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始,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3= (8)
大夫走一遭。
辛珏珩道:“你去吧。”
晏桓之苦笑:“珩兒總是讓我去。你可知這是什麽差事?”
“我當然知道啊……我也心疼,不想你去。”辛珏珩苦笑道,“可民生疾苦,你是大夫,終究不能逃避。”
晏桓之怔住。
民生疾苦之時,晏家人義不容辭。
這句話,他兒時曾謹記在心,後來試圖忘記,便一直埋藏在心底。
他總是告誡自己,心系天下蒼生的,不該是他這樣的人。
然而骨血裏的傳承與初衷,再怎麽想違背,都是做不到的。
晏桓之道:“萬一回不來呢?”一去不複返,并不是沒有可能。
瘟疫這東西,一旦參與了,變數太大。以前感染而死的大夫不在少數,他踏出這一步,答應幫忙研究病症,也許就回不了頭了。
辛珏珩果斷道:“我等你回來。”
“那好。”晏桓之抱了抱她,“珩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本來說得好好的,他臨走時,辛珏珩卻猶豫了。
她不敢變卦,只是扯住他的袖子,問他:“我們……能再好好想想嗎?”
晏桓之笑着搖頭。
他清楚,其實沒有時間給他思考。況且,深思熟慮的結果,也還是去。
“民生疾苦之時,晏家人義不容辭。這是我爹教給我的。”
時至今日,他原封不動地,送給他的珩兒。
辛珏珩笑了笑。
“晏大夫,快去吧。”
路上,晏桓之問小厮:“上頭派來那人姓甚名甚?”
小厮回答道:“不太清楚,但老爺稱呼他為晏大人。與晏大夫許是同一姓氏呢。”
晏桓之愣了一愣:“晏?”
“是的。”
晏桓之後悔了。
他不想去了。
所以說,天下蒼生這種事兒,根本輪不到他管。他好好在家賣藥養媳婦生兒子不就好了?
然而由不得他退縮,被半拖着到了鎮長那兒,果不其然看見那個男人。
好久不見,他老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他爹出現,其實忽悠這個屬性是遺傳的。以及大忽悠突然正直起來了,我也好不習慣。
我知道我的文經不起考究啦,讀者願意指出來是好事,我會好好改正的,但是請大家都和和氣氣的…QAQ
其實架空文真的可以寫得很流氓,但我寫每一章都會查很久資料的,盡量做到合适,因為想對得起寫文的自己和看文的你們。
能改的我盡量改,前文修起來有一點點小麻煩,慢慢來吧。成親時需要見證人這事兒後面本來就會再圓一下,涉及劇透啦。
☆、南瓜玉米羹(2)
“很好。”晏修韓語氣平平道,“都到了。”
這小子氣色不錯。
晏桓之面無表情地尋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晏修韓并未對他投以多餘的目光,秉承着公事公辦的态度說事,倒真像是陌路人。
“前些日子氣候異常,先多雨後幹旱,正是疫災易發之時。此外……”
語畢,晏修韓道:“本官奉命前來災情最嚴重的地方之一,同諸位通力合作,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爾等為人醫者,國家危難關頭,是否抱有豁出去的決心?本官不需要優柔寡斷的手下。”
“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他掃視一圈,意味深長地在晏桓之身上頓了一頓,“不願意的大可說出來,本官準你離開。”
大夫們各個表了決心,視死如歸。
晏修韓滿意道:“你們都是皇帝陛下的驕傲。”
這群老頭關鍵時刻居然答應得這麽爽快,平時一個個裝模作樣的,能偷懶就偷懶……若是真的心系天下,無半點虛情假意,晏桓之不得不嘆服。
晏修韓道:“晏大夫,聽說你治好了鎮長夫人的病。”
晏桓之回神,道:“鎮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方才怎的不見你表态?”晏修韓眯了眯眼,“不情願?”
晏桓之直視他波瀾不驚的眸子,從那雙眼睛裏仿佛能看到渺小的自己。
“回晏大人,我只是個治療骨傷的江湖郎中,懂些皮毛醫術,賣膏藥為生,家中還有妻子等着我。此事,恐不能勝任。”
“哦?”晏修韓挑了挑眉,“妻子?”
