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四號那一天去陪你家菱瑤吧,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其實她仍是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執着得陪着她過生日這回事,朋友的義氣嗎?
「不要,那一天我要陪着妳。」那一天可是一整年裏,唯一讓他覺得自己在她生命裏最有價值的一天。
「如果這只是朋友的義氣,那麽真的不用了,你的心意我懂的,真的很謝謝你。」她不想讓這件事情日後成為了葉菱瑤的心結,她真的不想讓他日後可能夾在自己女人與好友之間為難。
況且,所謂的承諾并不是真的承諾,他們只是太習慣了這不變的模式,習慣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他們各自努力去習慣不再去習慣就可以了。
沒有那麽難的,真的。
「不是朋友義氣!」範東雨有些激動的反駁着。
熊靖雪愣了下,有些被他的反應給吓着。
她的反應也讓他立即意識到自己過度的反應,他很快的柔聲再說:「總之,那一天我會去妳家找妳,跟以前一樣,一整天妳想做什麽,我就陪着妳做什麽,目前沒有什麽需要為任何人而改變。」
一口氣把話說完,這時候,侍者正好送上了飯後甜點,他立即藉由品嘗的動作掩去自己方才那不自然的反應。
不是朋友義氣,會是什麽?
這個問題同時在熊靖雪心底浮現,但她沒将問題說出口,好來個追根究柢。
這些年,當兩人意見不合時,他們學會了先沉默,待情緒與思緒沉澱過後,,再重新面對彼此。
現下的情況也能稱得上是意見不合,剛才他雖然說着會在熊靖雪生日的那一天去找她,但在沒有聽見她說聲好之前,他知道這表示她仍未妥協。
熊靖雪跟着範東雨一起動作,當兩人盤上的甜點消失了一半時,她這才開口再說:「去陪着你家菱瑤吧。」
範東雨不想對着她皺眉的,但在聽見她的話之後,他緊緊的縮起了眉間的距離。
就順着他說聲好,有那麽困難嗎?她何必要固執?
他瞪着她,為了她莫名的固執,也為了另一件事情。
「別再說什麽『你家菱瑤』了,我現在很讨厭聽到妳這麽稱呼她。」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沒事扯上另一個女人來測試她做什麽?事實證明她并沒有為此而醋意大發,反觀他自己呢?弄個不上不下的位置為難他自己,真是諷刺。
下個月十四號不只是熊靖雪的生日,正好也是葉菱瑤的生日,她們兩人的生日居然湊巧的在同月同日,但一個是他多年來心底唯一的女人,另一個卻只是普通不過的朋友。
當葉菱瑤說出下個月十四號的日期時,更說出希望他以男朋友的身分陪着她一同度過,他當下感到一陣頭痛,緊接着的是心酸。
為什麽熊靖雪從不這麽地要求他呢?他多想以男朋友這身分陪着她度過那一天。
他拒絕了葉菱瑤,失去了這個朋友,他的心情受到了部分影響,但真正讓他心情郁悶的是熊靖雪。
究竟得怎麽做才能讓她跨出朋友那條界線呢?
「為什麽?不會是分手了吧?」
範東雨不打算用分手這字眼來解釋現在與葉菱瑤的關系,他不能拿針刺破自己的謊言。
「我跟她現在連朋友也當不成了。」原本的友誼在他開口拒絕了葉菱瑤的請求同時被打破了。
「看來你們吵得很兇。」都分手了,還能不兇嗎?
範東雨看着她那一臉思索着該不該安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完美結束了這個謊言,他同時也在心底下了決定,從此以後絕不再幹同樣的傻事。
想勾熊靖雪跨出朋友的界線,方法還有,就是不能再拿別的女人來做誘餌,他受夠了。
「十四號那天我去陪妳。」
「嗯。」
※※LW※※
打從三個星期前知道範東雨與女朋友分手之後,熊靖雪的心情一直處于有些複雜的情況下。
他說結束了與葉菱瑤之間的一切,幾個月的感情就這麽結束了,她為他感到有些可惜,但這股心情一整天反複的在真心與不完全的真心之間擺蕩着,讓她無比煩躁,只為她居然在這時間點上偷偷地升起不該有的妄想——
妄想着沒有女伴的他會不會成為她的。
但妾想終究只是妄想,她的理智會阻止着她去幹下何蠢事的,現實裏的她與他的位置已經定下,好朋友的身分沒有意外的話,将落實一輩子,若想改變,她想……除非時間倒回吧,回到喝醉的那一夜意外之後,她得更改她當時的答案,一切才有可能不同。
唉……
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她必須重新調整自己的心态,要不真的無法去面對,十四號就要到了呢。
依着往年的慣例,熊靖雪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搭着早鳥高鐵回臺南老家去,提早一天與家人度過這一天。
她以為一切也會如同往年,她能夠開開心心的和家人相聚、慶生,但今年她卻是帶着一肚子的悶氣與無奈,在傍晚回到了臺北。
帶着郁悶的心情走出車站,通常她不會這麽早回到臺北的,都會與家人用過晚餐,才乘車回臺北,但今天她飯也不用吃就氣飽了,索性扔下一句再見就離開家裏,前往車站乘車。
她拿出手機,本想撥電話給範東雨,但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最後終究沒有立即撥給他。
還是先沉澱一下心情吧,晚一點再找他,現在不要把自己的壞心情帶給他。
心底下好了這樣的決定,她轉了個方向,準備找一家餐館來填飽自己的肚皮。
遠遠的,她看見了一家美式餐廳的招牌,這才朝着招牌方向繼續前進中,怎麽也沒料想到會在這時候碰上了她不想碰見的人——
葉菱瑤,範東雨不久前才分手的前女友。
這情況還真是讓人再尴尬不過了。
她現在走過來了,該不該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跟她打招呼呢?
