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十七年前，舊金山，矽谷。

寸土寸金的高樓廈群，每個平米都在悄然發生着某種變化。這些變化，或遲或早，将給世界帶來巨大的變革――

除了伊萊特集團。

一大早，安東尼奧還沒品嘗到象征一天工作開始的苦咖啡，秘書匆匆忙忙、沒有任何征兆地沖進辦公室：

“董事長！安東尼奧先生！大事不好――阿曼達女士遇事故身亡，正在流通的資金被迫中止――”

安東尼奧雙眼一黑，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實。天降禍患，就是如此吧！伊萊特集團剛邁過轉型的難關，與阿曼達投資方接洽完畢，總算用不菲的資金從紅線救了回來。一夕之間，這位集團的救世主阿曼達女士，毫無預兆地死了――他顧不得去思考資金流斷裂的後果，連忙號召所有接線員撥打對方人脈的號碼。

經過一上午的消息流通，整個矽谷資金鏈都知道了這個噩耗：阿曼達女士所有未入庫的資金都将強制撤回。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要重新洗牌的公司不止伊萊特。有些小型企業已在重新打包東西走人了。――矽谷的時間，比金子珍貴。

安東尼奧無助地倒在沙發上，辦公室內空無一人，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似乎是喃喃自語道： “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了麽……？這麽大一筆資金，怎麽可能短時間內集齊……羅曼尼，已經無路可走了嗎？”

随着他吐出“Romayne”這個名字，原本空蕩蕩的辦公室突然出現了一道虛影。少女模樣的虛影沉默了兩秒，冷靜地說道：“安東尼奧先生，有一個補齊資金的方法。”

安東尼奧猛地睜開雙眼：“說！”

他絲毫不懷疑羅曼尼所說的準确性。

“唯一的方法。”羅曼尼說，“将我轉賣――因為昨天晚上，有位客戶表示希望出資兩千億美金，購入Romayne。今天工作未開始，因此這件事尚未上報。如果這筆交易成功，斷裂的資金鏈可以立即彌補。如果将我投入談判，有87.65％的概率可以将價格提高到兩千五百億。”

安東尼奧一愣，收斂了狂喜的神色，眉頭緊皺，看向她。

“這不――不在接受範圍之內。”安東尼奧緩慢地說，一邊思考着合适的言辭，“如果繼續你的研發，我們能創造的收益，将是無法比拟的――那将讓整個世界煥然一新。我們――伊萊特、安東尼奧――将名留千古！”

“是的，繼續羅曼尼計劃的收益期望遠遠超過兩千億美金。”羅曼尼說，“但如果因此斷裂資金鏈，伊萊特集團在這個月內破産的概率高達99.97％。由破産引發的羅曼尼計劃中止概率，高達98.13％。相比較之下，出賣的性價比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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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奧捂住臉，茫然地說：“但，這是我們半輩子的成果……”

羅曼尼沒有說話。

他望了望落地窗外繁榮的景象，把心一沉。

羅曼尼說服了他。

“有意接洽的客戶是什麽人？”安東尼奧說，“安排最近的時間見面。”

“是。”羅曼尼說：“是一對夫婦。工藤優作，工藤有希子。”

聽到這兩個名字的安東尼奧微微一愣。

他沒有記錯的話……這似乎是很出名的，推理小說家，和……好萊塢演員？

他們把羅曼尼買下，能用來幹什麽？

三天後。矽谷某座平平無奇的大廈中，一具營養艙在黑夜中運出。與此同時，一筆兩千五百億美金的流水挽救了傳奇集團伊萊特。

此時尚在洛杉矶，沉浸于作品的奇思妙想中的工藤優作并未發現，同一國境內的一家私人會所裏，有一對與他們長得一模一樣的夫婦，借用他們的名號，悄無聲息地完成了一項交易。

當營養艙漂洋過海，來到遙遠的東方小島，物流人員小心翼翼地搬進地下室時，日本國內的信息網上出現了另一雙幽暗蟄伏的眼睛。

此外，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五年前。

黑衣組織。

作為世界範圍內神秘強大的犯罪組織，想在其中混出個頭不是容易事。

幸運的是，波本做到了。

他進入組織的時間并不長――如果是與那些“前輩”相比。這段時間裏，他為組織奔走效力，終于在前不久得到boss的首肯，一躍成為高級幹部的一員。

賜代號：波本。

與他同時得到酒名代號的，是黑麥威士忌萊伊，一個頭發長得過分的男人，和蘇格蘭威士忌，他的熟人。

得到代號意味着初步打入組織內部。正在波本思考如何進一步取得信任時，手機忽然收到一條郵件。

――熟悉的地址。以音節為表象，隐藏在那背後的boss的郵箱地址。

“一月十四日。美國伊萊特集團訪日。東京板泉酒店。拿走他們帶來的能源塊。”