鎮長輕咳一聲:“回晏大人,晏大夫的妻子正是我前些日子收的幹女兒,名喚辛珏珩。”
“是麽,娶妻了啊。”晏修韓甚覺有趣,卻并不在這件事上多談,“這兒的大夫有幾個家裏沒妻兒老小?你的醫術我還是知曉些的,幾年時間也不至于退成那樣,可別太妄自……這是什麽?”
他猛地起身,一把下了座位扯過晏桓之的手腕,捕捉到幾乎不可見的紅色小斑點。
明明一把老骨頭了,身手還挺快。
“你接觸過多少病人?”他問。
晏桓之呼吸重了重:“……幾個吧。”
“這次,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晏修韓語氣冰涼。
“帶走隔離。”
***
鎮長夫人無奈地看着來回踱步的辛珏珩。
“珩兒,你先別着急,青山鎮上懂些醫術的都參與進去了,晏大夫只是不例外而已。”
辛珏珩道:“我知道的,幹娘。可是桓之怎麽還不回來,萬一真像他說的一去不複……”
“珩兒丫頭。”
是鎮長。
“幹爹!”辛珏珩趕忙迎上去,朝他身後張了張,沒看到人影,“桓之呢?”
鎮長嘆了口氣。
“丫頭,你先別激動。”鎮長安撫道,“朝廷派了人下來,鎮上的大夫都被拉去幫忙了。時間匆忙,沒辦法回家告知你。”
其實事态要更嚴重一些,晏桓之很可能染上了病症,但他千叮咛萬囑咐,讓鎮長不要告訴辛珏珩。
辛珏珩摩挲着手腕上帶有裂痕的玉镯子。
“自古以來先人便苦命鑽研與瘟疫鬥争之法,瘟疫雖猖獗,卻也并不是無藥可醫。那位大人已有了把握,他向來有神醫之稱,珩兒不必多慮。”
“晏大夫會沒事的。”鎮長夫人道。
辛珏珩點頭。
嗯,疫災一好,桓之就會平安回來了。
她等他。
此刻,另一頭。
晏桓之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反倒是晏修韓這個長輩負手而立,神色捉摸不定。
“只留下我一個賣藥的江湖郎中,晏大人不知賣的什麽關子。”晏桓之淡淡道。
晏修韓道:“只有你一個疑似染了疫情,不留你留誰?”
“不該只隔離我麽?”晏桓之瞥了他一眼,難免疑惑道:“你不怕被傳染?”
晏修韓卻不理他,雙指捏了捏鼻梁骨,低聲道:“什麽時候成的親?”
“……”晏桓之頓了頓,抿唇答道:“五個月前。”
“不通知家裏?”
“我與晏家早已沒了幹系。”
“長能耐了啊。”晏修韓不怒反笑,“婚姻大事,寧願随便找人見證,也不願告訴你爹娘?”
“我親娘在天上看到了。”
“……也罷。”晏修韓沉默一瞬,“你的婚事,我本就不打算幹預。離家多年,過得倒是挺快活。”
晏桓之道:“離開皇城,自然快活許多。”
晏修韓生平最不愛談論家長裏短,對自己的孩子也表現得不那麽上心。這大約是導致父子決裂的誘因,然而因緣果報,他從不後悔。
于是便道:“你自己的選擇,我向來應允。但你可知我是如何發現你的蹤跡的?”
“黃雲鎮耳目衆多,你自然不會漏了任何消息。”晏桓之不笨,他知道自己使用令牌所帶來的後果。
唯獨算錯一步。
他竟然親自找上門來。
到底是皇帝主動下旨命他到這瘟疫肆虐之地,亦或是他有心求旨?
為了他?
還是為了天下?
晏桓之看不懂晏修韓,從小就是。
“以前受那麽多苦都不肯動用一下,只因那丫頭怕熱就去取冰,你倒是會疼人。”晏修韓涼涼道,“為父突然很想見見素未謀面的兒媳啊。”
晏桓之的眼神銳利起來。
“我是你父親,不會對她如何的。”晏修韓笑道,“你現在染上了病,不知她手臂上是否也用同樣的紅斑呢?”
“你想做什麽?”
“這次的瘟疫不足為懼,是人們把它想得太可怖了。不然我為何還有功夫來找你呢。”晏修韓悠悠道,“人禍不同于天災,是可控的。你不會出事,你媳婦兒也不會出事。歷來瘟疫之所以死傷衆多,只是因為百姓不懂得應對。”
晏桓之想,萬一珩兒也出了事……
“不過若是我算錯了,咱們可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晏修韓伸出手臂,将衣袖撩起,目前還未見紅斑,“年輕力壯的先出現淡紅色斑點,年老體衰的則如同感染了重風寒,斑點直接變為黑紫色,化膿潰爛。病入膏肓時還會自體內散發出難聞的氣味,病菌主要是通過此氣味傳播。”
“此病何解?”
