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始,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3= (1)
“我救了你,你要如何報答我?”
“我,我一文錢都,都沒有。”
“那我這幾天是白照顧你了?我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那,以,以身相許QAQ?”
“……嗯,我去準備準備,咱們明天成親。”
【作者有話說】
關于這個故事
這是一個靠忽悠而讨到媳婦最後發家致富(?)的男人和一個對自家相公永遠深信不疑的小廚娘,一起奔向幸(hu)福(you)大道的故事。
男女主身份普通,沒有金手指,沒有瑪麗蘇。平平淡淡一輩子,唯有滿腔真情。
『閱讀須知』
作者沒啥常識和歷史知識
很多細節與現實有所出入
看文開心就好請勿考究哦
親媽,不坑,1v1,HE
——雷打不動的宗旨
內容标簽:鐵漢柔情 布衣生活 種田文 美食
搜索關鍵字:主角:晏桓之,辛珏珩 ┃ 配角: ┃ 其它:HE,1v1,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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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椒牛河粉(1)
晏桓之第一次來到泾涴村。
若不是為了打探那丫頭家中的情況,他斷不會為了個病人刻意大老遠趕來。
尋到那處人家,他敲門,對小厮報上姓名,被恭恭敬敬迎了進去。
當家人正等着他,龐大的身軀擠在略窄的紅木座椅裏,擱着條腿,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受傷似的,嘴上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晏大夫啊!可多虧你能來,路途辛苦了吧?快坐快坐,喝口熱茶。嘗嘗這個,自家廚子做的,外頭買不到的——”
這戶人家姓于,是泾涴村的大家。
主人家之前摔了一跤扭了腳,托人買過他的藥,前幾日突然找到他,旁敲側擊地表示藥不見效。
晏桓之名聲在外,有一條不成文的原則,就是不親自上遠門。
這次卻破例了。
于老爺覺得很有面子,便也不急着問他藥效的事,先裝模作樣寒暄幾句。
“可不是嘛,晏大夫看着就面善,菩薩心腸呀。”身段窈窕的年輕婦人在一旁用帕子掩嘴笑。
晏桓之在彌漫着白花花脂粉氣息的包圍中面不改色,笑得憨厚又親切,令人陡生好感。
看他五官,年紀不過二十有餘,入鬓的一字眉,鼻梁高挺,顴骨微隆,并不算多麽俊美,卻別有一番硬朗的味道。
于老爺之前只是聽說,還有些不信,今日一見卻明白了。
漆黑的瞳仁如墨潭般深邃,隐隐透着些真誠的笑意,正是踏實善良,不會欺騙人的典型長相。
這晏大夫,确實是個好人吶——閱人無數的中年人無比自信地下了定論,頓時忘記了腿腳還沒好正是拜這位大夫家的膏藥所賜。
晏桓之還有安排,不願浪費時間,遂單刀直入:“聽說您依舊難以着地?”
就等這句話呢!
于老爺趕緊道:“是啊,晏大夫,不是我不相信你啊,你看你價也貴得很,還打包票說三天內必好……”
濃妝豔抹的婦人道:“老爺他還滿心歡喜地約了趙府老爺明兒去看戲呢,晏大夫你看……”
晏桓之暗想,又不是兩條腿都斷了,況且你家那口子沒扭傷都要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去看戲呢——這是在街邊聽到的原話。
這位老爺的德行,想來是村裏人人皆知啊。
晏桓之心不在焉地給人脈完診,面上嚴肅道:“您老實跟我說。”
于老爺不知為何有點小心虛:“……啊?”
“您最近是不是犯了忌口?”
“忌口?”
“要好得快,切記勿沾葷腥油,莫非您沾了?”
“忌、沾、不不,一點都不能沾?”于老爺兩頰碩大的肉一抖一抖,“我不過扭傷,何談不能吃葷一說?”
現在知道自己只是扭傷了?
晏桓之斬釘截鐵:“不能。只不過扭傷了腳,我的膏藥又一向見效快,為何您還未恢複?”
“沒有這個道理的呀!晏大夫你這可就不對了啊!”婦人揮舞着手帕,幫夫君說話。
晏桓之重重嘆了口氣:“既你們都不信,那我只能實話實說了。”
“我方才發現,當家的脈象紊亂,這與腿腳不便自是脫不開幹系,卻反了一反。”他正色道:“實際上——”
總而言之,這人太胖了,吃太多了,對身體內外壓迫大,受了傷也恢複慢。
而且這一胖吧,各方面都會接連惡化衰竭。晏桓之沉痛道:“從脈象上看,于老爺才剛用過大魚大肉吧?那怎麽行啊!您可知問題有多嚴重?”
