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呵着凍僵的雙手,金寧不停的在慈寧苑外的回廊上等着安飒宇。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要來,或許是他離去時那淡淡的哀傷,讓她不由自主的挪動腳步跟着他前來,然而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冬季的日陽落得早,才過申時,天幕已染上深沉的黑,黑湛湛的天空此時正飄下點點白雪,宛若珍珠落地,讓她不由得走出回廊,來到庭院之中,伸手捧着飄落的雪花,彎起了唇角。

當安飒宇踏出慈寧苑,看見的便是這副景象,原是冷硬的面容,在看見金寧臉上那抹滿足的笑靥時,竟奇跡的軟化,甚至覺得心頭微暖。

他邁步朝她走去,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緊緊的将她攬入懷中。

金寧吓了一跳,忙轉過身,在看見摟着她的人是安飒宇時,雙頰一紅,本想将他推開,可在看清他的神色時,她停下了原要推阻的小手。

總是面無表情的他,淡然、疏遠、驕傲且冷漠,幾乎沒有什麽表情,然而此刻,她卻在他臉上看見了……沉痛,以及淡到幾乎難以察覺的脆弱。

她該推開他的,不該讓他攪亂她的心,但她做不到,因為她能感覺到,此時的他十分需要她。因為這份需要,她沒問一句話,而是她做出這輩子最大膽的舉動,伸起她的雙手,輕輕的、帶着安慰的回抱住他。

在她的手環上他的腰時,他的身子一僵,下一瞬将她抱得更緊。

在金寧以為他會這麽抱着她到天荒地老時,她終于聽見他嘶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有個表妹,她姓曾,叫毓靈。”

聽見他提起一個不認識的女人,金寧有些訝異,但沒說什麽,靜靜的等着他說下去。

“那年,我十六、她十五,她與我一樣,早早就喪父失母,是個可憐的女孩,因此前來投靠我……”

敏靈是個開朗的姑娘,他也知道她喜歡他,但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也與她言明,她知道後,雖然失望,卻還是十分黏他,幾乎只要他在府中,她便會纏着他跟前跟後,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是獨生子,多了個妹妹自是十分疼愛,對她總是縱容、寵愛,只要不是太過的要求,他一向都會答應。

那幾日,她吵着要學看帳,說當不成他的妻子,卻還是他的妹妹,她不能賴在府中白吃白喝,至少要替他分擔些事務。

他很高興她能這麽上進,雖然舍不得她吃苦,卻認為能多學一點對她而言也是好的,于是答應她每日歇肩前一個時辰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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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沒想到他的好意卻害死了她。

那日,毓靈一如往常在書房等着他,卻遲遲不見他的人,怕他出了什麽事,這才跑至他房間找他,不料卻被她看見那不堪之事。

當時,他被怒火與失望沖昏了頭,壓根沒留意到曾毓靈就躲在窗角旁,只急着想離開那污穢的地方,一直到了隔日,他想起她那黏人的小丫頭怎會大半日沒來找他時,才得知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再也不會對他露出撒嬌的笑容,再也不會用甜甜的嗓音喚他一聲哥哥……是他害了她,要是他能早點想起他與她有約,要是他能早點察覺到不對勁,她也不會死。

他恨自己,更恨殺死他妹妹的人,所以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他會奉養她、供她一切需求,但他絕不再是那渴望着母愛的少年,對她尊敬、對她敬重,他對她,只有恨。

聽完他說的一切,金寧的臉色早已慘白。

這事太過震撼,完全超出她所知的倫理範圍,然而震驚過後,她只剩下淡淡的哀愁。

她本以為,他與她一樣,僅僅是與繼母不和,才會這般厭惡安老夫人,壓根沒想到他們之間竟發生過這般驚人之事。

纖細的手臂不由得收緊,像是要給他安慰的力量,直到感覺到他緊繃的身子緩緩放松,金寧才輕聲道:“我也恨那個害死我母親的女人,她以為我還小,什麽都不知道,其實我知道,什麽都知道……”她娘是陳氏害死的,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包括她爹和爺爺。

