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尾聲[下] 山海歲月
君の目が
空のよに青く
生命のよに赤く
日のよに暖かく
(你的眼睛,像天空一樣藍,像生命一樣紅,像太陽一樣溫暖。)
——斑
【妖族】
“孤耳,你說少鵹前輩和雨前輩都有個重重重重孫子了,赤鳴大人還連個直系後代都沒有。”神炎皇宮的休息室內,鴻鹄和鸑鷟面對面地批着奏折,閑不住的鴻鹄扯東扯西主導話題,“感覺好遺憾啊。”
“是啊,真可惜了,只是羽灰殿下的事也沒辦法吧。”作為話題應答一方的鸑鷟點頭接話,一心二用仍然效率頗高,手下筆不停,“我們不也沒子嗣麽。”
“……我們不一樣好吧,至少年齡上我們比赤鳴那家夥小多了好吧。”
陵墓內,赤鳴忽然打了個噴嚏,擡頭望了望澄澈透頂,沒有月亮,但和風舒暢,揚起他的紅發。
“老一輩的時代終将過去。”赤鳴如此嘆息一聲,收回了視線。
“然後由你們新一代書寫輝煌。”日本,對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盒子,青鸾幽幽感慨。
小盒子內,一枚訂婚反着晶亮的光芒。
她驀地想起穿越到十年後的那段時光,當得知雲雀恭彌早已成了她丈夫時,她第一時間的反應并非喜悅也非驚訝,只是本能地反問一句,“就算我日後壽命與人類無異,但從此留在人界這件事,山海之圖那些老一輩的鳥妖也肯?”
随後十年後的山本武告訴了青鸾一個足以徹底震驚她的答案。
“很抱歉,雪亞小姐,雖然知道這麽說會讓你難過,但是……事實上,山海之圖已經在三年前毀滅了。”
那時的青鸾只覺得心寒,頭一次木然地聽完對方所有的陳述。
白蘭利用人類的貪欲,誘導人類察覺到了山海之圖的存在,為了新的生存土地,政府聯軍控制了少數逗留人界的,較為弱小的妖怪,逼迫這些妖怪為人類打開兩界通道,人類軍火大規模進入山海之圖,四大國高神性妖怪迅速征集抵抗軍,卻最終不敵機械力量節節敗退。
戰争最後,各大高神性妖怪紛紛彙聚于禹西鎮,展開長達三天三夜的決戰,所有抵抗妖怪死戰不退,血染河川,鮮紅滲遍每一寸土壤,挽歌絕響。
最終雙方兩敗俱傷,妖怪幾近傷亡,然人類後續援兵卻與此時趕來,眼看山海之圖就此淪陷。
卻是那天行者再現于是,紅水包裹救下僅剩的妖怪,消融人類,随後天傾,蒼穹融化,地裂,山河動搖,天地無光,黑色的日光撒遍山海之圖每一個角落,世界末日就此降臨。
墨行徹底毀了山海之圖。
僅存的妖怪在天行者力量的保護下來到人界,然前往山海之圖的人類大軍卻全葬身于此。
當時青鸾盡管身受重傷,卻也成了幸存的妖怪之一。
各國政府當時并未向平民公布山海之圖的存在,然哪怕羲和被毀,僅存的妖怪也難逃人類魔掌,知道妖怪存在的高層官員到處搜查妖族的幸存者,妄圖通過對妖族血脈的實驗實現人類自身的飛躍。
人類渴望長生,渴望力量,于是從不對擁有異族血液的妖怪手軟。
彼時重傷的青鸾迫于無奈,只得隐匿于雲雀恭彌的基地內,于是當雲雀恭彌此後提出以婚姻徹底掩飾她為妖怪的事情時,青鸾也無法找到反駁的理由。
只是表面生活的平靜并不能掩飾仇恨,山海妖族被屠盡的仇恨日夜折磨着未來的她,終于在婚後一年,當雲雀恭彌因任務外出時,設計逃出基地的青鸾不幸被識破妖族身份,随後與追殺妖族的政府軍兵發生沖突,混亂中高傲的鳥妖選擇了魚死網破,硬是沒讓人類占到一絲便宜。
“就算妖族被毀,但我們其實都認為,如果真的沒有感覺,雪亞小姐你也不會選擇人類……”
“挺天真的。”彼時,對于山本武的這種解釋,青鸾只是平靜地插話打斷,随後站起了身,向外走去,“會說出這種話,證明你們到底還是不夠了解妖怪。”
“我對你們人類的感情沒興趣,不過,既然這都是未來的事情,那就說明,對我來說,一切都可以改變吧。”
“只有山海之圖,我不會讓它毀滅。”
【十年後·憶】
再後來,當直面槍火,黑發男子于彈雨将她救走,回到基地內的兩個相顧無言,最終還是青鸾輕嘆一聲,對着那坐在書桌前的身影主動開口。
“我還以為你沒其他人類那麽蠢。”
“呵,別誤會了,食草動物,我可沒打算管你的事。”
“不管最好。”沒有在意對方冷峻的臉色,青鸾靠着牆壁,看着雲雀恭彌筆挺的脊背,搖了搖頭。
“給你個建議,續弦吧,至少我沒意見,估計未來的我也不會,無論如何你畢竟幫過我,我也不想就這樣牽連你一生,否則至少還會愧疚。”
雖然那個未來已改,山海之圖的毀滅也随着白蘭的消失沒了可能,但有些事總歸逃不掉。
算起來,大概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只是……
“呼嗯……食草動物,又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抱臂坐在對面的位置上黑發男人只是冷冷地看了青鸾一眼,外套簡單地披肩上,語氣裏充分表明了自己的不屑。
“我今天來可不是為了問這個,告訴我你的回答,在我的耐心耗盡前,呵,否則——咬殺!”