他滿臉誠心誠意為病患擔憂的神色,瞅着就揪心啊揪心,于家夫婦被唬得一愣一愣,快哭了。
晏桓之心裏是有底氣的。
瞧于老爺這膘肥的,加上剛進廳內就聞到一股油膩膩的香味,晏桓之瞬間明白了,不用思考不用診斷,随口就謅。
當然,他是有職業道德的,這些并不是危言聳聽。
于老爺的确是因他說的這些影響了藥效,晏桓之最多在事實基礎上添油加醋罷了,怪不得他。
最後,盡管主人家完全斷定傷未好是自作自受,晏桓之仍堅持送了幾瓶膏藥以表歉意,意思意思收了報酬,被他們千恩萬謝地送走了。
于老爺再三強調:晏大夫以後有需要的盡管開口,随時找他幫忙。
于夫人也贊他深藏功與名,感動得要命。
深藏功與名的晏桓之并不很在意,打聽到某個地址,又尋去了另一戶人家。
從外打量,房屋挺舊了,地段一般,但一家子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是足矣。
若是團團圓圓、知足常樂,固然最好,可惜……
“都多少天了!那丫頭還沒個消息!找到沒有啊!”
“娘子別着急,她肯定跑不遠。”
“我嫁給你個窮酸書生容易麽?你爹娘留下的那些還不夠咱們維持幾年的,當初都說好了把你妹子賣去貼補家用,結果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了!你說!是不是把她偷偷藏起來了?啊?”
“我怎敢啊娘子,她定是聽到風聲逃了,這丫頭從小就機靈,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珏珩畢竟是我親妹妹,咱們這樣,爹娘在天之靈難免心寒……”
“逃?機靈?我看就是你幫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日怎麽照顧她的?心疼了是嗎?哎呀我真是不想活了!去給我找回來!不然我死給你看!嗚哇——”
……
男人懦弱無奈,女人哭哭啼啼無理取鬧,真正一出好戲。
可巧,剛來就趕上兩口子吵架,內容還是晏桓之試圖探尋的真相,都不需要浪費口舌了。
晏桓之在門外定定站了片刻,門砰地一聲被撞開,踉踉跄跄跑出一男子。
他看到門外的陌生人,不好意思地牽了牽臉部肌肉,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晏桓之望着那瘦弱的背影,神色愈沉。
***
天色漸晚,辛珏珩盤算着時間,進了廚房。
上午晏桓之說要出門看病,讓她随意,想吃什麽做什麽。
結果帶她到廚房一看——
“這些食材是前些天我去鎮上買的,還有一些是看病的村民給我帶的。”晏桓之指着廚房裏的東西,“你看着用吧。對了,今早有人給我送了新宰的牛肉。”
病人送食材的現象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起初他允許着急之人賒賬,雖不免遇到不還錢的騙子,但大多數病人之後都會補上,漸漸他就有了信譽和名聲。
再後來,熱心的百姓會給他送些自家種的菜或母雞下的蛋,他向來不擅長打理生活,去集市也買不回好的食材,自然樂得如此。
看病得指望晏大夫,和他搞好關系就得送他吃的——這事兒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晏桓之刻意表現出來的細節,就有了現在的習慣。
“那我們吃……”辛珏珩掃了一眼新鮮的牛肉,再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将食材翻了個遍,有點小尴尬:“晏大哥,你家似乎沒什麽可以……”
可以做成一盤菜的食材。
她想委婉表達這個意思,但這廚房存貨實在令她委婉不起來。
晏桓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囤了哪些,帶辛珏珩回家前明明還是有些蔬菜和肉類的,晏桓之學着炒過,勉強可下咽。
莫非都給吃完了?
那就算沒有這位需要清淡喂養的病人丫頭,估計他這幾天也只能光吃白米飯了。
他撫額,道:“那要不……”
還是喝粥?
辛珏珩來回踱兩步,突然清脆一拍手:“有啦!有一道可以做!”
晏桓之:“……”
罷了,總比紅棗小米粥好。憶起前幾日的體驗,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喝粥了。
“晏大哥,這是你買的幹河粉不?”辛珏珩洗淨手,抓起,“還很新鮮呢!”
