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鳳去臺空江自流
夢のために
永遠の友情を誓いますGivro eterna amicizia
（為了夢想，誓言友情永恒。）
——Giotto
【神炎後史】
鳳凰死後第五年，神炎國負責駐守人界的鳥妖給五鳳送來一份邀請函，請鳥妖族派出代表，協助參與彭格列第十代的培養。
曾經與彭格列并肩作戰的事實畢竟不假，赤鳴認可了邀請函的請求，可當時的神炎國曾參與過百年前戰争的老一代妖怪或死或隐匿，整體損傷慘重，整個神炎國高層也只餘少數戰争的親身經歷者，于是在對邀請函的批複上，朱雀受到了從所未有過的阻力。
冷暖一人記，那些共同回憶的夥伴都逝去，面對着議論紛紛的朝廷，心寒的朱雀那一刻竟無比懷念少鵹還在神炎的時光。
于是對邀請函的回複拖了又拖，在神炎國始終未對彭格列的繼承人有個明确表态的狀況下，裏包恩果斷發出了第二份邀請函。
看到被送入皇宮的第二封邀請函時，已經經歷一些成長起來的青鸾鏡驀然想起少鵹死前的安寧。
青鸾猶記得少鵹最後需要她轉告的話，由于戰事的需要，不久就返回罪骨之島的她最後讓鹓鶵子休代為傳達。
回來後，子休曾不經意地問起過青鸾一個問題，
“你說，為什麽少鵹身為妖怪會選擇一個人類作為伴侶呢”
那時的青鸾竟無言以答，思來想去只能幹巴巴吐出一句，
“也許是因為生命本身沒有差異和對錯，只是道路不同。”
“是麽。”子休側頭想了想，似乎感覺好笑，“鏡你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
“沒什麽，只是覺得，至少人類和我們都是流着血液的存在，只是這樣。”
像是回答子休，又像是說服自己，當時的青鸾三言兩語帶過了這個話題，卻不料在往後這時突兀地想起。
于是在關于第二次邀請函的讨論會議上，她出乎意料地插話詢問，
“赤鳴，少鵹前輩為什麽會選擇人類伴侶？”
“嗯？”
顯然沒料到這突然的提問，五鳳之首的朱雀愣了愣，随即模糊地給出一個答案，“大概，是為了更好地觀察人類吧……怎麽了，突然開會時提起這個？”
“沒什麽。”青鸾輕輕又堅定地搖頭，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擡頭對上那雙好看的紅瞳，
“那麽，這次觀察人類的任務，就讓我去。”
彼時的青鸾不知道自己無意中便做出了一個影響她一生的決定，只是對朱雀的那個回答半是迷茫半是莫名的明朗。
哪怕誰都沒想到赤鳴簡單一語竟點破真相，到底論對少鵹的了解，誰都比不上與她相識了最久的朱雀。
後來便是劇烈動蕩的歲月，青鸾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默然地看遍那個名為“沢田綱吉”的人類的十年光陰，從少年到青年，從幼稚到成熟。
對于已經活過百年的青鸾來說，十年并沒那麽短暫卻也不太漫長，似乎記憶中昨日那個彭格列的十代首領還只是毛頭小子，眨眼睛間就變得可以依靠。
沢田綱吉的婚禮上，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對牽手的新娘笑得溫和，一舉一動帶着令人安心的氣質。
“京子，你願意以後與我風雨同舟，一起承擔屬于彭格列的榮光嗎？”
朗讀宣誓詞時周圍是歡呼的嘈雜，彼時妖力已經大不如前的青鸾懶懶擡頭，目光不經意地穿過窗戶，瞥到了外頭的天空。
小鬼，你以前性格可好玩多了。
彼時青鸾徹底悟出，人類有一種銘刻時光的方式是成長。
【往昔】
來到人類世界前，青鸾才剛踩在邁入成年期的門檻上，來到人類世界後，妖怪的年齡計數法對青鸾也沒了意義。
她于來到人類世界後的第四年，把自身妖力及壽命轉贈一人類。
人類的名字是夏目貴志，雖然對青鸾來說這種類似代號的名字并沒有留心的意義，唯一引起了青鸾注意的，不過是那人類不惜冒險，阻止兩大妖怪的鬥争，結果不幸受到妖訣攻擊，生命垂危。
遲到一步的斑發瘋地追殺兩大妖怪，最終因為自己好友的傷勢不得不先帶夏目返回。
那一夜下着格外大的雨，褐發少年的生命似乎随着雨水消逝，纖弱的身軀再也無法抵禦傷口的潰爛，瀕危至極。
如若不是青鸾剛好因追尋着惡靈的氣息來到此地，又被無意中所察覺的斑的身影所吸引，這個名為夏目的少年也不會恰好有幸，被高神性的鳥妖以折損自身妖力及壽命的方式，救回一條命。
曾經的少鵹救下六道骸時，由于男孩已經被移植了含有魔力的“眼”，綜合少鵹的妖力，從而獲得不斷輪回卻不失記憶的可怕能力。
然哪怕有着遺傳自祖母的妖力，夏目畢竟只是人類之軀，剛成年的青鸾力量上也不及少鵹，由此，傷口愈合後，夏目的生命也并未因此異化延長。
并不遺憾自己的妖力被大材小用，青鸾原本也以為這個人類少年會就此平淡過完人類的一生，正常老去，正常死亡，可惜……
“謝謝你，鏡小姐。”