可以面對着面,錯身而過的瞬間,說聲嗨就好嗎?
在熊靖雪腦子這麽幻想的同時,葉菱瑤已經來到她的面前,并停下了腳步。
「嗨,真巧。」
葉藝瑤冷着一張臉,根本連敷衍虛僞的招呼或笑容都不肯給出。
「妳知道我跟範東雨現在連朋友都不是了嗎?」葉菱瑤十分不客氣的問道。
熊靖雪對葉菱瑤那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感到莫名,但一向不愛與人争執的她自然要求自己維持好風度。
她收起辛苦撐起的微笑,輕點了一下頭。
「那妳又知道其中的原因嗎?」葉菱瑤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可态度更顯得咄咄逼人。
「不知道。」她确實不知道,不過看着葉菱瑤這不善的态度,她猜想是為了十四號,範東雨打算陪着她的這件事情成了導火線。
她一直沒有勇氣問範東雨與葉菱瑤分手的原因,就怕自己真成為了害他與女友感情破裂的間接罪人,她要當只鴕鳥,不去面對。
但現在要她不去面對,似乎太困難了一些。
「那麽妳有什麽話要向我說嗎?」葉菱瑤擡起下巴,漂亮的臉蛋上除了冷,還是冷,但她眸底透出的怒意出賣了她真正的心緒。
範東雨有拒絕她的權利,但她無法忍受的是,他用了熊靖雪作為拒絕的理由。
他說他愛熊靖雪,因為心底只有她,所以無法再留下多餘的空間去想着其他人,他知道這樣的事實有多麽傷人嗎?
他有權利愛着自己的好朋友,但她不能接受的是,熊靖雪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愛她的嗎?真的連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今天她輸給一個情感遲鈍的熊靖雪,那麽她能不受傷嗎?
他情願等着一個不懂他的愛的女人,也不肯将機會給一個真心喜歡他的女人,這教人如何平心靜氣地接受這樣的事實?
不,她做不到,所以此時此刻她才會選擇停下了腳步面對熊靖雪。
熊靖雪挑起眉望着葉菱瑤,不明白葉菱瑤要她說些什麽?
不會是要她道歉吧?
但為何要她道歉?她并不欠葉菱瑤什麽,更不曾在範東雨面前說過葉菱瑤任何一句不是,見了面也是客氣有餘,這要她道什麽歉?葉菱瑤與範東雨感情結束,嚴格來說并不關她的事,她的存在早葉菱瑤之前,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十四號的事情也不是她下的決定,她更料想不到他們會為了這一天而吵架,甚至分手了,不過這真的不是她的錯,她不能為此道歉。
熊靖雪搖了搖頭,她不會為自己的存在而道歉的。
葉菱瑤的怒意從眸底開始迸發,顯露于美麗的臉龐上,熊靖雪以為下一刻葉菱瑤就要朝自己發飙了,但她錯了。
出現在葉菱瑤臉上的怒意很快的被收拾掉了,換上了冰冷的樣貌。
她淡睇着熊靖雪,緩緩的再開口問:「妳知道妳自己有多麽虛僞嗎?」
「什麽?」
「妳才是最虛僞的人,打着朋友的名號,長時間在他身邊打繞,為的是什麽?真的只是朋友那麽簡單?妳想騙誰呢?」
聞言,熊靖雪張嘴想要為自己反駁,卻發現自己的士音竟然發不出來。
「說不出話了是吧?」似乎對她這理虧詞窮的反應不感意外,葉菱瑤勾起唇角,笑得十分諷刺。
是的,她不必再難過了,今天該難過的人不是她,該是熊靖雪與範東雨才對。
好朋友?坐在這位置上,熊靖雪能騙她自己多久呢?又能騙範東雨多久?還有範東雨他也是個笨蛋,兩個人都是笨蛋,難怪可以這麽合拍了,哼!
有些事情他們看不透的,她也不會好心的去點醒,就當是浪費她幾個月寶貴時間的代價吧。
他的心在她身上。
而她的心也是在他身上,他們怎麽會看不透這一點呢?