娘的身子一向很好,卻在陳氏進門後,一日一日的虛弱,直到重病不起。

那時娘重病,府中大小事理所當然全落在陳氏手中,甚至是照料她娘一事,她都不假他人之手。

當時,每個人都對她另眼相看,就連金寧原本也十分氣她用那般無恥手段嫁予她爹爹,可見她這般用心,也對她改觀,不再排斥她。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陳氏不過是只披着狼皮的羊。

娘的病會愈來愈重,就是因為那可惡的女人在藥裏下毒,那時的她還太小,不曉得是什麽毒,但她發覺,只要娘喝了陳氏熬的藥,病情會轉好一陣,然而兩日後卻會開始發起高燒,等燒退了,娘的身子便又傷了一分。

她發覺這些事時,誰也沒說,只告訴娘,娘卻似乎早已知曉,只是不知為何沒說,甚至凝重的告誡她不準吐露半個字,之後一臉不舍的将她緊緊抱在懷中,不停的哭。

直到今日,她都還能感覺到娘落在她手上的淚水,有多麽的燙、多麽的不甘,又有多麽的不舍,沒多久,娘便過世了,過世前,她只囑咐她要好好照顧爹和爺爺,不要惹陳氏生氣。

娘是怎麽死的、金家是如何敗的,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但爹爹卻不知道,他一直以為陳氏不過是一個愛慘他的女子,她對他元配妻子盡心照顧、對他的女兒呵護疼愛,所以在臨終前,特地囑咐她要好好對待陳氏,這也是她會一直容忍陳氏的原因。

娘死時,她還小,不懂娘為何明知是陳氏害她,卻隐忍不說,直到大了,她才知道娘這麽做全是為了她。

若不是為了保護她,娘不會受制于陳氏,也不會落得無力反抗的地步,而這一切都是陳氏那可恨的女人造成的,要是娘知道她的隐忍并沒有讓陳氏滿足,到最後甚至想将她的女兒賣至青樓,她會不會後悔?

可無論娘會有什麽想法,她已經無法再問、無法知道答案,可她清楚明白,這一切皆無法挽回,那個疼愛她、将她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娘親,已經回不來了……所以她恨陳氏,但在恨她的同時,她也恨自己當初的弱小,若不是她太小,又被陳氏哄得團團轉,娘或許就不會死,金家也不會敗破到這般地步。

“這不是你的錯。”

耳邊傳來安飒宇低啞的嗓音,讓沉溺于悲傷往事的金寧回過神,輕揚螓首,凝着那雙在雪夜中更顯深幽的雙眸。

望着他漾着溫柔的眼神,她勾起唇角,突然覺得悲傷的情緒緩緩逝去,她揚起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他微擰的眉,柔聲道:“那也不是你的錯。”

同樣的話、同樣的安慰,讓兩人不由自主的彎起唇角,這一刻,兩人的心,如同他們相擁的身挺,緊緊依偎在一塊。

之後,他們沒再多說一句話,只是緊緊抱着彼此,誰也不願先放手。

落花飄雪随着冷風飛舞,這畫面是如此的和諧、如此的美好,然而對躲在角落許久的藍庭桦而言,卻是無比的刺眼及心傷,而站在他身後的藍雨芬更是目露陰狠,死死瞪着兩人,雙手緊握成拳。

昨夜發生的事仿佛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隔閡,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即便金寧想抗拒也抗拒不了,光是想起昨夜離去之前,他在她唇齒間留下的纏綿熱吻,雙頰便忍不住發熱發燙。

她知道,她真的完了。

将臉深埋在雙手之間,她想懊悔昨夜所做的一切,卻無力的發現,她一點也不後悔,甚至還有點……回味,回味着那讓她渾身酥軟的熱吻。

對這不該産生的情緒,她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夫、夫人,你還好嗎?”

聽見叫喚聲,金寧驀地擡頭,這才發現紫茵不知站在她身旁多久了,正一臉擔憂的看着她,她小臉一紅,忙輕咳一聲,以掩飾她的失态。

“沒事,怎麽了嗎?”雖然主子都說沒事了,但紫茵還是很擔心。

今早她進屋服侍,卻發現平時早已起榻的夫人竟破天荒的還躺在被窩之中,并用暖被将自己的身子給蓋得密密實實,她不敢喚她,正想轉身出去,卻聽見夫人不斷低嚷着“完了、完了”。