“只需要幾味藥材,給病人熬湯喝下,藥渣敷于斑點處即可。感染之人隔離,衣物焚燒殆盡,多通風換藥,慢慢就會減少傳染與發病。”
“……你如何知曉?”
“晏家祖傳的醫書上曾有過記載。”晏修韓諷道:“若你不執意在年少無知時闖蕩江湖,自是可以學到真本事後再外出游歷。可惜了。”
“向來只有嫡子才能接觸家族秘術。”晏桓之冷笑,“我不過是個庶子,嫡母與兄長的眼中釘,處處遭人暗算,留在家族中也不知能活到哪一天。”
“嫡庶不過是個名號,血統再純正,若是個廢物也無濟于事。”
再說,你怎知為父就一定會對你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呢。
“不愧是宮廷禦醫之首,從皇上那兒學到不少帝王家的冷心冷情吧。”晏桓之大不敬道。
“唔,權謀之術的确學了不少。”晏修韓并不在意他的語氣,“你的能力我再清楚不過。我可不是那些頑固不化的老頭子,該傳位于誰,我心中自有明鏡。”
沒待晏桓之說話,他又道:“然而你志不在此,這一點我同樣清楚。”
晏桓之明顯感到意外。
晏修韓不願再多說,“時間差不多了。你且回答我,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估計又是那套厭煩了的晏家家訓。
晏桓之閉上眼。
很多事,随着年齡與閱歷的增長,他心裏也早有明鏡,看法大不同以往了。
但一碼歸一碼,這個年齡的晏桓之,對于某些事,仍然無法釋懷。
“這并不必須是胸懷大志的人才能做的,桓之。”晏修韓道,“每個人的一念之差都會造成不同的後果。你說得對,你已經不是晏家人了。因此我此番不以父親身份要求你,也不以晏家長輩訓誡你,而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詢問作為醫者的你。”
晏桓之道:“我染了病,本就不能離開。”
“我會醫好你,然後放你回家。你是青山鎮的一份子,家中還有妻子等着。”晏修韓淡淡道,“若是答應,則安安心心與我一同為百姓療傷。去留,是你自己的決定,就像當年一樣。”
晏桓之沉默。
“這是你的答案?”晏修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談不上失望與否,只覺得終于了斷。“好,我說過會——”
“我答應。”
晏桓之仍然沒有擡頭。
“她會等我,也定會希望我留下。”
☆、南瓜玉米羹(3)
晏修韓将熬制好的藥端了進來。
屋子裏頓時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晏桓之捂着鼻子,掃一眼濃厚的棕黑色藥湯,很快移開視線,不可思議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咳。咳咳。”
見他剛開口就被嗆得說不下去了,晏修韓升起一點兒難得的快意,“你還是見識少。天下奇毒怪味,我哪樣未曾試過?”
晏桓之活了二十多年,還真沒聞過這麽惡心的味道。他能和這頭老狐貍比嗎?
晏修韓将藥碗往前一遞,“你可以捏着鼻子喝。”
晏桓之垂眸,凝視晏修韓抵着碗的手指。從他記事起,父親的手就如同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纖細柔長,白皙如玉。
明明是個男人,偏偏一雙手漂亮得像假的一樣。
年歲漸長,他的鬓角染白,皮膚布上了細紋與斑斑點點,眸光愈發渾濁,只有那雙手始終細膩如初。
晏桓之伸手接過藥碗,不經意間觸碰到父親骨節分明的手指。
溫度也冰涼得像假的一樣。
“還發呆?”晏修韓語氣涼涼道,“不喝藥就不會恢複,不想見你娘子了?”
晏桓之擡起碗,一鼓作氣倒進了喉嚨。
“……”他捂着嘴盡量不吐出來。
晏修韓真的沒有給他加料嗎?
