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寡婦頓時跪倒在地,連連叩首,直呼神仙下凡。

晚生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衣袂迎風飄揚,他輕輕擺手,示意她不用如此。

畢竟李寡婦的歲數比他大了不少,這麽下去,萬一折壽就不好了。

可李寡婦哪裏肯依,難得遇到了一個活神仙,怎麽說也得誠心對待,這麽想着,又重重的磕了兩個頭,額頭隐約能看到紅腫的痕跡。

“道長,正如您所說,我現在只有獨子相伴,可去年朝廷征兵,他便去參了軍,這都一年多了,也不知……”說着說着,李寡婦不自覺的紅了眼睛,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晚生仔細回想,那天似乎還真聽她提過此事,說是從軍後被分派到了李忠将軍部下。這李忠将軍乃是本朝名将,常年鎮守邊關,為本朝抵禦胡人入侵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事跡晚生也有所耳聞,雖不确切,但糊弄一下李寡婦還是綽綽有餘的。

“你莫要擔心,令郎有幸跟随李忠将軍,此乃天賜機緣,假以時日必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李寡婦眼前一亮,随即雙手合十,連連道謝:“多謝道長,多謝道長吉言。”

這次衆人是真真正正體驗到了世外高人的含義,先前的疑慮一掃而光,争着搶着到晚生前面排隊,只為請他算上一算。

“道長道長,我家兒子也去從軍了,您能不能幫看看,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明明是我先來的,你不要插隊!”另一人疾步上前,沖到了前面的位置,“道長,小女今年就要出嫁,道長您幫着算算二人八字合不合。”

看着眼前亂糟糟的場面,花菱開口斥責:“都好好排隊,我家道長最不喜這種嘈雜的地方!”

話一出口,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花菱上前一步,站在了晚生身側,對衆人說道:“後面的都排好隊,先到我這裏交完供奉然後再請我家道長看相,都聽懂了嗎?”

衆人連連點頭。

轉眼間,過去了小半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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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生偷偷的朝花菱遞了個眼色,花菱掂了掂手中的錢袋,發現今兒個也算是賺足了,遂高聲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

“為什麽啊?”

“好不容易才排到我,怎麽說不看就不看了。”

花菱擺手,示意衆人稍安勿躁,“我家道長雖說開了天眼,但窺人命格之事實在是過于耗費神識,今兒個就到此為止,若是還需道長看相的,明日請早。”

接連三天,晚生和花菱都用此方法向人們收取供奉,眼看着錢袋子一天天的鼓了起來,花菱笑的格外歡喜。

直到第四天,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二人原本的計劃。

韓澤的出現,讓圍觀的人們一下子炸開了鍋。

花菱心中忿忿,可也不能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只好強壓住火氣,耐心勸道:“這位公子,若是想要請我家道長看相,請到後面去排隊。”

“排隊?”韓澤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側眼看向排隊的人們。

大家都知道他是本郡太守的兒子,誰也不敢與他争搶,只好向後退了幾步,把前面的位置給他讓了出來。

“看到沒有,現在我是第一位了,還麻煩道長給我算上一算。”

韓澤對晚生還算是恭敬,只是手中的折扇搖個不停,依舊是一副世家公子的得意模樣。

晚生暗嘆一聲,擡眼看向韓澤,過了片刻,緩緩道:“這位公子命格超然,乃是文曲仙君下凡,此等命格……”晚生連連搖頭,“天機之事,貧道不敢妄言。”

一聽到文曲仙君四個字,韓澤喜上眉梢,但在道長面前,也不敢表現的太過張揚,只好輕咳一聲,壓制住內心的喜悅。

“家父聽聞道長您開過天眼,并能知曉前世今生,所以想請您過府一敘。”

韓澤說的客氣,但語氣中透露出一股子不容拒絕的意思,晚生聽的渾身一顫,當下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這次可要栽在這裏了。

花菱也有點心慌,這種時候她一向是沒什麽主意,全聽晚生的話。可這麽多人在場,也不好意思當面詢問,一時間心裏慌的厲害。

“既然韓太守盛情相邀,貧道哪有不遵之理。”晚生緩緩起身,轉身對花菱說道:“我随韓公子走一遭,你先自己回去吧。我不在時,早午修行莫要偷懶。”

花菱聽懂了他的意思,朝他恭敬一揖,“是,弟子謹記。”