帝王般命令的口吻,青鸾聞言擡起目光,無聲地與雲雀恭彌靜默對望。
青鸾仍記得,哪怕離開将近兩年,十年後雲雀恭彌的基地中依然還有不少她當初生活痕跡的殘留。
草壁見到十年前的她時,那聲明顯差點喊出口的“夫人”。
以及未來彭格列裏其他人對她已經帶上的奇異的尊敬感。
十年後的世界裏,沒了山海之圖,連聯系幸存的妖族都顯得難如登天,到處都是搜查的官員。
雲雀恭彌卻絲毫不顧她的血液,甚至沒有半分利用她力量的心,就這麽收留掩護着她的存在,明知這舉動的危險也仍從未多解釋什麽。
哪怕也許在那個男人的字典裏,從來不存在“危險”一詞,那樣的冷漠又沉靜,高傲且不屈。
不過只是生命最後一年的配偶而已。
那時的青鸾這麽想着,卻在見到對方因自己說出口的“續弦”而陰沉的臉色時,轉了很久也沒能說出那些話。
最終青鸾還是改了口。
“雲雀君,是我的話,不希望你為我複仇。”
她聽見自己這麽說道。
“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妖族至少不會找你麻煩了,你也不用去管了。”
“食草動物,你是在命令我嗎?”
“不是,只是告訴你聰明人的做法。”那時的青鸾把目光自窗戶投向遼遠的天際,似乎多年以前,審判日的紅水滅世再度浮現,兜兜轉轉,紛争混亂,烽煙之下,幾多哀鳴。
她斂了斂眸,沉重地輕嘆。
“人類啊……自己鬥争還謀殺妖族,無止無盡的欲望和野心,環境破壞了卻聽不到生靈的嚎哭,再不學會長大的話,就輪到他們受報應了吧。”
自往日的思緒中回神,青鸾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給我個理由吧,如果你能告訴我留在人類世界的意義。”
【十年前】
“活得長了看的就多,也就更容易放下。”夏目的家中,挪動着肥大的身體,斑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解釋,“作為妖怪的生命太長,不學會放手就會很痛苦,那個鹓鶵雖然生前是被同為五鳳的朱雀所殺,但她既然放下了執念,以她的神性,成佛也很容易。。”
“嗯,我相信貓老師。”坐在花白肥貓對面的少年面龐清秀,笑得清淺友善,“至少那兩只變成惡靈的妖怪都解脫了,對吧,貓老師。”
花貓形态下的斑盯着夏目看了幾秒,移開了目光,似乎是有些無奈地嘟囔了一聲,“真是的,還是沒有成長啊。”
六天後的青帝國,少鵹在和雨對弈的棋局上落下終子。
“結束了呢。”雨望着棋盤,忍不住感慨。
“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不結束的時候,包括我們的時光也是。”少鵹收拾着棋局,頭也不擡地回答。
“确實,也是到讓那些小輩放手幹的時候了。”到底還是挺懂了對方的潛臺詞,雨贊同地點頭,“但關于青鸾的事,你們就這麽不管也沒事嗎?”
“赤鳴已經下令讓她退位前培養一位繼承人頂替她的位置,她既然作出了決定,就該對此負責。”少鵹頓了頓,接着說了下去,“況且,我們當初選擇留在人界的時候,不也沒能預料到今天麽,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為了不确定的未來去幹涉,別忘了,她已經成年了。”
“倒也是。”
同一時刻,山海之圖的一處荒野,紅發男子立于懸崖上,綠瞳鮮豔,他額頭的寶石璀璨,幽幽泛着寒光,萬千光芒彙聚于此。
男子只靜靜遠眺了一會,便向前走去,離着懸崖盡頭越來越近。
“你要走了麽?”
少年的聲音突兀地自後方傳來,男子的身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小律很想你。”紅發男子身後不遠,游浩賢靜靜地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去見見她嗎,怎麽說小律都是你女兒吧?”