碗中剩了些結成團的藥渣,晏桓之忍着怪味,均勻抹在紅斑處。
晏修韓留下一句“三天後自己過來給我打下手”就離開了。
而辛珏珩,正在實施探夫大計。
晏桓之所在的房屋大門處有侍衛把手,她徘徊許久,實在找不到溜進去的空隙。
于是蹑手蹑腳地繞到後頭。
這裏倒是沒人守着,只有一堵看起來不太結實的籬笆牆,大概比晏桓之矮點兒。辛珏珩蹦跶幾下,正好可以望見裏頭晏桓之所在那間的窗戶。
她撓了撓頭,又蹑手蹑腳地離開,到附近找了兩個木箱,艱難地抱着它們回到了後院外。
兩個木箱疊起來就比她的腦袋高了,辛珏珩看不見前方的路,于是走得歪歪扭扭,相當笨拙。
她将一個靠牆放,另一個輕輕丢進籬笆牆那一端。
“咚”地一聲,箱子沉沉落在裏面的草地上。
辛珏珩踩着箱子跳上籬笆牆,雙手一撐,腿一邁,以不太雅觀的姿勢勉強翻了過去。
她跌坐在提早抵達的另一只木箱旁,喘了口氣,急忙起身,拍拍手上和衣裳上的灰塵,抱起木箱走近屋子。
窗戶比那層籬笆牆高多了,辛珏珩貼牆擺好木箱,位置正對窗戶正下方,用來墊高。
她踩了上去,發現窗戶依然在她的頭頂上面,這樣子啥也看不見。
也許是為了透氣,這扇窗開了一條縫,聲音能完全傳達到,但辛珏珩不敢呼喚晏桓之,怕屋裏還有別人,一旦發現她可就完了。
辛珏珩使勁踮腳,就差用腳趾尖站立了,努力伸長脖子,繃緊下颚處。
她雙手扒拉着窗戶邊緣,直撐得指尖泛白,終于看到了屋內的情形。
晏桓之正背對着她,若是他此刻回頭,就會發現詭異的一幕。
窗外只露出一道飽滿白皙的額頭,一雙烏黑水靈的眸子,因為用力向上伸而瞪得大大的,眨巴眨巴地瞅他。
辛珏珩見屋子裏只有她家夫君一人,便壓低了嗓子喊他:“桓之!”
晏桓之回頭,與那雙日思夜想的眼睛對了個正着。
辛珏珩一手捏住窗盤,一手在頭頂上揮啊揮。
晏桓之:“……”
辛珏珩:“桓之。”
晏桓之大步跨到窗戶邊,朝外頭一看,看到了辛珏珩的大半張臉。
這丫頭委委屈屈的,滿臉寫着“扒窗戶扒得好累”。
不是錯覺,不是錯覺,不是錯覺——
他驚道:“珩兒!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辛珏珩撐住窗戶底部,踮腳探頭,累得要死,“桓之,窗戶太高了……”
晏桓之笑:“傻丫頭,是你太矮了。”
“才不是呢,我個頭竄可快了。”辛珏珩聞到空氣中的味道,皺起小臉用手扇風,嫌棄道:“噫,好難聞啊——嘔!”
晏桓之苦笑道:“珩兒憋憋氣吧,我剛喝了藥。”
“藥?”辛珏珩聽見這個字眼,一瞬間腦補了許多,吓得魂飛魄散,作勢要去抓他的手,“桓之你染上病了?”
“沒有,預防而已。”晏桓之往後退了一步,道,“珩兒不要碰我,我最近接觸的人太多了。回去以後開窗通氣,多喝水,少外出,知道嗎?”
辛珏珩嘟嘴道:“我就來看看你,別的地方不去。”
晏桓之知道攔不住她,“這裏也少待,看到我沒事不就好了?”
“不好。”辛珏珩很委屈,“我想你了。”
晏桓之沉默片刻,想摸摸她的頭,卻不敢。
“……珩兒小鬼靈精,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他故作輕松道。
“我纏着幹爹打聽到的。”辛珏珩答道,“你不是和別的大夫一起研究疫情嗎?為什麽就你一個被關在這裏?”
“唔。”晏桓之沉吟,“我告訴珩兒,珩兒別告訴其他人。”
“嗯?”
“朝廷派來的禦醫很看重我,讓我留在這裏,不用往前線去。就像打仗時有沖鋒陷陣的兵與運籌帷幄的軍師,你夫君我是後者。可明白?”
