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逝往昔去
古くから時代を書くのは
運命か、人の心か。
（自古以來書寫時代的，是命運，還是人心？）
——少鵹
【戰争史續】
兩日後，少鵹自昏迷中蘇醒，十日後，鳳凰帶回虎煞族與天行教的援軍，聯軍正式建立，然而恰巧于此關頭，槿不幸患風寒離世，木枷創始人的離去伴随着衆多木枷技巧的失傳，聯盟一方人類的戰鬥力大損，頓時人心惶惶。
幸而不久後，何熙展示了第一件用木枷所改造的神器，通曉萬事萬物且能記錄一切的坎博錄，人類借助坎博錄的信息多次制定奇襲戰略，引領聯軍一方接連大敗反抗妖獸。
此時恰逢青龍青懿處刑期滿，重回地上世界，再見何熙卻再也不見少年曾經熟悉的目光。
同年，亂世烽火中，自覺力不從心的老龍王主動讓位，其女青懿繼承大統，随後新女皇力排衆議，迫使青帝國改變立場，主動站到聯軍一方，反抗妖獸一派失去主力軍，戰力銳減，至此戰争主動權轉移。
哪怕如此，此後也是漫長的膠遲，紅色的血液似乎染遍了每一寸土地，殘餘的妖獸選出新的領袖，繼續不死不休的鬥争，數不清的無辜生靈在那一時期喪命。
那一日的落日黃昏，Giotto對着千瘡百孔的戰後廢墟默然凝視，随後垂下眼睑，衣袂在晚風中獵獵作響。
赤色的光暈灑滿發梢，後到的朱雀不禁止步，眼見着少年獨自屹立的身形堅定又執着。
夕陽下少年的背影刻進靈魂深處，直至日後面對與他相似的彭格列的繼承人時，朱雀才徹底醒悟，哪怕風吹雨打，人類也會有不屈的脊骨，歲月的光華畢竟無關壽命的長度。
據後史考證，數月不止不休的紛争最終伴随人類大軍的勝利落幕，為首反抗人類的四大妖獸，共工、歡兜、鲧、三苗的屍首被高懸于城門之上，宣告人類統治時代的開始。
獲勝一方的聯軍開始劃分成果，聯軍中的人類勢力多受戰中威望所吸引，收入彭格列及各大分勢力麾下，此後劃分為黑白兩道。
妖族傷亡慘重，多返回妖界療傷，部分與妖族交好的人類得以獲得妖獸許可，搬遷土地，一同前往妖界。
強權妖怪的衰落也伴随着妖族秩序的改寫，妖族的生存土地上，最初的領袖天行教與虎煞族聯手建立玄冥國，青龍族掌控海洋，建立青帝國，為鳳凰所構建的浮空扶桑島改曰神炎國，方位定于玄冥東北方。
妖獸從此被人類改稱妖怪，妖界亦被後世妖族更名，整個妖界統稱羲和。
戰後妖獸代表與人類首領的聚會上，領導主力軍的少年何熙公然起用木枷摧毀千年靈山，亦是妖獸四大反抗領袖的發起地，瞬息之間，山為塵土。
屏幕上木枷所展示的可怕性威懾全場，又借由青龍族的支持，人類至此确立至尊地位，妖獸從此被改稱妖怪，簡單的稱呼中少了畏懼，多了魔性。
當人類地位終于超過妖獸，遠古時的社會關系徹底不複存在，并且，戰争需要使得大量妖怪于人類訂立主仆關系，當共同的敵人消散，政府與黑手黨為了各自的利益，借由妖力及軍火多次發起沖突。
契約的存在使得妖怪無法違背人類，各自侍主信念的不同，快速感染了心智簡單的妖怪，妖族陣營的劃分由已定居于羲和國的人類波及，這個種群終于開始迎來政權的第一次變動高峰。
何熙借紛亂獨掌大權，不願就此受制的虎煞族宣布脫離，單獨建立昆煞國，新國土地毗鄰神炎國。
朱雀欲借昆煞國新生之際打壓，遭同地位的少鵹反對，鳳凰表現出高深莫測的默許，就此兩大陣營争執不休，神炎政壇經歷前所未有的動蕩。
動亂之中，妖力大減的老青龍病逝，随之燭龍熾意外早逝，年輕的青龍女王在深夜無人時暗自落淚。
