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暧昧（一）

NO.13

那天之後，方若绮會時不時帶些簡單的日本料理給黎華做工作餐，而黎華則每次都笑着吃個精光。黎華是個大方的天王，總會帶些好吃的與工作人員分享，但方若绮的手藝，他從來都是獨自享用——盡管有一次方若绮做的壽司讓黎華從早吃到晚才消滅完。方若绮覺得似乎與黎華有了一個專屬于兩人的小秘密，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很甜蜜。

這天在PSTV錄影結束後，黎華和方若绮正準備趕回公司開會。走到停車場的時候，黎華手機響了。

“好。”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黎華只簡單的回應了一個字，便讓方若绮自己先回公司，說自己臨時有急事要忙，讓她通知別人自己晚些到會，然後便走開了。方若绮順着黎華離開的那個方向望去，那裏停着一輛亮着車燈的白色奧迪。

方若绮還在停車場外等計程車的時候，那輛白色奧迪從她面前飛快開過，她看到了坐在車上的黎華，和戴着墨鏡的徐心寧。雖然上次在巴黎電影院撞見過兩人偷偷約會，但這次看到黎華為了徐心寧抛下工作跟她離去，方若绮還是有點驚訝，并且感到失落。

“也沒好奇怪的，徐心寧是他女朋友嘛。只是，她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吧……”方若绮覺得自己先前的心情很可笑，自己也只是黎華的助理而已。

黎華晚了一個多小時才匆匆出現在公司的會議上，而且他在會上顯得心不在焉，和平時的認真敬業完全不一樣。越是看到黎華在意徐心寧的樣子，方若绮心裏越是難過，她不停的提醒自己要專注工作。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于自作多情，方若绮在那之後就很少主動為黎華制作日本料理了。而對此黎華也沒有任何反應，這讓方若绮更加覺得自己自作多情，暗暗笑自己傻。

北京的十月已是秋高氣爽，但上海正受臺風影響，降起了大暴雨。還好黎華和方若绮的飛機在暴雨降臨前順利降落了，只是又因暴雨影響，兩人被堵在了高架上。

此次來上海為某品牌産品宣傳站臺，主辦方将酒店訂在了市中心。原本機場到酒店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如今走了三個小時還沒到。黎華打開手機地圖看了看，告訴了司機一個地址，讓他改往那裏開。

“不去酒店啦？”方若绮好奇地問。

“不去了。”此時又是暴雨又正值交通高峰，司機開了那麽久一半路程都沒走到，這樣下去，怕是還得開上三個小時才能到酒店。于是黎華決定改道。

“那我們去哪裏？”

“我的別墅，就在附近。”

因為是助理的關系，方若绮也沒少進出黎華的家，只是她不知道黎華在上海還有棟別墅。不過貴為天王，有幾套房産也是很正常的。

不到二十分鐘，車子開到了黎華的別墅前——他果然又做了一個正确的決定。坐完兩個小時的飛機，又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方若绮只覺得自己快要被粘在座椅上了。車一停穩，她就一邊喊着“累死了”一邊冒着雨飛快地向房子跑去。黎華則一邊說“下着暴雨呢”一邊撐着傘快步跟上。躲在黎華傘下的方若绮清晰的感覺到了來自身旁黎華暖暖的體溫，不由得心跳加速。她覺得自己變得敏感又可笑。

雨依然下得很大，兩人匆匆走進了洋房。燈亮起的一瞬間，方若绮呆住了，她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夢境。

在夢裏，有時候她站在窗前拉小提琴，巨大的窗簾時不時被風吹起拍打她小小的身體；有時候她躺在沙發上看着小人書，陽光照射到天花板的水晶吊燈時被折射出的光芒讓她分心發神；有時候她趴在地板上畫畫，還會拿削鉛筆的小刀在木地板上胡亂刻些什麽；有時候她會在那拐角的樓梯跑上跑下，聽着木頭發出的吱呀響聲；夢裏還有父親母親喚她的小名“琦琦”。遠去的時光和細碎的記憶，讓她只當那是夢境，但眼前真真實實的畫面将她拉回到了十二年前——她正站在小時候的家裏。

“這個房子……”方若绮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方若绮的不自然讓黎華感到困惑。

“這個房子……有點老舊，不太像你的作風。”方若绮小心地試探着，試圖從他口中了解到房子的來歷。

“是啊，上海的老洋房，是有點歷史了。”

“可是裝修……也有點過時。”

