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羽化成灰花落盡

夕日の中

私は空を飛んでいる

逢う人に「さよなら」と言う

(落日之中,我在空中飛翔,和相遇的人說再見。)

——雨

【人界卷·續】

如果說少鵹探查到的消息可以說吃驚的話,那兩日後雨告訴少鵹的事情就只能用震驚來形容。

“熾被逐出燭龍族了。”

雨是在Giotto和幾個守護者開內部茶會的時候提起的這件事,不過顯然,她想讓知道的只有少鵹一個。

看得出Giotto早已知道了這件事,才特地邀請了少鵹參與這次聚會,順便扯上完全不願配合的阿諾德。

“阿諾德,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但你要想想,如果少鵹回了山海之圖就不回來了,你上哪找她,還不如趁現在把握機會,像我和雨……啊啊我錯了不要掏手铐——”

饒是少鵹一生風雨縱橫,聽到這類事情時還是怔了一下。

“什麽時候的事?”

此時周圍其他人的嘈雜似乎都模糊成了背景,少鵹沉默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

“不算太久,妖怪時間概念不強,所以我确實不是很清楚。”雨略微歉意地笑笑,“抱歉。”

“不必道歉的。”少鵹輕輕搖了搖頭,略微環顧了周圍幾個神色各異的人一眼,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原因呢?”

“……你知道槿吧?就是那個木枷的創始人。”

雨低頭凝視着茶水,琢磨組織着詞句。

“據說,雖然理由不同,但他跟你一樣,是為了一個人類……”

後面的話雨沒有再說,少鵹也懂,旁邊的G不滿地啧了一聲。

“你們妖族也真夠冷血的,人類又怎麽了。”

“只是因為人類生命太短暫,所以妖怪根本等不起。”

“生命短又怎麽樣?我們照樣能做到你們妖怪能做到的。”

G有些臉色不佳的反駁了雨一句,卻在看到少鵹擡手示意噤聲後乖乖閉了嘴。

要不是旁邊阿諾德已經看了過來,要不是看在想幫那小子一把的份上,他才不會這麽順從……好吧,看在Giotto注意力也在這上面的份上,這次就不追究了。

“人類本身沒有錯,可惜這世界由不得我們太任性。”

完全沒有理會G一系列豐富的內心活動,少鵹只是輕嘆一聲,閉目扶上額頭。

況且,妖族如果連正視人類的覺悟都沒有,就更沒資格活在這世上。

“可惜現在的妖族還是讓你失望了。”

神炎皇宮內,朱雀默默運起火訣燒毀羊皮紙,随即拿起手側的毛筆,開始書寫奏令。

那年冬季,神炎國舉行了有史以來第一次大型官員選拔與改選競賽,無數鳥妖踴躍參加,妄想從此成名,平步青雲。

為期一個月的競賽結束以後,神炎國于一片緊鑼密鼓中,迎來了以朱雀為首的五大統治鳥妖,合稱五鳳。

此時距離鳳凰的失蹤,已有近三輪的春秋。

随後僅在來年春末,少鵹嫁與阿諾德的消息就傳入神炎皇宮,相識多年,赤鳴深知少鵹的性格,明她不會輕易親近人類,卻也沒了追問的心思,只是派鳥妖送去一封信。

信裏只有兩頁紙張,第一張的話語非常簡單,四周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神炎安定,以吾為首,選出四妖,治理大局,統稱五鳳,各國無大事,勿挂。

一句話,一個承諾,一份囑托,少鵹折好第一張紙,又打開第二張。

這張紙上字更少,只有寥寥幾個字:

只要流血,就沒有正确的戰争。

“這句話可不該對我說。”

婚禮上看過信封的少鵹感慨一聲,微微側頭望向遙遠的天際。

這世上總有些人,表現的對什麽都不在乎,他們不稀罕友誼不稀罕溫暖,更不稀罕所謂的名譽稱贊,卻是對某些東西執着入骨,抓牢了便不會放手。

正如彭格列之于斯佩多。

從少鵹視線的方向往前無限延伸,在那大陸盡頭,隔海之地,崇山之後,有着那樣一塊美麗的土地。

——西西裏。

【神炎承接史】

誰都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段不算平靜不算紛亂的時光前後,就在那些歡笑和淚水的碎隙中,在山海之圖不為人知的一片焦土之上,初代鳳凰産女時死于孩子的火焰,金色的涅槃之火中銀發小女孩睜開鮮紅的雙瞳,母親的氣息僅在一瞬的感知後便再無蹤跡,至此,上古妖獸徹底退出世界舞臺,無聲無息,不悲不喜。