三日後青懿的父親按她要求下葬，葬禮後青懿前往玄冥國求見何熙，與此同時被告知第二件神器——照亮異世界黑夜的月亮“洛殇畫”完成的消息。
神器與普通木枷的最大不同，便是神器需融入生命材料，如同依靠緣而現世的坎博錄，何熙以熾死後的血肉再造神器，清冷的月光迎面，青懿不由面對已經陌生的故人輕輕低下了頭。
她所愛的少年，到底是在什麽時候被時光抛棄了呢？
洛殇畫的出現給山海之圖帶來夜間的光明，然而這遠不是一切的結束，繼坎博錄及洛殇畫後，解奂筆、舜弦琴、乾坤棋等三大神器相繼在不為人知時被制造出來。
只是，盡管清楚神器的可怕力量，青懿在知曉何熙背地中的動作後，還是對其他妖怪選擇了隐瞞。
那畢竟……是第一個出現在她生命中的人類。
【羲和記】
為對抗神，彼時的人類第一次自己創造了生命，被人造的生命是一對雙子，他們被譽為人類的瑰寶——名為“律”和“理”。
雙子的學習速度很快，他們的成長更加驚人，當時羲和國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未來必定帶領人類一統兩界，同時，雙子的成功也讓人類的欲望膨脹。
不，或許稱不上膨脹。
玄冥國內，過度自信下的人類，開始用四大叛軍的屍體研制人造妖獸，其中最先研究的混沌不幸失控，襲擊了雙子之中的律，雖然被男孩輕易擊敗，卻也讓混沌侵入了他的內心深處。
同一時段，彭格列中溫和派與激進派正式開戰，時任BOSS的Giotto向曾經的盟友鳥妖族尋求增援，面對奏書，鳳凰批：“諾。”
少鵹領命，重回人界，19世紀的意大利半是灰暗半是鮮紅，用往後何熙的話形容，那兒正處于希望之春和嚴寒之冬的交界，看不到未來卻又并非絕路。
少鵹鳥來到人界不久，即接到鳳凰自神炎皇宮失蹤的消息，然苦于任務在身，無法回神炎把持大局，朱雀權勢遮天，即刻下令找尋鳳凰蹤跡。
此時，羲和發生了史上最巨大的異變，速度之快甚至讓留守人界的妖族來不及應對，就必須面對一個面目全非的家園。
那一日，沒有任何征兆的，黑色的日光中，紅發綠瞳的男子出現，黑日噬天，随後天空化作滿世界紅水降臨，紅水所到之處，人類皆消融于紅水，連半人半妖的人類後裔也未能幸免。
除了妖族。
殘酷的紅水并未對妖族造成任何影響，那日因各種理由被派遣人間，卻在收到消息後急速返回妖界的妖怪們或是木然或是悲痛地凝視大地。
殊不知那一日，災害之中，受律渴望保護理的內心所觸，混沌自少年內心孵化，繼續理乘着方舟穿越時空後，混沌又用自己的力量送走了律。
“人類……終于消失了，那些事再也不會發生了……就這樣結束吧，把我們的世界還回來……”
把妖怪的世界還回來吧……
曾經受制于何熙，只是表面國君的初代玄冥國之主跪坐在地上，半是瘋狂半是痛楚，淚水就這樣滑落。
那一日，人們稱之——“審判日”，Judgment Day。
那被譽為羲和神使者的男子，從此還了妖族一個只餘他們世界的羲和國，往後妖族皆尊稱此人天行者，意為天有不公，我代行之。
羲和國再度更名，自此名為“山海之圖”。
據秘史明确記載，山海之圖那日的大亂被返回人界的少鵹寫進了密信，交與了彭格列初代首領，往後黑手黨世界動蕩，密信的內容仍是被彭格列後人多次抄寫副本保存，原版銷毀年月未知，然兩百年後，彭格列終是成了唯一還保留有過審判日信息的黑手黨家族。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僅在少鵹再次返回人界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就有一消息傳入神炎國皇宮，少鵹鳥犯下妖族重罪，擅自将妖力轉輸一人類男孩，以縮短壽命為代價，換得此男孩生命的延續。