晏桓之想了片刻,不确定道:“似乎是隔壁村的誰……親手做的。”至于是誰?他想不起來了。
辛珏珩在心裏默默嘀咕。
河粉的原料是大米,經過一系列制作才能制成條狀,給晏大哥送這個的村民心意十足,偏偏遇上個不懂的。
晏大哥真是的,真不知該怎麽說他。
所以日後,當辛珏珩發現某位未出嫁的姑娘正是給晏桓之送河粉的人,她又開始慶幸晏桓之這方面的粗心大意了。
本來是想好好報答晏桓之的,可惜,瞧瞧這廚房裏的食材,一桌子豐盛的菜肴是別想了。
今天就只能做道簡單的,晏大哥忙完回家,填飽肚子才是頭等大事。
辛珏珩将所有需要的食材和作料搬到一邊,摩拳擦掌,開工。
手起刀落,牛裏脊肉切片,加上作料腌味放至一旁,再将洋蔥韭芽等素菜切段。
其實牛肉比較吸水,她腌制的方法和刀工都完全傳自廚師爹的手藝,以前人人都要誇一聲好。
辛珏珩壓下心底酸澀,發了會兒呆,待腌制差不多了,将牛肉片過油,在徹底變色前迅速撈起。
爹爹教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比如什麽火候正好,如何控制時辰,每一步要做哪些……她還想着,以後很長的日子裏,爹爹要把所有他會的,都告訴她。
到底幾時才能徹底忘記那些傷心事呢。
娘親總說,歲月會消磨一切的,但這歲月,是多久呢。
十年?二十年?半輩子?
辛珏珩想不明白。
她将牛肉濾幹,鍋中油倒淨以炒河粉,之後素菜入鍋攪勻,恰到好處時分離火、下調味,再下牛肉同炒。
既要快、勻,又不能将河粉炒碎,其實相當考驗技術。然而辛珏珩遺傳了父親的天賦,加之常年練習,輕輕松松便完成了一道菜。
香味緩緩溢出來,辛珏珩用力吸了吸鼻子,饞蟲被勾起。
晏大哥一定會吃得很開心的,她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啊哈哈哈小天使的開篇地雷!
二更在晚上八點!
男主的名字是晏huan之,女主叫辛jue珩,不要看錯哈。
友情提醒,洞房花燭在第四第五章。
男主設定是外表非常man而且極具欺騙性的那種(請想象八塊腹肌+無害好人臉),得天獨厚的忽悠條件。
內在嘛,腹黑奸商,自理能力差,但是!!!絕對盡心盡力疼老婆,你們懂的。
所以=v=嗯,新文嗨皮麽麽噠~歡迎新老讀者入坑~撒花!
☆、黑椒炒牛河(2)
晏桓之踩着夕陽的尾巴回到家中。
辛珏珩可憐兮兮地坐在桌邊,面前擺放着一大一小兩碗幹炒牛河。
色澤油亮,香味美妙撲鼻,點綴着棕色的葷與綠白黃色的素以及零星黑椒粉,光是賣相就讓人垂涎欲滴。
“怎麽不先吃?”晏桓之道,“不是讓你随意?”
“在等晏大哥回來。”辛珏珩委屈道,“都涼了,我翻炒過了,口感肯定不比一開始好了。”
明明掐好時間的,他怎麽回來這麽晚呀。
餓死她了。
晏桓之凝視兩秒她晶瑩清澈的眼睛,方才在村中聽到的對話兀地湧入腦海,頓覺刺耳。
“我回來了。”他坐下,聲音有些低沉,道:“所以快吃吧。”
“好!”辛珏珩笑眯眯地開動了。
晏桓之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裏,入口牛肉嫩滑,河粉筋道,口中焦香四溢。
他不是沒吃過牛河,但以往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這種味道了。
桌子對面将心滿意足表現在臉上的姑娘,莫名讓他覺得心裏一疼。
是個堅強的丫頭。
飯後,晏桓之道:“你腳傷已好,接下去有什麽打算?我可以送你回家。”
辛珏珩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我不回去!……何況,那根本不是‘回家’。”
她在逃跑時就很清楚,今後,再也沒有家了。
低着頭正失落呢,就聽到對面的男人道:“可我去哪兒讨要醫費?”