她吓了一跳,連忙沖至榻旁察看,夫人聽見她的叫喚,好像這才察覺到她在屋內。

看着夫人豔紅的雙頰,她再次吓一跳,本以為她病了,正想去喚大夫,夫人卻叫住她,擱手說她沒事,并起榻梳洗。

她服侍完夫人穿戴,接着幫她盤發,這時就更怪了。平時幾乎是斂着眼眉、似乎在想事情的夫人一反常态,不僅發起呆來,還時不時對着銅鏡露出微笑,可不一會又苦着張臉,最後更幹脆将臉埋在掌心裏,發出無意義的呻吟。

見紫茵一臉擔心的望着自己,金寧很是尴尬,又輕咳了聲,才道:“我真的沒事,只是……有些頭疼。”一聽,紫茵心急地忙道:“奴婢這就去請大夫。”要是請大夫不就露餡了?金寧連忙擺手。“不了,熬點姜湯來就成了。”

“但是……”

“真的沒事。”她知道紫茵這忠心的小丫鬟很擔心她,因此耐心的道:“可能是昨夜受了點風,額角有些抽疼罷了,沒什麽大礙,喝碗姜湯便會沒事的。”一想起昨夜,她忍不住又紅了臉,想了想,又囑咐道:“讓廚房多熬一些,熱點,保溫着送過來。”

紫茵見她似乎恢複往常,這才不再堅持請大夫,應聲而去。

待她一走,金寧這才站起身,審視着身上的衣裙是否不妥,又看了看銅鏡裏那绾着飛雲發髻、雙頰絕豔的自己。

她算是美吧?住在安府的這段時日,用好吃好,讓原本像個黃毛丫頭的她,不到幾個月的時間成了亭亭玉立的絕代佳人,鏡中的自己,美得連她自己有時都十分懷疑,這是她嗎?

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錯,為了避免麻煩,只要是去采藥,上集市或是金玉寶那群狐朋狗友來時,她都會特地将臉給抹黑。

平時她總是忙得團團轉,要采藥、要曬藥、要上集市兜售販賣,回到家中還得熬藥、照顧爺爺以及整理家務,她已有許久沒這般細看自己,今日這一看,她也十分吃驚。

這樣的她,怪不得能吸引藍庭桦的目光,就不知,她在意的那個人是否也會被她所吸想到那人,她臉兒又是一紅,忍不住擡起頭望着門外,想着紫茵怎還不快些回來。

“你是認真的?”淩魆揚閃爍着雙眼,臉上帶着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慵懶的問着坐在他身旁的安飒宇。

安飒宇面無表情,一句話也沒說,壓根不把眼前尊貴的六皇子當一回事。

淩魆揚也不惱,笑笑的道:“看來是真動了心了,這可怎麽辦?這事遲早會傳到賢妃耳中,到時……”他的語氣裏掩不住替他擔心。他最大的勁敵就是他的三皇兄,然而真正可怕的卻不是他,而是他的母妃賢妃,能在後宮一面獨大,賢妃的手段可見一斑,安飒宇是她極力拉攏的對象,若是讓她知曉有金寧這麽一號人物,對他們倆而言,可不是件好事。

現在是非常時刻,而他輿安飒宇身處同一艘船,不管是誰,都不能被對手察覺到弱點。而他看得出來,金寧便是安飒宇的弱點。

安飒宇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對金寧動心。當時會要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除了要她抗衡藍雨芬外,還有一點,就是她是唯——個能毫發無傷進出蔭林之這些都是他當初與淩魆揚一致認同後的優點,然而現在他卻恨不得金寧只是個普通的姑娘,尤其是和尋常人一般,無法自由進出蔭林。

淩魆揚像是看出他的懊悔,嘆了口氣道:“父皇的病情加重,禦醫說恐怕過不了這個寒冬。”為人子女,他擔憂父親的安危,可身為皇子,他卻矛盾的希望這一刻趕快到來。

對于權力的渴望,讓他血液沸騰,想到成為勝利者的那一刻,更是令他興奮得全身發熱,而他們也早為了這一刻做好了準備,若非安飒宇對那姑娘動了心……凝了安飒宇一眼,他續道:“賢妃心思狠毒,竟向父皇進言,說我手上有一株百年長春參,并告訴父皇說吃下長春參能夠延年益壽,對他的病情大有幫助,父皇得知此事大喜,當夜便宣我入宮,要我獻上那株百年長春參。”