朱雀聽到這件事時，一切已成定局，男孩所獲得的妖族力量及壽命已無法收回，何況還有審判日後的殘局需要他收拾，只有待少鵹鳥回歸後從重懲治。
彭格列的內亂最終以Giotto的讓步收尾，自二代彭格列繼位，初代彭格列隐居之後，神炎政壇中，朱雀赤鳴的威望已于少鵹缺席的幾年達到巅峰。
神炎紀年X972年秋，少鵹鳥返回神炎國，卻只迎來一紙文書。
“赤鳴，你是有多希望我離開神炎國？”
接到文書的少鵹沒有想象中的反抗，只是仰起臉龐對上朱雀妖冶的紅瞳。
“其實并沒那麽想。”
朱雀斂下眼眸，不知是心虛還是無奈地移開目光，空曠的只有兩人的大廳裏，疲憊的話語緩緩落下，
“少鵹，那個男孩……是誰？”
“一個流浪世間的孩子。”
“他的名字？”
“mukuro，骸。”
“後悔嗎？”
頓了下，赤鳴還是追問。
“有什麽值得後悔的？我們不是那些弱小的妖獸，出生便要堤防死亡的威脅，但你也看到了，戰火帶走了太多生命，人類只看到我們飛翔的翅膀，卻忘了他們還有奔跑的雙腳，我只是試着播下一個種子，就算無法發芽也想看看結局。”
搖了搖頭，少鵹輕輕嘆息，轉身，
“給了妖力，我的時日已不多了，如此離開也好，赤鳴，記住我會在人類世界看着你，直到生命最後。”
當晚，曾經掌握神炎半邊江山的妖獸少鵹鳥離開山海之圖，朱雀從此徹底控制神炎政壇，動蕩不再，唯餘幾聲缥缈嘆息，缭繞青空。
【人界事】
同年，Giotto與燭龍雨成婚，彼時這位彭格列初代創始者已離開意大利，隐居于遙遠的國土。
婚禮那日，初代霧守也送來祝福的信函，而初代雲守更是受邀從英國趕來，參加婚禮。
那時距少鵹離開神炎國僅三個月左右的時光，婚禮那日，少鵹作為唯二的妖族作了伴娘，比少鵹略微年長一些的雨在聽聞少鵹的經歷後，也是同樣的不解，“少鵹，這樣值得嗎？”
“沒什麽值不值得的，你不也将和那個人類訂立了龍族同壽命的詛咒？”
“我那是因為……”
“如果是因為所謂‘愛’的話，就不必說了，你也知道，當年何熙挂在嘴邊最多的字眼就是這個。”少鵹兀自打斷雨的話，随後撚起一枝花插入雨的發間，偏頭打量了兩眼，笑笑，“抱歉，不過，這樣挺好。”
“哎？”
“我是說你現在挺好看。”替雨插好發飾，少鵹俯身撚起婚紗的下擺，“婚禮要開始了，走去準備的地方吧。”
“少鵹……”
“做事總是思前想後束縛了手腳，那世界就不會前行，變革時總該有人站出來，就算無法更進一步也點出了一處錯誤。”少鵹回身對雨笑的溫和，“雨，別告訴我活了這麽久你還看不透一些事。”
雨聞言低頭沉默半晌，随後也是擡頭輕笑，她起身提起裙角，忽然朝着少鵹半跪。
“自然不會的，赫梅斯大人。”
婚禮後，不知Giotto對阿諾德說了什麽，這位不受束縛的雲守出乎意料留在了日本，少年心性的藍寶最先瞞不住消息，早早地沖到少鵹面前報告了這件事。
“少鵹，聽我說！阿諾德那家夥以後會留在我們這邊了！”
無言地看了一會不幸被藍寶碰倒散亂的棋盤，少鵹邊低頭收拾邊回了一聲，“嗯，然後呢？”
“什麽然後？”藍寶的表情由一瞬間的震驚迅速轉成了恨鐵不成鋼的抓狂，“你都不好奇原因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會留下了？”
回答藍寶的卻不是少鵹，鉑金發的男子不知何時走入房中，語氣冷淡地瞥了一眼藍寶，直看的後者頭皮發麻。