這是夏目自昏迷中蘇醒後，得知事情經過後的第一句話。
“不必想多的，只不過那兩只惡靈之一的前身妖怪剛好是我朋友，你被她傷了，我自然要救你。”
妖力與壽命的同時折損并不容易恢複，力量陷入短暫空虛時期的青鸾懶懶打了個哈欠答。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略微遲疑了下，夏目還是忍不住問，“鏡小姐，你認識那兩只惡靈嗎？”
“只認識其中之一，鹓鶵子休，和我同為神炎五鳳，因一些原因被其他鳥妖殺死，大概是由此産生了怨恨才成了惡靈。”
繼續打了個哈欠，青鸾見着夏目陷入沉思的臉色又補上一句，“她的事我會處理，你既然打不過，就躲好，別浪費了我救回的這一條命。”
“不，鏡小姐。”
夏目忽然擡頭，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語氣沉着。
“鏡你的妖力肯定無法短時間恢複，去了反而可能更危險，所以這兩只惡靈，就讓我和貓老師去解決吧。”
“喂——夏目！我什麽時候答應要和你一起去了？”
“拜托了，貓老師，幫個忙吧，我不想更多的人類和妖怪因他們受傷，所以得快點找到他們。”
“夏目你自己的才剛剛差點沒命，忘了嗎？”
看着兩人表面吵架實為關心的争論，青鸾倒是想起她和斑很早之前的一次談話，那時是在一個午後，還有着晴空和陽光。
“斑，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山海之圖去？”
那時的她倚在白色妖怪身上，懶洋洋地随口問。
“回去？”回答青鸾的只是斑不屑的輕哼，“本大爺為什麽要回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
“昆煞國好歹是你家鄉。”
“本大爺可沒承認過那個國家，況且——”
斑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随意地晃了晃碩大的腦袋，
“本大爺還想得到友人帳呢，可不能就這麽放過那個夏目小鬼。”
說起來青鸾和斑也算相識頗久，倒沒見過斑對除了玲子以外的人類這麽上心過，即便如此，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少年是由于鹓鶵子休而受傷，青鸾也不一定會輕易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去救人。
“既然你們都這麽決定了，那子休的事就交給你們處理。”
“什麽？那妖怪本來就是你該管的吧，我憑什麽自找麻煩？”
“就憑我耗費那麽多妖力救了這個人類的份上。”
一句話噎得斑氣勢軟了下去，站起身來，青鸾在離開前又轉頭看了看。
“再見了，夏目，斑，以後記得好好保護這個人類孩子，既然選擇了陪伴就別背叛，還有——”
離開時青鸾不在意地揮手，又掃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肥貓。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感覺活膩了，想體驗一下人類的生老病死而已，只要你記得你的承諾，未來我們就會再見。”
“誰說本大爺擔心你了！”對着女孩離去的背影不滿地喊叫，望着只剩空氣的地方，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真是的，明明只是個小妖怪，活得還沒本大爺長……”
“……謝謝了，鏡。”
得知青鸾的舉動後，赤鳴沒有再如百年前發怒，大概從少鵹的離開到鹓鶵子休和羽灰的死亡，百年的風雨已經讓這只妖獸真的疲憊了。
“羽灰……”
那一日傍晚，遣散了所有侍從 ，空曠的殿堂裏，高高的王座上只有紅發少年獨坐。
赤鳴撫摸着掌中的一片白色羽毛，那是二代鳳凰如今留在世間的唯一遺物。
“子休和你都走了，現在鏡也跟少鵹一樣……不到百年，連她也會離開了……”
“羽灰……我到底，該怎麽辦……”
說好一起活下去，結果只留下他一個人。
悠長的嘆息自殿堂內傳來，隐匿在門外的鴻鹄不禁想伸手推門，卻被另一只手攔下。
鴻鹄擡頭了對面的鸑鷟一眼，只見對方輕輕地搖頭，于是鴻鹄也只有收手，無奈地垂下頭。
後來，對于青鸾的事情，鴻鹄和鸑鷟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無視的默許，配合着朱雀，将此事的影響壓到最小。
再不知多久後的後來，當鴻鹄再見到青鸾，向她問起願意犧牲妖力救助人類的緣由時，青鸾只是溫和地笑笑。
“大概只是覺得，這世上，誰活的都不容易，我們一樣，人類也一樣。”
青鸾沒有說的是，最後因這件事來找她的，其實并非任何一個妖怪，而是那個曾被少鵹救起過的少年，六道骸。