“……了解。”波本蓋上手機，微笑着自言自語。

波本成功在板泉酒店混到個臨時服務生的職位。

一月十四日那天，東京下着絮絮小雪。酒店外一片白霧，波本踏下腳印進來，取下圍巾和手套。時間還很早，雪地腳印只有孤零零的幾串。

他笑着和領班打招呼，勤快地開始擦拭桌臺。

“這個櫻田君，雖然是來做臨時工的，但幹活實在很賣力。”領班和其他服務生閑聊，“年紀輕輕，力氣不小，臉蛋還很受小姑娘歡迎。”

櫻田光是波本的化名。他生來就是小麥色的皮膚，和一頭顯眼的米黃色頭發，幼時常受其他人排擠，打來打去，練就一身好本事。

和領班聊天的中年人晃了晃酒杯，似有同感地點頭。領班又說，“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我家那女兒，二十五了還沒個男朋友……”

幾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領班喚道：“櫻田君！夠了，大堂已經足夠整潔。過來休息吧――”

所有員工聚到一塊，領班語重心長地說：“可能你們有聽說，今天有個大公司來咱們酒店辦接風宴。一會兒我們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招待！千萬不能怠慢了客戶！”

衆人答應，波本笑問：“田中領事這麽說，我都擔心對着他們會結巴起來了。方不方便透露下，這些貴客們是什麽來頭？”

田中領事也不賣關子：“美國的伊萊特集團，專門從事高科技，聽過沒有？這次他們的老板都會來。除了整個一層，高層又訂下了樓上的包間――所以，大家一定要認真對待！”

員工們興奮難以自持，有年輕點的女性連忙跑去補妝。波本看了一眼手表，分針快要指向十二。鬧哄哄的員工休息室裏，波本找到一位剛化完妝的女性：“山口小姐，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擔心在貴客面前失禮。山口小姐能幫我在樓上招待客人麽？我的排班在這裏――”

山口一聽到在樓上眼睛就亮了，她巴不得在樓上給貴客們混個眼熟，就算發展不了關系，也能賺不少小費。當下就一拍鼓囊囊的胸脯，豪氣道：“櫻田君快去休息吧，身體不舒服剛才還忙那麽久，一定是累壞了！你的工作就交給我吧！”

波本感謝一笑，恭維一番後收回視線，眼神與一位中年男性不期而遇。波本記得這個人早上還在和領班閑聊，關系不錯的樣子。他禮貌地點頭，裝作肚子痛，往內部走去。

中年男性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波本走到監控死角，從容不迫地戴上棒球帽，站在二樓離包間不遠的走廊邊。一陣嘈雜之後，服務生指引着一群白種人走上樓梯。

波本的視力很好。他清楚地看到，那個和伊萊特集團官網公開的現任總裁長得一模一樣的中老年男人懷裏，抱着黑色的商務袋，并沒有讓他人經手。

波本側身走進監控室，輕而易舉幾個手刀劈暈了保安――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叫喊。破壞監控、切斷電源，波本立即趕到包房外，戴上夜視鏡，輕輕打開房門，嘴裏急切地喊：“電力故障！先生們，沒事吧？”

為了談話的私密性，包間一向采用完全遮光的窗簾。電源切斷後，整個空間裏一片黑暗。

混雜着美式咒罵的語言剛剛從這群精英的嘴裏吐出，波本掏出□□，果斷射擊！

黑暗中沒有人精确地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只來得及想到：埋伏！然後是一陣槍聲，幾個人的手掌瞬間被子彈貫穿！

剩下的人和保镖急忙做出防衛，波本卻直接朝伊萊特總裁身邊的包裹襲去！

總裁也十分驚慌，躲在保镖後面，怒吼：“出去！快點出去！”

――當然，比起袋子裏的東西，自己的命更重要嗎？

波本甚至有些百無聊賴地想。他撈起袋子，和來時一樣很快地消失在二樓。

此時，樓下的服務員也才剛剛上樓而已。

作為一名組織成員，波本擁有傲視群雄的行動速度。

因此，在案發現場，往往沒有人能捕捉到那鬼魅無影的身形！

他順利地走到地下停車庫，坐到角落裏，拉開商務袋的拉鏈。這東西比他想象的要沉一些。

拉鏈打開，裏面裝滿了人人喜愛的東西：大把大把的美元鈔票。

波本的臉色，卻變得極其難看。

“啊……被人耍了呢。真是難看啊。”

