄。我要緊緊抓住我想要保護的一切。

我是一個女王,而且在宮殿空虛的時刻離開是很不妥當的。我猛然意識到,璃姜這個沒有定性的人,留在岩枯的身邊,恐怕他們聯合起來叛亂把我的王國滅掉了。等我回來,說不定江山易主。

思前想後,我決定把璃姜留下來照顧空靜。岩枯……很不幸的,他陪着我去尋找哥哥。或者更确切地說,我推着他去尋找哥哥。岩枯捂着胸口問我:“宛習,你真要這麽做嗎?我是傷員啊,你推着我到處走也不方便是不是?再說,你忍心讓我一個病號跟着你東奔西走、受颠簸之苦嗎?”

聞言我沉默了一會兒,細想之下岩枯說的有理,這樣說不定會鬧出人命的。若是一個尋常的人,恐怕沒病死都被我折騰死了。關鍵問題是,岩枯不是一般人啊!我大笑着說:“舍得!怎麽不舍得?”

我覺得我說的話充滿了豪氣,姐姐我這輩子鮮少這麽大方過,岩枯你真是三生有幸啊!岩枯聽了我豪言并沒有我想象中豪氣沖天的表情,反而心力交瘁,差點又吐出一口血。

我聽說受傷的人不愛說話,一直沒有機會求證,這次倒是過足了瘾。我一路上像抽風一樣自言自語說得不亦樂乎,他只是愁眉不展的樣子,簡直像是被我拐騙來的小媳婦。羅洯包括心界和浮體兩部分。浮體曾是申央的管轄之地,應該看看,但轉念一想,如果申央在心界,他會相對安全的多。于是我改變主意,直奔最為混亂的心界東部。

心界東部的人穿粗布衣裳,男耕女織,過着自給自足的日子。從人間回來後,學過歷史的我猛然意識到人間幾百年前就是這個樣子。東部地區地域狹小,偏安一隅而消息閉塞,雖然比較落後,但曾經是心界最為祥和惬意的地方。

可是自從戰亂爆發,這裏就成了最先受到摧殘的地方。如今,也是最為混亂的地方。機智如我,現在正推着岩枯在心界東部心曠神怡地散步。這裏的混亂景象自我來到這裏時已經有了改觀。當然和我的執政沒有半毛錢關系,我倒覺得是因為敵方勢力放棄這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其實,在我眼裏,沒有所謂的雞肋,我不挑的,只要是我的國土,我都不嫌棄。我心生鄙夷,什麽亂黨,連點吃人不吐骨頭的精神都沒有!

我推着岩枯推得久了,難免感到手腕酸痛。我停下來,貓着腰去看岩枯的臉,他适宜地瞪我一眼:“我聽着呢!”

我一時無語,問:“我剛才說什麽來着?”

“你說要把整個羅洯治理成人間那樣。”

“哦哦。”我思考一會兒,溫聲軟語地跟他商量:“你能不能下來走走,我累了。”

岩枯以一種極其舒适的姿勢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說:“我的傷口被你一路上颠簸着都裂開了,實在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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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鄙夷的表情,鬼知道你傷口有沒有裂開啊!他是吃準了我不會撕開他的衣服看看他的傷是否真像他說那麽重。我的手的确癢癢來着,想要揭穿他的謊言,但有礙于女王的身份啊。我是個表裏如一的女王,即使身邊沒有人監督我,我也不會對一個傷者動手動腳。

我認命地繼續推着他。一路上不怎麽說話的他終于開口了,他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這個怪不得我,非要把我這個二等殘疾帶在身邊也是你自尋死路。”

“……”我的手猛然握緊,猶豫着要不要把他直接從半山坡上推下去。怕只怕沒有摔死還要咿咿呀呀地呻吟着等着我伺候他。我的心顫了一下,沒敢真的下手。

誰知,我沒有這樣下狠手,倒真有人這樣做了。一個長得矮小的小人像一條小蛇一樣迅速竄到我面前,張開嘴二話不說咬了我的手指一下。他的小牙尖利得像一根針,我觸電一般縮回手。可憐的岩枯就這麽順着山坡滑下去了。

我驚叫一聲,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過了很久,只聽得到烏鴉的叫聲,我慢慢移開手指,發現岩枯停下比較平穩的地面上。心裏的石頭頓時落下,我向他喊:“岩枯,你沒事吧!”