他早聽說長春參的妙用,因此派人四處打聽找尋這曠世奇藥,想将這長春參獻給父皇,藉此奠定他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然而他卻是怎麽也尋不着,派去蔭林的人,一個有去無回,而次事不知為何洩露了出去,被賢妃得知,因此向父皇透了風。

那女人真是好計謀,別說是百年長春參,就是十年長春參他都沒有,要取得一株長春參,耗費的人命可是以百計算,極少有人肯去拼命,要不他也不會整整尋了一年還沒有下賢妃這計一出,不論他有或沒有長春參,重病纏身的父皇只會認定他有,畢竟這天下之事皆瞞不過父皇,他再怎麽隐瞞,曾經找尋長春參一事仍會被查出,到時他若是拿不出來,父皇會如何看待他?

不論是什麽結果,他能确定那個位置,永遠不會是他的,相反的,他要是能拿出長春參,他能肯定,那位置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生是死,就看這一局,賢妃是想藉此扳倒他!

那日安府前的一場鬧劇,便是賢妃使的計謀,可笑的是,她怎麽也料不到安飒宇身旁會有這麽一個女子竟是如此了解長春參,反被破了局,沒能将安飒宇拉入渾水之中。

而這也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聽完他的話,安飒宇臉上的淡漠已快繃不住,抿着唇沒說話。

淩魆揚忍不住催促,“飒宇,事關重大,我知道你喜歡她,但當初找上她,除了幫你擺脫藍雨芬外,最重要的不就是為了讓她替我們去取長春參?再說天下女子何其多,怎麽也比不上這事重……”

“別說了!”安飒宇驀地打斷他,淡漠的俊顏染上了怒氣,“天下女子再多也比不上一個金寧,我在信裏也已說得很明白,我不會讓她去涉險。”若是別人,膽敢用這種态度對待他,淩魆揚早已發火,但眼前不是別人,是屢屢幫他創下奇功的安飒宇,也是他至交好友,因此他沒動怒,卻也沉不住氣。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有長春參,這一仗便是勝了,若無?……飒宇,父皇只給我五天的時間,到時要是拿不出長春參,先不論父皇會如何處置我,就說賢妃,她也絕不會放過你,我,你暗地助我一事,遲早也會被她知道,到時……”他說的,安飒宇當然都明白,但他沒辦法應允,更沒辦法讓金寧去替他們涉險。

見他遲遲不語,淩魆揚欲再開口,屏風後卻早他一步傳來一聲清脆的嗓音——“我去。”

聞聲,安飒宇驀地擡頭,黑眸微睜,直直凝着由屏風後走出、一臉臉毅然的金寧。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幾乎是咬着牙問出這句話。

金寧強迫自己不去看他,深怕這一看,那盈滿眼眶的淚水便會落下。

稍早,她端着姜湯前來,不料沒見到安飒宇,卻見過了淩魆揚,他什麽也沒說,便要她躲進屏風,且不能發出半點聲響。

她不認得淩魆揚,但他身上那尊貴的氣息卻讓她不自覺的應下,乖乖的躲在屏風後,然後聽見他們的對話。

聽完前因後果,她總算知道安飒宇為何只要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原來在他心中,她不過是顆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原來他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寵信、對她的保護還有那深情得似要将她融化的吻,不過就如同當初的協議,是場戲罷了。

失落、難受、苦澀……種種情緒紛至沓來,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險些将端在手上的姜湯打翻,直到聽見他那句話——天下女子再多也比不上一個金寧。

混沌的心緒頓時清明,所有的心傷也随着這句話蕩然無存,感動之喜剎那間盈滿整個胸口,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情?他甚至為了她,寧可放棄即将到手的一切,甚至極有可能被賢妃給……不!她不能讓這事發生,她是女子,不懂得皇儲之争,但她曾聽爺爺說過,新皇登位,必會血流成河,她不能讓六皇子成為失敗者,更不能讓他牽連安飒宇,所以長春參,她非去取來不可。

将姜湯放至幾上,金寧握了握早已麻木的雙手,這才對着淩魆揚福了福身道:“六皇子,金寧願意去取長春參。”

安飒宇再也按捺不住,寒着聲命令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裏也不準去。”

金寧早知他不會肯,她擡起頭,漾着水霧的雙眸凝着他,柔聲道:“你不肯讓我去涉險,難道我就肯看着你被牽連?六皇子說得很明白,賢妃娘娘不會放過你,到時你要我怎麽辦?”