太守府坐落在城南,門口兩座巨大的石獅子威嚴肅穆,大紅燈籠高高挂起,與周圍略顯破落的環境相比,顯得格外惹眼。

一路上,小橋流水亭臺樓閣應有盡有,看的晚生啧啧稱奇。

不愧是一方太守的府邸,住在這裏簡直快活似神仙。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合适。畢竟天水郡地處邊陲,連年賦稅繁重民不聊生,這幾日他和花菱已經把這裏走了一遍,更加确信了這個想法。而這太守府修建的如此氣勢恢宏,也不知韓太守每年抽掉了賦稅的幾成,朝廷的那些撥款是不是全都進到了韓太守的錢袋。

唉……

晚生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道長?”韓澤張口詢問,“道長可是覺得有哪裏不妥的?”

“沒有沒有。”晚生吓了一跳,為剛才的失态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他腦子轉的足夠快,言道:“這府宅氣勢恢宏,無論是亭樓方位還是流水走向,均可稱得上名家手筆,其中蘊含的五行之卦更是世間罕有,可保子孫萬年之福。”

“這府宅本是前任太守所留,父親到此任職後,又進行了一番改建。”

晚生眉頭微蹙,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些,“韓太守真乃天賦異禀,若行修仙之法,我等只能望其項背而已。”

韓澤暗暗得意,真沒想到自己的老爹還有這等本事,而他自己本是文曲仙君下凡,若再繼承了老爹的資質,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正廳內,韓太守早早候在了那裏。

晚生剛一落座,婢女便呈上了一盞清茶。他端起茶盞,輕輕拂去浮在上面的嫩芽,輕呷一口只覺甘芳沁人,晚生有些不舍,一口清茶潤喉後,又偷偷的呷了一口。

晚生這幾日的事跡早就被人上報給了韓太守,趁着他喝茶的工夫,韓澤又将剛才路上的事情說與韓太守聽,好歹是身為一方太守,寵辱不驚的功力要比韓澤強的多,除了眼角擠出的皺紋外,竟看不出半點的歡喜。

“聽聞道長曾做客京城湘王府?”

晚生故作鎮靜的點點頭。

“我這人向來尊仙重道,只可惜,一直無緣得見世外高人,今日得見道長實乃幸事,還請道長在這裏小住幾日,為我點撥一二。”

晚生做的本就是坑蒙拐騙的行當,一直打心底裏懼怕官家,雖說現在表面上裝的心如止水,可腦袋裏早就亂作了一團。

他不敢與韓太守正面頂撞,只好硬着頭皮應承了下來。

韓太守命下人給他準備了一間府內最好的上房,清一色的黃花梨木桌椅,就連床幔都是由上好的桑絲織成,更別提特意為他準備的晚膳。

晚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豐盛的菜肴,他借口不喜用膳時有旁人在側,等到下人退下後,風卷殘雲一般,眨眼的工夫,桌上的山珍海味全都收在了他的肚子裏。

除了那一盤裝點精致的雲片桂花糕。

沒想到在這極北之地還能看到江南的糕點。

在他的印象裏,花菱最喜歡吃這些江南的糕點,只是一別江南四五載,花菱總吵着想要回去,可惜一直未能如願。

晚生從袖中拿出一塊幹淨的巾帕,将那一盤糕點仔細包好,小心翼翼的收在了袖中。

一開始,晚生本打算在這裏多逗留幾日,好好的享受一番,畢竟這種人上人的生活可是他心裏一直向往的,但他本就是個滿嘴胡謅的騙子,他可不能保證一直不被人發現什麽纰漏,何況花菱不在他身邊,他也是擔心那個臭丫頭。

要怎麽逃跑呢……

路上他曾仔細看過這座太守府,還好,院牆不算高,憑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翻個牆應該不成什麽問題。

眼看着夜深了,晚生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說是未免打擾他夜間的清修。

大家都知道他現在是太守府的座上賓,誰也不敢說些什麽,只要他吩咐,便會乖乖的服從。于是,待到月挂中天,晚生趁着四下無人,悄悄的從房裏鑽了出去。

臨走前他又想起了那天韓澤弄傷了花菱,便暗暗啐了一口,逃跑時特意繞了個遠路,大手一揮,将身上的一大包瀉藥,通通灑到了太守府的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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