六道骸來到青鸾住處時，正是傍晚，天際火燒雲，撒遍血染的紅。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遠遠望着那個恰巧就在家門口擺弄着花草的青色身影，六道骸不禁微微眯起眼，驀地想起百年多前那女子救起自己時的情形。
同樣的青衣，同樣的長發，彼時作為實驗品逃跑的自己狼狽到極點，然後漫天火光中的世界裏，他聽到了呼喚的聲音。
【孩子，你需要力量麽？】
“……力量？”
【是的，活下去的力量。】
“……我憑什麽相信你？”
【就憑你打不過我，就憑我比你強大很多，要我救你嗎？】
“無所謂，你的名字？”
【吾為三青鳥之少鵹赫梅斯，從此汝為吾之繼承，輪回後靈魂不滅，切記，勿忘本心。】
然後他于血海中緩緩睜眼，瞬間看遍滄桑，從此繁華不複。
記憶中最後一次見面，是那妖獸離開人界前。
同樣是日暮西山，她就這樣靜靜地等着他走來，青衣映襯着血色夕陽，仿佛那便是一切執念的終結。
“我要走了。”
“人界畢竟不适合我，也許以後再也無法見面，所以我才來轉告一聲……”
“我不後悔救了你，從不後悔，mokuro。”
那時的六道骸一言不發，只是站着靜靜地聽少鵹的自言自語。
曾經他以為只是自己不屑回答，後來才想通那時他大概只是不知道如何應答。
畢竟對于活了幾百年的妖獸來說，他始終只是個孩子。
“勇敢點。”
那時那女子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此後回神時就再也不見少鵹的身影。
本以為真的再也不會見面，直到那一天……
從往日的思緒中回神，六道骸才注意到青鸾已經注意并在朝他招手。
沒想到自己的感知力竟然會被這種回憶影響。
勾起一抹不知是嘲諷還是無意義的笑容，六道骸信步向前走去。
“kufufufu這茶不錯。”毫無愧疚感地抿了一口對方主動為自己倒上的茶水，六道骸狀似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上次去青帝國時青玄皇子送的。”青鸾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幽幽開口，“皇族的東西，總歸不會太差。”
“記得你們鳥妖都不喜歡水。”少鵹的身影無意識地閃過，說出口後六道骸才發現自己用了複數。
哪怕即便如此，從他的表情上也依然看不出什麽。
“任務而已，畢竟還要管着神炎國。”
沒有立即接話，六道骸喝盡第一杯茶後，很自然地伸手，而青鸾也很自覺地續杯。
“即便如此，這樣的時間也不長吧。”
沉默了半晌，見對方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六道骸才體貼地開口。
“果然你還是來問那件事的。”青鸾的臉上似乎并未有任何驚訝，“雖然沒想到你今天會造訪，但确實也不算意料之外。”
“kufufufu——我可不是來關心你的。”
“嗯，我知道。”微微偏頭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從對方的紅瞳上掃過，青鸾這才悠然開口，“想不通？”
“kufufufu想不通的是你啊。”交錯起手指，六道骸優雅地倚坐着，“既然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的黑暗，卻還對所謂的希望執着不放。”
“那你就當我還沒明白好了，何況……”
“你想知道的答案，當年少鵹前輩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麽，骸，如果整個彭格列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她希望的絕對不是別人，都只是你……”
“——因為只有你是她曾經歲月的見證者。”
作者有話要說： Givro eterna amicizia這句話的日文翻譯，參考自家教TV188D爺的話，就是此處敬體而原文簡體，好吧其實D爺和初代爺爺相殺相愛（WHAT?）不解釋……
文風的問題……已經大體改了很多次，盡量做到最好，盡量，就是草稿已定改的艱辛……
關于背景是天行轶事的問題……我能說這其實是妖族和人類的愛恨糾葛史麽……咳咳，【正色臉】天行裏涉及到的部分會寫出來，不知道那部分背景的閱讀影響也不大（應該吧）……
為骸大人撒花~
注釋：鹓鶵【y花nchú】，古書上指 鳳凰一種。鸑鷟(yuè zhuó)，同是五鳳之一，象征着較為堅貞不群的品質。
鳳象者五，五色而赤多者，朱雀；黃多者，鹓鶵；紫多者，鸑鷟；青多者，青鸾；白多者，鴻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