幾秒鐘的沉默,晚風吹起兩人的發絲,夕陽西下,染紅世間,植被覆上豔紅,天地濃妝重抹,道盡繁華。
“替我照顧好她。”
陌生的音色傳來,銀發少年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對方的聲音,眼見着紅發男子走出懸崖盡頭,踏空而行,向着黑色的日光走去,吞噬一切的光芒正如審判日重臨。
游浩賢還記得那天的天地無光,紅水沒世,然後人類就此消失,自己曾和妹妹手牽着手,奔跑向方舟。
只是現在終是再無恨意。
銀發少年不禁在黑日前眯起眼,天行者遠去的身影終于邁入了日光之中。
再見……
已經沒有人能聽到這一聲告別,誰也不知道那位天行者會在何時回來,就如無人能猜到妖族何時能與人類和平共處一樣。
也許就是今天,也許明天,也許在不遠的未來,也許永遠不會。
“對于一個妖怪來說,選擇一個人類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能不後悔的可不多。”頭腦中黑龍少年的身形一閃而過,Reborn拉了拉帽檐,“Giotto和阿諾德已經算好的例子了,并不是所有妖族和人類都能這樣,蠢綱,想了解妖怪,你還有的學呢。”
“是,Reborn。”哪怕有所成長,在自己家庭教師面前威望也依然為零的沢田綱吉只有苦笑,舉起右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Reborn,雲雀前輩他當時到底說了什麽才讓雪亞小姐留下的?”
“這問題的答案早不該由我告訴你了,蠢綱。” Reborn悠哉地直接坐在桌上,雙手抱胸,“想想當年少鵹鳥嫁給初代雲守的理由吧。”
“所以……那原因其實是……”
“觀察人類。”Reborn接上沢田綱吉的話,再度拉帽檐,“記得珍惜這份信任,妖怪肯給人類這個機會可不容易,蠢綱……”
用帽子擋住自己的神情,Reborn似乎是輕輕地飄來一句。
“看來至少在妖族的事上你做的還不錯。”
“是……咦咦咦咦……等等Reborn,你剛才是不是表揚我了?!”
突然反應過來自家家庭教師話語意思的沢田綱吉受寵若驚,一向被嚴厲要求沢田綱吉的他深覺太陽一定從西邊出來了,連忙求證。
“我可什麽都沒說。”
淡定地一句秒殺綱吉,Reborn站起身,徑直從桌面上跳下,一下踩到沢田綱吉,随即悠哉悠哉從他臉上走過,老神在在狀地走出大門。
“等等啊Reborn——”
連忙翻身爬了起來,沢田綱吉卻發現已經來不及挽留Reborn,只得愣愣地看着Reborn離開。
就這麽保持着伸手的姿勢,半晌,沢田綱吉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随即收回姿勢坐了起來。
他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空中是大片大片的流雲。
千帆過盡浮生改,唯有羁絆在。
往昔神炎國之內,當為人類的質問傳給天行者,紅發男子對那個曾經莽撞的少年的回答似乎還在耳畔。
“所有的答案,都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自己去選擇,自己決定生活。”
那是天行者至今和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盡管不知道還能不能碰到墨行,但沢田綱吉仍願相信,那位天行者一直在某處,看着妖族和人類,也許還會露出不為人知的微笑。
他一直希望維持本心,也一直這麽堅持,幸運地是有那些同伴願意幫他,無論風雨。
至少到現在,他相信他都沒走錯路。
那就行了。
而三天前的這個時間,也是同樣溫和的日光,不同于審判日的絕望,天氣暖洋洋地适合休眠,俯身天地間,看雲卷雲舒,人世繁忙。
青鸾靜靜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恍惚間曾經的月圓之夜,神炎國殇,鳳凰祭月似乎仍在眼前。
白駒過隙,也已是盡七載春秋,淡了傷痕,學會堅強。
“人類的世界麽……”窗外是車水馬龍,窗內隐匿世間的鳥妖細聲感慨,呢喃的話語不曾為人所知。
“因果輪回,一切有報,大概終有一天人類會為自己的行為道歉,我倒也可以就這樣去等待,就是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她這麽說着,拿起桌上放戒指的小盒子,向門口走去。
轉開把手,此時陽光正好,大片大片的輝煌撒入房內,打開門的一剎那萬千碎片閃動着傾瀉而下。
刺目的陽光不由得讓青鸾微微眯起眼,擡頭望了眼天空,萬裏晴好,浮雲流動,和風滿世界呼喚着歲月。
吾們在各自選定的歸宿等死,從此聆聽土地之音,唱響頌歌。
這麽想着,青鸾将小盒子放入上衣口袋,就這樣步入陽光中。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完結~撒花撒花~
還有一篇番外交代一下之前提到的特拉帕尼之戰,一篇後記交代一下雜七雜八的
(遠目)就先這樣吧