辛珏珩點頭,高興道:“明白明白,桓之坐鎮後方,不用冒險,地位還高。”
“對,珩兒聰明。”
“真好。”辛珏珩笑眯眯地看他,天真道:“我和小狐貍可以安安心心等桓之回家了。”
“嗯。”晏桓之也笑眯眯,“回去以後咱們吃冰鎮西瓜。”
“你允許我吃冰的啦?”
“偶爾一次。不過要在嘴裏含着回回溫。”
“好耶。”
夫妻倆笑眯眯地對視,都無法從彼此眼底看見掩藏在心中的那份煩惱。
晏修韓在遠處能看到窗戶裏外想湊近又不敢湊近的兩只腦袋,不由笑出了聲。
真是傻兮兮的。
***
氣候惡劣,瘟疫泛濫,幾乎沒什麽莊家可以收了。
好在玉米與南瓜這兩種粗糧前段時間并未受太大影響,還有人在賣。
辛珏珩在家做好南瓜玉米羹,打算偷偷給晏桓之送去。
南瓜切丁,為增加口感,辛珏珩将之搗成糊糊,加入洗淨的玉米粒後一同入鍋煮熟,稍加糖加奶,撒些枸杞點綴。
辛珏珩喜滋滋地拎着容器包裹出了門,照例溜到後院。
帶着容易打翻的東西,翻牆總是有些困難的。
辛珏珩正苦惱着,突然聽得身後有人道:“丫頭,手裏拿的是什麽?”
辛珏珩吓得一個激靈,回頭時差點把手裏的南瓜玉米羹丢了開。
身後站着一名白袍男子,年過半百的模樣,氣質尚存。
她轉身面對着他,眼神心虛地胡亂瞟,“我,我,我就是迷,迷路了……”
晏修韓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容器,道:“你夫君在這兒可惬意得很,有吃有喝有睡。”
咦?
辛珏珩問:“您認識我夫君?”
“自然認識。”晏修韓道,“便是我請他留下的。”
“您就是朝廷派來的那位神醫?”辛珏珩覺得新奇,嘀咕道:“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哎。”
“哦?”晏修韓聽見了,頓感興趣,“且說說看,你心中的神醫該是什麽樣?”
既然是好人,那辛珏珩也就沒什麽可慌的了,“是一位白發蒼蒼,和藹可親的老人。年輕時行走于天下,風姿綽約,懸壺濟世……”
唉,戲文故事真美好啊。
“哈哈哈哈。”晏修韓大笑起來,“你是不是也曾希望過丈夫是那樣的人?”
辛珏珩暗暗承認,是的。
“但現在看來,晏桓之似乎走偏了啊?”
雖然事實的确如此,但一個外人這麽說,辛珏珩還是很不服氣的:“桓之心懷天下就夠了!醫術本就需要錘煉,他以後會做得很好的!”
“心懷天下……”晏修韓意味深長地重複道,“看來他把你保護得很好。”
辛珏珩:“啊?”
“我是他父親。”
“……”
“桓之的娘親因意外而死,他對晏家介懷,離家出走。不知他有沒有和你提起過?”
辛珏珩呆呆搖頭。
她隐約知道些,他不主動說起,她也不忍多問,只當那是難以回憶的傷心事。
但決計想不到晏桓之竟來自皇宮的禦醫世家。
他竟然有一位這樣……該令人羨豔的爹?
☆、醉仙樓稀飯(1)
晏修韓指了指辛珏珩手中的包裹。
“桓之不在屋裏,你若不介意,這東西給我,我晚些時候替你交給他。”
辛珏珩仔細瞧瞧,晏修韓與晏桓之的确有那麽一丁點兒像,但說不上來是哪裏像。
也許是神态?
她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他。雖然不知道父子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好歹是晏桓之的父親。
“請告訴他要趁熱吃。”她想了想,道,“我做得多,您和他一起吃吧。”
見辛珏珩毫無防備地把食物遞給他,晏修韓像是嘆了口氣,又似嘆非嘆的,道:“你叫辛珏珩吧,我聽青山鎮長說起過你。前不久才和桓之搬來青山鎮?”