移動腳步,葉菱瑤越過熊靖雪。
現在兩人背對着背,就像是錯身而過的陌生人。
「妳就這麽繼續虛僞下去吧,因為總有一天,你們會連朋友都做不成的。」
居然會有這種笨蛋的存在,活該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LW※※
眼前的大門一開,就看見開門的人兒雙頰浮着一層紅暈,鼻間也同時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酒香。
「妳喝酒了?」範東雨微瞇着眼問着熊靖雪。
她今天提早回到臺北就已經有些反常了,現在還喝酒?
不必等着她給出答案,一進屋裏就看見她客廳桌上放着酒瓶了。
「怎麽回事?」範東雨站在客廳中央,看着熊靖雪揚着唇角拿出另一只空酒杯。
「雖然離十二點還有兩個小時,但提前慶生也是不錯的。」熊靖雪朝他扔出一個笑容,接着也倒了杯酒給他。
幾年朋友不是做假的,若他相信她開酒喝只是想要提前為自己慶生,那麽他就不配當她的朋友了。
但也因為懂得她,所以他并沒有再追問着她。
耐心點,現在還不是時候。
熊靖雪坐在沙發裏,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就像以往一樣,他們一起窩在沙發裏,一起看着電視兼聊天,差別只在今天桌上的飲料不再是無酒精的。
雖然心情不好,但熊靖雪并沒有将酒當水地猛灌,只是與範東雨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時,邊啜飲着。
範東雨看着時間,再十分鐘就要十二點了,十二點一過,便是她的生日,現在是時候了,該要她将所有令她不愉快的事情都說出口,別把壞心情留到十二點之後。
「說吧,今天碰上了什麽鳥事。」他知道她今天回老家去了,卻提早回到臺北,看來是家裏的人惹得她心情不好。
除了生日前一天,熊靖雪幾乎每兩個月便會抽空回老家去陪伴家人,這幾年只要他有空,他也會自己開車送她回去,也因此認識了她的家人,也真正了解了她的家庭狀況。
原來她家是當地有名的大地主,父親除了她母親之外,還有兩名未登記的太太。
一名大哥是同父同母,另外四名弟妹則為同父異母,兄弟姊妹們感情都十分融洽,家裏唯一讓人頭疼的唯有三名「熊太太」,也只有她們能影響熊靖雪的好心情。
熊靖雪啜了一口酒,佯裝沒聽見他的問題。
「是妳媽媽?還是妳兩個阿姨?」範東雨瞟了一眼桌上的酒瓶,他們目前才喝了兩瓶紅泹,他知道她還算清醒着。
這幾年,他倆聽話的練了酒量,雖然離酒國英雄這名稱還遠得很,但也不再是一點酒精就能醉倒的狀況。
他練酒量,是因為必須在工作時擁有與他人交際的能力,更不想再犯下不該犯的錯誤,至少不能是熊靖雪以外的人。
她練酒量,也是因為必要的時候必須有基本交際能力,更是不想讓任何人有機會占她便宜,她得保護自己。
「唉……」熊靖雪嘆了口氣,知道他問出了問題,就必定要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伸出手指比出了三的數字,那表示這一回是三個人一圯惹得她心煩。
範東雨再看了一眼時間,他說:「妳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把垃圾往我身上倒。」
熊靖雪跟着他的動作,将目光定在牆面的時鐘上,然後她像是倒數計時般地開口說話了。
「雖然我爸身體還十分硬朗,但他在上個月找律師立了遺囑,為的是防止無法掌控的意外發生……你懂我的意思,總之,他将所有的財産平均分配,在我看來,這沒什麽不對,但我媽及兩個阿姨可不這麽認為。」一思及今天早上回到家裏,那不斷吵嚷的情影,她的心情又是一陣惡劣。
雖然她沒有說到細節,但光是想象三個女人吵嚷的情景,就教人頭痛了,難怪她心情不好的提早回到臺北,若換作是他,也會早早逃離那個家的。
「這事情妳哥還有弟弟、妹妹們怎麽說?」
「說到他們,我就更氣了。」
「他們計較?」若真是如此,那麽惡劣兩個字可就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了。
她的哥哥與弟弟、妹妹們,他也認識,雖然沒什麽交情,但他感覺他們都是好相處的人,不像是會跟自家人計較的樣子。
「不,他們誰也不計較。」
聞言,範東雨松了口氣,為熊靖雪松了口氣。
「這件事情,他們全都在上個月就知道了,明知道我這個月會回家去,居然沒有人事先支會我一聲,一個個躲得遠遠的,讓我這笨蛋傻傻的回去被她們輪流精神轟炸……」
她開始将今天的怨氣吐出口,而範東雨自然是安靜的傾聽着。
「三個人真的是吃飽太閑了,明明有時感情好得像姊妹一樣,但有事沒事就找事情吵着,平均分配有什麽不好的?這也要吵……那幾個沒良心的,居然不先通知我一聲,讓我在生日前回家受氣……總之,不管了,這三個女人是誰的誰,自己去擺平,在我老爸擺平她們之前,我不會再傻得沒事往家裏跑了。」
雖然是傾吐負面情緒,但她仍是将時間抓得很準,在長短針一同指到十二這數字時,便停止了一切。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