她愣住:“醫,醫費?”
“我雖救了你,供你吃喝用藥,卻并不是生活富裕之人,自然要求生計。”
辛珏珩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确吃了好幾天白食。
不,白食不提也罷,難吃到她硬生生瘦下去。
重點是,晏大哥供她睡床,給她用膏藥,都不曾抱怨過。
辛珏珩既歉疚又感動,然而問題在于:“可,可我,一文錢都沒有……”
她羞愧地幾乎想鑽入地下。
“那你要如何報答我?我從不做賠本的買賣。”晏桓之循循善誘。
他的真正目的不在醫藥費,當然不介意她沒錢。
所以說,沒錢沒關系啊,你可以留下來做個長期勞工,幫我做飯洗衣服之類。
怎麽想怎麽劃算嘛,晏桓之都差點忍不住推薦丫鬟一職了。
辛珏珩內心嘤嘤嘤地想,晏大哥說得對,他是生意人,白照顧她是不對的。
以前,娘親,娘親說的那些故事,英雄救美以後,女子如何報答英雄,報答……
她猛地擡起頭。
晏桓之滿意點頭,不着痕跡地彎了彎嘴角,卻聽得她道:“要不,以,以身相許?”
“……”
室內陷入長久的,詭異的寂靜。
辛珏珩的臉蛋漲得通紅,活生生一只小番茄,都快滴出水來了。
啊啊啊啊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麽能說出這樣不知羞的話!
英雄故事裏都是騙人的!
晏大哥,晏大哥——都不理她了。嘤嘤。
她淚汪汪地偷瞄他,入眼是一張錯愕的臉。
辛珏珩更傷心了。
就算你不願意娶我,也不用這麽,驚恐吧。
良久。
晏桓之輕咳一聲。
“……我去準備準備,咱們明天成親。”
咦?
辛珏珩甚至忘了害羞,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盯着晏桓之,盯得他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怎的?反悔了?”他問。
“才沒有!”辛珏珩急忙辯解,又覺得女孩子家家不夠矜持,只得繼續低頭,臉紅、沉默。
……
“晏大哥。”
“嗯?”
“你、不是,我、不對,呃……”她緊張到聲音發抖,“方才……”
晏桓之輕笑道:“我是認真的,要娶你。”
辛珏珩一怔。
“咱們都沒什麽親人朋友,我也沒什麽值錢的送你。就這麽簡簡單單成親,你介意嗎?”
“我不介意的!”辛珏珩搖頭,“我也不需要風風光光,成山的聘禮什麽的……我也沒有嫁妝了。”說到最後,她不好意思地抿唇。
爹娘為她留的,早就留在了那棟屋子裏。現在,不過孑然一身,重新生活。
“以後,兩個人一起過吧。”晏桓之道,“你要的家,我給你。”
辛珏珩露出一個哭一樣的笑容,晏桓之生怕她下一刻就嚎啕大哭。
然而果然——
他嘆了口氣,盡量溫柔地抹去她的眼淚。
他的力道不小,大拇指上還有繭子,磨得一陣疼。
她卻一邊哭得更兇,一邊笑得更燦爛。
那日,他将她從山林裏抱回家,問她的名字。
她答:“辛珏珩。”
他問:“哪三個字?”
“‘辛勤’之‘辛’,‘珏珩’取‘玉’之意。”
“這名字起得倒巧。”
“爹娶娘那會兒沒有聘禮,買不起一只玉镯子,娘卻義無反顧地嫁給他。所以爹給我起名珏珩。”
“你爹娘感情一定很好。”晏桓之感嘆。
“……嗯。”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辛珏珩沒提。
爹娘曾說,将來定要為珩兒尋覓一位愛她寵她、當她如玉般細心呵護的如意郎君。
然而世事難料,爹娘死後,再也不能為她做主了。
可現在,辛珏珩想,爹娘是不是,也在天上看着她,保佑着她呢?
兩人幾天前的初遇浮至眼前,她一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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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山林裏天色已暗,嬌小的身影一路狂奔,偶爾被崎岖的石子路絆個踉跄,好不狼狽。
跑累了,她氣喘籲籲地一步一回頭,确定無人跟上,這才放慢腳步。
不小心勾上一根潛伏在地面的藤條,失去平衡的她驚呼出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哎呀!”