“我可沒有興趣跟你們這些家夥待在一起。”
“阿……阿諾德！”藍寶分明感到自己的舌頭已經開始打結，想起自己剛才想說的話，他不由心虛地看了少鵹一眼。
鉑金發男子顯然不打算在藍寶身上消耗太多耐心，他徑直走過來，直接下了逐客令。
“出去，我有事跟少鵹說。”
等到藍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從眼前閃走，少鵹才收拾好棋盤擡起頭，望了雙手抱胸坐在沙發上的阿諾德一眼，“什麽事？Alaudi。”
“燭龍族那邊傳來消息，玄冥國有異動，雨現在因為身份原因不便回妖界，記得你只被禁止返回神炎國，所以要你去玄冥國探查消息。”
堪稱語氣平淡地交代完信息，作為情報部首席，阿諾德很明白該如何說明應有的信息又不廢話，相處了多年，少鵹倒也能接受對方的這種性格。
“人類為什麽想知道妖怪的事？”
“是雨想知道，我可不關心。”
“Giotto知道嗎？”
“也是他的意思。”
到底是無奈于好友的請求，阿諾德不易察覺地在心底冷哼，話音冷淡。
“這樣麽。”及時在對方失去耐心前打住話頭，收拾好棋局，少鵹起身，“わかりました（明白了）。”
從玄冥國探得的消息，遠比少鵹想象的麻煩很多，玄冥國初代國君離奇死亡，何熙早在審判日後就不知所蹤，于是玄冥國由三大祭祀接手明面的國家事務。
二祭祀窮奇，三祭祀饕餮，以及神秘莫測的大祭司，自三人接管玄冥國之日，玄冥國就開始執行向外擴張政策，周邊大小戰事起，死傷慘重。
“所有戰争的源頭，其實就是內心的欲望啊。”
聽聞了少鵹從山海之圖帶回的消息，燭龍雨沉默良久嘆出一口氣，如此說道。
她的眼睛隐匿在劉海的陰影下，一時讓少鵹也無法看清。
“雨，他們是妖怪。”
“至少從這件事上看，也和人類一樣吧。”
雨聞言搖了搖頭，露出不知是苦笑還是感傷的表情。
然後少鵹沉默。
最後是恰好走進房內的Giotto打破了兩人的尴尬，他問清情況後輕輕拉起雨的手，對兩人溫和地笑笑。
“不用擔心的，雨，少鵹，一切都會好的。”
雨望着自己的丈夫，看到他目光交彙中傳遞過來的力量，也不由笑起來，“嗯。”
“……我真羨慕你，Giotto。”
“嗯？怎麽忽然這麽說？”
接到莫名其妙的回答，Giotto不由向少鵹投去疑問的目光。
“沒什麽，不過是羨慕你可以一直保持那種看法，還有……”
把目光略過Giotto，少鵹狀似不經意地瞥向陸續走進來的其他守護者。
“還有那麽多的人願意支持你。”
鬥争，紛亂，無止無盡地循環。
我很喜歡妖族，可現在的妖族讓我很失望。
我也很喜歡人類，可人類卻讓我更失望。
那麽，她所愛的那個世界的出路在哪？
那些話少鵹終究沒能于那天說出口，卻是夜晚輾轉難眠時忽然覺得格外明晰，然後略微開始明白斯佩多的內心。
他愛彭格列，卻無法接受收斂了利爪的彭格列，而艾琳娜的死成了他無法避諱的存在，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科普時間科普時間~：鲧讀gǔn，歡兜也叫驩兜、 驩頭。
Hermes（赫密斯），是希臘神話中宙斯與山巒女神邁雅的孩子，曾創造了世界上第一把七弦琴，出于區別原因音譯過來的字改了一下，名字改用赫梅斯。
審判日的英文翻譯Judgment Day，參考自終結者，應該比較準确了。
雨在日文中讀作AMe
算算這文幾章能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