波本丢下袋子，掏出□□，蹲伏在這輛黑色邁巴赫的車尾。

這個位置、他精挑細選過。車輛出入的必經之路，而且也能從出口隐隐聽到外面的喧嘩聲。

大白天的，又在中心區。外面可是禁止停車的地點啊。如果他們新派了人來接應，一定會引起行人的騷亂。

――而如果，來地下車庫取車逃走的話……

波本眯緊了眼睛，槍口筆直地對着樓梯口的方向。

有腳步聲，匆匆傳來。

伊萊特董事長在保镖的簇擁下朝邁巴赫走來。

“這輛車底下，已經裝上了炸彈。”波本淡定沉穩的聲音在空蕩的地下車庫回響，保镖們紛紛舉起槍嚴陣以待，“如果射擊量超過火花負荷，即使是邁巴赫，也難以抵擋沖擊哦？”

伊萊特董事長揮了揮手，保镖們尊敬地收回槍支。董事長敲了敲拐杖，似乎很鎮定地開口：“我們帶來了五千億美金。如果你不滿意，可以再議。”

波本聽到“五千億”的巨款心裏微微一動，有些諷刺地想：他要是為了這五千億背叛組織，估計都毫不奇怪。

但他冷靜地回答：“不用兜圈子。錢和命，都不需要。我只要――能源塊。”

對方詭異地沉默片刻，随後董事長命令一個保镖打開了車門。

“當然，能源塊就在裏面。”董事長說，聲音裏透着一股冷意，“工藤先生，請吧。”

――工藤先生？

波本猛地一愣。

對方為什麽會稱呼他“工藤”？

除非，這件事還有其他人參與，對方把他誤認為“工藤”！

被開啓的車門裏突然走出來一個人。長相平平無奇的中年男性，正是早上和領事侃侃而談的人，他手上拿着手提袋，袋子裏裝着滿滿的鈔票，和波本拿到的袋子一模一樣。

中年男性認真地說道：“車裏沒有能源塊。先生，請你誠實地告知，它究竟在哪裏？”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現的男子吓了一跳，波本更是不敢置信，他完全沒有發現這個人的氣息！這簡直是對他的警惕性的挑釁！

這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随着波本波濤洶湧的內心，男人笑着做出自我介紹：“希望您不要再次做出欺騙。鄙人對外代號DRC，歡迎董事長日後拜訪，但今天――能源塊，我必須拿走。”

“除非，您想讓自己的全家都生不如死，安東尼奧先生。”

安東尼奧董事長最終把能源塊交給了這位中年人。

他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張很薄的芯片。手提袋裏的鈔票，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說到底，沒人知道所謂的能源長什麽樣子。中年男人沒有再質疑芯片的真實性，笑着接納了它。

“你是怎麽确定的。”安東尼奧問。

“缪斯的指引使我心如明鏡。”男人說，“那麽，再見了，先生。”

安東尼奧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他的下屬們揚長而去。

中年男人準備離開，下一秒感到自己的後背抵上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波本拿着一把□□扣住他，語氣危險：“把東西交出來！”

“小野貓放縱起來，就不可愛了。”中年男人調侃了一句，“如果我說不呢？”

波本頂了頂□□，“那我就用搶的了。”

“啊……你最好小心點，不要走火。不然，小心背上‘叛徒’的罪名。”中年男人說，“不經逗的貓咪可不會受歡迎哦？不不不，我只是開個玩笑。”感受到波本的目光愈加兇狠，男人适時地收斂，“不過，你确定要在這裏說下去？五分鐘內無關人員出入的概率是58.1%，不值得為此冒險――”

“――波本。”

中年男人吐出他的代號，波本挑了挑眉，仍然沒收回□□。

如他所料：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家夥，也是“組織”的一員。

DRC，波本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最頂級的葡萄酒酒莊――羅曼尼康帝的簡稱便是DRC。能擁有酒名代號的人，很大可能是組織的成員。但是竟然能直接說出波本的代號，看來這個人在組織裏的地位不會低。

波本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男人的對面，黑漆漆的槍口對着男人快發禿的腦袋：“既然是DRC前輩，請您解釋，為什麽突然把我的功勞搶走呢？”

波本最讨厭自己的東西被搶走。

――哪怕，是黑衣組織裏他的高層，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