“嗯……”
“可有受欺負?”晏修韓問。
“沒,沒有。”
“我聽聞青山鎮西街有個惡霸,名為劉大成。”晏修韓道,“他似乎和你們過不去。”
“最近他挺安分的。”辛珏珩不懂他想做什麽,忐忑道:“還請您不要……”她怕晏修韓這種來自大家族的會心狠手辣,教訓得太出格,鬧了人命。
雖說劉大成暗地裏犯下的命案也該不少,是罪有應得,但一報還一報,辛珏珩不希望誰因為這種壞蛋惹上血債。
“放心,我不會做什麽的。”晏修韓笑道,“你是個好姑娘,桓之娶了你是福氣。可惜我這個當爹的現在才知道,也沒準備什麽見面禮。不過,若我真給了你什麽,桓之也會讓你丢掉罷。”
辛珏珩欲言又止。
“待疫災結束,桓之會完完整整回去你身邊的。到那一天我也就該離開了,你們小夫妻倆好好過日子。”
晏修韓的語氣很淡,辛珏珩卻莫名聽出一股悵然。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喚道:“爹……”
晏修韓明顯震了一震。
辛珏珩想說,您該和桓之好好談談。
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們真的還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說話嗎?
好半晌,晏修韓才笑笑:“時候不早了,你回家吧。”
辛珏珩聽話地走了。
“珩兒,你代桓之記住,知子莫若父。”晏修韓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出聲道,“若哪天他想通了……”
辛珏珩疑惑地回頭。
晏修韓愣了愣,然後笑着搖搖頭。
真是人老了,越想越多。年輕時做過的事接二連三地浮現在腦海裏,好的壞的,喜悅的痛苦的,成功的失敗的,忍不住一件件數落過來。
“罷了。”他道,“你去吧。只當不知道我身份便好,別告訴他。”
待辛珏珩走遠,晏修韓去取了熬好的藥,進屋找晏桓之。
晏桓之聽見開門聲,有些微的絕望。
他盯着晏修韓手中的藥碗,“我已經好了。”
“病症是消了,但還需鞏固最後一次。”晏修韓幸災樂禍道,“看開點。還沒喝習慣?”
晏桓之:“……”這種味道他一輩子也習慣不了。
看着他大口大口喝下去,晏修韓道:“你很幸運,大多數患病之人不如你年輕力壯,此藥效果不佳。”
晏桓之抹了抹嘴,利落地将藥渣塗于幾乎已看不清斑點的皮膚上,“我以為你都已經研究好了。”
“你喝的這東西只對兩類人有效。”晏修韓将這三日的成果一一道來,“與患者頻繁接觸但還未感染之人,以及剛染上瘟疫的初期病人。這藥能控制住疫災的傳播與惡化,但不能完全根治更嚴重的情況。”
“需要調幾味藥?”晏桓之問。
“這便是我叫你來幫忙的原因之一。”晏修韓道,“還得試。”
“醫館裏其他大夫呢?朝廷也沒給你派幫手?”
晏修韓不無傲氣道:“你知道的,只有晏家人可以做到。否則皇帝為何這麽多年都不敢虧待我?不就是用得上且只能用得上我?”
這話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但晏修韓似乎不介意說與晏桓之聽。
晏桓之嗤笑一聲,不想再和他多談所謂的血脈傳承和天賦。
晏修韓也不糾結,舉起手中的包裹,道:“認識這是什麽嗎?”
晏桓之皺眉,反應極快道:“你見過珩兒了?”
“她并不了解很多,只知我是那扣押着你的朝廷命官。”
“……最好如此。”
晏修韓将包裹遞給他,“她給你做的吃食。”
晏桓之打開容器,南瓜玉米羹的清香頓時溢出,還熱騰着。
晏修韓誇道:“色澤不錯。”
“味道也會很不錯。”晏桓之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起來。
他突如其來的溫潤與寵溺很容易察覺,顯然不是針對別人。
晏桓之心下暗嘆。
“聽聞有個劉大成,讓你媳婦兒跟着他吃香喝辣。”他的消息一向靈通,“說來,你不想給他點顏色瞧瞧?”
晏桓之不為所動,淡淡道:“珩兒跟着我自然更不會吃虧。她也不希望我做那種事。”
“我就道是什麽磨平了你的銳氣呢。”晏修韓假裝大悟,“原來不是這幾年在外吃的苦,而是那丫頭……不過我聽說,劉大成前段日子還得了一種不知名的怪病,渾身奇癢難忍,差點尋了短見。不知是誰幹的呢?”
晏桓之沉聲問:“你想說什麽?”
“劉大成患了瘟疫,正到處求救。”晏修韓道,“你既已恢複,就來調配解藥吧。他作為你的第一個試驗品,不是正好?”