若幹年後,二代鳳凰與朱雀迎來命運的相遇,銀發女孩在赤發少年的引領下邁入皇宮,那是她未來命運囚籠的起點。

鳳凰羽灰,朱雀赤鳴,以兩大妖獸的相遇為始,神炎國開始新紀年的倒計時。

和平之久,必有禍起。山海紀年XXX9年,昆煞國罪骨之島發生黑蛟之亂,虎煞王帶兵鎮壓亦難以殲滅黑蛟,于是向各國求助援軍。

三國應命,各族妖怪選兵出征,惜傷亡慘重。為防止黑蛟的禍害擴大,神炎國五鳳之鴻鹄提議請回被流放至人界的妖獸少鵹,提供援助。

提議出乎意料地得到朱雀同意,于是在五鳳授意下,離開神炎國近十年的少鵹第一次重返山海之圖。

離開的那個早上,天朗氣清,平凡至極,少鵹按多年來的習慣早起,忙碌後給丈夫備好早餐,随後走出大門,靜靜邁入晨光中。

然此一去,便不再歸來。

昆煞國的罪骨之島,無數高神性妖怪陸續彙聚于此,展開長達數月的血戰,黑蛟族及鎮壓妖怪皆損失慘重,少鵹亦是不幸于戰中負傷,被五鳳青鸾救下,試圖帶回神炎皇宮尋求醫治,最終半途消亡于過重的傷勢。

“前輩……你醒醒啊前輩……不要睡啊……前輩……”

【黑蛟之亂的血色汪洋仍在眼前,少鵹憶起她上次來昆煞國此處時正值花季,島上的花海絢爛。

少鵹這才發現,她已經在人類世界消磨了有十年的時光。】

“沒關系的……作為妖怪,不必為死亡悲傷……”

少鵹咳嗽着,艱難地吐出話語。

“前輩……”

【被趕出神炎國也仿佛只是昨日之事,再往前卻是怎麽都遺忘不了的溫暖,紅發張揚,無論如何還是沒法去恨赤鳴。

她和他早相識于扶桑建立之前,彼時還是年幼的孩童。】

“把我放下。”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熟悉的山脈,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神炎的北方之界,少鵹淡淡開口,是命令的口吻。

“可是,前輩……”

“下去。”

這次的語氣裏已經多了少有的嚴厲,本體狀的幼妖再不敢違抗,落了下去。

【也不知道那個人類孩子怎麽樣了。】

手心是空虛的氣流,頭頂天空依舊,再無法保持人形的少鵹化回本體,巨大的青鳥癱在草地上,頭低低地俯了下去。

“前輩……”

本體的青鸾蹲了下來,低下頭去輕輕碰觸着少鵹的脖頸。

“你還是幼妖吧。”

勉強維持着意識的清醒,少鵹在蜂擁上來的黑暗中開口。

“是的。”

“是麽,身為幼妖能位列五鳳,也難得了。”

“是我的母親……為了救我,死前把所有的妖力轉移給了我。”

嘆息的語氣,青鸾鏡轉開了頭,半晌才吐出這麽一句話。

“這樣……”

憶及自己曾經救下的那個孩子,少鵹也不由恍惚,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時光不留人,歲月老去人不回,幕落曲散而已。

【一切過盡之後,少鵹找到了自己一生的盡頭,歲月悠長的鳥妖心中最後想到的,反而不是曾經波瀾的愛恨,倒是模糊到遼遠的記憶中,那個曾經溫和的女子。

那是她一生的最初,源頭之處是同樣的花海,銘刻出那女子和他們的時光。

當時她也只是一只單純的幼妖,卻裝着老成,和那兩個如今已經不在世間的夥伴,總是嬉鬧得無憂無慮,卻殊不知那女人為了他們的童年暗中所有的付出。

直至女人猝然長逝,生活的黑暗瞬間襲來,接連失去同伴的少鵹才磕絆着學會艱難生存。】

【如今所有都沒了意義,執着的,不屑的,總該放手。】

老的時代終歸過去,新的時代還會生長,少鵹看着眼前最後陪伴自己的幼妖,緩緩露出釋然的微笑,

“孩子,能幫我一個忙麽?”