她痛呼,手掌撐撐地,沒站起來。索性放棄了,委屈地抱着膝蓋坐在那,腦袋枕着手臂,想起方才高高興興回家後聽到的對話,視線被水霧模糊了。
她狠狠咬了咬牙用袖子去擦,眼淚卻像泉水一般汩汩地往外冒,怎麽也止不住。
入春時分的傍晚,山林裏仍有些涼意。
她穿得單薄,扭傷處火辣辣地疼,手卻凍得冰又僵,身子瑟瑟發抖。也不知有幾分是因天冷,有幾分是因心冷。
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想到了一直疼她愛她的爹娘,曾經護她寵她的大哥,進門前知書達理的嫂子,一家人團團圓圓歡聲笑語的日子。
她想到了兒時和爹在酒樓後廚忙活,和娘在閨房裏學認字、女紅,和大哥在前院玩耍嬉戲,爬到樹上摘枇杷。
她家的小屋很暖和,遮風擋雨十多年。
一夕之間,全都沒了。
她哭得腦袋昏沉,也不知是何時睡過去的。
高大的身軀緩緩靠近,在她身上蓋下一層陰影。
他蹲下,注意到她破爛的裙角,以及隐約露出的一截高腫的腳踝。
她側枕着手臂,衣袖皺皺巴巴,髒兮兮的半邊臉頰上還殘留着未幹的淚痕,唇微微蠕動了一下,無意識呢喃了些什麽。
他想了想,一手伸到她彎曲的膝蓋下,另一手輕輕托住她的背,将她打橫抱起。
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醒來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是腳踝上的清涼。
用手捂了捂眼睛,适應了明亮的光線,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那陰森可怖的山林了。
身下的床是溫熱的,身上鋪着一層柔軟的棉被,香噴噴的。
之前的記憶仿佛只是夢一場,現在的她睡在溫暖的屋子裏,爹娘随時都會在屋外喊她的小名,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她扯了扯被子,舒服地嘤咛一聲,很想就這樣繼續賴在裏面,等娘親來哄自己。
咦,這棉被的花色,如此清冷,如此陌生,一點也不像娘親為自己一針一線縫的好看樣式。
等等。
——床和棉被?!
她吓了一跳,立刻清醒了,趕緊摸摸全身上下。
還是那件早已洗得發白的舊衣裳。
她松了口氣。
大概是被好心人救了吧。
爹娘早就死了,嫂子進門以後大哥也不對自己好了,還同意把自己賣去青樓,貼補家用。
她呆呆地躺了一會兒,口有些渴。
強忍着傷處的疼,她好不容易坐直身體,“吱呀”一聲,門開了。
她和進來那人視線對了個正着。
是一名男子。
很高,不胖也不算太魁梧,肩膀寬闊,力氣應該很大。
她瑟縮了一下,覺得這人是自己活了十六年見過最壯實的人。
大哥若是站在他身邊,估計像根竹竿一樣,一折就斷,弱不禁風。
難不成被嫂子叫來的人發現了,然後被帶回去了?
怎麽還是沒逃掉啊!
她委屈地一癟嘴,眼眶又紅了,幽幽地瞥一眼大男人,要多絕望有多絕望。
某人心頭一顫。
咋了,這是咋了,這丫頭咋又哭了?!
他低頭打量自己的衣服,雖然有點舊但幹淨整潔。摸摸臉,剛剃去紮人的胡子,挺光滑。
以前賣東西靠的不就是這張臉和一張嘴麽,誰第一次見了自己不先産生幾分好感?
怎麽到她這兒就吓哭了呢!
完全不能理解啊!
他急急忙忙走到床邊,将手裏的膏藥盒随便一放,笨拙地伸手想安慰她。
她害怕地渾身發抖,雙手捂住臉蛋,哽咽了。
嗚嗚嗚嗚嗚。
他的手突兀地停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思考了很久古代的床是叫炕還是榻,是被子還是布衾,以及到底有沒有現代的食材和作料……
果然種田文還是架空吧,請不要考究qwq
☆、紅棗小米粥(1)
她擡頭,悄悄從指縫間睜眼看他:“你,你不抓我?”
“……我為何要抓你?”
她到底年輕,得知他沒有惡意後,恐慌立刻煙消雲散,連點懷疑都沒有:“我以為你是嫂子派來買走我的人。”
他眉頭一跳,耐心解釋:“不,我昨夜在林中發現了你,所以将你帶了回來。是我救了你。”
她微微張着嘴,呆愣的表情煞是可愛。
他問:“你可覺得腳傷有所好轉?”