“你放心,我會給你留下一筆錢,到時你便和你爺……”安飒宇話還未說完,便讓她給捂住了嘴。

金寧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才又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或許賢妃娘娘事後得知我只是假扮可以不予追究,但你以為藍姑娘會放過我嗎?你別忘了,我不久前才把她打得跟豬頭沒兩樣。”這話讓一旁的淩魆揚險些噴笑,總算知道藍雨芬那副可怕模樣是拜誰所賜,對金寧更添加了些好感。

安飒宇的雙眉擰得死緊,拉下她柔嫩的小手,沉聲道:“這些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她傷害你。”金寧當然相信他的話,但又有誰能護得了他?

“事情沒有絕對,沒有一萬也有萬一,如今我也和你們在同一艘船上,船覆,我也覆,再說,進蔭林,對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也只有我看過真的長春參,除了我,你們還能想到什麽辦法?”這點安飒宇當然知道,但她可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那脆谲的蔭林、兇殘噬血的惡狼,而是人。

賢妃絕不會讓他們順利得到長春參。

“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會讓你去,這件事你也別管。”金寧見他油鹽不進,急得又搬出數個理由,但他仍不為所動,就在她氣得幾乎要落下淚時,眼角突然瞥見淩魆揚對她使了個眼色,并無聲的對她說了些什麽。

眯起眼,她努力讀着他的唇,好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沉默下來。安飒宇見她不說話,嘆了口氣,輕聲道:“金寧,我愛你。”金寧驀地擡起頭,瞠大美眸,不可置信地凝着他,像是沒料到他會在這情況下告白,正在喝茶打暗示的淩魆揚更是險些把一口茶噴了出來。

“咳!本皇子還是回避一下好了。”說着,他便起身離開,将空間留給他們小倆口。

待淩魆揚踏出房門,安飒宇才又開口,“我父母;逝,加上那女人……”他頓了一會兒,啞着聲續道:“我打十四歲便接管家業,,路走來,一直是一個人,本打算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盡了傳宗接代的責任,便這麽過一生,沒想到遇見了你……”總是覆着寒冰的一雙深潭,此時卻滿是柔情,深深着凝視着她。

“甜言蜜言我不會說,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若是我有萬,,記得,找個好人家嫁了,別惦記我;若我們勝了,我答應你,一定娶你為妻,所以,聽話好嗎?別蹚這渾水,你的平安,就是我要你回報的恩情。”

金寧聽得熱淚盈眶,緊緊的将他抱住,哽咽的道:“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過日子,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論如何都要……娶我。”她紅着雙頰說,表達對他的愛意,也是向他讨取必要得勝的承諾。

聞言,安飒宇神色更柔,緊繃的心總算安下,撫着她的長發,柔聲道:“我答應你。”金寧很想相信他,但她心裏知道,不論他用什麽辦法,都無法在五天之內取得長春參,能在五天內拿到長春參的人,只有她,所以她非去不可。

“飒宇說服你了?”金寧一出房門,淩魆揚便如鬼魅般的出現在她面前,低聲問。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眨眨眼,低聲道:“他要送我和爺爺去江南,直到事情落幕,我答應他了。”為了五日後那一仗,安飒宇必須盡早将她安置好,決定要将他們爺孫倆送至安全的地方,她本不想答應,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讓她毫不遲疑的允了。

她極快的把心裏的想法向淩魆揚說了一遍。

淩魆揚贊許的點點頭,方才他不過是朝她打了個暗號,要她暫且安撫住安飒宇,再另尋他法,可他根本沒把握她能理解他的意思,沒想到她不僅明白,甚至連辦法都想到了,不得不讓他佩服。

“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我會安排。”淩魆揚低聲說罷,不敢與她多接觸,就怕被安飒宇察覺,于是快步走進屋,繼續“說服”安飒宇。

她回過身,深深的凝望着那緊閉的門扉,好一會兒,才邁步離開。

次日,金寧坐上安飒宇替她安排的馬車,僅帶着紫茵及保镖便往城郊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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