“請說,前輩。”

“把這片羽毛交給赤鳴。”

火焰躍動,僅存的妖力快速向青羽內凝聚,少鵹費力地看看蒼穹,對比世界想起生命的渺小,時光流去不複回。

“羽毛不滅,我的意識就能留存上面,這樣當更大的災難降臨神炎時,喚醒我。”

“前輩……”

刁起羽毛,幼妖的淚水再度止不住的滑落。

“到底還是我的國家,就這樣看着也好。”

少鵹疲憊地瞌上眼眸,破碎遼遠的回憶裏已無法描摹那個女人的面孔。

“還有,可以的話,把這東西還給我在人類世界的伴侶傳個話,跟他說一句……”

閃耀的戒指被妖力包裹浮空,就這樣出現在青鸾的眼前,無數光點正陸續從少鵹身軀上升起,斑斑駁駁,如夢如幻覺。

神炎的極北之地,年長的妖獸在心底發出最後一聲喟嘆。

“讓他自己好好生活,不用找我了……”

“再見。”

【血色褪盡,多年前赤鳴的贈言現在想來竟如此清晰。

只要流血,就沒有正确的戰争。

當感情被歲月消磨,石礫也被流水磨平棱角,剩下的大概只有記憶,銘刻又遺忘着一切,指間沙,随風去。】

【——再見,西王母。】

“再見……你好好休息吧,前輩,這麽多年你也累了。”

收起羽毛和戒指,望着已經空曠的草地,青鸾用頭蹭着翅膀擦去眼淚,展翅踏上最後的旅途。

隔年,黑蛟族滅,此後玄冥國也因元氣大傷,而不得不收斂擴張的步伐,進入休養期。

黑蛟之亂中,唯餘一幼妖因天行者出手,得以生還。

此幼妖便是黑蛟與龍族混血的,因往日黑蛟之亂所造成的死傷,而日後被冠以詛咒之名并受盡歧視的黑龍。

不久後天行者隐秘舉行婚禮,卻仍被少數知道此事,如何熙。

然天行者婚後幾乎沒了蹤跡,有傳言他已死,也有傳言他前往了人類世界,還有傳言天行者只是隐匿于山海之圖的某個角落,安度晚年。

沒有妖怪看得透天行者,至少,從此以後,曾經随手毀去人類,又救下無數弱小妖怪的天行者便沒了消息。

就如彭格列的初代創始者一般,不能說求着善始善終,至少有一個不那麽失望的結局。

哪怕如此,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大陸上都仍流傳此人的威名,天行者用他的強大和神秘書寫出傳奇。

人名墨行。

一年後,獨自謀生的黑龍偶遇一人類少年,少年自稱律,見面時對着黑龍笑的沒心沒肺。

命運在冥冥之中又轉了個彎,離既定的未來時間點越來越近。

彼時的黑龍與少年遠不能預料未來的風浪,分分合合,他們路過昆煞國,拐走當代虎煞王之妹,走過青帝國,大鬧一場海底世界,又走進神炎國,經歷驚心的逃亡歲月,路上卻是歡笑一路。

最後二代鳳凰承擔所有罪名,被冠以叛徒之名消融于黑龍的火焰。

那日黑色的火焰灼燒天空,随後泛出金色的光芒。

火光中,末代鳳凰的生命化成灰燼,升上天空,升上蒼穹的頂端,點亮了神器洛殇畫,最終光點像羽毛一樣飄落下來。

一如二代鳳凰的名字,羽灰,化羽成灰。

多年前,有條燭龍為了一個人類,不惜被逐出族群,甚至甘願消耗生命,才使得“明月”洛殇畫得以在他死後完成。

多年後,世界上第二只也是最後一只鳳凰的死喚醒了神器。

那晚何熙對着天空張大手臂,吟誦着魔性一般的句子,

“這就是愛産生的奇跡!為了愛逆天而行!太棒了,從她以後世上再無鳳凰!”

卻殊不知那晚,遙遠的深海裏,飽經滄桑的當代青龍女王內心如血滴淚,翻看過往,因果淡去,連自身生命都給改寫的何熙,還能算人類麽?

洛殇畫的搭架,是熾的骨,洛殇畫啓動時燃燒的,是熾的血肉。

緣走了,槿老死,熾化成了神器的素材,何熙早已面目全非,曾經的友誼終歸敵不過時間,樂止人散白駒逝,只道少年不識愁。

沒有人會再記得那條被族群除名的燭龍,正如沒有人還會相信被冠以罪名的鳳凰曾經的善良。

只是那之後,神炎國結束了鳳凰統治的歲月,開啓了五鳳的統治時期。

作者有話要說: 傳聞西王母有三只三青鳥,少鵹便是其中一只,設定裏另兩只三青鳥赤鳴,都和西王母去了(……),然後少鵹成長中遇到赤鳴,進了扶桑,認識了人類再被人類拐走……然後就沒然後了。

黑龍和游浩賢在此文只是醬油(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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