“哎?嗯、嗯。”至少不那麽疼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是面前這人救了自己,趕緊道謝:“謝謝這位,大俠?大夫?……”
娘親總給自己講那些民間流傳的故事,這次是不是被某個行俠仗義的武林高手救了呢,或者是隐居山林、懸壺濟世的神醫?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迸射出激動的光芒,雙手合十,真誠道:“多謝救命恩人!”
“……”
男人迄今為止忽悠——呸,救治過很多人,第一次見到傷還沒好便感激成這樣的。
他輕咳一聲,拿起膏藥盒,指了指她的腳踝。
“這個是我祖傳的膏藥,名為一貼靈。我給你塗的就是這種,是不是很清涼?”
她小雞啄米般地點頭,非常認真地聽着。
這一點令男人很滿意。
“很好,這說明膏藥的效力已滲透進內裏了。一開始是皮膚,漸漸地滲入骨頭,無聲無息地疏通經絡,溫潤地、內外兼并地修複你的傷……”
他的語調随着話語起伏,速度時快時緩,不知不覺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看他五官,年紀不過二十有餘,長相并不是娘親給她說的故事裏那些英雄人物的豐神俊朗,卻憨厚硬朗,無端令人安心,願意卸下心防去信任。
他說得義正言辭:“我家的膏藥向來不外傳,但你我相遇便是有緣,看你也是個可憐丫頭,所以我暫且借你用些,萬萬不可告訴他人。”
“好。”她開心地應下。自己用了人家不外傳的膏藥呢,有點小激動。“多謝,嗯,這位大哥!”
她每句話中對他的稱呼都不一樣,他撫了撫額:“我姓晏名桓之,你若不介意,叫我一聲晏大哥便是。”
“晏大哥!”
她倒是爽快,一點也不介意。
晏桓之問了她的名字,她卻突然沉默垂眸,看起來頗為悲傷。
“辛丫頭。”晏桓之喚道。
沒反應。
“辛丫頭?丫頭!”
他又稍稍拔高音量重複了兩遍,辛珏珩才猛地擡頭,“啊,晏,晏大哥!怎麽了?”
晏桓之的嘴一向用來誇贊自家膏藥,安慰人方面相當笨拙。
于是他只能問:“你……還好嗎?”
“嗯。”辛珏珩低下頭,“抱歉,晏大哥。我只是……”
“沒事的,不高興可以說出來。”
話音落,又覺得沒人會輕易對一個陌生人袒露心跡,晏桓之尴尬地摸摸鼻子,略生硬地道:“你餓了吧,我給你去做點兒吃的填填肚子?”
辛珏珩如果知道他做的菜色味道如何,一定會寧願餓肚子也拒絕,然而此刻的她一概不知,只乖乖道:“麻煩晏大哥了。”
晏桓之留下膏藥盒,讓她自己抹上傷處,逃也似的離開了。
***
晏桓之長這麽大,也不知道是怎麽活下來的。
還在家族裏時,成天得提防着被同胞毒死,好不容易出來了,卻發現自己啥都不會幹。
幾年前嘗試着種點菜,結果全爛了,空留一片地,只能去鎮上買。
剛獨立吃了不少苦,當初被別人忽悠着買貴了很多東西,米啊菜啊鍋啊衣服啊,所有東西幾乎都花了冤枉錢。
晏桓之下定決心要翻身,曾經嬌生慣養的瘦弱小少爺終于長大成人,自此走上了一條忽悠的不歸路。
當然,他賣的一向貨真價實,從不造假行騙,這點天地可鑒。
現在鎮上的人都認識他,也就不太會在價錢上騙他,不過對于質量他就不挑了。能吃飽就行,管它味道如何。
晏桓之取出前不久才新買的小米。
他思考良久,覺得還是煮粥比較好,自己做的米飯總是半生不熟,他心裏最清楚。
熬粥肯定能熟吧,時間長點兒就好了。
他用今早剛去溪邊打的水開始淘米,洗到自認為幹淨了,晏桓之便将米泡着,去後院取柴。
柴先前便砍好了一些,他抱回廚房,生火。
晏桓之一直覺得自己能學會這些基本的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火生好,架上鍋,晏桓之将米連同水全部一股腦倒了進去。
熬粥的方式和煮飯應該差不多吧?過段時間滅火後把粥盛出來就行了。
晏桓之想着,又往鍋裏加了不少水。
這樣,粥的量或許會多一點?那丫頭喝不完自己還能喝。
晏桓之盯着鍋裏黃燦燦的小米,覺得看起來有點單調。
前段時間買膏藥那人順帶送來了點紅棗,他沒吃,留着也是留着,不如一起煮了。
對小丫頭身體也補。
晏桓之把紅棗洗幹淨,直接丢進了鍋裏。
他閑不住,又加了點兒鹽,當調味吧,不然粥味道會很淡。
不知道要煮多久,如果時間短了米會太生吧,那就多放一會兒好了。
晏桓之剩下的事就是等粥煮開。無事可做,便在一旁坐着等。
等了好一會兒,晏桓之想看看粥是不是煮得差不多了,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一聲“晏大夫!”