岩枯黯啞微怒的聲音穿過來:“宛習,我說的都是實話,你有必要這樣報複我嗎?”

我急着解釋:“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個?你有沒有傷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閉了閉眼睛,直接跳下去,穿過繁密的枝條,剛好落在岩枯的身邊。我蹲在他面前,緊張地看他的臉,輕聲問:“你有沒有傷到?對不起,我真的……”

他的手指覆在我的唇上,那麽冰冷的手指,瞬間讓我的焦躁沉靜下來。他用極其少見的溫柔眼神看我,用極其少見的語氣對我說:“你怎麽總是這樣毛毛躁躁,就不能穩重一點?這個樣子當女王,怎樣服衆啊?”他冰涼的手觸上我的臉,我疼得瑟縮一下。這時我才感到,臉上被枝條刮出條條傷口,火辣辣的疼。

原來我是這樣在乎他的。其實過了這麽久,我已經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失去冷靜時,必然有能夠讓我失去冷靜的事情。比如,申央的安危。沒想到,岩枯的安危也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他的手拂過,我的臉上頓感清涼,疼痛感消失。我疑惑不解,用手去摸自己的臉,竟發現自己的傷口痊愈了。我驚異地看他,他笑笑解釋:“雖然傷重,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

我低下頭,掩藏住眼底的淚意。我盯着地面,一滴淚水滴落下來,在地面上濺起污濁的水花。空氣裏仿佛彌漫着淚水的鹹味。我喃喃說:“盡管是這樣的小事,我都沒有替你做過。你會怪我嗎?”

他搖搖:“知道你莽撞,多虧我不是申央,不然都死幾百次了。”

我的頭低得更低了。我辯解道:“不是這樣的,我被一個黃眼睛、大鼻子的小男孩咬到了手,一時沒有握住,你才會滑下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岩枯露出不解的神色,随後面露嚴肅:“我怎麽看到什麽小男孩?”

我看向之前我站立的那片土坡,發現那裏空空的,一個人都沒有。我的心仿佛也一下子空了。就好像根本沒存在過一個黃眼睛、大鼻子的小男孩,或者說小男人,根本沒人出現,沒人咬到我的手指,我只是無緣無故松開了手指,害得岩枯被丢下去。

我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解釋,岩枯安慰我:“不要想那麽多了,可能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子,做過壞事之後逃跑了。”

我不再疑心重重,我也覺得,沒什麽可恐懼的。我揮散心中的疑雲,推着岩枯,繼續上山。我越來越覺得山上寒冷,我有些發抖,我找各種話題和岩枯猛說。岩枯經過這件事也不再保持沉默,他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

我記得在他還是浮體之主的時候,還是小女孩外表的我被他的外表所俘獲,常常藏在他的窗外看他在桌邊凝神靜思的樣子。浮體的建築像蜂窩一樣,我挂在外面異常辛苦,還要時刻避免自身的氣息将建築外滾滾的黑色雲氣吸引過來。而且當我想要結束這場偷窺、打道回府時,也是異常辛苦的。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卻不肯揭穿我。

當外表漸漸成熟,長成少女的樣子,我才有自信和他制造偶遇。那個時候,和他每說一句話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我怎麽會想到,有一天,我們會以這樣坦然但別扭的方式相互交流。

我問他:“那時候,我常常跟你偶遇,你是怎麽想的?”

他認真思忖片刻,認真的回答:“我在想,我們相遇這麽頻繁,你怎麽像是沒感覺到似的?”

我随口應一句:“我當然感覺到了,就是我制造的偶遇呢。”努力把話說的輕松,就像沒有發現他的話裏另有深意。岩枯也在制造與我的偶遇。

我難以想象,他是否也向我一樣,小心翼翼地期盼這每天能多見我幾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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