晏桓之挑眉看他,欣然接受。
“這倒是個好主意。”
***
晏桓之細細核對紙上的幾味藥材。
“木香、川烏、白茅根、南星——”晏桓之的聲音越來越驚奇:“雷公藤?馬錢子?……”
他轉頭看晏修韓。
這爹真的不是想毒死他?
晏修韓道:“□□也是藥。”
“一味以毒攻毒并不是好事。”晏桓之道。
“但你現在很好。”
“……”
“如何?”
晏桓之:“随便動一味都很容易出事。”
晏修韓道:“你盡管改罷。”這小子明明有了想法,還賣關子。
晏桓之也不客氣,提起筆刷刷劃掉兩味,補在一旁。
晏修韓眼底隐隐有了笑意,卻不說話。
抓了藥,晏桓之到後廚親自熬制。晏修韓只是看着,依然不出聲。
“大夫!大夫!他娘的你滾開!放老子進去!大夫!”
門外傳來喧嘩。
“何人鬧事?”晏修韓冷冷對着門外道。
一侍衛道:“回禀大人,是個男人,嚷嚷着要見大夫。”
“是劉大成。”那嗓門一聽就知道。晏桓之道:“放他進來,按住了。”
晏修韓颔首。
侍衛領命去了,很快架着劉大成進了來。
皇宮裏出來的人必然訓練有素,絕對是劉大成比不上的。惡霸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但他也沒工夫發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着道:“大夫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啊!”
晏桓之自顧自熬藥。
晏修韓道:“瞧你這精神,不像是染了病。”
劉大成惶恐地撸起袖子,“您看!大人您看啊!小的一入夜便頭痛得難以入眠,渾身無力,內臭不斷。這,這是要死了啊!”
既然斑點呈紫色,加上症狀符合,那該是病入膏肓了。劉大成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喊起來中氣十足,一點不像個垂死之人。
真是朵奇葩。
晏修韓朝晏桓之道:“熬好了嗎?”
“快了。”
“你且等着吧。”晏修韓對劉大成道,“這藥才配出來,或許能治好你,也或許毫無用處。你可敢喝?”
劉大成:“敢!敢!”
晏桓之端了藥鍋給劉大成,居高臨下道:“喝了吧。”
劉大成不嫌燙,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晏桓之垂眸。
那樣子,怎麽說呢,真是可笑又可悲。
偏偏還帶了點兒強烈的求生意志。
珩兒若看見了,以後大概再也不會怕這惡棍了。
“我的病,會,會好嗎?”劉大成顫抖着問。
“看你造化。恢複期間不可吃香喝辣,切記不可情緒激動,不可見血。”晏桓之面無表情道,“若依舊不管不顧地享福,或作惡多端不積德,怕是懸。即便恢複了,也有報應。”
劉大成哭喪着臉走了。
“哦。”晏修韓拖長了音,“果然還是記着呢。”
晏桓之不睬他。
☆、醉仙樓稀飯(2)
晏修韓召來了醫館大夫,給他們看晏桓之修改後的藥方。
“妙哉!妙哉!”
大夫們拍手叫好,盡管并不能看懂裏面蘊含的道理,但就是覺得很厲害。
有毒性的似乎都未相沖相克,況且連神醫晏修韓都贊同了,他們能不說妙嗎?
晏桓之道:“此藥已經給了一人服用,三天內見效。若他恢複完全,則可立即使用。”
“疫災的傳染暫時得到了控制,若晏大夫的方子能徹底根治病疫則再好不過。”晏修韓道,“另外該做的還是得做,焚燒感染者用物,保持清潔,安撫民心,發放救濟。”
青山鎮長連忙道:“下官省的。”
瘟疫總是伴随着天災,前階段的自然災害毀壞了無數糧食,醉仙樓在晏修韓與鎮長的授意下出面救濟,由朝廷撥款,每日分發飯菜。
鎮上本身人口就多,加上青山鎮周邊各個小村落也湧來了一批求吃食的災民,醉仙樓上上下下不停忙活依然人手不夠,鎮長也是愁得焦頭爛額。
辛珏珩正陪着鎮長夫人唠家常,鎮長在一旁喝茶,時不時進來人禀報事宜,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鎮長煩躁極了,重重嘆氣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辛珏珩道:“幹爹,出了什麽事?”
鎮長将事情原委說與她聽。
“我去幫忙吧。”辛珏珩自告奮勇。
鎮長夫人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