他走出去,看清來人後立刻換上一張陽光的笑臉,親切地喚:“哎,李婆。”
辛珏珩坐在屋裏,隐約能聽到外面的對話。
她聽懂了大概,約莫是病人家屬來詢問事宜,卻沒帶夠錢。晏桓之不僅不着急,還附帶着送了她些藥,日後再付也無妨。那李婆道,下次來時一定要給他帶家裏的雞蛋,感激地走了。
她心想,晏大哥真是太善良了,怪不得人家願意與他禮尚往來。
李婆一走,晏桓之挑挑眉,轉身進了廚房。
竈臺一片狼藉。
鍋裏咕嘟嘟不知響了多久,蓋子被頂開,米湯溢了滿地。
晏桓之叫一聲不好,趕緊掀蓋滅火。
本來滿滿一鍋粥只剩下丁點兒,黏稠稠地漲開來,幾乎已經看不見水,零星幾顆紅棗原封不動地躺在粥面上。
他用勺攪了攪,粥底下已是焦黃一片,廚房散發着一股糊了的味道。
晏桓之将粥盛出來,正好半碗,新鮮出鍋。
點綴幾顆紅棗,賣相還不錯,軟糯糯的很飽滿。
辛珏珩還是個小丫頭片子,胃口應該不大,嗯,這麽點量,正好。
焦了的那點米嚼起來應該別有一番風味,說不定還挺好吃呢,至少看上去挺好吃的。
晏桓之想着,端着碗走了。
辛珏珩見晏桓之進來,乖乖叫他:“晏大哥。”
“嗯。”晏桓之坐到她床邊,将碗遞給她,“幫你熬的粥,趁熱喝。”
辛珏珩接過一看:“……”
咦,自己以前喝的小米粥長這樣嗎?為啥黏糊成這樣?
聞起來好像也有點奇怪,還有這幾顆棗子,用勺子戳戳,又生又硬。
莫非是晏大哥家的米和棗子與衆不同?
辛珏珩看着手中這碗還冒着熱氣的紅棗小米粥,不知道該不該吃。
晏桓之一本正經道:“小米粥性溫和,有助開胃,還可滋陰補虛,安神補眠。就像良藥苦口,它嘗起來也許并不美味,卻絕對益體,你盡可放心多喝一些。”
“……難道不就是填飽肚子的麽?”辛珏珩小心翼翼道。
“你知道我懂醫術吧?”晏桓之卻并不答話,反問。
辛珏珩猶豫着點頭。
“給你用的膏藥效果如何?”
“很,很好……”
“我像是在騙你嗎?”
辛珏珩頭搖得同撥浪鼓一般,強烈表示自己對他的信任。
“你既不懂這些,那該不該聽我的?”
“該……”
晏桓之滿意地輕拍手,“喝吧。”
辛珏珩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自己的閱歷肯定比不上晏大哥,他救了她,那一定是好人。
雖然這碗小米粥和自己印象裏的确實截然不同,無論從哪方面……都難以下咽。
晏桓之見她還有些猶豫,不由幽幽嘆氣:“我知道自己廚藝不精,這粥看上去賣相不佳,你嫌棄也是正常的。”
可他心裏真覺得賣相不錯啊,有黃有紅的,還一點也不稀。
多好啊,一看就能吃飽。
“……我不嫌棄!”辛珏珩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瞞你說,這麽點兒粥能熬出來真不容易,差點把廚房給燒了。我自己到現在還未吃上一口飯菜,這才做好就端來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