“呵呵，暫時是換不了了。原主人定下的規矩，二十年內不得更改房屋內外設計。在我之前有很多賣家來詢問過，但都因為這個條件放棄了購買，才讓我給買了下來。再等幾年吧，我确實也打算重新裝修一下。”想起方若绮的“陋室”，黎華知道方若绮是個愛生活的人，只當她是跟自己探讨房子的裝修問題。

“那原主人呢？”

“聽說十幾年前就舉家移民了。”

聽了這些話，方若绮瘋狂地想念父母，父母離開的時候，大概是為了給以後留點念想，才會定下這二十年之約吧。她是多麽地想請求黎華不要重新裝修房子，又是多麽地想把這個小時候的家重新占為己有，但她什麽都做不到，無能為力，眼淚止不住向外湧。

為了不讓黎華發現自己的眼淚，方若绮徑自往二樓跑去，邊跑邊問：“我住哪間房？”

“左手第二間。”看着突然離去的方若绮，黎華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多問。“大概是路途奔波累了，讓她好好休息吧。”黎華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

那天夜裏，外面狂風暴雨，她心裏也如被暴風雨掃過，滿目瘡痍卻又有一絲安寧。方若绮無心睡眠，害怕一覺醒來發現這都是一場夢，這個地方會化為烏有。

夜已深，方若绮料想黎華已經入睡，于是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既然黎華說這個房子的裝修布置依然如舊，她又怎能忍住不去拼湊小時候的記憶呢。

她打開印象中小時候自己的房間，那小小的白色兒童床，矮矮的雕花木衣櫃，那張被自己貼上卡通包書紙的書桌，還有牆上記錄自己身高的淺淺刻度，都讓她愛不釋手。她印象中的房間應該還有許多小人書和娃娃，還有一床粉色的卡通被子，這些應該都被房子的現主人移走了吧。

想着父母的房間現在應該睡着黎華，自己不好亂闖，于是方若绮輕輕下了樓，開了一盞暗黃的燈，坐在客廳的中央。在暴風雨中飛揚的白色窗簾，深褐色的木質沙發，泛黃的白色布藝，複古的鈎花坐墊，好看的印花壁紙……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她小心地摸着小時候留在地板上的小刀刮痕，貪婪地呼吸着這老房子的味道，一會兒甜甜的笑着，一會兒又笑着流淚。天微亮的時候，暴風雨停了，她也終于在客廳的木地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黎華輕敲方若绮房門無人答應，卻在客廳地板上發現了她。穿着白色襯衫灰色棉麻褲的黎華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方若绮邊上，饒有興致的看着她。沒有了那副眼鏡，讓黎華看清了方若绮那密長的睫毛，也看見了臉上淺淺的淚痕。“她又哭了嗎”，黎華心裏有點在意。但她嘴角又輕輕上揚，是微笑的樣子。“呵呵，這丫頭在做什麽美夢呢”，看見她笑的樣子，黎華總會感到心安。清晨的陽光将方若绮白皙的臉蛋照的微微泛紅，微黃的發絲随意地散落着，她讓人憐愛的樣子讓黎華看得發呆，不自覺伸手想撫摸她的臉龐。但就在剛要碰到的一瞬間，方若绮突然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惺忪睡眼。這可把黎華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一退，不小心碰翻了放在身後的咖啡，弄髒了身上的白色襯衫。

“方若绮，你怎麽睡在這裏？”黎華搶先發問，他心裏有些慌亂，但臉上依然不動聲色。

“我……昨天晚上房間裏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就……睡着了……”方若绮飛快地轉動着腦子，編了個理由。為了不讓黎華繼續追問，她趕緊轉移話題：“那個，你襯衫髒啦，趕緊換下來我給你洗洗吧，久了該洗不掉了。”

雖然各自的理由不同，但兩個人都想趕緊化解這尴尬的場面。于是黎華起身回房換了衣服，方若绮很“勤勞”地躲到衛生間仔細地把襯衫上的咖啡漬洗掉。室外的陽光正好，所以方若绮又“不辭辛苦”的将洗好的衣服晾到了院子裏——其實是為了不讓黎華再多問什麽，才故意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

早飯過後，方若绮站在窗臺前，等着随時會到來的司機。身後的黎華想過去跟她随便聊些什麽，只聽見方若绮突然說了一句：“多希望回憶能像那件白襯衫一樣，即使弄髒了，洗一洗讓風晾幹就好。”窗外，那件白襯衫被風吹得輕輕起舞。

黎華心裏像被電擊到了一般顫動了一下，想上去緊緊抱住這個倔強的瘦小的她。

“車來了，我們走吧。”

方若绮忽然轉過身來，對黎華說。她倔強地微笑着，拿起背包，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